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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我得走了,桑娅站起身来说。她的膝盖和手上满是泥土。我要是回去晚了,妈妈会杀了我的。她用手拍拍腿上的土,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你是认真的吗?她突然慌慌张张地说。桑娅皮肤黝黑,很难看出她在脸红,不过我知道她在害羞。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吗?一开始,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我迷惑地摇了摇头。桑娅深吸口气,眼睛盯着地面说,你在操场说的话是认真的吗?她又重复了一次,声音比平时响亮得多。她是我的。这次轮到我脸红了。我忘了自己说过这句话。它不过是在打架时突然冒出来的而已。不过我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一时间口干舌燥。是的。

我们身后传来敲窗户的声音。我一下子跳起来,挡在了桑娅前面,担心是爸爸发现了她,好在是贾丝明从学校回来了。她粉色的头发边上还有个亮绿色的脑袋。贾丝明开心地笑了,冲着桑娅挥挥手,桑娅从我腿逢里望过去,也冲她挥了挥手。贾丝明一把抓住里奥,把他拖去了客厅,他们一直在接吻,直到消失在门里。

桑娅抬起头。我们注视着对方。我凝视着她的睫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就在这时,桑娅的手抬起来放在了头上。她褐色的手指绕着黄色的布料。她呼吸得很快。我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真的,不过没关系。听到这些,我感觉好多了。桑娅摘下手上的蓝丁胶戒指,又把我手上的戒指退下来。接着,她把白色石头和褐色石头对在一起,等着我在墓地上挖个小洞。她吻了下戒指,我也吻了下戒指,然后把它们放进了墓地里。我用土和雪把它们埋好,忙碌中,我们的手指碰到了四次。现在,罗杰有魔法了,桑娅说,我心中的伤痛又淡去了一些。

她摘下头巾。

罗杰就埋在这儿,我指着后花园里一处长方形的新土说。就在这下面。桑娅跪下来,摸了摸墓地。我们应该送它些东西,她说。因为它是只可爱的猫。我蹲下身来。是最可爱的猫,我回答说。她伸出手,看了看戴在中指上的戒指。有些事儿你不知道,桑娅低柔的声音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两枚戒指。我盯着那颗小小的褐色石头。怎么了?我问。它们怎么了?桑娅向四周望望,害怕有人会偷听,然后,她拽着我的T恤,把我拉到她身边。它们能起死回生,她悄悄说。我有无数个问题,却说不出话来。不过只有晚上才可以。只要我们把两块石头都放在罗杰的墓上,只要时钟敲响12点,它就能从墓地里爬出来,继续在花园里捉老鼠、继续嬉戏。我笑起来。它会来看我吗?我说。当然,桑娅说。这也是魔法的一部分。它会跳进你的窗户,躺在你身边咕噜咕噜叫唤。它还是暖乎乎、毛茸茸的,不过只要你一醒,它就会消失。它会回到地下的床上,睡上一整天,所以才会有精神继续下一次的午夜冒险。

额头。

小屋的车道上空荡荡的。爸爸的车没在上面。他去了人才市场。我应该感到愧疚,爸爸在努力整理自己的生活,我却让穆斯林在自己家附近晃悠。可我一点儿都不愧疚。桑娅的妈妈不喜欢我。爸爸也不喜欢桑娅。就因为他们是大人,可这并不意味他们就是对的。

头发。

回家的路上,我告诉了桑娅罗杰的事儿。我真抱歉,她说。它是只好猫。她从来没有见过它,但是没关系。罗杰的确是只好猫。是只最好的猫。无人不知。我们正好撞见了那位戴着平顶帽子的老爷爷。弗莱德摇着尾巴舔我的手,给我的手上留下了一道黏糊糊的口水,但我一点儿都不介意。你还好吧,小伙子?老爷爷吸着烟斗问。烟气飘在空中,有种篝火之夜的味道。你感觉怎么样?我耸耸肩。我能明白,老爷爷严肃地回答。我的老狗皮普去年丢了,我到现在都很心痛。四个月前才买的这只淘气包,他指着弗莱德继续说。真他妈不带闲着的。弗莱德跳起来,把爪子放在我肚子上。不过它好像很喜欢你,老爷爷用烟斗挠着头说,似乎陷入了深思。我有个主意。要不你来我家,帮我照顾弗莱德怎么样?你可以帮我遛它。我摸了摸弗莱德灰色的耳朵。那再好不过了,我说。老爷爷咧着嘴笑了。好。好。我住在那座房子里。他指着几米外的一栋白色建筑说。不过,记得和你妈妈说一声,他说。我妈妈根本不管我,我回答说。不过我会和爸爸说的。老爷爷拍了拍我的头。和你爸爸说吧,小伙子,他说。下来,弗莱德。弗莱德没有听话,所以我抓住它的爪子,把它轻轻地推开了。它的爪子很厚,还湿乎乎的,摸着很舒服。老爷爷给弗莱德的脖子系了条绳子,拉着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还冲我们挥挥烟斗道别。我也去,桑娅说,我们又继续向前走去。我要带萨米来,我们可以一起去冒险。

闪亮的直发全部落在了她的肩上,就像一个黑色的丝帘。

我热得要命,空气都稀薄起来。我看着雪地慢慢融化,一时间竟沉迷在狂踢雪地上了。我和你一起回家,她说。她起身站在墙上,从超高的地方跳下来,落在了我身旁。你妈妈,我四下望望,担心她妈妈看到我们。桑娅挽着我的胳膊,咧着嘴笑了。爸爸妈妈什么都不懂。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走过去。她摘下头巾显得更漂亮了,就像个公主。她的手抬起来,向我的胸膛移动。我的心脏一定是个金属探测器,每当她的手镯离我更近一点,我的心脏就跳得更大声、更迅速。她的手落在我的锁骨上。我扶着她的手肘。她的胳膊很小,但不是很瘦。我看着桑娅,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想把眼前的一切记牢。我猛地向前,亲吻了她的雀斑,我觉得既兴奋又害怕,就像校长形容出的目标一样。

