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无规则游戏 > 第27章 美国参与其中

第27章 美国参与其中

那一次,马苏德一无所获。回到阿富汗,他与其盟友还在不断失去阵地。塔利班咄咄逼人,北方联盟仅能掌握阿富汗东北部的一隅。就这一点立足之地,他们还得竭力苦战方能维持。那年夏天,马苏德在住所的露台上读着古典波斯诗集,度过了许多个炎热的夜晚。当时,他的须发已经略微灰白,背部疼痛的老毛病也在时时折磨着他,一生的事业仿佛就要走到终点。不过,马苏德并未放弃希望,他认为形势即将转变。塔利班宣扬的那种“教法”残忍无知,终归会让广大穆斯林心生反感。总有一天,大家会迷途知返,回归中正理性的信仰之路。相信到那个时候,阿富汗会迎来繁荣摩登的新时代,它会向世界展示伊斯兰的公正、优雅与民主,成为万国仰慕的典范。只要他把信息传达给世界各地的穆斯林,就能引发潮流的逆转,他需要冲破塔利班、巴基斯坦与美国的重重封锁。

2001年夏天,马苏德前往法国访问,那是他唯一的一次外访经历。马苏德此行是受到一名比利时外交官的邀请,就“基地”组织的危害向欧洲议会发表讲话。在那里,他告诉各位议员,阿富汗其实正处于殖民统治之下,塔利班不过是巴基斯坦的前驱部队。在马苏德看来,塔利班控制的区域,已经成了恐怖主义的武装训练营,从这里走出的恐怖分子,将对西方世界进行破坏。为此,西方国家应当引起重视,并对自己及其盟友进行支持,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对于马苏德的讲话,大家礼貌性地报以掌声。

因此,当马苏德收到伦敦一家电视台的采访邀约时,他很高兴。对方表示会派出两名记者,前往阿富汗拜会他。马苏德的普什图盟友赛义夫已经作出保证,此事并无问题,两位记者也都确有其人。赛义夫也是纵横一方的军阀,他的支持者是沙特阿拉伯的瓦哈比派。那一次,也不知他是无心之失,还是蓄意谋害马苏德。总之,马苏德决定接受采访。

2000年,美国大选陷入僵局。当年底,当两位候选人就“绞刑”问题展开辩论时,德国汉堡的圣城清真寺里的阿拉伯学生正在为宗教激进分子、阿富汗“圣战”老兵扎马尔(Zammer)唱彩。扎马尔的四名学生,穆罕默德·阿塔(Mohammed Atta)、齐阿德·扎拉赫(Ziad Jarrah)、马尔万·舍卜希(Marwan al-Shebhi)和拉姆齐·比纳勒希卜(Ramzi Binalshibh)前往阿富汗与“基地”组织的高层领导人会面,并提出了一项计划:劫持飞机作为自杀式恐怖袭击的武器。本·拉登饶有兴趣地听着。

9月9日,卡里姆·图扎尼和卡塞姆·巴卡里两名“记者”敲响了马苏德的家门,采访在装饰简单的住所里进行。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过去,马苏德似乎放松了警惕,“摄影记者”趁机引爆了摄像机中暗藏的炸药,其本人当场倒毙,而马苏德也被炸得血肉模糊,马苏德的助手、著名诗人哈利利(Khallili)的儿子身负重伤,另一名“记者”跳窗逃离了现场。当然,他没能逃出马苏德武装的掌心,大家一拥而上,将凶手痛殴至死。如此行为,引发了一些怀疑:为什么不活捉凶手,从而揪出幕后主使?这也许是马苏德武装中的内鬼在杀人灭口,那又是何人所为?中情局、三军情报局、“基地”组织,还是其他组织派来的人?

