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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本木,可爱美丽的小猫

她的这种适应性,就如沙吸水似的迅速,这正是二十多岁女性的特有的敏感吧。

一开始一个人来东京,总有些惶然不安的样子,慢慢地,来的次数多了,便习惯了,一个人去涩谷、青山、银座什么热闹的地方都熟门熟路的,各种流行的东西也了如指掌了。

另外,麻衣子的身子也切实地成熟起来了。

与其外表一样,麻衣子的内在气质也开始有了变化。

以前她兴奋时,很是克制,只是淡淡地如泣如诉,但很快地,便十分地激昂,甚至会令人吃惊地主动地浪荡起来。

我每次这么由衷地感叹,她总是会露出幸福的微笑,对着我调皮地道谢:“谢谢夸奖。”

作为男人,对一个女性,欣赏她的美貌的同时更注意她的性感与娴熟的技巧,没有比找到这么一位女性使男人更喜悦的事了。这种感受,女人是没有的,女人也许是只注意男人的情趣与实力。

“真漂亮呀。”

起先,麻衣子对我来说,还只像一只蹲在门口的小猫,可爱且乖巧,伸手去碰她就会逃得远远的。但是慢慢地,这只小猫便熟悉了我的家,感到了我家的温暖,那可爱逗人的本性便显露了出来,成了一只惹人喜爱的小花猫。

虽说不能算是乡下,大阪也是个不小的城市,但她只是个极平凡的女职员,能来东京,又能拥有各种流行的高级名牌服饰,对她来说应该是件十分美妙的事情了。我自己也是从北海道来到东京这么一个大都市的,所以这种心情我也是十分理解的!

说实话,女人并不需要像猫那样时时爱抚、宠爱,所以能够像爱猫那样爱女人,她便会像受着充分雨露的花草,益发显得光彩夺目。

那时我对她来说,也许是一位可信赖的“长脚大叔”吧。

现在回想,当时与麻衣子的爱情,对我来说真是实在太宝贵了。

我看着她的一系列变化,也送了她几件名牌服饰,她更是万分喜欢,时时穿戴这些服饰在东京街头招摇过市。

这理由首先是麻衣子每月来我这里一次,共度美好时光,这对十分繁忙的我来说真是最好的精神调剂,心情当然十分舒畅,而且十分地浪漫和刺激。

本来麻衣子不是个十分摩登的女孩,衣着打扮也都是普通的衣裙或套装,可来东京次数多了,年轻人的虚荣心便萌发了出来,名牌拎包及服装首饰也开始出现在她身上了。

当然,她来一次,我要花不少钱,时而还要给她买礼物,但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沉重的负担。

不过,每月一次,我们相逢在六本木,渐渐地,她确实成熟了起来,同时对东京这个大城市的环境也逐渐地熟悉了起来。

麻衣子心里怎么想不去说他,但从她每月与我相会的言行来看,尽管我俩的关系十分亲密,但她并不想与我组成家庭或养育孩子。

麻衣子虽说不是处女,但对性的认识并不十分老练。温柔亲切地爱抚她,她会很兴奋地激昂起来。但总体来说,她还是像含苞欲放的花蕾,要开出灿烂的鲜花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这当然是因为我比她足足大三十多岁,她也一开始就只将我看作一个“长脚大叔”而与我交往,没有其他的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她母亲察觉到了我俩的关系,可她并不干涉,一副女儿大了,由她自己做主的样子。

总而言之,我有着她的时时撒娇、调皮、刺激的相会,使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生气,心里总感到只要自己不厌弃她,两人的关系是会天长地久的。

我和她很快就如胶似漆了。于是她每月一次要从大阪来东京会我,我去大阪有事也事先通知她,约好两人单独见面。

然而,在与麻衣子交往了第五个年头的春季,记得是三月份,她来东京说想买一只大一些的旅行袋,于是我便在银座的百货店里给她买了一只路易威登的旅行袋,她当时十分喜欢,拿着那包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的,嘴里一个劲儿地说:“我一定会十分珍惜这份礼物的。”

