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阿瑟说,“是你吗?是吗?真的是你吗?”
那位女士也向他走近了几步,从他摊开的手心里拿起那粒纽扣,把它举到衬衣的珍珠母纽扣的旁边。没错,一模一样,丝毫不差。我知道,他们已经找到了彼此。在各自游荡了一百多年之后,经过多少的阴差阳错和擦肩而过,他们终于找到了彼此。
“是的,”她说,“是我,阿瑟,是妈妈。”
“妈妈?”他说,“妈妈,是你吗?”
我转过身去。我似乎也只能这样。我觉得那不是我应该去参与的事。正确的做法就是给他们相聚的时间,毕竟他们已经分开了这么多年。他们应该有很多事要补上——所有新发生的和已经发生的。
阿瑟停止了翻找。他已经找到了。他找到了那粒纽扣,刚刚被埋在口袋最深处的褶皱里了。他把纽扣平放在手心上,看看它,又看了看那位女士的衬衣。绝对一模一样,丝毫不差。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托着纽扣的手,呈在那位女士的眼前。
过了一会儿之后,我轻咳了几声,直到他们终于注意到我。看见是我,阿瑟大声地喊我过去,并把我介绍给了他妈妈。他看上去很为妈妈感到自豪,也很高兴和她待在一起,就算她的衣服上少了一粒纽扣。我多少有些忌妒了,他有了妈妈的陪伴,而我却没有。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希望我也能介绍一下自己的妈妈。可我立刻意识到,要想让这样的事真的发生,得等到妈妈去世才行。我可不想这样,于是立即停止了胡思乱想。
我还看见,就在她衬衣最上方靠近脖子的衣领处,那里正少了一粒纽扣,正被她用一枚别针别着。
我问阿瑟和他的妈妈,现在终于找到了对方,那还想不想再去别的地方转转。他们说既然已经没有必要再像迷失的灵魂一样在他乡四处游荡,他们还是现在就去天蓝色的彼岸。于是我说我也正考虑一个人往那边儿赶,问他们是否介意和我一起结伴同行。他们当然不会介意,并说有我相伴一定会很快乐。这也是我一直期盼的回答。
阿瑟拼命地翻找着纽扣。我趁这时看向那位年轻漂亮、身穿一身旧式服装的女士,我看见了她的衬衣,上面缝着一排珍珠母纽扣——不是真正的珍珠,而是珍珠母,就是那种以前被珍珠母王族[2] 缝在衣服上的贝壳纽扣。
我们继续前进,向着那个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那里永远都是暮光霭霭,永远不会更加明亮,也永远不会更加暗淡。
可我知道他在找什么。他在找那粒纽扣。那粒幽灵般的纽扣。那粒从他还是个婴儿时就一直带着的纽扣。那粒应该是从他妈妈衬衣上掉下来的纽扣。他的妈妈,在他刚刚出生时就去世了——那个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妈妈。
此时,已经有很多人和我们一样在朝同一个方向行进。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身材,各种各样的年龄。没有人悲伤,也没有人欢喜,他们看上去都很平静。所有人都像是已经做了决定,从容而又安静。
阿瑟正摸索着外套,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翻找。他焦躁不安,像是弄丢了他正在寻找的东西。
我向身边的人问起我们到底要去向何处,天蓝色彼岸的那一边究竟都有什么。可似乎并没有人能说出个究竟。不过据阿瑟的妈妈讲,这很像是再次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我问她那又是什么意思。
一看见阿瑟,她停下了脚步,僵在那里。阿瑟也停下脚步。我也是。不过他们并没有发现我。我也不敢移动,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座雕像。
“就像是一片叶子,哈里,”她说,“森林里的一片叶子。嗯,就像是一片叶子从树上飘落下来。接下来它会怎么样呢?”