阿富汗与这些发展形成了鲜明对比,它和索马里及其他“失败国家”一样,似乎与这些发展进步无缘。很少有人注意到这里。在这个迅速全球化的星球上,最先进的部分和最落后的部分之间的巨大差距即将达到引爆点。

对于这种阴谋论,我觉得可笑。凶徒竟然深入马苏德的总部,杀死了这位神话中的英雄,行凶地点竟然就在马苏德的宅邸。那一刻,这场刺杀一定在马苏德的追随者中激起了盲目的愤怒。对于接下来的暴力事件,我们无须解释,如果凶手活着走出来,人们反而会怀疑其中有鬼。

新技术和新保守主义的愿景与日益增长的全球化趋势相吻合,大型公司可以以任何方式将其业务进行跨国分配,以追求利润最大化。发展中国家的工人薪资要求较低,生产正转移到中国、印度、东南亚与墨西哥等国家和地区,企业的行政职能在基础设施发达、生活舒适的西欧、美国集聚,财政和会计职能则正在转移到税收较轻的“主权”国家。

马苏德遇害之后两天,一则新闻震惊了世界。22名与“基地”组织有关联的恐怖分子,劫持了4架民航客机,其中两架撞向纽约的世贸中心大楼,一架撞向美国国防部五角大楼,还有一架飞机在匹兹堡附近坠毁,共造成约3000人遇难。“9·11”恐怖袭击造成的死伤在历史上前所未见。值得一提的是,那年夏天,其中的4名恐怖分子曾在本·拉登设在阿富汗的武装训练营受训。

碰巧的是,刚刚过去的十年,科学技术经历了一次质的飞跃,相形之下,工业革命看上去就像石器时代。当“圣战”武装将喀布尔夷为平地的时候,计算机及其影响在西方工业化国家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塔利班进军喀布尔时,个人电脑已经开始进入数以百万计的中产阶级家庭,电子邮件问世,使邮政服务变得过时。1989年还没有手机,此时变得只有磁带大小,人与人之间的通信再也无须依赖固定电话。互联网在飞速发展,一个调制解调器就能连接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可以访问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信息世界,而塔利班正把阿富汗拽回公元7世纪。

“9·11”恐怖袭击的消息传到阿富汗,好些塔利班高层人物都为之欢欣鼓舞。虽然他们并不清楚真凶的身份,但是,美国是敌人,敌人受难,他们自然心情不错。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政权将会因此倾覆,毕竟华盛顿与喀布尔相距遥远,美国人能做什么?

乔治·布什及其团队是具有不同全球视野的新保守主义者,施政重点将发生重大转变。苏联解体后,世界上只剩下美国一个超级大国,唯我独尊的地位,让一些新保守主义者(又称新自由主义者)萌生了新的想法。他们无不觉得,美国正面临一次天赐良机——与其说是机遇,毋宁说是使命——美国应当发挥超群的国力,改变世界。为此,美国政府要不遗余力地在一切地区推行美式价值观;扶持民主政权,组织民主选举;打破一切贸易壁垒,缩小政府职能,让世界各国效仿美国,施行自由的经济政策。新保守派认为,干预经济是社会主义国家开出的药方,但明显不大成功,现在是时候看看私人资本从所有限制中解放出来后能做些什么了。

绝大多数喀布尔人并不这么认为。受过教育的阿富汗人视美国为压倒一切的力量,不等布什发表讲话,他们便有了风雨欲来的预感。“9·11”事件发生后不过几天(《纽约时报》报道,几个小时内),美国就已经处于战争状态。

美国总统大选渐渐临近,克林顿任期即将结束。提到阿富汗政策,虽然克林顿及其幕僚一向短视,但布什政府却根本无视这个国家及其带来的问题。克林顿政府一心只想抓捕本·拉登,而布什团队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本·拉登,更不用说他带来的风暴了。2000年大选期间,有人问乔治·布什对塔利班的看法。当时,布什还以为塔利班是个摇滚乐队。布什的外交政策专家赖斯对塔利班不屑一顾,称其为伊朗的走卒,要知道,双方根本不共戴天。布什政府承诺会制定一个总体方案,但他们不想对个别威胁大惊小怪。“我厌倦了打苍蝇。”面对赖斯,布什总统如此表示。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Donald Rumsfeld)承认恐怖主义问题严重,但“时机尚未成熟”。

2001年10月7日,美国人终于动手了。从停泊在波斯湾的军舰上发出的“战斧”巡航导弹,精准击中了阿富汗境内的目标,英、美联军的远程轰炸机聚集在阿富汗上空。这个不幸的国家再次遭到严重的空中打击。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等全球新闻媒体对这些袭击进行了跟踪报道,并以动画形式加以说明。电视观众看到的是一条从阿拉伯海射出的箭流,目标直指代表阿富汗城市的小圆圈,那里的爆炸图标反复绽放。