如果嫉妒是红色的,疑惑是黑色的,那快乐就是褐色的。我看了看那颗褐色的石头,又看了看那颗小小的褐色雀斑,而后又把目光转向了那两只大大的褐色眼睛。谢谢你救了我,她回答。我在她旁边扮酷。谢谢你把丹尼尔的脸揍瘪。她戴着蓝丁胶戒指。她真的戴着蓝丁胶戒指。桑娅还是我的朋友。没什么,我说。简直太棒了,桑娅回答说,她开始大笑起来。桑娅就是这样,她只要一笑起来就停不下来,搞得你也跟着笑了。别谢我,穆女郎,我脸上的笑容比香蕉还要大,肋骨都疼了起来。谢谢蜘蛛侠。桑娅把手搭在我肩上,不再咯咯笑了。你比蜘蛛侠还要厉害,她轻轻地在我耳畔说。

桑娅吸了口气,跑开了,她美丽的头发在风中嗖嗖直响。明天见,她转过头说,又看了我最后一眼。我担心自己吓到了她,但她却摸了摸脸上的雀斑笑了,给了我一个飞吻。她的眼睛比钻石还要闪耀,我觉得自己是这个星球上最幸运、最富有的男孩儿。我进了屋,爬上楼梯去照镜子。我高大了许多,蜘蛛侠T恤已经不合身了。我脱下T恤,冲了个澡,换上了睡衣。

我听到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叮当声。我转过头,看到桑娅正向我跑来。连再见都不说就走了?她的眼又闪闪发光了,而且比以前还要明亮。她戴着亮黄色的头巾,长着两排耀眼的白牙和一双比100万颗太阳还要明亮的眼睛。她爬上墙,在我身旁盘腿坐好,我呆呆地盯着她,她就像一道亮丽的风景、一幅好画和教室墙上有趣的布置。她嘴唇上的雀斑上下抖动,因为她在对我说话。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你就走了。我咬着脸颊里侧才没有笑出来。谢谢?我问道,假装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她俯身向前,用手托住下巴。这时,我才发现那枚细细的蓝色圆圈又套在了她的中指上。

爸爸六点到了家。他没找到工作,不过他说,很快就会有工作的。他做了豌豆吐司。我们坐在电视前吃吐司,他问我们今天过得怎么样。很好,我说。还行,贾丝明回答说。我们看着彼此,强忍着没有笑出来。她不会说出桑娅,我也不会说出里奥。有秘密的感觉真好。贾丝明只吃了两口吐司,爸爸喝了三罐啤酒。要是英国教育标准局来我家考察,我一下就能猜出我们的分数。还可以。表现得不是特别出色。不过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我走出学校,湛蓝的天空上挂着一颗巨大的金色太阳。就像一个巨大的沙滩球飘在美丽的蓝色大海上。我希望阳光足够充足,能够照到地下。我希望罗杰的身体能够感觉到太阳的温暖。我希望它在墓里不会太害怕,也不会太孤独。我的胸口突然很疼,就像在自助餐厅吃了太多块比萨而消化不良一样。我靠在墙上,伸手捂着心脏,等着疼痛过去。可我胸口还是隐隐作痛。

过了很久,我去了贾丝明的房间。她边听音乐边把指甲染成黑色。音乐里满是吉他、尖叫和喊叫的声音。你来干什么?她在空中摆着手说,好让指甲油干得快点儿。T恤是你送的,对吧?我问。她的手停在空中,一副很担心的样子。没关系,我说。我不介意。她吹了吹指甲。是我。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妈妈已经忘了我们。我坐在她的床上。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她把刷子渗进黑色甲油瓶。不是妈妈送的,你不介意吗?她涂抹着小拇指问。我会更喜欢它,因为是你送给我的,我回答说。我突然站起来关掉音乐。你在——她大喊大叫,但我没有理她。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儿,我说。很重要的事儿。贾丝明盯着我。关于你女朋友?我摇摇头。她一脸迷惑。我坐在她旁边说,你记得你在舞台上唱得那首歌吗?她慢慢地点点头。对我来说,你就是那样。你是风,我就是那只鹰。贾丝明眨眨眼,把眼里的泪水憋了回去。指甲油一定熏得要命,把她的眼睛都弄湿了。我告诉过你吗?你是我的英雄。我唱得很糟糕,贾丝明用胳膊戳了下我的肋骨。滚出去,你这个可恶的小浑蛋,她说。不过她却笑了。

数学课上,我只做出了4道题。我的肾上腺素泛滥,根本静不下来。我觉得血液里满是光、汽水和柠檬水,一个个想法猛得从脑子里冒出来,变成了气泡。我的腿抽搐着,一个小时就碰到了桑娅五次。其中三次是不小心碰到的。另外两次是故意的。她没有说住手,或是你的腿是坏消息之类的话。她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分数题,牙齿还不时咬着笔帽。我有种感觉,她是在逼着自己不笑出来。

我也笑了。

放学了,我跑去拿外套,四个人和我说了再见。他们之前从来不和我说话。我用更大些的声音和他们说再见,还用更大些的力气朝他们挥挥手,不过他们并没有注意。他们只是笑笑说,再见,祝你晚上过得愉快。一个男孩儿问,你明天参加足球训练?我迅速点点头说,当然。他说,太棒了。丹尼尔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他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他的鼻血止住了,鼻子却肿了。他的脸红红的,因为他一连哭了一个下午。他的眼泪滴在分数题上,弄脏了答案,所以法玛尔老师又让他抄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