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小猫杜威 > 尾声:衣阿华的最后思念

尾声:衣阿华的最后思念

找到你的位置。满足于你拥有的东西。善待每一个人。过一种好的生活。不是关于物质,而是关于爱。爱,永远是可遇不可求的。

杜威死后一年,我的健康终于跟我过不去了。是时候了,我知道我应该过我自己的生活了。少了杜威,图书馆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不愿意让我的晚年这样度过:空虚,静默,偶尔还很孤独。当我看见那辆放书的手推车经过,想起杜威以前经常坐在上面,我的心碎了。我太想念它了,不是偶尔想想,而是每天都想。有一百二十五人参加了我的退休欢送会,许多人来自小镇外,已经多年没跟我说过话。爸爸给我念了一首他写的诗;我的外孙儿跟我坐在一起,向那些前来祝福我的人打招呼;《斯潘塞每日报道》上登了两篇文章,感谢我二十五年来的服务。像杜威一样,我是幸运的。我要按自己的主张离开。

当然啦,我是从杜威身上学到了这些东西,可是这些答案总是显得太简单。所有的答案都显得太简单,除了我全心全意地爱着杜威,杜威以同样的方式爱着我。不过,还是让我试着表达一下吧。

杜威十四岁的那年,我对乔迪说:“如果杜威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愿不愿意继续在图书馆工作。”那只是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如今我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在我的记忆中,每天早晨我停车时,图书馆就是生气勃勃的:有希望,有爱,有杜威在门口朝我招手。而现在它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建筑。即使是在夏天,我也从骨头里感到寒冷。有些早晨,我简直打不起精神来。可是,当我把灯打开,图书馆便闪烁出了生机。馆员们鱼贯而入,读者也跟了进来:中年人来借书,生意人来看杂志,青少年来玩电脑,小孩子来听故事,老年人来寻求安慰。图书馆里充满生机,我又一次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工作,至少整个白天都是这样,而到了晚上我准备下班时,不再有谁央求我再陪它玩一次捉迷藏。

我三岁那年,爸爸有一辆约翰迪尔[1]拖拉机。那辆拖拉机前面装有一个中耕机,是长长一排铲状的叶片,每边六个。叶片离地面有几英寸,拖拉机往前一开,叶片就插进地里,把新鲜的土壤翻出来,甩到玉米垄上。一天,我正在拖拉机的前轮旁边玩泥巴,我的小舅舅吃过午饭出来了,他把离合器一推,开动了拖拉机。爸爸看见了,赶紧跑过来,可是舅舅听不见他的声音。轮子把我撞翻,把我推进了叶片。我被一个又一个叶片推过去,最后舅舅转动轮子,里面的叶片把我扔进中间的滑槽,使我脸朝下摔在了拖拉机后面。爸爸一把将我抱了起来,跑回到门廊上。他惊愕地打量着我,然后把我抱在怀里,整整抱了一天,坐在我们家那张旧摇椅里晃来晃去,贴着我的肩膀大声告诉我:“你没事,你没事,一切都没事。”

斯潘塞的故事,杜威是其中的一部分,当年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我知道,它将在一个小镇的集体记忆中存活很久很久,这个小镇从不会忘记过去,尽管它始终向前望着将来。

最后,我看着他说:“我的手指割破了。”我给他看血。我皮肤划破了,但除了这个小小的伤口之外,我毫发未损。

《聚会》由四根装饰柱和三面绘画墙组成。南墙名为《土地的故事》。这是一面表现农耕的墙,绘有玉米和家猪,一位妇人在晾床单,还有一列火车。北墙名为《户外娱乐的故事》。它集中表现东林奇公园和西林奇公园,那是我们的主要娱乐区;还有小镇西北边缘的露天马戏场和那些湖泊。西墙名为《斯潘塞的故事》。它表现了祖孙三代人聚集在奶奶家里;镇民们跟大火搏斗;一位妇人在制作一个壶,象征着打造未来。就在这面墙的上半部,在正中央稍稍偏左一点的地方,有一只橘黄色的猫坐在一本摊开的书上。这个形象是根据一个孩子呈交的图画而塑造的。

这就是生命。我们每个人都会时不时地经历拖拉机的叶片。我们都会被刀片划破、割伤。有时候刀伤很深。幸运的人只会留下几道划痕,流血不多,但那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人在那里把你抱起来,紧紧地搂着你,告诉你一切都没事。

早在二〇〇〇年,中央大街在国家登记注册,斯潘塞镇委托制作一个公共的艺术设施,既宣传我们的价值观,也作为我们古镇区的入口。两名芝加哥地区的陶艺马赛克艺术家,尼娜·斯穆特-盖因和约翰·阿特曼·韦伯,在这里待了一年,跟我们谈话,研究我们的历史,观察我们的生活方式。从小孩子到爷爷奶奶,五百七十多位居民跟两位艺术家有过交流。最后的结果是一组马赛克镶嵌雕塑,名为《聚会:时间,土地,许多的手》。

多少年来,我以为自己为杜威做了这些。我以为这是我的故事。以为是我做了这些。当杜威受伤、寒冷和哭泣时,我在那里。我抱住了它。我确保一切都安然无恙。

可是对杜威的怀念会继续存在,对此我坚信不疑。也许存在于图书馆里,它的画像就挂在前门旁边,下面的青铜饰牌上写着它的故事,这是杜威的众多朋友之一赠送的礼物。也许存在于认识它的孩子们心里,他们将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向他们的儿孙讲述杜威的故事。也许存在于这本书里。说到根本,这才是我写这本书的原因:为了杜威。

然而,那只是一小部分事实。真实的情况是,这么多年来,在艰难的日子,在美好的日子,在所有构成我们生命之书的一页页的那些不被记忆的日子,是杜威在抱着我。

图书馆的日子照旧,自罗纳德·里根当总统以来第一次没有了猫。杜威死后,差不多有一百个人提出要送给我们新的小猫。有的远在得克萨斯州,连运输费都不收。那些小猫都很可爱,大多数都有感人的生存故事,然而,我们没有热情再养猫了。图书馆董事会明智地宣布两年内暂停在图书馆养猫。他们说,他们需要时间把事情考虑清楚。我已经把需要考虑的事情都考虑过了。过去的一切不可能回来。

现在它仍然抱着我。因此,谢谢你,杜威。谢谢你,不管你在哪里。

在斯潘塞,医院里来了第一位整形外科医生。克莱博·梅耶年已八旬,落选后回到了他的加油站。新任镇长是图书馆秘书基姆·彼得森的丈夫,但他像克莱博一样不爱读书。小镇边缘生产机器零件的伊顿工厂,迁到了墨西哥的华雷斯。小镇失去了一百二十份工作岗位。但斯潘塞会挺过去的。我们总是会挺过去的。

[1]John Deere,美国著名的农业机械制造公司。

杜威死后,衣阿华西北部没有多少变化。接下来的一件大事是乙醇,地里的玉米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多,却没有更多的劳力来耕种,只有更好的技术和更多的机器。当然啦,还有更多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