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会员是便宜的。”
“而且还更便宜。”
“我以为只有会员才能享受保险的。”
这一点是要学会的: 永远也不要拆对手的台。
“我的意思是这样的: 如果本来就想好要加入汽车俱乐部,想要获得事故应急援救和代缴罚单等服务,然后再同时购买他们的保险,这样算肯定是便宜的。但是如果入会只是为了买他们的保险,在保险费上还要加十六美元的会费,这样就贵了。把这个因素算进去,实际上我可以为纳德林尔先生省一小笔钱的。”
“汽车俱乐部的服务当然是顶呱呱的。他们处理索赔很迅速,审查也比较宽松,自始至终谦恭有礼。我对他们也很佩服。”
她继续和我谈下去,我也只能奉陪。但如果你和我一样,向这么多人卖过保险的话,你不会凭他们嘴上说些什么来判断形势的,你会感觉得出这笔交易进行得如何。而我不一会儿就察觉出了这个女人其实对汽车俱乐部一点也不关心。她的丈夫也许会关心,但她并不。她一定有什么别的事情要说,而谈这个俱乐部只是在拖延时间。我猜她大概是想提什么要求,比如分得一些我的佣金,而不让她丈夫知道。这种事现在很多,名声好的代理人不会搅和进去的。我在想该怎么对她说,而她正绕着房间踱着步子,我看到了之前并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在那身蓝色睡衣下,是一副足以让男人痴狂的身形,而过一会儿我要解释保险业的道德标准时,到底能说得多好,我自己也不确定了。
“不是。他总想着要加入,但是却一直没空。俱乐部的代表来过家里,谈到保险的事情。”
但突然间,她看着我问道:“你办理意外险吗?”我顿感一阵凉气沿背脊自下而上,一直渗入头皮。
“他是会员吗?”
这个问题对于我的意义,你也许体会不到。好吧,第一,意外险是卖的,而不是买的。你接到的电话都是咨询其他险种的,火险、盗窃险,甚至是人寿险,但是从没有关于意外险的。这种保险是靠代理人主动建议才会卖出去的,而有人主动来问,是很奇怪的。第二,有人如果要计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意外是他们首先会想到的。同样付出一份保费,意外险的保额比其他任何险种都高,而且投保意外险时可以完全不告知被保人,也不需要体检。所以,那些人完全就是冲着钱去的。现在有很多男人,对于他亲爱的伴侣而言,死了比活着价值更高,而他自己却对此浑然不知。
“其实也不是由我来做主的,但我知道他在考虑汽车俱乐部。我的意思是,那个俱乐部的保险。”
“所有的险种我们都办理。”
“只是走一个程序,但是需要及时办理,以确保你的先生得到保护。”
她又把话题转回汽车俱乐部,我努力想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但办不到。她坐了下来,说道:“要不要让我来和纳德林尔先生谈这件事呢,赫夫先生?”
“哦,没错。”
为什么她想和他谈他的保险,而不是让我来谈呢?“那也可以啊,纳德林尔太太。”
“我想如果平安无事的话,也没有人会去搞得很清楚。就是普通的险种,碰撞险、火险、盗窃险和责任险。”
“这样节省时间。”
“他买了哪种保险呢?我是应该知道的,但是我没有搞得很清楚。”
“时间很重要。他应该立即处理此事。”
“对,我白天来上门,只是碰碰运气,但因为我正巧到了这片住宅区,所以觉得顺便来一次也没关系。你觉得什么时候我来见纳德林尔先生比较方便呢?我想他可不可以在晚饭吃完后给我几分钟时间,这样就不会占用他晚上的时间了,你认为呢?”
但之后她又反悔了。“我和他谈过以后,你就可以来见他。明晚你可以吗?七点半?我们那时应该吃完饭了。”
“保险?”
“明晚可以的。”
除了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我也不能做什么别的了。“纳德林尔太太,可能你帮不上忙,但还是谢谢你。我叫赫夫,沃特·赫夫,是加州通用保险公司的。你先生的汽车保险再过一两星期就要到期了,我答应会提醒他的,所以觉得应该来一趟。当然,我绝对无意打扰你。”
“那我等你。”
“纳德林尔先生现在不在,我是他太太,有什么事可以帮忙吗?”
我上了车,痛骂自己只因为被一个女人侧眼看了一下,就变成了傻瓜。回到办公室时,我发现凯斯正在找我。凯斯是索赔部的头儿,是世界上最令人厌倦的同事。你甚至都不能对他说一句“今天是星期二”,因为他必定会去查看日历,然后检查日历是今年的还是去年的,是哪家公司印制的,是不是和世界年鉴相吻合。做这么多无用功该让他瘦下来了吧?但他偏不,一年比一年更胖、脾气更坏。他和公司的其他部门总好像有着深仇大恨,一天到晚只知道坐着,敞着领口,淌着汗,不是吵架就是争论,直到弄得和他共处一室的人全都头昏脑涨。可一旦碰到索赔作假,他就像狼一般绝不手软。
“我想见纳德林尔先生。”
我一进门,他就起身咆哮了起来,是关于我六个月前开的一份卡车保单,那家伙烧了卡车,想来索赔。我很快就发现并阻止了他。
一个女人站在那里。她大概三十一二岁,长相甜美,有着淡蓝色的眼睛和一头暗黄色的金发。她的身形小巧,穿着一身蓝色居家睡衣,神色有些疲惫。
“你对我抱怨有什么用呢?我记得那个案子,而且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在上交那份申请时,在上面夹了一张备忘录,说我认为在承担风险之前,应该彻底调查那个家伙。我不喜欢他的长相,而且我不——”
“有什么事吗?”
