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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如果我是你也不会。尤其不要——对你继母讲。”

“一个字也没讲过,对谁都没有。”

“我现在连家里都不住了。”

“我的意思是——关于你母亲的。在之前有没有?”

“是吗?”

“没有。”

“我租了间小公寓。就在好莱坞。我有一点收入,来自我母亲的遗产。但只有一点。我搬出去了。我不能再和菲丽丝住下去了。”

“你跟别人说过这件事吗?”

“哦。”

“……我不能告诉你。那个,我没法让自己相信。但是——算了。沃特,原谅我这副模样来到这里。但我真的很难受。”

“我能再来吗?”

“还有什么?”

“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来的。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我还没有全部告诉你。”

我半个下午都在试图决定是否告诉凯斯。我知道为了保护我自己,我应该告诉他。这在法庭中不会成为有价值的证据,而且法庭也不会承认这是证据,因为这个空子法庭是会给当事人的,因为必须一次一件事情审理,不会考虑某个人认为当事人在事发前两三年做的某件事情。但是如果凯斯发现我知道却没有告诉他,那会非常糟糕。我下不了决心让自己那样做。这个女孩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并且我也保证,除此以外我也没有更好的理由了。

“你今天有点焦虑不安。”

大约四点钟,凯斯进了我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请你一定好好想想。”

“赫夫,他现身了。”

“你能让我好好想想吗?”

“谁?”

“她也没有和我母亲在一起,在那时。但之前是。”

“在纳德林尔案里的那个家伙。”

“但是,据我所知,你的母亲当时并不和你父亲在一起——”

“什么?”

“这就是我的意思,正是我的意思。”

“他现在经常上门,一星期有五天晚上。”

“你所说的事情是相当严重的,或者说至少也是有暗示性的。我觉得我懂你的意思了。”

“……他是谁?”

“没有——还没有。只要先听我说。”

“不用管。但就是他。现在看我的吧。”

“你想让我做什么?”

那晚我回到办公室工作。乔·皮特八点钟在我这一层楼转过一圈后,我立即去了凯斯的办公室。我试了他的办公桌,上了锁。我试了他的文件柜,也上锁了。我试了我所有的钥匙,都没用。我正要放弃的时候,看见了听写机,是他专用的。我把盖子打开,上面还有一盘记录带,大概录了四分之三。我确定乔·皮特在楼下,然后回来了,把耳机戴上,开始听记录。首先是一大堆没用的东西,给索赔人的信,对纵火案的调查员发指令,通知一个员工他已被解雇。然后,突然出现了这个:

“你以为菲丽丝不会在晚上把我母亲推出门,把她锁在外面的冰天雪地,直到她冻得半死——你以为菲丽丝不会那样做?你以为她只像她外表那样是个亲切、甜蜜、温柔的东西?我父亲就是这样以为的。他觉得,她为了救人一命跋涉了那么远,真是太善良了。事后一年不到,他就娶了她。但我不这样以为。你看到吧——我知道她的底细。一听到这消息,我就是那样想的。现在——这件事。”

给诺顿先生的备忘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于代理人沃特·赫夫

“这是医生的诊断,但你不知道的是菲丽丝。我可以说几件事情。首先,她是护士,她以前是洛杉矶市最好的护士之一——正是这样她才认识我母亲的,当时我母亲为了活下去正在做着殊死抗争。她是护士,而且专长肺科疾病。她知道危急时刻何时到来,几乎精确到分钟,和医生一样准。而且,她还知道怎样诱发肺炎。”

机密——纳德林尔文件

“等一下,萝拉。毕竟,这是医生的诊断,如果她的确是得了肺炎——”

关于你因代理人赫夫与纳德林尔案的关联而对他进行监视的建议,我完全不同意。在这个案件以及所有这类案件中,代理人自然是嫌疑人之一,对于赫夫,我并没有忘记采取必要行动。他的所有陈述都与事实、我们的记录和死者的记录吻合。我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调查了他在案发当晚的行踪,发现他整晚都在家。我认为,这就把他给排除了。如果我们试图监视他,凭着他的丰富经验,一定会知道的。那样我们就会失去他在这个案子上的愉快合作,到现在为止这样的合作十分有价值,而且将可能变得非常关键。我要进一步指出的是,在骗保案件中,他的记录一向没有任何问题。我强烈建议完全放弃这个想法。

“什么也没说。她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了,而且医生到了以后还给她输了五分钟的氧气。”

此致

“等一下,你母亲对医生说了什么?”

