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驶离主干道,高度迅速下降,驶入一片满是摇摇欲坠的露台、工厂、毒品窝点、垃圾桶、被封死的店铺、流浪猫和在汽车里给人口交的女人的蛮荒之地。
我靠在脏兮兮的织物座椅上,盯着车窗外。街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除了被钢铁围栏围绕的煤气厂,高架桥的基座,以及灰色水泥结构的高楼大厦。
吉迪恩·泰勒就住在鱼塘路边,邻近M32号公路。这地方是个旧修车厂,有个沥青铺就的前院,院子的篱笆顶上缠着带刺的铁丝网。许多塑料袋被挂在铁丝网围栏上,鸽子绕着前院飞舞,就像活动场上的囚犯。
车里的空气有种疲惫不堪的发霉的感觉,混杂着汗水和空调暖气的味道。我们沿着巴斯路进入布里斯托尔,在信号灯之间向前猛冲。
房东斯温格勒先生已经带着钥匙先到了。他穿着马丁靴、牛仔裤和T恤衫,活像一个过时了的光头党。有四把锁,而斯温格勒先生只有一把钥匙。警察让他退后。
“可能对我有帮助。”
一把扁头的破拆锤挥舞了一下……两下……三下。铰链裂成了碎片,前门应声倒下。警察先进入,弓着身子挨个搜索每个房间。
“为什么?”
“安全。”
“我想去看看泰勒的房子。”
“安全。”
“我让和尚送你回家。”
“安全。”
韦罗妮卡·克雷看上去并不震惊或意外。离异和分居了的夫妻经常对彼此不择手段。他们会争夺孩子的抚养权,绑架孩子,有时甚至更糟。海伦·钱伯斯跟吉迪恩·泰勒结婚八年。即便死了,她也无法摆脱他的纠缠。
我不得不和斯温格勒先生在外面等着。房东看着我。“你推多少?”
“等发现折磨不起作用了,他就杀了她们,希望能借此逼海伦现身。”
“什么?”
“所以他就折磨她们?”
“你卧推多少?”
“还有一种解释,”我说,“可能吉迪恩并不相信她们死了。他可能觉得海伦的家人和朋友把她藏起来了,或者知道她的下落。”
“不知道。”
我把脸埋进双手。我累了。我的头脑累了,但它无法停止工作。有人闯进克里斯蒂娜·惠勒的房子,翻开了吊唁卡片。他们在寻找一个名字或一个地址。
“我能举起二百四十磅。你觉得我多大年纪了?”
“也许吉迪恩太过愤怒和痛苦,他要杀死所有跟海伦亲近的人。就像我说的,性虐狂不需要其他原因。他们由另一套完全不同的神经冲动驱使。”
“我不知道。”
“好吧,这点我能理解,但现在她们全都死了。”
“八十,”他鼓起一块肱二头肌,“不赖吧?”
“对。闯入钱伯斯家,打电话,威胁恐吓,全都发生在海伦离开他并带着克罗艾躲起来之后。吉迪恩在努力寻找她们的下落。”
他看起来随时可能会跟我比拼掰手腕。
“但你觉得他另有缘由?”
一楼被清查过了。和尚说我可以进去了。这地方有一股狗和湿报纸的味道。最近有人用壁炉烧纸了。
“他是个性虐狂。他不需要任何其他原因。”
厨房台面上干干净净,橱柜里也十分整洁。盘子和杯子以相同的间隔整齐地摆在架子上。食品储藏室里也一样整洁。大米和扁豆之类的主要食材都装在密闭的马口铁容器里,边上是罐装的蔬菜和保久乳。这是为遭到围困或灾难时准备的应急食物。
“他希望通过杀害他妻子的朋友获得什么呢?”
楼上,床上的床单被抽掉了,洗过叠好后放在床垫上,准备接受检查。浴室被擦洗漂白过。我想象着吉迪恩用牙刷清洗瓷砖之间的缝隙时的情景。
“对。”
每栋房子、每个衣橱、每个购物篮都能说明一个人的某些东西。但这里不同。这是一个军人的住处,对他来说日复一日的例行程序就是生活的本质。他的衣橱里放着五件绿衬衫、六双袜子、一双黑皮靴、一件野战短外套、一对绿色内衬的手套、一件披风……他的袜子团成了一个个的球。他的衬衫上有褶皱,均匀地分布在前襟和后背上。衬衫是叠着的,而没有挂起来。
“你觉得是他干的?”
看着这些细节,我可以进行假设。心理学就是关于概率和预期的科学。统计学的钟形曲线可以帮助我们预测人类的行为。
探长沉思了片刻,盯着池塘。池塘边有一棵柳树,枝条垂到了泛着泡沫的水中。他们正在申请搜查令,搜查吉迪恩·泰勒的最后一个已知地址。这次更加紧急。探员们正在询问街坊邻居,寻找他的家人。他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会被记录在案,并进行核对。
人们惧怕吉迪恩,或者不想谈起他,或者想假装他并不存在。他就像一个我会从给埃玛读的睡前故事里“删掉”的怪物,因为我不想让她做噩梦。
“我再待会儿。”
小心炸脖龙……它的血盆大口,它的尖牙利爪!
“你看起来不像没事。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家。”
前院里有人大喊了一声。他们需要一个驯狗师。我走下楼梯,从后门和侧大门来到工作区。一只狗在一扇金属卷帘门后面狂吠。
“没事。”
“我想看看它。”
“没事吧?”
“我们应该等驯狗师来。”和尚说。
韦罗妮卡·克雷在我身旁坐下。我握住左拳,然后又伸开。它就是不住地发抖。
“就把门稍微抬起一点。”
一里一外两道警戒线,在戏台外面围成了两个同心圆,以限制人员出入,只允许法医小组保护犯罪现场。我坐在台阶上,肩膀上围着一条银色的创伤毯,看着他们工作。我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成了脆痂,指尖一碰就掉了。
我跪下来,头贴着地面。和尚撬了一下卷帘门锁,让门升起一英寸,接着又一英寸。那只狗疯狂地撞击金属门,愤怒地咆哮着。
外科医生正在布里斯托尔皇家医院里等待做手术。莫琳正在救护车里,由两辆警车护送。与此同时,警察在对维多利亚公园进行彻底搜查。入口全部被封锁了,围墙周围也有人巡逻。
我从洗手台上方的镜子里瞥见了它,一个有着棕褐色皮毛和尖牙的影像一闪而过。
她还活着。子弹从她的右锁骨下射入,从右肩胛骨下方六英寸的地方射出,紧挨着背部中央。警方狙击手的目标是击伤她,而不是毙命。
我内心一阵刺痛。我认识这只狗。我之前见过它。它从帕特里克·富勒的公寓里冲出来,对着警方的抓捕小组一阵咆哮和猛扑,企图咬断他们的脖子。这只狗怎么会在这里?
太阳升起,被灰色的云层遮住了,云层很低,就像是用手画上去的。柱子之间缠着的白色塑料带把莫琳·布拉肯倒地的地方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