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维达不喜欢比利。它朝他狂吼。这多少令人欣慰,因为卡丽丝现在最在乎奥维达的感受,甚至超过对她两个老朋友的感受。正是托妮和罗兹把奥维达送给卡丽丝的。既然卡丽丝现在住在帕克代尔,一个很贵族化的社区(罗兹是这么认为的),她很关注房地产价格,所以长远来说卡丽丝会过得不错,但是那种贵族化还远达不到完善,你都想不到会在街上撞见谁,更别提那些毒贩子了。再者,托妮说,卡丽丝又那么天真,对可能遭遇的伏击毫无察觉;她又不喜欢开车,而更愿意漫步在城市的荒野地带,什么山谷、山地公园等等,与植物的灵魂进行交流。不管她认为自己在做什么,罗兹说,我们只希望她别把毒葛仙女当作自己的新闺密。
她们确实没觉得,但是卡丽丝没听她们的建议,在网站上发出了租房信息,也许还略微过多介绍了自己和自己的品位(托妮这么觉得),所有这一切(罗兹认为)就变成了对类似比利这样的浑蛋的公开邀请。情况迅疾,突然地,他就来了。
她们谁都不想在报纸上看到卡丽丝被人报道,诸如“老妇桥下遭抢”“无害怪人惨遭殴打”等。狗就是震慑用的,奥维达是混种小猎犬,也许有边牧犬的血统,反正挺机灵的,当时她们在填写搜救犬信息时都这么评价,而且它还受过点训练……
卡丽丝本来可以挑选一套独立式住宅,可有时候她会失去头绪,这是她的原话,这话让托妮在电话里悄悄对罗兹评价说是“胡说!”其实卡丽丝心里想的是,她可以住双拼屋的其中一半,把另一半租给别人——最好是比她更擅长使用工具的房客,这样她就能以更低的房租来换取房客对房屋的维护和修整。与收取市值租金相比,技能交易不那么唯利是图,难道罗兹和托妮没觉得吗?
好吧,托妮同意道,当时奥维达已经放在卡丽丝那里一个月了。这是计划中的薄弱环节:卡丽丝什么都训不了。“不过奥维达很忠诚,”罗兹说,“到了关键时刻,我赌奥维达能行,它可会大吼大叫了。”
倒不是远方表亲留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家产,不过那些财产足够让卡丽丝搬离岛屿。据她说,岛上的生活太过文雅,建筑不断翻新,势利的人越来越多,她不再觉得自己被这地方接纳。那笔钱足够让她离开这种程式化和只吃当日面包的生活,足够让她买套房子。
“它看到蚊子都会吼。”托妮郁闷地说。身为历史学家,她不相信所谓的可预见结果。
因为,卡丽丝不再是之前居住在岛上隔热很差的乡间木屋里的养花女孩,不再以养鸡为乐,靠当日制作的面包、猫粮和天知道还有什么的过活,也不用面对日益贫困和最终体温过低的老年生活,整日要抵抗自己已成年的渥太华官僚女儿将她送进福利院的企图。另外,卡丽丝不再是曾经游荡街头的老太太,她现在身价不菲,比利就像远程传输般回到了她的生活中。
奥维达是以19世纪一位善于自我炒作的小说家来命名的,她特别喜欢狗,因此卡丽丝的新宠还会有比这更好的名字吗?托妮说,名字就是她定下的。罗兹和托妮怀疑卡丽丝有时候会真把狗当作那个自我炒作的小说家奥维达,因为卡丽丝相信再循环,不仅是玻璃瓶和塑料制品,还包括精神物质。有一次她曾申辩道,麦肯齐·金总理就深信自己已故的母亲转世成了他那条爱尔兰小猎犬,而且当时也没人觉得奇怪。托妮对当时没人觉得奇怪这种说法未加评论,因为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事。不过后来她们觉得这事确实怪异。
卡丽丝的双拼屋就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卡丽丝远方表亲真不该去世,托妮想。或者,即便去世了,他们也不该把钱留给像卡丽丝这样的善良傻子。
一次罗兹散步回家,她用手机给托妮打电话。“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她问。
尽管泽妮亚竭尽所能加以破坏,罗兹和托妮最后都各自有了一同生活的男人,但是卡丽丝没有。根据罗兹的理论,那是因为她始终没有获得过解脱。托妮则认为她没能找到足够愚蠢的家伙。可是一个月前,除了那个失踪已久的笨蛋比利,还有谁会出现呢?除了把公寓的另一半租给他,卡丽丝还能干吗呢?真恨不得把自己灰白的头发连根拽出来,罗兹想。她现在每隔两周染一次头发,用的是一种不错的栗色,并不鲜艳。颜色太亮会被洗掉的。
“关于泽妮亚吗?”托妮问。
泽妮亚干吗要这么做?所有这一切?猫为何要吃小鸟?罗兹不得而知。托妮觉得这是一种权力的实践。卡丽丝则认定其中必有原因,这原因深藏在宇宙运行的某处,可她就是不知道会在哪里。
“关于比利,这男人精神不正常,他把那些鸡都杀了!”
