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天上红莲 > 第五章 夜半梦呓

第五章 夜半梦呓

法皇对着璋子漂亮的耳郭说道:“你明白咱们的那个约定吧。”

事到如今,璋子却说出不愿意接纳皇上的话来,真是件麻烦事。璋子应该比谁都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此约定是:即便你嫁给了天皇,第一个孩子也希望为我生。这是法皇对璋子诉说过很多遍的愿望。

可是,那个男人不是别人,而是当今皇上。虽说是自己的孙儿,却是居于最高权位的天皇。嫁给天皇,是为了获得作为女人至高无上的荣耀,这一点,璋子应该是心中有数的。

“拜托了,这是我此生唯一的愿望。”法皇猛然坐起身,双手撑在床上,向璋子深深低下头来。

这表白实在太可爱了。她竟然说,除了自己以外,对其他男人怎么也提不起兴趣。当然了,她受到自己无与伦比的宠爱,这样感觉也在情理之中。

“法皇陛下……”璋子慌了神,将法皇拉近自己,“陛下千万不要这样。我都明白。”

璋子依偎在法皇怀中,语气坚决地轻声说:“除了法皇,别人都不行。”

两人再度天崩地陷般倒在床上,相互感受着对方温暖的怀抱,法皇喃喃道:“我相信你。”

因璋子力量过猛,撞得法皇向后一仰。法皇又一次紧紧抱住了璋子。

“陛下放心吧。”

璋子沉吟片刻答道:“不太清楚,不过,没有再纠缠我……”话没有说完,璋子便拼命摇着脑袋,一头撞进法皇的怀里,一个劲儿嚷着,“我不愿意,真的不愿意!”

“今夜,要是能够种下就好了……”法皇伸出手去,缓慢地上下抚摸着璋子的腹部,问道,“你也希望这样吧。”

“哦。”法皇钦佩地用力点点头,“那么,他便同意了?”

璋子轻柔地点点头。

“我说,请等到立后仪式以后吧。”

“要是能够怀上,此子便是下一任天皇。”法皇抚摸着璋子的小腹,凝望着幽暗的空中,“我一定要让他登上皇位。”

“你是怎么说的……”

仿佛被法皇坚决的话语牵引着,璋子抱紧了法皇,对着埋在自己胸前的璋子的黑发,法皇说道:“那么,你就成为国母了。”

“没有,我拒绝了。”

“……”

“原来如此啊。你果然照我的吩咐做了呀。”法皇不由提高了声调,“可是,他更想要你了吧?”

“对吧?”

“很高兴……”

璋子将额头抵在法皇胸口上,代替了回答。

“他高兴吗?”

“要是能如愿,就万万岁了。”

璋子轻轻点点头,瀑布般的黑发遮挡着她的脸。

“是啊。”

“如此说来你为他做了?”

“寡人再没有任何遗憾了。”法皇说完用力搂紧了璋子,璋子也紧紧依偎着法皇,两人再一次坠入至福之中……

半晌没有听到璋子回答,法皇想要瞧瞧她的脸,璋子轻轻避开法皇的视线,说道:“按照法皇嘱咐,用手……”

 一月二十六日,是璋子女御正式成为天皇之后的立后之日,可一大早天空就布满阴霾。

“你怎么办呢?”

午后未时①,关白藤原忠实由皇宫西面的宜秋门入宫,在天皇御前,由藏人左少弁藤原实光传旨,命右大臣源雅实拟出立女御从三位藤原璋子为中宫的宣命。

“是……”

右大臣接旨后,命大内文章博士藤原永实起草宣命。

这么问话时,法皇的情欲又被勾了起来,他摩挲着璋子光滑的后背,问道:“不过,他还是想要你吧?”

草案早已事先拟定,永实将草案装入匣内,呈交关白藤原忠实,关白奏闻天皇之后,交予内记②,命其将草案缮写清楚。

“好像是的。”

此后,右大臣源雅实召见大外记外③中原师远,询问大典准备情况,命令典礼开始。

“他对女人一无所知吗?”

“我对皇上说,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彻底干净了,请包涵一段时日……”

“那么,接下来那段时间呢?”