这是一个愚蠢的要求。按照当时的形势,生擒本·拉登已不大可能,在政治上更不可行。马苏德毕竟是一位穆斯林领袖,与本·拉登争夺同样的民心。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在战场上杀死本·拉登,这无损他的声誉,但若是在美国要求下抓捕本·拉登,并将其移送美国进行司法处置,那么他会成为一个傀儡,失去阿富汗穆斯林的拥戴。既然如此,他与美国的合作也就没了意义。

新闻播音员还在画面下配了文字,但不懂英语的人并不知道在说什么。数百万穆斯林只看到阿富汗在饱受摧残,遍地都是爆炸,爆炸,爆炸。

尽管如此,美国的战略家还是看到了北方联盟的一些价值。联盟一旦溃散,塔利班将更无动力交出本·拉登,只要北方联盟继续战斗,塔利班随时可能为了获取支持而同美国政府谈判。于是,中情局开始向马苏德的组织提供援助。金钱、武器虽不足以让它发展壮大,但足够维持其生存。中情局还暗示马苏德,如果能生擒本·拉登,并将其安全移交,美国政府将提供更多帮助。

同一时刻,本·拉登正在发表严肃的视频讲话,他身着庄重的白色长袍,还引用《古兰经》的诗句。有了互联网的支持,全球观众都能实时观看本·拉登的讲话。他说的是阿拉伯语,绝大多数穆斯林其实不会说阿拉伯语,就像他们不会说英语一样,他们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们理解图像。通过视频画面,人们了解到,本·拉登谈到了先知穆罕默德是如何从一个凡夫俗子成为安拉在人间的代表,这是穆斯林想象中最振奋的一幕。简言之,战场之外,媒体领域也在进行激烈的交锋。战场上,西方国家大获全胜;但在舆论战场,本·拉登似乎占了上风。毕竟,他只是想挑起伊斯兰世界与西方的对立,并趁机自命为领袖。

尽管美国对塔利班日渐疏远,但仍与北方联盟保持距离,反对马苏德的理由一如从前。美国国务院仍然觉得唯有普什图人才能领导阿富汗,而北方联盟中有太多人不是普什图人。更何况现在出身杜兰尼部的哈米德·卡尔扎伊已经加入马苏德的阵营,因为奥马尔刺杀了他的父亲。此外,贾拉拉巴德的实力派、吉尔扎伊部的长老哈吉·卡迪尔(Hajj Qadir)也追随兄长阿卜杜勒·哈克加入了马苏德的北方联盟。乌兹别克军阀杜斯塔姆、哈扎拉武装首领卡里姆·哈利利及占据赫拉特的伊斯梅尔·汗等人也先后加入,可见北方联盟是一个广泛的联盟。美国之所以反对马苏德,可能是由于马苏德与伊朗关系密切。毕竟,敌人的朋友,只能是敌人。

几个星期过去了,阿富汗境内几乎所有的目标都被美国军队从空中清理了一遍。而后,美方转变策略,分别从两个方向推进:其一,鼓励北方联盟发起反击,并承诺为其提供掩护与支援;其二,正式警告巴基斯坦,要求其不得继续偏袒塔利班。

塔利班士兵用炸药摧毁了阿富汗中部巴米扬山谷里世界最大的雕塑,这是一千多年前刻在悬崖上的两尊巨大立佛。在塔利班的所有行动中,这一事件引起了国际上最广泛的关注和谴责。奥马尔对此颇为困惑,他问大家在哭什么,他说:“我们不过就是在炸石头。”

这一次,美国人动了真格。经济与外交政策双管齐下,巴基斯坦的态度终于有所转变。其实,华盛顿方面一早就有能力掌控局面,不知为何,他们却要耽搁如此长的时间。失去了巴基斯坦的支持,塔利班变得一事无成。北方联盟则在西方的军事支持下,步步挺进,势不可挡。

