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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杜威大出逃

“两天前的夜里你让门开着了吗?”

“大概五分钟吧。”

“我每天夜里都让门开一会儿。”

“多长时间?”

我的心往下一沉。这就是了。杜威是不会从敞开的门跑出去的,但如果它有几个星期的时间考虑这件事,在拐弯处探头探脑,嗅着空气……

他这次真的迟疑了。“我出去扔垃圾时,让门开了一会儿。”

“你认为它跑出去了?”弗吉尔问。

我不想问,但不得不问。“你有没有让门开着?”

“对,弗吉尔,没错。”

他迟疑了一下。“好像没有。”

我把消息告诉了馆员们。情报,任何情报,都有助于振奋我们的精神。我们轮流值班,两个人照看图书馆,其他人出去寻找杜威。常来的读者看出有点不对劲儿。“杜威呢?”从简单的询问变成了担忧的表情。我们继续告诉大多数读者什么事儿也没有,却把老顾客带到一边,告诉他们杜威不见了。很快,就有十几个人走在人行道上寻找。“看看这些人吧。看看这份爱吧。我们肯定能找到它。”我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

“有没有什么东西它闻了会感到不舒服?比如,洗涤溶液?”

我错了。

“没有,没看见它。”

吃午饭的时间我在街上行走,寻找我的小男孩。它一直在图书馆里受到庇护。它不是一只强悍的猫。它吃东西非常挑剔。它怎么生存下来呢?

“杜威。那只猫。”

依靠陌生人的善良,不用说。杜威相信人。它会毫不犹豫地寻求帮助。

“谁?”

我到凤来花店去问了问凤来先生,凤来花店的后门开在图书馆后面的小巷里。他没有看见杜威。照相馆的里克·克莱斯巴也没有看见。我给镇上所有的兽医都打了电话。小镇没有动物收养所,如果有人捡到杜威就会把它送到兽医那儿。我是说如果他们没有认出它来。我告诉那些兽医:“如果有人抱来一只很像杜威的猫,那可能就是杜威。我们认为杜威出逃了。”

夜里看门的工友!这念头像岩石一样击中了我。我拿起电话。“你好,弗吉尔,我是图书馆的薇奇。你昨晚看见杜威了吗?”

我告诉自己:“每个人都认识杜威。每个人都爱杜威。如果有人找到它,会把它送回图书馆的。”

我们查看了每一个角落。我们打开了每一个柜子和抽屉。我们把书从架子上抽出来,希望发现杜威蜷缩在里面。我们用手电筒朝书柜后面照射。有些书柜离墙有一两英寸,杜威可能在漫步时不小心掉了进去,被卡住了。它一般不会这么笨拙,但情况紧急,必须考虑到各种可能性。

我不想把杜威失踪的消息炒得沸沸扬扬。有那么多孩子爱杜威,更不用说还有那些特殊需要的学生。哦,天哪,克里斯托怎么办?我不愿意吓着他们。我知道杜威会回来的。

我吩咐馆员们:“到处找找。”

第三天早晨,杜威仍然没在前门等我,我的心陡地往下一沉。我发现我内心是希望看到它坐在那里的。可是它没有,我的心便乱了。我这才想到:杜威不在了。它可能死了。它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知道杜威很重要,但只在那一刻,我才发现失去了它会造成多么大的空洞。对于斯潘塞镇来说,杜威就是图书馆。没有了它,我们可怎么办呢?

第二天早晨,它没有在前门等我。我走进来,感觉图书馆里毫无生气。一阵冰冷的恐惧爬上我的脊背,尽管外面的温度是华氏九十度[1]。我知道出事了。

乔迪三岁的时候,我在曼卡托购物中心把她给丢了。我低头一看,她不见了。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里,令我喘不过气来。当我怎么也找不到她时,我变得完全失去了理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甚至没法思考。我只管把衣服从衣架上扯下来,在过道里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后,我发现她躲在一个圆形挂衣架的中间,乐得呵呵直笑。她刚才一直躲在那里。可是,唉,想到她丢了的时候,我简直都不想活了。

那天夜里,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车绕了半个小时。我并不指望看见一只毛茸茸的橘黄色猫在附近转悠,但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我脑海里盘旋的想法是:“如果它受伤了怎么办?如果它需要我,而我又找不到它怎么办?我让它失望了。”我知道它没有死。它是那么健康。我也知道它没有逃跑。但我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现在我也是同样的感觉。我这才意识到杜威不仅是图书馆的猫。我的悲哀不是为了斯潘塞镇,不是为了镇图书馆,甚至不是为了那些孩子们。那份悲哀是为我自己。杜威虽然生活在图书馆,但它是我的猫。我爱它。不仅是嘴上说说。我不是爱它的某些方面。我就是爱它。可是我的小男孩,我的宝贝杜威,它不在了。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听过二十遍了,而现在才是下午三点多钟。我对馆员们说:“告诉他们杜威有点不舒服。没必要惊动任何人。”它会露面的。我知道。

图书馆的气氛是灰暗的。昨天,我们还满怀希望,还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我们认为它不在了。我们继续寻找,但已经找遍了每个地方。我们没有地方可找了。我坐下来,考虑怎么告诉社区的人。我要给电台打电话,电台是斯潘塞的消息中心。他们会立刻发布启事。他们会提到一只橘黄色的猫,但不说它的名字。大人们能够理解,那样也许可以为孩子们拖延点时间。

“怎么不见杜威?”一位读者问。

“薇奇!”

