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巴里的妈妈说：“你明早为什么不能早点去上班，路过学校时顺便去看看呢？我担心校长会记恨我们孩子，把他赶出学校。”
“我说什么了？我有那么多事要做！我不能不管自己的活计，去你们学校免费修水缸。如果我不去做赚钱的工作，谁来养活你？”
“首先，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如果真发生了，就让它发生吧。我可以自己照顾他，教他手艺。他在学校也待得够久的了！”
萨马迪先生和穆罕默德正准备离开时，听到了甘巴里的哭泣声：“爸爸，你为什么那样跟他们说？你为什么不能去我们学校？”
甘巴里还在抽泣。“睡觉去！”他爸爸说，“再鬼哭狼嚎，我就揍死你！”
那条狗从屋顶跳下来，盯着萨马迪先生，在灯光的映照下，它的眼睛反射着奇异的光亮。甘巴里的爸爸冲着狗大声喝道：“快回窝去！”只见狗又夹着尾巴，跑进了草屋的狗窝。
“明早我都不敢看校长的眼睛了。”
穆罕默德提起墙角的灯笼，走出了房间。萨马迪先生说：“不管怎么说，请原谅我的过分要求。”说完他就走出了屋子。
“那就别看！你到学校是去学习，还是去看老师的眼睛啊？”他离开了房间。
甘巴里的爸爸说：“你们一点也不了解我的生活。什么都别说了。”
妈妈说：“做完作业就去睡觉。”她铺好了床。
萨马迪先生站起身来。穆罕默德意识到，萨马迪先生不高兴了。最后，穆罕默德忍不住插嘴说了几句：“可以请你耽误一天工作吗？如果可以，你也算做了一件大善事。我们这位校长是个可怜人，他初来乍到，孩子们在学校没水喝，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阿迈德坐在油灯旁，打开了书和笔记本，一边啜泣一边解着数学题。爸爸在院子里咳嗽起来。
“唉，我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能不顾自己的工作和责任。”
天色渐渐放亮。清晨时分，凉爽的风轻轻吹弯了前院的树枝。树枝摇曳着，黄叶纷纷飘落。甘巴里的爸爸站在院子里，穿上他那双手工做的帆布鞋，准备去上工了。甘巴里夹着课本和笔记本站在门口，看着爸爸拿起铁锹走出院子。
甘巴里的妈妈倒了三杯茶，放在托盘里。甘巴里端起托盘送到萨马迪先生面前，后者拿了一杯茶。他对甘巴里的爸爸很失望，轻声念叨：“下星期！太迟了！”
甘巴里在巷子里追上了爸爸。“爸爸！你现在准备去我们学校吗？”
“好的，没问题。但是接下来几天，我都非常忙。情况允许的话，我下星期去看看能不能修。”
“我还要跟你说多少遍啊？我不去！我答应人家今天要早点去把活干完！我应该会挣到一些小麦和大麦，差不多够你吃整整一个冬天的！”
“我向区里递交申请之后，他们要过很久才会把新水缸送来。让驴子或骡子驮着水缸，翻过大山运到这里，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我们在这附近又找不到一个新的，这里没有人卖水缸。总之，如果你可以到学校看一下是否能修好，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如果能修好，那你就是帮了我和学生们一个大忙。毕竟，你自己的孩子也是学生中的一员嘛。”
“但是昨天我向同学们保证，你今天会去修水缸的。你不去，他们会笑话我的。”
甘巴里的妈妈拿来一托盘无花果干和葡萄干，还有几只石榴，放在萨马迪先生面前。萨马迪先生拿起一个无花果干，塞进嘴里。
“你就不该答应他们！你应该先问问我，再看是不是要答应他们！”
他父亲解释说：“修水缸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合适的工具。你最好还是考虑弄一个新水缸吧。区里应该给学校买一个新水缸。另外，破水缸即使粘好了，也用不了多久。”
父子俩一边匆匆赶路一边交谈。他们走在河边，急流喧哗有声，河水汹涌，滑过岩石，溅起水花。学校位于村庄的中间，村庄靠近大山。父子俩走到了清真寺附近以梧桐树为界的岔路口。爸爸自顾自地走了，甘巴里只好与他分道扬镳，拐进一条小巷。他站在那里，看着爸爸越走越远。他再一次追了上去。“爸爸！爸爸！”
坐在房间角落里的甘巴里懊恼地低下了头。他说：“是其他孩子说的。如果他们没说，校长也不知道你会修。”
“别缠着我，小子！”他边说边弯腰捡起一小粒鹅卵石，砸向儿子跑来的方向。
“不，先生，”甘巴里的爸爸说，“我不会修水缸。是谁告诉您我会修水缸的呀？”
鹅卵石没有击中他。爸爸并不是真要打儿子，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快给我消失！你想要我怎样？我告诉过你，我下星期会去。”
“我来是想问问你，明天能否去学校修补一下破裂的水缸。孩子们有点闹心。他们今天去小溪喝水时，很难把他们拢回学校。他们说你会修水缸。”
