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首先进去的二舅走出来,向我们低声宣布:阿嬷拿的,就在她这里。大家都长舒一口气,都说事情好办了,尽管觉得匪夷所思,也有点替她羞愧,做老祖宗的人怎么手脚不干净,但又出奇一致地懒得同她计较,好像本来就没要求她品行多么高洁多么可敬。妈妈还笑着拍手道:“这老太太也太淘气了!”二舅却没笑。他并不是来报喜的,出来是请求增援,因为阿嬷说:不会还。
其实那些东西的消失二舅二舅妈早就知道,也知道是阿嬷拿走了,甚至也知道她拿去做什么了,因为总值还算可以承受,所以也就憋在心里。这次实在没想到,毕竟宝石那么贵重,为它们又闹出那么大动静,其归属问题全家瞩目,阿嬷自己还被奉为守护者合该公正廉明,结果……
妈妈的笑容僵住了,直奔阿嬷房间,进去后也关上了门。十分钟不到就走出来,满脸错愕,摇摇头:“妈不肯给我,我把利害关系全讲透了她还是不肯。”大舅不信邪,也进去,也关门。但两分钟都没有,他就在里面叫大姐二弟一齐进去。我悄悄溜到门口,门这回没关,只见三姐弟蹲在那张古老的拔步床前,三颗头向右看齐,六只手扒着床沿儿,而阿嬷和衣仰躺在床上,睁着眼但紧闭嘴,任他们苦口婆心,她只油盐不进。
据说阿嬷已经坚持干了很多年,隐藏也严密,这次要不是二舅妈举发,宝石就会像之前所有那些东西——一只包金戒指,一个满月银锁,一盒鳄鱼皮带钱夹,一个蔻驰女包,一把泰国锡制小茶壶,一件苏绣睡袍,两封过年利市,整套资生堂护肤品……一样,下落成谜。
阿嬷的房间窄小,床占了一半空间,而且阿嬷瘦短,床更显大。床架原先的繁复装饰,流苏、镂空雕、描金围栏、戏台大幕似的对开帷帐统统都拆了,只剩下光光溜溜但排场很大的几根角柱顶檐还撑在那儿。各处缺东少西因而整体莫名其妙,阿嬷像躺在一张虚构的床上。
经过二舅密谈施压,阿嬷最终承认,在宝石到家的第二天,也就是我们去西湖公园那天,她就下手了。根本没有难度。二舅亲口告诉她东西放在何处,同时她既有二楼楼梯口的门钥匙,又有二舅卧室的门钥匙。作案时三舅在诊室接待患者,她则轻捷地避开他的视线掠过堂屋。潜入,盗宝,恢复现场,整个行动不过五六分钟。如此干脆利落,因为她是个惯手。类似的事干过不止一回。
“阿嬷心肠好硬啊。”檀生在我背后咕哝。我说就是,真没想到,妈妈他们这样求她了都。
阿嬷是贼。
“我指的不是这个,”檀生撇着嘴巴,“你想想刚才,妈妈冤咱们,二舅冤阿煌,三舅对阿康都动手了,阿嬷居然一直扛着!”檀生伸手搂住我肩膀,口气有点悲愤。我心里一颤,委屈得差点哭出来,可不是吗?阿嬷眼看着孙子们无辜受累就不言语……她到底为啥啊?
贼是阿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