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石天金山 > 第15章

第15章

可爱的威廉明天死去。

美丽的玛格丽特今天死去,

美丽的玛格丽特为纯洁的真爱而死,

那三个人开始玩接龙游戏。德莫特以令人惊讶的、悦耳的声音开始唱一首关于“美丽的姑娘”玛格丽特的歌。因为喝多了酒,口齿不清,梅里姆无法完全分辨出他唱的歌词。似乎是:有人亲吻了某人,两次,三次。德莫特接下去却唱了一首关于“睡着的尸体”的歌。梅里姆眉头紧皱。索菲和他一起唱了最后几句:

可爱的威廉因悲伤而死。

她走到外面,靠墙站着,深吸一口气。隔壁的中国人用锄头有节奏地锄地。母鸡在下蛋的盒子里咯咯叫。暮色渐浓,吹来一阵微风。但她不得不回到闷热的屋子里,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她打理炖菜,收拾厨房,擦洗架子,尽量躲开前面那个大一点的房间。

他们重复了三遍,直到克莱姆抱怨着要换首歌。

梅里姆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厨房,感觉到男人眼神的压力,就像他们把手放在身上一样。

索菲用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唱《流浪者之歌》,只是唱到最高音的时候有点唱不上去。德莫特按节拍拍着手,克莱姆也跟着唱:不,永远不,决不。不,不,再也不会了。

“别大惊小怪。”克莱姆说。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是想缓和一下紧张空气,但也不无警告。“他只是看见这个姑娘起了点色心。”

梅里姆把仅有的两个盘子放到克莱姆和德莫特面前。索菲不得不凑合着用一个搪瓷碗。梅里姆直接把炖菜锅端上来,只给索菲盛了一点儿,因为她看出索菲已经喝了太多的酒,吃不了几口饭。那两个男人倒不客气,立刻从肉汤里夹出肉块大嚼大咬起来。

“她是我的女仆,德莫特。不是干我这行的。”索菲说,给他倒满了酒。

她端着自己的一碗炖菜走到外面。天色变得如此之暗,她花了几分钟才看清哪里是夜色,哪里是她那只“坏眼睛”视觉中的缺口。她给了“叮当”一块炖肉。“叮当”用门牙叼着,跑到几英尺远的地方把肉在泥土中滚了一下才狼吞虎咽起来。她在黑暗中往前挪了几步,在树桩上坐下,皱着鼻子嗅中国菜农炉灶里冒出的烟。不管他做的是什么饭,闻起来都很香,比她的“一锅炖”更诱人。她把碗放在地上,胳膊肘子撑在膝盖上,捧着脸,凝视索菲的床单。床单还挂在绳子上,黑暗中现出一片白色。两个男人的马有一匹拴在房子旁边,不停地打着响鼻。也许它和她一样不安,一样烦恼。她让自己的思绪在一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中展开——昆贝恩柔软的床,米莉现在的头发有多长了?帕蒂,帕蒂,帕蒂——几乎享受着伴随这些想法而来的滚烫的感觉。因为这增强了她那种自哀自怜的感觉。她喜欢被伤害吞噬,然后在由此产生的愤怒中找到力量。那种“热度”提醒她自己是谁,让她变得坚韧不拔。毕竟,如果她心软了,就会像大海里的一滴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德莫特盯着梅里姆,双眼充血,眼珠子在眼窝里转来转去。“以前没注意到这匹漂亮的母马。”他说,目光在她的胸脯、屁股、裙子上扫来扫去,最后又落到胸脯上。

一阵风吹动索菲的床单。“最好把它收起来吧。”她边说边站起身来。她从绳子上取床单的时候,两只强壮的手臂突然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把她向后一拉,顶在一个结实的身体上。

“估计半个小时吧。”

“放开我,德莫特。”浓烈的酒气立刻告诉她,抱住她的男人就是德莫特。她试着掰开他的手指,毫无用处。不知道他醉到什么程度,梅里姆只能“好言相劝”:“得了,德莫特,放开我。闹够了吧,别闹了。”她在心里祈祷,如果她通情达理,他也会通情达理。德莫特满嘴臭气,鼻子贴在她的脖子上,胡茬使劲蹭着她的皮肉。梅里姆痛苦得扭歪了一张脸。

气氛变得紧张。索菲咬着嘴唇,没理克莱姆。“还要等多久才能炖好菜,梅里?”

“你会对我千般柔情万般蜜意,是不是,小姑娘?”