当然,我是很喜欢小猫似的麻衣子的,她也好像离开了家里,有一种解放感,与我这相差三十多岁的男人在东京这样的豪华都市里相会,有着一种甜蜜的冒险感。

从那过了一个月,四月中旬,她来电话说这个月很忙去不了东京了。每年本来总有这么一两次,她有事脱不开身来,碰到这种情况,有时我就去大阪会她,所以她来电话说她忙不能来,我也并没感到什么不正常。

在六本木,我与她一起吃了饭,又去酒吧喝了会儿酒,两人间的关系便十分融洽了。

可是又过了一个月,五月中旬,突然我收到一封结婚邀请信。

麻衣子也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一天突然一个人来东京找我,以前她曾在大阪宾馆里工作过,身上有东京一些宾馆的免费住宿券,所以便一个人跑来了东京。

看信的背后写着寄信人的姓是足立与村濑,我一时想不起这两个是什么人,我打开信封,看内容,一行醒目的文字映入眼眶。

说心里话,我与麻衣子母亲的交往,一半只是为了麻衣子。

足立京一郎的长子足立微与村濑次男的次女村濑麻衣子伉俪夫妇……

麻衣子的母亲曾对我这样介绍过麻衣子,后来接触多了,也感到她母亲的话不错。麻衣子确实似一只小猫,表面文文静静,实际却是十分灵敏、聪慧的。

读到此,我猛地感到眼睛发花,又仔细读了两三遍,可还是不能相信这是事实。

“这丫头是一只猫呢,表面文文静静的像大人,可内心很厉害,我是管不住她的呢。”

我就像耳朵里让人突然灌入了冷水似的震惊不已。

那时,麻衣子二十三岁,虽不能说是美人,但小巧苗条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总是跟在母亲身后文文静静、羞羞答答的,很讨人喜欢。

但冷静想想,麻衣子已经二十七岁了。

她每次来见我,总是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女儿当然要比母亲矜持,特别是二女儿麻衣子,总是对太热情的母亲报以冷眼。

从二十三岁到二十七岁,对五十多岁的我这么个半老头来说,也许只是平平凡凡的五年时间,但对麻衣子来说,应该是从人生朦朦胧胧走向成熟的最宝贵的岁月。这期间,她承受着我的爱情,同时也对她自己人生道路进行着一种认真的探索。

她是很敏感的女性,应该察觉出我的心思的,但我只要去大阪及关西一带有事,她总是还要找上门来,一边“对不起,老是打搅您”,一边还是邀请我又是喝茶,又是拍照的。

我顿时为自己的自私迂腐而感到可耻,理解了麻衣子作为女性的当然行为,但心里到底还是不能彻底地释然。

有一次,她对我说要组织一个我的读者联谊会,我起先只当她开玩笑,可不久她真的召集了将近二十人,趁我去大阪时为我召开了欢迎宴会。这当然是她的好意,但对我来说不能不说是成了一个小小的负担。

既然要结婚,为什么事先不对我说一声呢?即使说不出口,也应有个表示呀。譬如写封信什么的,毕竟我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她平时喜欢组织一些人,开些小型的艺术表演或音乐会什么的。

我心里隐隐地感到受了捉弄的不快,又想想也许她是因为我与她关系太深,没有勇气对我直言。

初次见面,她自我介绍说是“啰啰唆唆的老太婆,”后来熟悉了,便感到也确实如此。她性格开朗,有家庭,却喜欢整天在外面忙乎,是一个十分热情的“好管闲事的人”。

这样反复胡思乱想着,结果还是在邀请信的“欠席”一栏里画了个圆圈,并附上一句“恭贺新婚”的话,将邀请信寄还给了麻衣子。

本来是喜欢我的作品,读了好几本,便萌发了想认识我的念头,于是便托人介绍来的。

这不去参加麻衣子婚礼的回信,在我一个“长脚大叔”来说,无疑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麻衣子的母亲,当然不是那种讨厌的读者。

而且一个半月后,六月底麻衣子的正式结婚日,我也没给她送去鲜花与贺电。

这真是使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但作为作家,如果有喜欢自己作品的读者,是件荣幸的事呢。所以,即使有时会碰上令人扫兴的读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先是傍晚时分,一个人徘徊在银座的大街上,想象着我三个月前给她买的那只旅行包,原来是她准备结婚旅行时用的,心里不由地泛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来。

这种极端的例子当然是很少的,但作品一旦发表便会有人对号入座而来责难,更有甚者竟指着我责问道:“你是在我家装了窃听器吧!”

