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你要说多少遍?”
“首先,你对这份保险一无所知。你——”
“我只是告诉你——”
“那就谈吧!谁不让你谈啦!”
“你已经告诉过我了,我都听烦了。”
我说出半句克制住了。过了一两秒钟,她又把车发动了。她像疯子一样咆哮,吼个不停,吼完他,又吼我,想到什么就吼什么。每过一会儿,我也会吼一下。我们就在那里,干完了事,像两只动物一样对吼,谁都停不下来,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菲丽丝,别再这样了。我们得好好谈谈,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接下来,死因审问。你带一个——”
“你的鞋——”
“我带一个牧师去,我知道的,我带一个牧师照管尸体。你要说多少遍——你还让不让我开车啦?”
“别烦我,让我开车!”
“好吧,开车吧。”
“我想要看清你在哪里。我看不到——”
“蓓儿在家吗?”
“我怎么知道?难道我就干坐在那儿,和那个东西一起坐在车里?”
“我怎么知道?不在!”
“我就在那里。我在等——”
“萝拉出去了吗?”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不是告诉过你了?”
“你为什么要背他?为什么不让我——”
“你得在药店停下,去买一盒冰激凌什么的,好让人目击你直接从火车站开车回家。你得突出时间和日期。你——”
她开到一块地区,车速一定有七十英里。我咬着牙,一言不发。我们到了一块空地的时候,我把绳子扔了出去。大概又过了一英里路,我把手柄扔了出去。经过路边下水沟的时候,我把眼镜扔了进去。然后我恰好低头看到她的鞋子,铁道上的石渣把鞋磨坏了。
“下车!下车!我要疯了!”
“别烦我,让我开车!”
“我不能下车。我得拿到我的车!如果我走回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我会做不成不在场证明的。我——”
她指的是车上的收音机。我之前把它打开,是为了我的不在场证明。我离开家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在工作之余,收听广播。我必须知道当晚有什么内容,必须知道比报纸上的节目预告更多的内容。“我必须听,你知道的——”
“我说了下车!”
“那东西开着我能开车吗?”
“开车,不然我打死你!”
在日落大道上,她经过一盏灯下。“小心那灯,好吗,菲丽丝?如果你现在被拦下,我又在车里,我们就完蛋了。”
她把车开到我车旁,我就下了车。我们没有吻别,甚至都没有说再见。我下了她的车,上了自己的车,开回了家。
她开动了车。我们经过工厂,来到一条街上。
回到家,我看了看钟,时间是十点二十五分。我打开电话铃盒,卡片还在那里。我关上盒子,把卡片放进口袋。我进了厨房,检查了门铃,卡片还在那里。我把卡片放进口袋。我上了楼,剥下衣服,穿上睡衣,换上拖鞋,把脚上的绷带割下来。我下楼,把绷带和卡片都扔进壁炉,用报纸点燃,看着它烧。然后我走向电话机,开始拨号。我还有一个电话要回,补上我的不在场证明的最后部分。我感觉喉咙里好像有一条带子在往下拉,然后一阵抽泣涌了出来。我一把放下了电话,感觉越来越难以自已,我知道我必须把持住。我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想要确保我的嗓音听起来没问题。我想出一个愚蠢的主意,觉得如果唱首歌,大概可以让我恢复过来。我开始唱《卡普里岛》,唱了两个音,就开始变成哀嚎了。
我拿起那顶帽子,把它飞出窗外,落在铁轨上。“没问题,帽子是会滚的。赶快开吧!”
我走到餐桌那儿喝了一杯,然后又喝了一杯。我开始咕咕哝哝自言自语,想要能说清楚话。我得有东西可以咕哝,就想到了主祷文。我讲了几遍,然后试着再多讲一遍,却记不得内容了。
我们跑了过去,爬进车,她启动了发动机,一把挂起挡。“天啊——他的帽子!”
我觉得自己可以讲话了以后,又拨了电话。时间是十点四十八分,我打给艾克·舒瓦茨,是通用保险公司的另一名推销员。
“我们好了,走吧。”
“艾克,帮我一个忙,好吗?我要向一家酿酒公司推销公共责任险,正在准备计划书,明天早上要交给他们,我快疯了。我没把费率本带回家。乔·皮特没帮我找到,你能帮我查一下吗?你的那本在吗?”
我一看,就在那里,就在应该在的地方,那条土路上。
“在,没问题。”
“在那里。你看不到吗?”
我把信息给他,他说十五分钟后给我回电。
“车呢?”
我踱着步子,紧握拳头,指甲掐入了手掌,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那根带子又开始扯我的喉咙了。我又开始咕哝,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刚才跟艾克说的话。电话响了。我接了。他说已经帮我算好了,然后开始报给我。他报给我三种不同的方法,我得全记下来。他花了二十分钟。我把他说的记了下来。我感觉得到汗从额头上渗出来,从鼻尖滑落。过了一会儿他报完了。
我们把他抬到火车驶过的那条轨道,把他扔在上面。我把绳子割断,装进我的口袋;把点燃的雪茄放在离他一两英尺的地方;把一根拐杖扔在他身上,另一根扔在铁轨旁。
“好的,艾克,我要知道的正是这些内容,也正是用这些方法。非常感谢。”
我跑过去抓住他的腿,帮她减轻一点重量。我们拉着他跑了几步。她想要扔下他。“不是这条轨道!另一条!”
他一挂电话,一切都崩溃了。我扑向浴室,一辈子从来没有那样恶心过。在那之后,我倒在床上。过了好久,我才能关上灯。我躺在那儿,在黑暗中瞪着眼。每过一会儿,我就会发冷打颤。在那之后,我躺在那儿,就像一个呆子。然后我开始思考。我试着不去想,但是想法不知不觉地就会进来。那时我明白了我做了什么。我杀了一个人。我为了得到一个女人而杀了一个人。我让自己受她掌控,这样这个世界上就有一个人可以指着我,我就得去死。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现在我只要活着就再也不想见到她。
我不知道趴在那里有多久了。我想她可能是撞上别人的车了,或者是被警察拦下来了,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我整个人好像软了下来。然后我听到声音,是喘气声,伴随着脚步声。脚步会先快一两秒,然后停下。这就像身处一场噩梦之中,有什么怪异的东西跟在我后面,不知道是什么,但很恐怖。然后我看到了,是她。那个男人起码有二百磅重,但是她把他扛在背上,抓住手柄,和他一起踉踉跄跄穿过铁轨。他的头垂在她的头旁边。他们就像从恐怖电影里走出来。
只需要一滴恐惧,就能让爱冻结成恨。
没有比夜晚的铁轨更漆黑一片的了。火车飞驶向前,我趴在那儿,等脚上那阵刺痛过去。我从火车的左侧跳下,进入铁轨之间的小道,所以从公路上不可能看到我,公路在二百英尺以外。我等在那儿,双手双膝着地,使劲看铁轨另一边有什么东西。那里有一条土路,通往远处的几座小工厂。周围都是空着的停车场,没有亮灯。她现在应该到了。她是提早七分钟离开的,火车开到这里用了六分钟,从车站到这条土路开车要十一分钟。我检查过二十遍了。我待在那里不动,瞪着眼看有没有车。我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