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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大块头朝鲁伊斯走去。我走到他们两人之间。

克雷马上开始气急败坏、摇头晃脑地激烈回击。“这是我的调查室,调查工作也是我负责的。我不会让你质疑我的权威。”她朝和尚大叫,“把他赶出去。”

“大家都冷静一下。”

“你只让一名警员保护她。你是开马戏团的吗?”

克雷和鲁伊斯阴沉地瞪着对方,但都沉默地表示同意退让。紧张的气氛突然缓和了,探员们本分地转过身去,然后下楼坐上等在那里的警车。

我周围的探员都呆若木鸡,准备旁观这场大冲突,就像看两只角马低着头对撞一样。

我跟着探长回到她的办公室。她不耐烦地啧着舌。

她也发起怒来。“我不会在这里讨论这个话题。”

“我知道他是你朋友,教授,但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讨厌鬼。”

“多少个?”

“他是个热情的讨厌鬼。”

克雷探长冷冷地瞪着他。“我建议你冷静下来,想想你在跟谁说话。”

她直勾勾地盯着窗外,脸上肉肉的,有些苍白。她的眼角突然闪出泪光。“我应该做得更好的,”她低声说,“你妻子本应该安然无恙。她的失踪是我的责任。对不起。”

“有多少个警员保护她?”

难堪。羞耻。愤怒。失望。每一个都像一个面具,但她并不寻求躲避。我说什么都没办法让她感觉好一些或者改变那份从一开始就注入此案的强烈而贪婪的渴望。

调查室那头传来了椅子翻倒和废纸篓被踢飞的声音。鲁伊斯愤怒地从桌子中间走过,用手指着韦罗妮卡·克雷。

鲁伊斯轻轻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探长让这一做法听上去合乎情理,但我怀疑她也是被逼无奈。军方想要拘捕泰勒,也知道该如何施压。没人质疑她的决定。泰勒的照片被依次传开。探员们停下来看照片。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想知道泰勒这种人的邪恶会不会像徽章或文身一样明显或者一看便知。他们想象出自己能辨认出另一个人的邪恶和不端,从他们的眼睛或从他们的脸上读出来。这不可能。这世上充满了支离破碎的人,但大部分裂痕都在内心深处。

“我想为自己的冲动道歉,”他说,“我有点失控了。”

“等抓到了泰勒我们就能找到她们。”

“道歉予以接受。”

“那人质呢?”

他转身要离开。

“我们不能冒跟丢他的风险。”

“留下,”我对他说,“我想让你听听。我觉得我可以让吉迪恩·泰勒停止移动。”

大家的决心更坚定了。和尚想知道为什么是拦截逮捕行动,而不是跟踪泰勒?

“怎么做?”探长问道。

克雷看了一眼手里的纸。“保护奥洛克林太太的警员当时带了常规配枪。现在那把手枪不见了。”

“我们为他奉上他的女儿。”

一只手举了起来。“他有武器吗,老大?”

“但她不在我们手上。那家人不愿意配合,你自己说过的。”

她继续解释通信措施。车辆之间保持无线电静默。使用代码和数字来识别各个单位。“行人被撞倒了”是行动信号,伴随着一个十字交叉手势。

“我们糊弄他,就像他糊弄克里斯蒂娜·惠勒、西尔维娅·弗内斯和莫琳·布拉肯一样。我们让他相信我们手上有克罗艾和海伦。”

“根据之前的通话情况,吉迪恩会使用手机,并保持移动。第一阶段是保护。第二阶段是追踪通话。第三阶段是接近目标。第四阶段是实施抓捕。”

韦罗妮卡·克雷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你想对他撒谎。”

韦罗妮卡·克雷站在椅子上,好让大家看到她。她简要介绍了行动方案——一场移动拦截行动,涉及二十四台没有警方标志的车辆以及警方空中部队的直升机。

“我想糊弄他。泰勒知道他妻子和女儿还活着。他还知道我们有资源能让她们到这儿来。如果他想跟她们对话或者见面,那他就得先放了查莉和朱莉安娜。”

早上的简报会现场只有落脚的地方。探员们坐在桌沿上,靠在柱子上,从别人肩膀后面探着头。怀疑和震惊进一步加剧了紧迫感。他们的一名同事现在在医院里,气管破裂,还可能存在缺氧导致的脑部损伤。

“他不会相信你的。他会想要证据。”探长说。

一切又都变了,颤抖着,变化着,就像夜里被震松动了的一块理智碎片,渐渐远离我的思想。我闭了一会儿眼睛,努力想象自由的状态,却只看到了自己的无助。我咒骂自己。我咒骂帕金森先生。我咒骂泰勒。我不会让他从我手中夺走我的家人。我不会让他摧毁我。

“我只需要让他一直说话,让他待在一个地方。我读过了克罗艾的日记。我知道她去过哪里。我可以糊弄住他。”

她的嘴在动,我却听不到她的声音。朱莉安娜住的酒店在神殿广场附近。按照奥利弗·拉布的说法,那也是吉迪恩凌晨三点十二分给我打电话时所在的区域。他当时一定在监视她。

“如果他想跟她说话呢?”

“是的,”她顿了顿,“大堂和外面的街道有摄像头。我们正在查看监控录像……”

“我会告诉他,她在路上,或者她不想跟他说话。我会编一些借口。”

“她不见了?”

克雷探长用鼻孔吸气,鼻翼收缩,之后随着她呼气向外扩张。她的颚肌在皮肤下抽动。

“我们正在搜查酒店以及周围的街道。”

“你为什么觉得他会买你的账?”

“她在哪儿?”

“这正是他想要相信的。”

“是的。”

鲁伊斯突然开了口:“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到目前为止,泰勒一直让我们像屁股上着了火似的四处奔波。也许教授说得没错,我们可以在他屁股上点把火。这个办法值得一试。”

“看守她。”

探长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然后不屑地看了一眼“禁止吸烟”的标志。

“我们有一名警员受了重伤,”韦罗妮卡·克雷说,她犹豫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他当时正看守你妻子所住的酒店房间。”

“有一个前提,”她用一只未点着的烟指着鲁伊斯说,“你回去找海伦·钱伯斯,告诉她我们要做什么。他妈的也该轮到那家人站出来个人了。”

“朱莉安娜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

鲁伊斯后退一步,示意我先离开办公室。

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自己柔软湿润的呼吸声比电话铃声和脚步声还要响亮。

“你疯了,”我们一到克雷听不到的地方,他就咕哝道,“你不会真觉得可以糊弄住这家伙吧。”

他没有回答。

“那你为什么同意我的做法?”

“出了什么事?”

他耸耸肩,悔恨地对我叹了口气。“听说过那个笑话吗?一个幼儿园老师站在全班同学面前,说:‘如果有人觉得自己蠢,就站起来。’然后一个名叫吉米的小男孩就站了起来,老师说:‘你真的觉得自己蠢吗,吉米?’”

叫喊声和跑动声乱成一片。韦罗妮卡·克雷在扯着嗓子发号施令,声音盖过了骚动,警员们正朝楼梯和电梯跑去。我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一个探员几乎把我撞倒了,他捡起我的手杖,含混地道了歉。

“吉米说:‘不是,老师,我就是不想让你一个人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