我把录音针提起来,再放了一遍。这让我有种感觉,并不只是一种解脱,而是让我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然后,在一些日常事务记录之后,又出现了这个: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这看上去非常奇怪。为什么菲丽丝要步行那么长一段路去找医生?为什么她不在哪个地方停下来,然后打电话呢?为什么她不穿上冰鞋,横穿湖面呢?她溜冰技术很好。那样只要半个小时就到了,为什么她偏要花三个小时步行呢?她为什么不早一点去找医生呢?”

机密——纳德林尔文件

“你的意思是不是她发的电报?”

总结: 调查员的六月十七日当周口头报告:

“那两个女人在那间小屋里发生了什么?在那个隆冬季节的那一整段时间里?她们为什么不和别人一样住宾馆?为什么我母亲没有打电话,而是发电报?”

女儿萝拉·纳德林尔于六月八日搬出家,住进一间两居室的公寓,地点是榆卡街上的丽赛雅公寓楼。没有必要进行监视。

“……然后呢?”

寡妇一直在家,直到六月八日才开车出门,在药店停下打了电话,接下来两天都开车出门,在集市和女士礼服商店停留。

“菲丽丝。”

六月十一日晚,男性访客于八点三十五分到达,十一点四十八分离开。描述: 高大,肤色黑,年龄二十六或二十七岁。六月十二、十三、十四、十六日再次上门。第一晚对该男子进行跟踪,身份确认为本尼阿米诺·萨凯迪,住在北拉布雷亚大道的丁香公寓楼。

我知道。我知道是因为那种针刺的感觉又从我的脊梁往上冒,让我毛骨悚然。“不知道。”

我不敢再让萝拉来我办公室了。但是知道了没有人监视她,意味着我可以带她出去。我打电话问她是否愿意和我共进晚餐。她说比她能想象到的任何事情都更愿意。我把她带到圣莫尼卡的美丽华。我说在能看见大海的地方吃饭会很棒,但实际上是因为我不想把她带到市中心去,以免遇到熟人。

“你知道那个好朋友是谁吗?”

我们在晚餐时谈到她在哪里上学,为什么没有上大学,还有好多话题。气氛有一点紧张,因为我们都有压力,但谈话进行得还算好。正如她所说,我和她相处时双方都能感到轻松。我一直没有谈到她上次告诉我的事情,直到我们晚餐后沿着海岸开车兜风时,我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嗯?”

“我仔细想过你告诉我的事情了。”

“沃特,我的母亲曾经有过肺病。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在箭头湖留了一间小屋。有一年隆冬时节的一个周末,我母亲和她最亲密的朋友去了那间小屋。当时正是冰雪运动的季节,山上很是热闹,然后她发电报给我父亲,说她和这另一个女人决定多待一星期。他什么都没多想,给她汇了一点钱,告诉她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他以为这样对她身体会有好处。那一个星期三,我母亲患上了肺炎,星期五她的情况已经变得危急。她的朋友步行了十二英里,穿过大雪堆,穿过树林,去找医生——那间小屋离宾馆并不近,在湖的另一边,绕过来有好长一段路。她到了那里的大宾馆,累得她自己都必须送医院了。医生出发去看我母亲,到达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只活了半个小时。”

“我能先说一句吗?”

我等着她。她欲言又止了两三次,看上去她已经决定什么都不说,然后又改变了主意,开始说了。

“请说。”

“她死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已经自己放弃那个想法了。我仔细思考过了,得出结论是我错了。当你非常爱一个人,而突然他从你身边离开的时候,你很容易认为这是某个人的错。尤其是你不喜欢的某个人。我不喜欢菲丽丝。我想这部分是由于嫉妒。我非常爱我母亲,也几乎同样地爱我父亲。然后他和菲丽丝结了婚——我不知道,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然后——就有了这些想法。我母亲去世时我本能的感觉,在我父亲娶了菲丽丝之后,变得更加肯定了。我以为那就是她要做那件事的原因。最近这件事发生之后,那种感觉更是变成了双重的肯定。但我没有任何依据,对吗?我很难让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但我已经意识到了。我已经放弃了整个念头,我也希望你忘记我告诉你的一切。”

“嗯。”

“你能这样我其实很高兴。”

“我母亲。”

“我猜你会觉得我不可理喻。”

“我还是不理解你。”

“我想过了,仔细想过了,是因为如果我的公司知道这件事,将可能对他们非常重要。但是这没有任何依据,只是一种怀疑。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我说不出口,太恐怖了。因为这不是第一次我有过这样的想法。这不是第一次我经历这种怀疑的折磨,怀疑有可能有更多的事情——比所有人想的更复杂。”

“我告诉过你了,我还没有想到那么远。”

“那是什么?”