“真是个傻瓜……”

这真是不仅将我,将周围左邻右舍也扰得不能安宁。更令人气愤的是,我出门去她便跟着,乘到电梯里她也挤进来,并且厚颜无耻地紧贴着我,弄得我衣服胸前背后满是口红。最后只好请警察帮忙将她带回她家里,送进了医院才总算太平了。

我自怨自艾,找了个朋友一起去喝酒解闷。几杯下肚,渐渐地,那种自我怨恨的心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明白了一个真正的道理。

实在没有办法,我叫来房子的管理员,招来了警察,将她教训了一下,她总算走了,可警察一走不到三十分钟,她又回来了。

“是的,那女孩是只名副其实的小猫呀!”

真是倒霉,可她却并不罢休,第二天开始又连着好几天站在门前不走,有客人来她便跟着一起进来,将她推出去,她也不走,最后竟带了一只小椅子来,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我的门口。

明白了这个道理,再想这五年来麻衣子的所有言行,包括这次突然宣布结婚,多么像只真正的小猫,那样地敏捷、变化无常。

看来这人是有些不正常了,无法再与她谈下去。这么想着便起身朝隔壁的书房走去,可她却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一种恶心顿时涌上心来,不禁用力将她推开,好容易将她连拉带劝地哄出门去,刚松一口气,却发现刚才推拉之间,她竟将我的上衣一只袖口扯下来,拿着走了。

于是我便认定我与麻衣子的交往只是在与一只小猫的交往。于是一切的不快、愤怒,便一下烟消云散了。

我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叫过她,一定是她产生了误会,所以便直截了当地对她说:“请赶快回去。”可这下更令人吃惊了,她一下子凑到我身边,叫道:“你是用电波来叫我的呢,现在也不断有电波传过来呢。”

本来嘛,是人可以责怪她,是猫就没有办法了。

“你不是搞错地方了吧?”我小心地提醒她道。不料她竟对我妩媚地一笑说:“你说什么呀,不是先生你自己叫我来的吗?”

这么自我安慰着,心情终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可是突然又接到了麻衣子打来的电话。

真是在开玩笑,我这里来往的客人很多,这么一位陌生的女人待在屋里叫人怎么看我呢?

“身体好吗?”

突然她冲着我说道:“请让我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我只好点点头,接着她便告诉我她新婚旅行回来了,住在神户,因为她丈夫的工作单位在神户。

看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头,就询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真想责怪她几句出出气,但只说出一句“太突然了……”,便难以启齿了。电话里,接着便传来她“对不起呀”的道歉声,许久又听到一声殷殷的叹息:“可我,说不出口呀。”

当然,读者之中纠缠不清、无理取闹者也是有的。记得十五年前,我写作的地方有一位女性,每天都来要求见面,年龄四十五六岁,打扮也挺朴素,头发扎得紧紧的,表情好像有好多问题要求解答。想到她是我第一个要求见面的读者,便让她进了我的房间,但她进屋后坐在沙发上就一声不响了。

果然如此呀,我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一些,麻衣子好像察觉了似的,不失时机地说道:

作为作家,有喜爱自己作品的读者是十分可贵的。当然有极少的作家感到读者会提出各种令人头痛的问题,而对读者敬而远之。但大多数作家都是十分重视自己的读者的,可以说有了某作家的读者才有某作家的存在。

“大叔你,还想见我吗?”

伸江那时住在大阪,很喜欢我的小说,通过东京出版社的编辑与我认识了。

声调突然变得柔情似水,我突然感到她那只小猫已经知错了,于是我不由地对着听筒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认识麻衣子,是通过她母亲村濑伸江的关系。

“当然想的喽……”

我与麻衣子的交往,也许正可以说是这么一个典型的例子。

这样的回答,我自己也有些吃惊,然而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浮出的情景是,自己正在与一只美丽可爱的小花猫玩耍,那小花猫柔柔的爪子,已经将我搂得紧紧的了!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时是单方面的,当另一方醒悟过来,两个人的交往已经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