至于塔利班,倒不能说无动于衷,他们表现得变本加厉。奥马尔先是签发“教令”,要求所有印度教徒佩戴黄色标志,这让人想起了纳粹对犹太人的所作所为。在马扎里沙里夫,一名涉嫌通奸的妇女惨遭石刑。在体育场里,成千上万的男性观众仿佛庆祝胜利一般朝那名女性投掷石头。奥马尔通过展示肌肉,向巴基斯坦总理传递了一个简短信息:现在开始“一步步”执行“伊斯兰法律”,否则“他的国家可能会不稳定”。

11月8日,巴基斯坦政府命令塔利班撤走其设在卡拉奇的领事馆,塔利班派驻卡拉奇的领事人员立即离境。三天之后的一个夜晚,塔利班的领导人逃出了喀布尔。次日,喀布尔已经成了无主之城。纵使北方联盟星夜兼程,其先头部队也在几十英里之外。不过,他们不能继续行进了。美国军方有令,“国际社会”(也就是美国政府)对阿富汗的前途尚无打算,因此,所有军队都要原地待命。或许1992年的乱局让美国学到了一点教训。他们勒令各派军队止步,可能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又或是巴基斯坦和美国讨价还价,成功说服美国保住了其代理人的地位。塔利班出逃前的一周,媒体上就有人根据形势猜测,其实有两种塔利班:一种秉性邪恶,不但欺压妇女,还与本·拉登沆瀣一气;另一种则正直保守,是阿富汗传统的捍卫者。

如果这些女权主义者的努力旨在羞辱塔利班,使其改变政策,那她们的努力是徒劳的。奥马尔的统治十分稳固,一帮美国女人作何感想,他完全无须理会。但女权主义者的目标确实也很重要,她们纠察了优尼科公司的美国办事处,还在那里向西方各国政府与企业发出警告:与塔利班打交道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优尼科搁置了输油管道计划(尽管优尼科公司否认此事与女性抗议有关),美国政府方面也显示出转变的迹象。国务卿奥尔布赖特(Madeline Albright)发表了批评塔利班的声明。1999年,联合国作出对塔利班进行经济制裁的决议。

北方联盟的领导权已经落到了马苏德的几个亲信手里。美国的命令,他们并不打算遵守。此外,他们也不想与“正直保守”的塔利班进行谈判。他们知道,唯有拿下喀布尔,才能拥有对国家未来的发言权,否则他们就只能靠边站。于是,11月13日,许多曾经相互交战的“圣战者”政党组成的军队回到了他们五年前放弃的城市。这一次,盟友之间没有争执,更没有火并,反复无常的希克马蒂亚尔并未出现在联盟的队伍里。喀布尔人民对他们表示了欢迎,人们涌上街头庆祝,狂欢的氛围笼罩着整座城市。这不足为奇,每个人都觉得战争结束了,美国拯救了阿富汗!

一个名为“女权主义者领导联盟”(Feminist Majority)的组织开始尽其所能地宣传有关塔利班的信息,为大家揭开了塔利班的真实面目。喜剧演员杰伊·雷诺(Jay Leno)的妻子梅维思·雷诺(Mavis)发起了捐款项目。为了深刻揭露塔利班的种种恶行,该组织通过电子邮件报道塔利班社会政策的残酷事实,这封电子邮件是第一批迅速传播的电子邮件之一,“性别隔离”一词由此进入美国的政治良知中。

12月7日,距离空袭阿富汗开始已逾两个月,奥马尔及其同伙逃离了他们的真正据点坎大哈,逃窜到巴、阿边境地区。他们对这里实在太过熟悉,抗苏战争时期,他们曾作为难民儿童生活在这里,他们悄无声息地就能融入人群,彻底消失。

1999年初,克林顿团队挫败总统弹劾案,克林顿得以走完剩下的总统任期。不过,克林顿到底是被丑闻束住了手脚,就连民主党推出的总统候选人戈尔也被牵连,选情一度告急。因为美国女性在选举中拥有极强的话语权,她们心中的民主党形象已经变得相当不堪。民主党必须努力扭转局面。首先,白宫得转变对待塔利班的态度。塔利班在阿富汗的所作所为,美国的女权活动家已经有所了解。正当克林顿因为“拉链门事件”遭口诛笔伐时,喀布尔的沙里亚电台(Radio Sharia)自豪地宣布,每天都有数百名女性因在公开场合露出手或脸而在街上被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