璋子刚刚入宫时,的确正好是月信期间,所以没有合衾也是理所当然。可是,那之后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呢。

仪式开始不久,下起了小雨。经过磋商,将立后仪式改行雨天方案,即依照雨仪施行。将排列在南庭紫宸殿阶下的仪仗队分列于东西回廊里。

“刚入宫的时候,我是这样……”

典礼按开门仪式与宣制仪式的顺序正式开始举行。

“他能够体谅吗?”

首先,由大纳言藤原家忠以及执政们作为在承明门外举行仪式的外弁①,在位于紫宸殿南面的承明门东西回廊就座,一般大臣候于承明门外。其间,将表示左近卫将监藤原为胜宣读宣命时站位的木箱放置于紫宸殿东边的宜阳殿的高台上。

“我以月信期间身子不洁为理由……”

此时,关白忠实率领众内侍前往紫宸殿,于东箦子下站立等候。

“你拒绝了?”

紧接着,右大臣源雅实手持宣命,行至宜阳殿的公卿座入座。然后,女官打开承明门扉,候在承明门外的大臣中五位以上者进入承明门内,排列于回廊内侧。

璋子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在法皇怀里慢慢摇摇头。

接到外记禀报诸司命官到齐后,外弁们前往宜阳殿,排列于连接紫宸殿和宜阳殿的轩廊②北侧。

法皇微微点点头,随口问道:“那么,那个事呢?”

在承明门内执掌典礼司仪权的内弁③,右大臣源雅实,唤被指定为宣命使的中纳言藤原忠教至近前,将宣命交与他。

“是的,好像没有。”

忠教手持宣命返回轩廊。右大臣源雅实也从宜阳殿上下来行至轩廊,向宣命使施了一礼,立于外弁之列的最前面。

“他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吗?”

然后,宣命使忠教由轩廊登上宜阳殿的高台,将笏④插进腰带,展开宣命,朗读前文后,群臣一齐发出悠长的颂赞声,朝宣命使垂首致意。

“是的……”

“对你温柔吗?”

“啊?”突然被问及自己的夫君,璋子略显惶惑。

听到这话,璋子似乎安心了,刚闭上眼睛,法皇就问:“皇上怎么样?”

“我这里的女房都明理,知道了也不要紧。有我呢。”

宣命使继续宣读册立藤原璋子为皇后的宣命正文。群臣听罢又发出了一片颂赞之声,再次揖拜。

“可是,女房们……”

宣读之后,宣命使走下殿来,返回轩廊。随后右大臣以及公卿们退出典礼会场,立后大典到此结束。

“不用挂虑。”法皇当即摇了摇头。

立后典礼是在里内裹①的土御门殿举行的,而不是在大内。

“今天晚上来这里,我怕被人知道。”

位于土御门大路南、乌丸小路西的这一町见方的府邸,原先是属于源师时的。

“担心什么?”

这座古旧建筑被重新翻建成里内裹后,鸟羽天皇迁居于此,是在璋子女御临入宫之前的永久五年(1117)十一月十日。

璋子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道:“可是,我有点担心。”

但是,上述一系列立后典礼,鸟羽天皇均未出席。

这样相互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法皇轻柔地说:“你在我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后,再回去吧。”

到了此朝前后,天皇并非必须出席立后盛典了。

此时,法皇才刚刚意识到似的,给全裸的璋子盖上单衣,自己也拽过单衣盖上,然后又紧紧搂在一起。

对于天皇而言,比出席盛典更为重要的事情,是在立后之后,于清凉殿的昼御座裁决关白所奏的皇后宫职的人选。

“我也是……”

天皇在清凉殿召见关白忠实、右大臣源雅实,裁定了关白所奏的官职名单。

“我早就盼着今天了。”

钦命的侍奉璋子皇后的中宫官职,仅大夫正二位藤原宗通,以及权大夫、亮、大进、大属等高阶位官职②就达十个之多,均由法皇的近臣及璋子皇后姻亲占据,且几乎由藤原氏独占。

“是啊……”

法皇感到万分满足,心里踏实下来,呢喃着:“太棒了。”

刚才两人确实完全融为了一体。当然迄今为止,这样的瞬间已有过无数次,却从未如此激情燃烧、如此酣畅淋漓。

这些人事任命均由法皇亲自裁定,可知法皇是多么细致周章地过问璋子女御身边的官职人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什么使然,两人的意识犹如出现了一段真空,又愕然梦醒一般,同时贴近了对方,紧紧相拥。

上述中宫的官职选定之后,公卿们由土御门皇宫退出,分乘牛车前往成为新中宫的璋子皇后的三条西殿,排列于前庭,朝中宫端坐在里面的寝殿行拜见之礼。

这正是一再压抑了三十七天的情爱之火山爆发!