甘巴里低下头，返回小巷。听到父亲在后面喊道“阿迈德？”，他站住了。他的爸爸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枚硬币放进儿子的掌心里。“拿着这个，上学去吧！”他边说边拍拍儿子的脑袋。甘巴里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没打扰！老师能来看我们，真是太好了。”
通往校舍的路是个上坡。他先经过清真寺，接着来到赛义德·雷扎的商店前面。赛义德·雷扎正在他的店门前扫地。“你好，赛义德·雷扎先生。”
萨马迪先生在房间一角席地而坐，背靠着家里的卧具。所谓卧具就是一堆蒲团和几条毯子，上面盖着一条穆斯林女式罩袍。甘巴里的妈妈抱起最小的孩子，准备送到里屋，这时萨马迪先生说：“不要折腾孩子了，我只待几分钟就走。请原谅我冒昧打扰，尤其是在夜晚这个时候。”
“你好。”
“你好，甘巴里。你过得好吗？我看你点着油灯做作业呢！你真是个好学生。赞美真主！你是我们的尖子生。”
太阳出来了，染红了群山和树冠。甘巴里把硬币递给赛义德·雷扎，小声说道：“我要买哈尔瓦。”
“你好，先生。”
赛义德·雷扎从锡罐里舀了些哈尔瓦，用纸包好递给男孩。小甘巴里一边慢吞吞地走上街道，一边吮着纸包里的哈尔瓦，心想要是爸爸能去学校修水缸，那该有多好呀。校长一定会非常开心。他也许会说：“甘巴里，好孩子！你父亲把水缸修得真好！”就像阿卜杜拉希的爸爸来学校花园整理花圃、栽植鲜花一样。阿卜杜拉希多么自豪啊！他不让任何人靠近花园，哪怕对那些花朵多瞥上几眼也不行。就好像是他爸爸为他买下了学校花园似的！然后，他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校长没喝完茶就走了。妈妈好说歹说，他才带了些无花果干。
“请进，请进！”
“喂，甘巴里！等一下！”曼苏里和巴曼尼大声喊叫着。原来是他的两个同学。他们从小巷的另一头跑过来，追上了他。甘巴里吞下了最后一口哈尔瓦，舔干净纸上的油以后才扔掉了皱巴巴的包装纸。那张包装纸之前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家庭作业纸，上面写着大大的钢笔字。哈尔瓦的芝麻油混着墨迹，甘巴里的舌头和嘴唇上全是。
阿迈德立即意识到，是校长来家访了。他连忙跳了起来，收起书本。校长来访，他当然很高兴，可同时又为家境贫寒发窘。他家只有一个房间，弟弟和妹妹睡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以前从来没有老师来过他家，因此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他们追上了他。“胖子，你在吃什么？！你一看到我们，就马上把它吞下去了！”
甘巴里的妈妈走到房门口，与萨马迪先生和穆罕默德打了个招呼，就又回房间了。她收拾起锅碗瓢勺，用桌布裹起一条面包，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她对正在做作业的儿子说：“阿迈德，你的校长来了。赶快站起来，往壶里加点水烧上。”
其中一人捡起了皱巴巴的包装纸。“是哈尔瓦，你小子！你是怕分给我们吧？快擦干净你的嘴！全都黑了。”
一直叫个不停的狗渐渐安静下来，尾巴垂下夹在两腿之间，头也慢慢低下，在主人面前乖顺极了，顽皮地喷得鼻子噗噗响。“回去睡觉！他们不是陌生人，我们认识他们。”他大声喝令。那条狗摇着尾巴，回去睡觉了。
“你爸爸今天会来修水缸吗？”另一个同学问。
“哦，进来吧。”甘巴里的爸爸说。
“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校长来我们家里和爸爸说了。”甘巴里回答道。
穆罕默德回答：“是我们！是我和校长。”
“我打赌他不会来！否则你不会说不知道。”
那条狗蹿上来，狂吠不已。萨马迪先生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甘巴里的爸爸听到狗叫声，知道门口来了陌生人。他走进院子，朝墙外张望。“是谁呀？”
“校长去你家了？看来今年你要拿高分了。恭喜你！我希望你爸爸知道怎么修水缸。”
那天晚上，萨马迪先生关上了房门，提上一只灯笼，跟穆罕默德一起前往甘巴里家。他们过了一条河，甘巴里家还真是挺远的。微风吹过树梢，有黄叶飘落，已是深秋时节。他们不停地走啊走，穿过了村里狭窄的小巷，终于来到甘巴里家的后门。原来，他家房子盖在一座小山上。睡在屋顶上的狗听到脚步声惊醒了。那条狗看见陌生人的灯笼，汪汪汪地叫起来，跳下屋顶。穆罕默德说：“先生，这是一条疯狗。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人人都怕它！”他边说边跑，躲到了一堵土坯矮墙后面。
甘巴里自豪地笑着，把头昂得高高的，但是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他知道爸爸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