“好呀,说说而已,那就说吧!”他大声叫喊,用手拍着桌子。

她觉得自己越挣扎,他就越兴奋。于是尽力保持安静,甚至放松,不停地说:“够了,德莫特。我得给索菲小姐做家务去了。”

“哦,别傻了,克莱姆,”索菲安慰道,“我只是说说而已。”

“没错儿。不过给我做点杂务用不了多长时间。”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松开右手,弯下腰,拉起她的裙子。

索菲揶揄道:“那些中国人可能只是想夺回管理员从他们身上偷走的钱。”她把剩下的杜松子酒一饮而尽。克莱姆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你怎么总是站在他们一边说话?我真是受够了。”

“不!德莫特。”她说。腰被德莫特紧紧地抓住,喘不过气来。她绷紧脸,朝门口喊索菲。“索菲,救救我。”她喊道。最后是一声短促的尖叫:“索菲!”

“那些偷东西的流氓。”梅里姆把一盘糕饼放到桌子上。

屋子里没有动静。梅里姆意识到索菲和克莱姆已经到后面的卧室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他们发出的响动盖过了她的呼救。

“德莫特,我在《周刊》读到一帮中国暴徒从一位管理员那里抢走二百英镑的故事,你没听到?”克莱姆说,“他们把那个可怜的家伙捆起来,威胁说,如果他敢跟着他们,就开枪打死他。”

德莫特用手捂住她的嘴,强迫她靠到一棵树上,脸贴着粗糙的树皮。“老实点,小姑娘,”他喘着气说,把她紧紧地挤压在树干上,“老实点!”

梅里姆想起那天晚上,舞会后帮助她的中国男孩。不知怎的,她觉得他有点眼熟,让她想起木鸭[1],秃头后面有一缕乌黑的头发。

树皮擦伤她的手指,划破她的下巴。他用力挤压她的乳房,痛得她尖叫起来。他用腹股沟把她顶在树上,扯起她的裙子。她感觉到夜晚的凉风吹到裸露的大腿上。然后向上,吹拂着屁股。

德莫特把烟丝装到烟斗里,用手指往紧压了压,然后说:“我不知道人们是怎么分辨出那几个臭烘烘的家伙的。”

突然,梅里姆的耳边响起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的声音。德莫特哼哼了两声,扑倒在她的身上,然后软绵绵滑到地上。

他们又在争论中国人的事了。德莫特喝得越多,说话的声音就越刺耳,说出来的话也越含糊不清。梅里姆把两根胡萝卜剁碎,加少许水和玉米粉倒到锅里。她轻轻搅动着,看油旋转着,漂到炖菜上面。她经常想,如果华人让索菲怀孕,她会怎么办。难道不害怕吗?梅里姆一想到这儿,眼睛就瞪得老大。她不知道索菲采取什么措施不让自己怀孕。也许下次她真的喝醉酒的时候,问问她。梅里姆的嘴角痛苦地抽动着,心里想如果自己以前知道避孕措施,就不会怀孕。她想起婴儿麦色头发、胖乎乎的、发黄的小脸蛋儿。她在围裙上擦干湿漉漉的盘子,偷眼看着索菲和她的客人。

梅里姆晃了晃,把被德莫特扯到腰间的裙子往下揪了揪,闭上那只“坏眼睛”,“好眼睛”看见面前有个黑色的剪影,手里握着一把锄头。

“谢谢你,德莫特,”克莱姆说,“我无法说服索菲,让她相信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走,”那个中国男孩对她说,“快走。到那边去。”他指着城外的丛林。

梅里姆颤抖着,躲进厨房。她很幸运,克莱姆和那个男人一起进来的时候,没有人朝她这边张望。这个人正是梅里姆那天在肉铺帐篷旁看到踢狗屁股的家伙。这个家伙把羊毛帽子从头上扯下来,头皮上的臭味立刻弥漫了整个小房间。

脚边什么东西发出沙沙沙的响声。他们低头细看。德莫特呻吟着,在干树叶和泥土上打滚。他们拔腿就跑。

“我的朋友说得对。确实没错儿。”隔壁房间里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说。

[1]  木鸭(wood duck):也叫卡罗莱纳鸭(Aix sponsa),一种色彩丰富的水鸟。

克莱姆带来的那块牛肉粘在锅底。梅里姆说,不管煮多久,都煮不烂。可是它的香味蒸腾而起,把她勾引得饥饿难耐。她多么怀念烤羊肉三明治、从冰盒里取出来的凉肉片、涂满黄油和芥末的软面包。一旦攒够钱回到一个像样的城市——希望是新南威尔士——她就会在某个有名的餐厅给自己买一个烤羊腿三明治。然后再来一大块鲜奶油海绵蛋糕。可是,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没有谁家的三明治或者蛋糕能像妈妈做的那样好吃,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隐隐作痛,没好气地用力戳了几下锅里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