她走得很慢,看上去有些悲伤——就是乌哥、斯坦还有阿瑟背影的那种悲伤——就像是她也有还没完成的事,永远无法了结一样。
“会死去。我想是这样。”我说。
我正要喊他,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事,而这件事让我彻底咽下了所有的话。阿瑟也停下了脚步。是的,一个女人正迎面向他走过去:年轻、美丽,穿着一身旧式服装,裙子里面撑着裙撑[1] ,就像电视里的那些人一样。
“是的,没错,”她说,“它会死去。可它又不会真的死去。因为它会变成泥土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新树会生长,树上又会长出新的叶子。我们也是如此。”
“阿——”
我开始变得兴奋起来。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他。就在我前面不太远的地方。他正无精打采地走着,闷闷不乐,头上的大礼帽也不像平时那么神气。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从背影我就能知道,他很不快乐。
“你是说,我还可以再回去?”我说,“你的意思是我会再回去一次?会像一片叶子那样再回到人间?——成为又一个哈里?”
或许,他已经决定去和斯坦做伴,用整个余生坐在一个花篮里,在步行街的灯柱上晃悠,一直寻找那只名叫温斯顿的狗。
她淡淡地一笑,摇了摇头。
又转了一个弯之后,我开始想到阿瑟。不知道他找到他的妈妈没有,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再见到他。他是不是又回到了地球,或是干脆从彩虹上掉了下去,再或者他决定适可而止,已经去了天蓝色的彼岸。
“不,不是的,哈里,不完全是这样。你会回去,但已经不再是你。这就像是……好吧……就像是许多的叶子回到土地——你会成为任何一个东西、任何一个人,就像每一个东西或每一个人也都曾经是你的一部分。”
那个一直落不下去的太阳越来越近了,我要走的路也已经不多。我是说,从某种意义上讲,人一旦死了,时间就已经不再重要;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时间。不过事情本身依然会占用时间,尽管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时间可以去占用。
“是吗?”我有点儿迷糊。
他给了我一个忧伤而又充满渴求的眼神,然后摇摇头,走开了,继续去寻找自己丢失的一切,继续试着去解决自己还没有完成的事情。就这样,我们各自踏上了旅程。
“是的,”她说,“我想是这样。”
“对不起,乌哥先生,”我说,“我真的帮不上你。但我祝愿你能找到你正在寻找的东西。衷心地祝愿你。”
这时,我们已经到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它,真的。我们来到了他乡的尽头,来到了这里,看到了那个无比辉煌的永不下落的太阳,还有太阳下面那片最蔚蓝、最清澈、最辽阔的海洋。
“对不起,”我说,“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我也希望能帮上你。对不起。”或许,我说的这些话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大堆的“乌哥”,一大堆他听不懂的“乌哥”。真希望自己能说一口流利的乌哥语,也希望学校能教过这门语言。可学校里并没有这门课,我也不会说,所以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们站在一片岬角[3] 上,大海就在我们脚下。不过那并不是真正的海,和在人间看到的海不太一样。它不是水,而是一种力量,是的,就像是一汪——生命的力量。我是这么想的。
可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乌哥”对于我完全没有意义。我只知道“乌哥”是“乌哥”。虽然我确信它对他来说一定还有别的含义。
我在那里站了片刻,回味着阿瑟妈妈的话。这么说,我还会再回去。我不会永远都是一个幽灵。我还会回去,还会继续活着,活在人们的思想和记忆里,我所做过的每一件事和我所存在过的每一种形态,都会有它的意义。或许不一定是多么了不起的意义,但仍然有意义。
“乌哥!”他一边说,一边来回挥动着手臂,然后又继续一遍遍地说着“乌哥!乌哥!乌哥!”。
此刻,我一旦跳下去,就会变成这片蔚蓝色大海的一部分。我将不再是我,但却会成为新生命的一部分。我要去组成新的思想、新的人类。
他朝我走了过来,似乎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想,这或许也不是太糟。