此时已夜幕降临,雨霁天晴。

一瞬间,法皇发出一声野兽般声嘶力竭的吼叫,尽情释放了出来。与此同时,璋子也燃烧到了沸点,激情澎湃。

庆贺拜礼结束后,中宫的女房们排列于寝殿的东厢,将萌黄色的袿衣袖从御帘下面露出,这艳丽色泽辉映着朦胧跃动的篝火和烛光,格外色彩斑斓。

法皇的动作犹如年轻人一般狂野激烈,转眼之间便喊叫着“可以吗”,璋子则紧紧缠绕上去,应声道“快点!”。

众人在此处品尝了肉馅的蒸馄饨、汤汁、芋头粥、点心等之后,交杯换盏,饮酒庆贺。

法皇一口气剥去了璋子已然快要滑落的单衣,使她全身裸露了出来,将脸贴近璋子,嗅遍、吻遍她的全身后用力点了点头,仿佛终于确认了是璋子本人似的,然后一鼓作气地沉入璋子的肉体中去了。

宴后,公卿们移至东配殿与寝殿连接的回廊和寝殿的南箦子,在此观赏管弦雅乐。

用语言确认了互相思念若渴后,法皇才发觉压抑已久的情欲已无法遏制了。

参加演出的以下各位乐师,皆属精通于此道的流芳百世的名人。

这无疑是双方毫无矫饰的真情实话。

他们是吹笛的藤原忠教、弹琵琶的藤原信通、弹古筝的藤原宗辅、吹笙的源雅定、抚和琴的藤原伊通、打拍子的藤原宗忠、吟咏付歌①的藤原宗能、源有贤等公卿。

“我也是……”璋子低语。

在此席上,他们演奏了催马乐②《安名尊》《席田》《伊势海》,雅乐③《鸟破》等,最后,演奏了数遍《万岁乐》和《三台盐急》。

如此反复多次后,法皇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倾诉道:“真想你啊……”

不知过了多久,法皇轻轻舒了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一些。璋子也得以喘了口气,紧接着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相拥在了一起。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拥抱着对方。

“法皇陛下……”

这一天是正月二十六日,相当于阳历二月二十五日,正值数九寒天,但乐师们丝毫不惧严寒,热情洋溢地演奏着悠扬婉转的乐曲。

“璋子……”