“沃特,我不是在对你抱怨。我知道你说过应该调查他的。你的便条就在我桌上,我就想告诉你这一点。如果这家公司里别的部门有你一半的脑子——”
我把帽子扔在了沙发上。那间客厅的装饰他们可花了不少心思,尤其是那“血红色的窗帘”。在加州,这样的客厅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他们这间用的装饰材料可能更上档次一些,但没有一件是百货商场里买不到的,全都可以送货上门,一早开来一卡车,安装布置完成,下午就可以结算清楚。家具是西班牙式的,那种经看也经用的。地毯是12×15英尺的,十足的墨西哥风格,只不过是加州奥克兰生产的。血红的窗帘就挂在那儿,但并没有任何用意。这种西班牙风格的房子都有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挂在铁钩上,通常还有红色天鹅绒的壁毯相配。这里也是如出一辙,壁炉上方就挂着一块绣着盾章的壁毯,沙发后方墙壁上的挂毯则绣着城堡图样。客厅的另外两边,有一边是窗户,另一边则连着门厅。
“哦。”
如果我也能施些计策,不让自己卷进去,可能现在就不一样了。
凯斯就是这样的人,即使他想对你说句好听的话,也非得先把你弄急不可。
其实,我说的也是实话。对于这种汽车保险,代理人当初一定会说,在需要续保时会来提醒客户的。虽然我已经有一年时间没见过他了,但我让自己说话的语气显得好像是个老朋友,而且是一位对这样的接待方式并不怎么满意的老朋友。这一招很奏效。她神情变得有些紧张。“好吧——请进。”
“沃特,你听我说。他们当初开了保单,完全不理会你的备忘警告,前天那辆车被烧掉,那张警告还明明白白地放在他们面前——要不是我今天下午派辆拖车到那里,把那卡车拉开,发现引擎下面有一堆木屑,证明是他自己放火烧的车,他们还会继续把钱赔给他呢!”
“这我明白。我对纳德林尔先生说过我要来的,但是——没关系,我也可以抽空下次再来。”
“你抓到他了吗?”
能不能进门,这是关键时刻之一。如果我再说什么“私事”,就会显得神神秘秘,这可不好。如果我讲明真正意图,就会让自己处于被动——她很可能会进去再出来,然后对我说句“他不在”——保险代理人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我如果说我可以等,就把自己的身份降格了,这对做生意绝没有好处。想要继续下去,就得先过这一关。一旦进了门,他们就得听你说话了。然后,根据这位代理人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坐到客厅沙发上,在座位一边摆好帽子,另一边放上资料,就可以相当准确地评价他了。
“哦,他招了。明天早上他作认罪答辩,这事就算了结了。但我要说的是,如果你一眼就看得出那个人可疑,他们为什么不行!算了,有什么用呢?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就这件事给诺顿发张备忘录。我认为这整件事应该由公司总裁来调查一下。但如果要我说的话,这家公司的总裁如果更加……”
“不好意思,先生,不说清楚有什么事,他们不会让我请人进门的。”
他停了下来,而我也不搭腔。凯斯是从公司的创立人老诺顿的时代一直留任下来的,对小诺顿评价不怎么高。小诺顿自父亲去世以后接手公司,按凯斯的讲法,他什么事都做不好。整个公司的人都担心凯斯会把他们也牵扯到这种敌对关系中。如果小诺顿是我们要共事的人,那么我们就得与他做同事,我们完全没有理由让凯斯使我们也和他搞僵。我对凯斯的批评不动声色,我甚至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私事。”进门是我们这种工作的一大难关,不到关键时候,你不能讲明到访目的。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的秘书娜迪正要下班。“晚安,赫夫先生。”
“有什么事?”
“晚安,娜迪。”
“赫夫。”
“哦——我在你桌上留了张备忘录,是关于纳德林尔太太,她十分钟前打电话来,说明晚你去谈续保的事情不太方便。她说她会通知你什么时候再去的。”
“我不知道。先生,请问您是?”
“哦,谢谢。”
“纳德林尔先生在吗?”
她走了,我站在那儿,低头看着备忘录。我突然想到,在这份申请上——如果能拿到它的话——当我拿到时,该夹上什么样的警告。
我开车去格兰岱尔,把三个新上岗的卡车司机加入了一家啤酒公司的企业险中,然后想起在好莱坞区还有个续保业务,就决定顺便过去一趟。我就是那样来到这座“凶宅”的,就是报上写的这幢。我第一眼看到这幢房子时,并不觉得它像是凶宅;它只是一幢西班牙风格的房子,和加州所有其他这种式样的房子别无二致,白墙红瓦,屋外一侧有一个庭院。房子建在一片倾斜的山地上,车库在最低处,上方才是第一层楼,其余的部分依傍着山坡顺势而上。我停好了车,拾阶而上,走向前门。一个女佣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前提是我会不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