木屋的空间其实并不足以容纳泽妮亚,但是卡丽丝腾出地方来,热情好客,乐于分享,那时候岛上的居民,尤其是逃避者社群都这样。那里有一棵苹果树,卡丽丝用鸡蛋做苹果蛋糕,还有其他烘焙。她很开心,而且还怀有身孕。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比利和泽妮亚一起走了,鸡也全死了,脖子被人用面包刀给割了。真卑鄙。
“杀鸡是公共服务。”托妮说,“得有人来管管,否则我们就得深陷母鸡群了。”
泽妮亚从卡丽丝那里抢了比利。在托妮和罗兹看来,也许这才是最残忍的掠夺,因为卡丽丝轻信他人,毫无防备。她让泽妮亚走进自己的生活,因为泽妮亚当时遇到了麻烦,饱受虐待,还得了癌症,需要有人关心,也许这是她自己说的故事,一个彻头彻尾编造出来的无耻故事。卡丽丝和比利当时住在一个岛上,他们的小房子更像是乡间木屋,他们还养鸡。比利自己做鸡笼,他是个逃避兵役的人,并没有真正稳定的工作。
“托妮,别闹了。”
她现在已经释怀,女人总能跨过去,她有了一个好得多的老公叫山姆,在商业银行做业务,也更适合她,更有幽默感。可是毕竟伤痕还在,而且对孩子们也有伤害,这是她不能原谅的地方,虽然她去看了心理医生,想要努力抹去阴影。这倒不是说原谅一个逝去之人会有什么好处。
“我们能做什么呢?”托妮说,“她又不是未成年人,我们也不是她母亲,她早已陷入忧愁的幻想状态了。”
很久以前,当她们比这会儿年轻许多时,各自的男人都被泽妮亚抢过。她从托妮那里抢走了韦斯特,不过他一番思量后还是回来了,或许这也是托妮对外界的官方表述,从此他安心扎根在托妮那里,捣鼓着自己的电音系统,耳朵越发聋了。泽妮亚从罗兹那里抢了米奇,倒也不难,因为他从没有坐怀不乱过。可是后来,他不仅掏空了自己的口袋,还掏空了卡丽丝所说的他的精神信用,泽妮亚便甩了他,他跳进安大略湖。他那时穿着一件救生衣,让这一切看起来像是一场海难,可是罗兹心里早明白了。
“也许我可以雇一个侦探,查查比利的记录,趁他还没把她埋在花园里。”
“住得也太近了,让人不舒服,”罗兹说,“真不明白你到底干吗还要租给这无赖。”
“那房子没花园,”托妮说,“只有一个天井。他只能用地窖了。监控一下五金店,看看他是否买过铁镐。”
,”卡丽丝拘谨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他只是住在隔壁。”
“卡丽丝是我们的朋友啊!”罗兹说,“别开这种玩笑!”
“不算是真的回来
“我知道,”托妮说,“抱歉,我只有在不知所措时才开玩笑。”
“来世的消息肯定传得慢,”托妮说,“因为比利早就回来了,是吧?”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罗兹说。
“你认为这很愚蠢,”卡丽丝说,“可是不管怎样,她并非气势汹汹,或类似的样子,事实上,她好像很友好,她给我带了条消息来。她说,比利要回来了。”
“向奥维达祈求吧,”托妮说,“它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这么说她就在那里,”托妮说,“泽妮亚,在你的梦里,然后呢?”