可是我吃完午饭回来,杜威还是不见踪影。它的食物也没有被碰过。这时候我开始担心了。

然后是报社。他们明天肯定会刊登报道。说不定有人把它抱回家了。

“那好。它肯定在图书馆里。看样子它找到了新的藏身之处。”

“薇奇!”

“是我,”乔伊说,“当时它肯定在这儿。”我知道乔伊绝不会忘记寻找杜威。在所有馆员中,除了我,只有她会留下来跟杜威玩捉迷藏。

我们要不要印小广告?酬金怎么付?

“昨晚是谁锁的门?”

“薇奇!”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我在骗谁呢?它不在了。如果它还在,我们早就找到了……

“有谁看见杜威了吗?”

“薇奇!猜猜谁回来了!”

幸好,它总是藏在它最喜欢的地方——西部图书的底层。但这次没有。也不在棕色躺椅下面,不在那个舒适的小洞里。我也没有发现它从灯管往下张望。我打开盥洗室的门,看它是不是被锁在里面了。但今天上午没有。

我从办公室里探出脑袋,一眼看见了它,我那橘黄色的大宝贝,被吉安·霍里斯·克拉克抱在怀里。我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它。它把脑袋贴在我的胸口。在圆形衣架里,就在我的鼻子底下,我的孩子出现了!

一星期后,杜威没有来吃早饭,我到处都找不到它。这没有什么反常的。杜威有足够的地方可以躲藏。前门旁的陈列柜后面有一个舒适的小洞,大小相当于一个蜡笔盒——以前那种六十四色、带削笔器的蜡笔盒。还有儿童区那张棕色的躺椅,虽然它的尾巴通常会从躺椅里伸出来。一天下午,乔伊正在西部图书区,把图书插进书架的底部,吃惊地发现杜威从里面蹿了出来。在图书馆里,图书是从两边插进书架的。在两排图书之间有四英寸的空间,那里是杜威最理想的藏身之处:快捷,方便,安全。要找到它,唯一的办法是随意地把书搬起来看看后面。这听起来倒不难,但你要知道斯潘塞公共图书馆有四百多个书架的藏书。在这些图书之间有一个巨大的迷宫,一个狭长的世界,完全属于杜威自己。

“哦,小宝贝,小宝贝。再也别这么做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大吃一惊。我话音未落,他就冲进了图书馆,抓起一本杂志,埋头阅读,连最小号的字体也不放过。那场面别提多尴尬了。惊愕之外,我默默地扶着敞开的门,不敢相信我刚才竟然没有看见这孩子就在我面前,而杜威则欢欢地跑了过去,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我几乎可以看到它在微微发笑。

杜威不需要我这样向它要求,我立刻就看出这不是儿戏。杜威像来的第一天那样呜呜叫着。它看见我太高兴了,它躺在我怀里太欣慰了。它看上去挺高兴,但我知道它情况不好。它全身仍然在索索发抖。

就是这样。一天三次。必须采取果断行动了。我嗵嗵地走出我的办公室,猛地推开休息室的门,用我最威严的声音说道:“你赶紧给我进来,小家伙。”

“我是在中央大街一辆汽车底下找到它的。”吉安说,“我正要去怀特药店,眼角无意中看见了一片橘黄色。”

十分钟后,我听见:“薇奇,杜威又在休息室里了。”

我没有听。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会多次听到这个故事,但此时此刻,我没有听。我的眼睛和耳朵全在杜威身上。

我从背后把喷水瓶拿了出来,同时用另一只手扶着敞开的图书馆门。哧溜,杜威溜了进去。

“它缩在汽车那头的轮子边。我喊它,它没有过来。看样子它想跑,但它太害怕了。它肯定一直都待在那儿。你相信吗?所有的人都在找它,结果它就一直待在那儿。”

它只是看着我。

这时候,其余的馆员都围了过来。我看出他们都想抱抱它,跟它亲热亲热,但我怎么也不肯放手。

“杜威,你想要我把喷水瓶拿来吗?”