用一万年去寻找一个人,这实在是太久了。
于是我想到了爸爸和妈妈,想到了爸爸曾在厨房里对妈妈说过的话,他说他很希望能再要一个孩子。我想,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他们会如愿以偿。
我又继续走了一会儿,一转弯,看见了穴居人乌哥。他依然还在他乡里流浪,就像我上次见到他时一样。他还在寻找他曾经失去的某个东西,或是某个人。或许是他死了很久的宠物恐龙,或许是他曾经认识的一只剑齿虎,或许是一头猛犸象,或许是一只宠物渡渡鸟——总之都是在这些动物还没有灭绝之前。再或者他是在寻找什么亲人:乌哥太太、乌哥奶奶,或是所有的乌哥宝宝。当然,他们肯定早就不是乌哥宝宝了,肯定都已经长成了高大强壮的穴居男人和穴居女人,而且早在一万年前就已经死了。
或许,如果此刻我能成为那片蔚蓝色海洋的一部分,那么我身体的一部分也能成为那个孩子的一部分。我是说,我并不希望我的全部都成为那个孩子。显然,那个孩子本身也会成为一个人,只是身体里可能只有一小部分的我,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哈里。
我继续向前走。走得不是很慢,也不是很快。我一点儿也不介意没有一个伴儿,虽然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在赶着同样一条路,我甚至不认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我想,我应该去找个人聊聊,可这个时候再去结识新的朋友似乎有些太晚了,而且我也一直渴望能够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你知道我接下来在想什么吗?好吧,我在想象那个孩子在一天天长大,和爸爸妈妈还有阿蛋生活在一起;我在想象等到他(她)再长大一些时,开始爬,开始走路,开始说话,他还会经常做哪些事。妈妈到时一定会转身对爸爸说:“你知道吗?你知道看着他做这些事时,我都想起了谁吗?”
我想,我可以用某种方式去和他们说再见并把事情都做好,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已经说过了再见,那一切就都不会太糟。你会觉得一切都可以去应付,一切都可以去解决。
爸爸会点点头。他当然知道。他还会说:“是的,你说得对。我也想到了。他让我们想起了哈里。”
于是我继续走。这种感觉并不是太糟。我不难过,也不欢喜。我其实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平静。我肯定没有觉得自己还活着,但也并没有特别感觉到我死了。我并不感觉孤单,但也并没有刻意感觉不孤单。我还是会想起阿蛋、爸爸和妈妈,但却再也感觉不到悲伤。我是说,我还是会悲伤,但却不是之前那种想要回去和每个人说再见并努力把事情都做好的悲伤。
等他再长大些时,到了可以更懂事的时候,他们就会告诉他,他还曾经有过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哥哥。他们会说:“你会喜欢他的,他也会喜欢你。你们一样都很有幽默感,你们两兄弟。是的,你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哥哥哈里。一定会的。”
就这样,我回来了。我回到了他乡,回到了这个半明半暗的地方。此刻,这里对于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要直接奔向远方的太阳,找到天蓝色的彼岸,去做所有该做的事情。
他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他站了起来,像是要离开文书桌过来追我。可他显然不能这么做。还有那么多人在排队等着告诉他名字,每一秒钟都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这个队伍。于是我继续急匆匆地赶路,不去理会他所有让我赶紧回去的咆哮——他无非就是想狠狠骂我一顿而已。
我也会喜欢他。
“喂!你这个家伙!”他大喊道,“我认得你!你去哪儿了?到下面回访吗?这可是违反规定的,我早晚要让你知道。喂!说你呢!喂!给我回来!”
阿瑟和他的妈妈似乎消失了。
我低下头,不想让他发现我,然后快步跑过文书桌。可他刚好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我。接着便大叫起来。
我能听见海鸥的叫声,却没看见一只鸟。或许,那只是我的想象吧。
就这样一直不停地继续。
我觉得我一定听见了阿瑟和他妈妈的道别,就在一分钟之前。我觉得我甚至也和他们说过再见,还挥了一下手。我只是一失神,他们就跳进了天蓝色的彼岸,就像鸟儿展翅飞向了天空。
“姓名!”