伴随着悦耳的天籁之音,右大臣源雅实以及众公卿和高阶位侍从,得到了中宫授予的赏赐。所有曲目演奏完毕,飨宴也宣告结束。

直到此时,中宫璋子的心情一刻也没有平静过。

法皇见璋子已等候在床,便将乌帽子和指贯①等一股脑弃置一边,飞身上床,一把搂住了璋子。

宴会之后的亥时①,右近卫中将源师实作为敕使,到达三条西殿,中宫亮藤原显隆将敕使迎接到回廊。

穿此单衣既是遵照法皇的吩咐,也是璋子自己的意愿。

敕使是前来正式宣布璋子女御册立为皇后的,称作“册命敕使”。

所有事宜裁定之后,白河法皇进入寝殿的涂笼里时,璋子早已穿着一件白色单衣候在床上了。

与敕使前后脚,由里内裹派来的御调度使也率领一行车马到达御殿。

璋子女御谒见白河法皇是在子夜过后的翌日,即二十一日的拂晓。这是自去年十二月十三日璋子女御入宫以来,时隔三十七天的久别重逢。

执掌中宫之职的贵族们将调度日常生活用具。接应下来,运入寝殿。

待一应决议商定之后,公卿们退去时,已是夜阑更深的子夜时分了。

这些调度有镶嵌了螺钿的紫檀御椅、点缀着金银粉的描金大床子②、显示天皇皇后威仪的狮子和狛犬的踞像,以及皇后穿的木沓一双等等。

《立后定文》上面规定,六天后,三大臣之中的右大臣源雅实任典礼司仪等程序。

所有调度放置完毕,采女③们送来御膳,六名女藏人④在母屋前的下长押⑤接过御膳,放在大床子上。

飨宴结束后,侍奉法皇的公卿奉法皇旨意,拟定《立后定文》,由权中纳言源能俊将其缮写清楚,呈交法皇裁决。

尔后,中宫璋子从御帐台出来,落座于大床子前,象征性地拿起筷子进了屯食⑥后,又进了御帐台。

璋子女御下车后前往西配殿,女房们由北侧进入西配殿。已聚集在三条西殿的公卿和殿上人们在东侍廊④就座,飨宴开始。

璋子女御乘坐的唐厢车由此路口穿过三条西殿东边的四足门和东中门,进入南庭,停靠在寝殿阶隐②中央的箦子③前面。

豪华车队浩浩荡荡由东洞院大路向南拐,行至与三条大路的交叉路口往右去,便到达三条乌丸路口。

女藏人们撤下御膳后,又在大床子上摆上了晚膳和洗手盥。中宫再次从御帐台出来,象征性地进餐后,洗净双手。

法皇身边的殿上人和诸大夫举着松明,在唐厢车前面开路。

然后中宫宣旨,任命御匣殿、内侍人选以及中宫侍所的别当以下的侍从。

女御于此处乘上唐厢车,由皇宫北门出来。等候在此的衣着华美的女房们分乘数车,紧随其后沿土御门大路向东而去。

当仪式以寝殿为中心进行时,在寝殿外面,布置了护卫中宫的卫士的阵屋①,左近卫府、右近卫府等六卫府的次官们被召集来,受命启动护卫之阵。

过不几日,正月二十日夜,璋子女御按惯例,接到了“手车宣旨”  ①。此时,白河法皇的御驾唐厢车抵达承香殿北面,来迎接璋子女御。

当天清晨,法皇从正亲町府邸起驾,移居三条西殿,等候璋子女御从宫中回来。

同时,神祇官举行向建筑物守护神祈祷消灾祛病的大殿祭典,修理职于东中门旁设置显示时间的时柱和御膳棚。

只是,璋子女御并非单纯回到自己的御殿。

烦琐而多彩的仪式令人目不暇接,这些仪式终于告一段落时已是二十七日的拂晓了。

对于璋子女御而言,则是期盼已久的回娘家。

立后当日,依从历来中宫服饰之规范,中宫璋子身着白色织锦唐衣,腰系白色绫罗裳裙,一身素雅装束。

然后,璋子女御由大内返回里第三条西殿,开始为立后做准备。大礼由此拉开序幕。

中宫的发式也是规定好的,而大内女房——典侍们为中宫盘发也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接旨后,大纳言藤原经实向宗浦赐予女房服饰作为谢礼。宗浦起身退至庭园内,二拜后离去。

所有礼仪结束之后,璋子皇后虽然年轻,也已疲惫不堪。大礼进行期间,法皇自始至终以三条西殿的涂笼为御座,仔细关注着典礼的进行,随时暗中发布指示。

入夜时分,头中将藤原宗浦作为敕使,前往大内的承香殿东厢,端坐于榻榻米上的坐垫之上,向首席女房宣读了立后圣旨。

虽说是璋子皇后的养父,但已退位的法皇如此介入典礼的进行,只能说是异常之举。

正月十四日,璋子女御接到了立后宣旨。

但法皇所为正体现了对璋子的爱。当然,璋子也安于并信赖法皇的守护和关照。

元旦之日,关白藤原忠实、内大臣藤原忠通以及公卿大臣无不争先恐后前来朝贺新女御。

只是,这些情况是怎样传递给鸟羽天皇的,天皇陛下有何感受,此时无人能够知晓。

不久,岁月更新。此时,璋子女御作为天皇唯一的女御居于无可动摇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