“它需要吃东西。”我对他们说。有人拿出一罐新鲜的猫粮,我们都眼巴巴地注视着杜威狼吞虎咽,把猫粮一扫而光。我怀疑这只猫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杜威,快回来!”每次杜威跟着一位读者走出第一组门,前台的馆员就会喊道。可怜的猫没有机会。接待台面朝休息室,接待员总是一眼就能看见它。于是杜威不再听话,特别是如果接待台上的是乔伊·德瓦尔时。乔伊是馆员中最年轻的,来的时间最短,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结婚的。她和父母一起住在一个两家合住的公寓套房里,租约规定不许养宠物,所以她对杜威总是充满怜爱。杜威知道这点,对她说的话一个字也不听。于是乔伊就跑回来叫我。我把声音放得很威严。杜威总是很听我的话。不过,这次看到它一心打算违抗,我不得不采用了威胁的手段。

办完正事——食物,水,便便盒——我才让馆员们抱它。它像凯旋队伍中的一名英雄,从一只手递到另一只手。馆员们都对它表示过欢迎之后,我们把它抱到外面给大家看。他们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出了事,但有几个人眼眶潮湿了。杜威,我们的浪子,出走了,但现在回到了我们身边。一件东西,只有丢失了才会爱得更深。

斯潘塞图书馆的两组前门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玻璃休息室,冬天有助于抵挡寒气,因为至少有一组门通常是关着的。两年来,杜威一直不喜欢那个休息室。它在我家里关了三个星期回来之后,却爱上了休息室。从休息室里,他能听见鸟叫声。外门打开的时候,它还能闻到清新的空气。下午几个小时里,那儿甚至还有一片阳光。它假装它只需要那些,坐在那片阳光里倾听鸟叫。但是我们知道它的诡计。如果杜威在休息室里待的时间过久,它就会心心念念地想穿过第二组门,进入外面的世界。

那天下午,我给杜威洗澡,自从很久以前那个寒冷的一月早晨以来,它第一次忍受了洗澡。满身的机油,好几个月才从它的长毛上褪掉。它一只耳朵裂了,鼻子上有一道划痕。我温柔而慈爱地清洗着。是另一只猫干的?还是一根耷拉的铁丝?汽车的底盘?我用手指轻轻揉搓着它受伤的耳朵,杜威一动也不动。“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想问它,但是我们俩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我们再也不会谈论这件事了。

问题的症结是装修期间杜威关在我家里的那三个星期,它透过我的纱窗凝视外面的世界。从我家里它看不到玉米,但是能听见鸟叫。能感觉到微风习习。能闻到猫把鼻子伸到户外时所能闻到的一切。现在,它怀念那些纱窗。图书馆里也有窗户,但都关着。能闻到新地毯的气味,但闻不到户外的气味。能听见卡车开过的声音,但听不清鸟叫。怎么能这样,它哀哀地说,给我看了这么美妙的东西,然后又把它拿走?

很多年后,我在召开图书馆董事会议时习惯于开着一道小门。董事会的一名成员卡西·克莱内每次都问我:“你不担心杜威会跑出去吗?”

一九八九年八月的时候,装修工作结束了。读者人数稳步增长,馆员们心情愉快。杜威不仅被社区所接受,而且它把人们吸引进来,唤起他们的柔情。九月份将要举办克莱县集市,这是全年最大的活动。我的硕士研究生班甚至给我放了一个月的假。一切都那么完美……除了杜威。我那容易满足的小男孩,我们图书馆的中心人物,完全变了样儿:它心烦意乱,上蹿下跳,而且,爱惹麻烦了。

我低头看着杜威,它像平常一样也来参加会议,它抬头望着我。它的神情告诉我,就像在胸口画十字发誓那样明确:我不会跑出去的。为什么别人就看不出来呢?

“不,”想象中的回答说,“这是衣阿华。”

“它哪儿也不会去,”我对她说,“它被判给图书馆了。”

“这是天堂吗?”我每年都想这么问。

确实如此。十六年来,杜威再也没有进过休息室。它懒洋洋地躺在前门边,特别是在上午,但从不跟着读者出去。如果门开着,它听见了卡车声,就会迅速冲到员工区。它可不想靠近一辆疾驰的卡车。杜威跟户外彻底断绝了关系。

在衣阿华的夏季,你很容易忘掉自己的工作。鲜翠欲滴的绿,暖洋洋的阳光,无边无际的田野。你把窗户开着,就为了捕捉那份清香。午饭时间你在河边漫步,周末你在桑德桥附近钓鱼。有时候,很难让自己待在室内。

[1]相当于摄氏三十二度。

七月底是斯潘塞一年里最好的时候。玉米十英尺高,金灿灿、绿葱葱的。玉米太高了,州法律要求农民每隔一英里,在道路交汇的地方,把它们拦腰割断。衣阿华农村有太多的交叉路口,却没有足够的停车标志。把玉米割短很有帮助,至少你可以看见有车开过来,而且对农民也没有什么影响。玉米棒子不是长在顶上,而是长在秆子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