我已经到了。就站在这片岬角上,眺望着那片深邃而又美丽的蓝色海洋。
“在。”
我站在这里,尽最大努力地想着。就像在阿蛋房间里时那样努力,努力移动她的铅笔,和她说对不起。我在尽最大努力地想着,努力想把我的意念发射出去,就像一台无线电发射机,把信号发射出去。我希望正好有什么人出现在我的波段里,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发射进他们的大脑。
那个人不太情愿地往前走了几步。
但愿会有人把我的故事讲出去。还没有人这样讲过故事,不是吗?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他们不会。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们都不会这样讲自己的故事。他们会觉得你很平凡,不会对这样的故事感兴趣。可我不这么想。我一直希望能有人听到我的故事。就是这样。
“下一位。”他冲着下一个人说道,声音听上去有些悲伤。
所以,现在,我即将告别。向所有人告别。如果你正打算去繁忙的路段骑骑自行车,请一定要小心,好吗?请尽可能地加倍小心。要记住,在骑车之前,请一定先检查好自己的鞋带。尽管无论你做了什么,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事实就是如此。
我已经马上就要够到文书桌了。那个负责登记的男人依然坐在那里,旁边放着登记簿和电脑。
无论如何,我都要说再见了。再见了,爸爸、妈妈、阿蛋、阿尔特,还有我所有的朋友。我的一生还不错。我知道,它只不过是太短了。但请不要为我难过。我很好。我只是为我抛下你们而感到抱歉,就这样,因为我的离去让你们如此难过。
可我只顾着向前跑,没心思回答他们的问题。我自己还有问题要问呢。比如说,到达那道遥远的地平线之后,也就是太阳永远不落的地方,接着会怎么样?天蓝色彼岸的那一边又有什么——如果有什么的话?
噢,听着,还有最后一件事。你知道吗?你们真的不必害怕——我是说,不必害怕死亡。你们可以看看我,说实话,我知道我有时表现得很坚强,我敢打赌,你们肯定也会觉得我是个真正的硬骨头。可从内心深处来讲,没有人比我更胆小,也没有人比我更爱哭鼻子了。可我一直都很好。我成功了。所以,老实说,人一旦死了,就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已经死了,又能怎么办呢?所以不要害怕。没事。这是实话。我们都会很好。别担心,也不要为我们难过。我们很好,也不要害怕早晚一天会加入我们,因为这也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在队伍里?”一位女士问。
那就再见了。谢谢你的收听。现在,我的故事就快结束了。任何一秒钟,我都有可能结束它。现在,我要走了,要跳入天蓝色的彼岸,就像阿瑟的妈妈说的那样,像一片叶子回归泥土。我要走了,去变成所有给予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我也不再是哈里。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再也见不到我。我依然在:在学校,在公园,在足球场,在照片里,在你们的记忆里。
“对不起!”我说,“能让我过去一下吗?让我挤过去?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队伍的尽头已经映入我的眼帘。我已经看见文书桌了,前面只剩下几个人。“对不起!我不是在加塞儿,我已经报过名字了。”
无论如何,此时的我正慢慢地走过去,一直走过去。我只是想让这一刻来得再晚一些,就像那天我试着从高台上跳进水里。无论怎样,我都得跳下去。
我不再理会所有的争吵。
好吧。
“我可不想回去,给多少钱都不回,”他说,“我活得太久了,一辈子过得也不赖。可到最后我都活腻了,我的朋友们全都死了。所以,我虽然很享受我的人生,但也很高兴它现在已经结束。对我来说,活着已经变成了一种负担。我没什么好遗憾的。”
好吧。
接下来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头儿,声音听上去又细又尖、虚弱无力。
就这样吧。这次我真的要走了。我已经下定决心,跳进天蓝色的彼岸。
“那我呢?”另一个声音在哭,“我本来是要去度假的,我一年到头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够了钱,现在全都泡汤了。”
再见,妈妈。再见,爸爸。再见,阿蛋。我会想念你们。我爱你们所有人。我是如此深爱你们。我是如此、如此深爱你们,爱到无法用语言去表达。
“我也不该死,”我听见有人说,“我家的炉子上还放着锅呢,我应该回去,把火关掉,不然东西肯定会溢出来。”
我这就走了。我要走了。那片蔚蓝色的海洋就在我的脚下。
我继续往前跑。
我走了。
“嘿!那个——小家伙!”他说,“这个队伍的那头儿是什么?这儿有负责人吗?如果有人管的话,我有句话想和他们说说。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要知道,我根本就不该死。”
我真的要走了。
我继续往前跑。一个男的在我身后大喊。
看着我。看着我好吗?我随时都会消失的。
“登记过?什么意思?登记是什么意思?”一个新来的说,“他在说什么?”