“如果你要告诉警方,你能说的也已经是公开的记录了。你母亲的死,你父亲的死——你要说的他们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和他们说呢?”

“不是,沃特。”

“对,我知道。”

“那里有两个目击证人,后来还有好几个人,向我们描述你父亲可能是——自杀。你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我是你,我什么都不会做。”

“参加了。”

“那么你同意我的看法了?我没有任何依据?”

“你参加死因审问了吗?”

“对。”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那件事就那样结束了。但是我必须搞清楚这个萨凯迪的事情,而且不能让她发现。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萝拉。背后还有事情?”

“告诉我一件事,你和萨凯迪怎么了?”

“我父亲的死。我忍不住觉得这件事背后还有事情。”

“我告诉你了,我不想谈他。”

“嗯?”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是关于我父亲的。”

“通过菲丽丝。”

“说吧。”

“通过——?”

“真有意思,我和你相处觉得那么轻松。”

“他父亲是医生。我觉得我告诉过你,她曾经是护士。他先来找她,是为了加入组建中的什么协会的事情。但当他开始对我感兴趣以后,就不来我们家了。然后,菲丽丝发现我在和他见面,就跟我父亲说了他非常难听的坏话。我应该不能跟他见面的,但我还是会去。这背后一定有些什么事情,我知道的。但我一直没搞清楚,直到——”

“我也应该叫你萝拉。”

“接着说,直到什么?”

“我忘了一件事,我应该叫你沃特的。”

“我不想再说了。我告诉你了,我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懂。”

“直到什么?”

“只是作为朋友,赫夫先生,而不是保险业里的人。直到我觉得自己做出了决定,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你懂吗,赫夫先生?”

“直到我父亲死了。他就突然对我不感兴趣了。他——”

“当然。”

“怎样?”

“从那以后,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所以我现在来找你,我想和你谈谈——像朋友一样。”

“他和菲丽丝在一起了。”

“的确是。”

“然后——?”

她站了起来,望向窗外,然后又坐了下来。“赫夫先生,你帮过我一次忙,我觉得是为了我才帮的——”

“你听不出我要说什么吗?你一定要我把它说出来吗?……我想可能是他们干的。我想他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掩护——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可能是为了见他,以免他们被抓到。”

“对不起。”

“我以为那天晚上他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谈他。”

“他应该是和我在一起的。在大学里有一场舞会,我去了,是要和他在那儿见面的。但是他生病了,让人带口信说不能来了。我上了公交车去看了场电影。我没告诉任何人。”

“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你是什么意思,生病?”

“我不想谈萨凯迪先生。”

“他的确是感冒了,我知道的,很严重的感冒。但是——请别再让我多谈这件事了。我已经努力不去想它,让自己相信这不是真的。如果他想和菲丽丝在一起,与我无关。我是介意的,说我不介意是在说谎。但是——这是他的自由。我没有理由仅仅因为他这样做了,就认为那件事也和他有关。这样想是不对的。”

她和我上次见到她的样子不同了。那时,她看上去像个孩子,现在,像女人。部分原因是她穿着黑衣,但谁都看得出她经受了许多事情。我觉得自己是个小人,但这个女孩喜欢我,对我有些触动。我和她握手,请她坐下,问她她的继母如何。她说她还算好,毕竟发生了这一切。我说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听说的时候吓了一跳。“萨凯迪先生呢?”

“我们不再谈这件事了。”

她出去了。我打了个电话。我要做些什么,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打电话回家,问菲佣有没有人打电话给我。他说没有。然后我让娜迪请她进来。

那天晚上,我又在黑暗中瞪着眼睛。我为了钱和女人,杀了人。我没有拿到钱,也没有得到女人。那个女人是杀手,彻彻底底的杀手,我被她愚弄了。她利用了我,来得到另一个男人。现在她已经有了我的把柄,足可置我于死地。如果那个男的也知道这件事,那么就有他们两个人可以置我于死地了。我开始大笑,歇斯底里般地大笑,就在那黑暗中。我想到萝拉,想到她是多么可爱,想到我对她做的这件可怕的事情。我开始将我们的年龄相减。她十九岁,我三十四岁,相差十五岁。突然间,我坐了起来,打开了灯。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让她等一会儿。我要打个电话。”

我爱上她了。

大概一周以后,娜迪进到我的私人办公室,很快关上了门。“那位纳德林尔小姐又来见你了,赫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