记得,不要担心。一切都很好。我们都会没事的。
“对不起!”我说,“对不起!”当我像蛇一样穿行在他们中间时,我说:“我不是在加塞儿,我已经死了一会儿了。真的,我已经登记过了。真的。”
所以,我要走了。
我没有时间去解释,反正也不想去解释。因为我已经做了所有我想做的解释。我不想再去解释了。
这一次,我真的走了。
有的人甚至在后边大喊:“嘿!你来这儿干吗?小小年纪,跟死有什么关系?”
我。
“真是没规矩,”他们说,“太没规矩了。如今的孩子啊,到哪儿都要加塞儿,根本不会乖乖地等着轮到自己。”
真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想阻拦我。有的人只是啧啧地抗议了两声,以表达他们的愤怒之情。
走了。
“喂!回到后边排队去!说你呢!”一位大块头的女士说,然后伸出手过来抓我。可她动作太慢,我赶紧溜掉了。
我是说真的。
我低着头一路飞奔,见缝插针地从他们身边挤过,有时甚至还要在他们的腿中间爬过去。我本以为我可以穿过他们的身体,可是不行。真是奇怪,我可以直接从那些实实在在的固体中间穿过去,却穿不过一个幽灵。
走了。
“嘿,看他!他在加塞儿!”
祝我好运。
“你要去哪儿?”
注解:
“喂!”
[1]一种能使外面的裙子蓬松鼓起的衬裙。主要用于旧时各类晚礼服中的长裙,现代使用者较少。
大多数正在排队的人个头儿都比我高出一倍,年龄也差不多在五十岁以上。许多人都是一脸的气愤,或者是一脸的茫然,摆出一副“为什么是我”的表情。每个人都有些不耐烦,因为队伍移动得实在太慢。或许他们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各种队伍里等待,谁承想死后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排什么队呢。
[2]珍珠母王族起源于英国古老的民间传统节日“珍珠母王族收获节”。每年9月和10月,英国伦敦街头都会出现许多身上穿着缝满珍珠母纽扣衣服的人,他们化身为“珍珠母国王”和“珍珠母王后”,聚集在一起进行慈善募捐,旨在帮助那些穷困的家庭和孤儿们。
“对不起,”我说,“借过一下?”
[3]指向海突出的夹角状陆地。
这种感觉,有点儿像是在乘坐自动扶梯,或者说更像是坐过山车。只不过下山的时候没有加速,上山的时候却变得飞快。这就是我沿着彩虹向上高飞时的感觉,速度快得让我有些头晕。当飞到弧线的最高点时,我彻底脱离了彩虹,然后继续飞行,穿过一条星光点缀的黑暗隧道。再一看时,我已经回到了他乡,正站在那条长长的通往文书桌队伍的最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