周六是她们例行散步的日子,但鉴于这次危机,罗兹准备了周三的午餐。
一词,可卡丽丝认为那太孩子气,所以没用它。消化道产物呢?托妮提议道。不,听起来冷冰冰的,太学究气,卡丽丝说。赋予土地的礼物。奥维达藏起了它赋予土地的礼物,于是卡丽丝犹豫不决地跟在它身后,手里抓着一个塑料垃圾袋(卡丽丝几乎不用这种袋子,因为她常常找不到那些礼物),不时低声叫唤。她现在就在喊:“奥维达!奥维达!过来!乖女孩!”
她们以前都在托奇克吃午餐,当时泽妮亚还活着。西皇后街那时更前卫,有更多绿头发,更多黑皮衣,更多的漫画书店。现在有一些中档的服装连锁店进驻,但仍残留着一些文身店和纽扣店,成人用品连锁店也在维持经营。不过托奇克早不在了,罗兹换到了太后咖啡馆。那里有点古旧破落,但很舒服,就像她们仨。
等。罗兹给出了便便
或者说像曾经的她们仨。然而,今天的卡丽丝很紧张不安。她翻拨着自己的泰式素炒粉,不断朝着窗外看,奥维达被绳子拴在一个自行车架上,不耐烦地等着。
此时奥维达正四下冲撞,大叫着,来到山谷,脱去了拴带,它非常兴奋。它喜欢在倒下的枯木上闻来闻去,躲进灌木丛里,不想被人抓着,藏起它的——怎么说来着?卡丽丝不喜欢那些粗鲁的词,比如狗屎
“下次吸血鬼之夜是哪天?”罗兹问。她刚看完牙医,因为天气太冷而冻得吃不了东西。她的牙齿就像她的高跟鞋,因为同样的原因,碎裂而让人疼痛。还很费钱!这就像往她张开的嘴里塞钱一样。从好处来说,牙医学可比从前令人愉悦多了。不必痛得打滚,大汗淋漓,罗兹可以戴上墨镜,塞上耳机,听着新时代的叮咚作响的音乐,在镇静剂和止痛药的作用下飘飘欲仙。
“其实不是那种尖牙,”卡丽丝说,“想想看,尽管她的牙齿有点尖,而且是粉红色的。奥维达,别这样!”
“嗯,”卡丽丝说,“其实,吸血鬼之夜就是昨晚。”她露出愧疚的口吻。
还有吸血鬼。你之前明白自己怎么看他们,他们散发臭味、邪恶、死而复生,可现在有善良的吸血鬼和声名狼藉的吸血鬼,性感吸血鬼和光彩夺目的吸血鬼,老一套都不适用了。以前你可以靠大蒜、日出以及十字架等彻底消灭吸血鬼,可现在不行了。
“你没通知我们?”托妮说,“否则我们就来了,我肯定你做噩梦见到泽妮亚了。”
事情发展到了失控的地步:托妮发现自己每天都至少有一次这样的想法。天气糟透了,政治邪恶,充满仇恨。无数的玻璃高楼像三维镜子般拔地而起,或是像攻城坦克。还有城市垃圾回收:谁能搞清楚那些颜色各异的垃圾桶?哪里放置透明的塑料食品盒,以及为什么塑料盒底部的小数字标识不是可靠的分类指南呢?
“那是前天夜里了,”卡丽丝说,“泽妮亚过来坐在我床头,让我留心一个人……我之前不知道这个名字,听起来是个女的,像火星人的名字,你们知道的,以Y开头的。这一次她穿毛皮衣服。”
她们三人为何要沉溺于这种青少年的癖好呢?难道这是性爱退化的某种可怕替代品吗?她们抛弃了所有像积攒航空里程般中年后养成的成熟、经验、智慧,将它们一扫而光,喜欢放纵不羁地享用涂了黄油、耐嚼的咸味东西,还有俗腻的、令肾上腺素飙升的东西以此来虚度光阴。这番古怪肆意纵情后,托妮会用好几天时间将羊毛衫上的白毛发挑掉,有一些是奥维达身上的,一些是卡丽丝的。“那天晚上开心吗?”韦斯特会问,而托妮会回答说,那无非是女人的无聊八卦闲扯,和往常一样。她不想让韦斯特觉得自己被排斥了。
“哪种毛皮?”托妮问,她猜是狼獾皮。
卡丽丝晚上不该看吸血鬼电影的。这对她不好,她很容易受影响。托妮和罗兹都这么认为,所以吸血鬼之夜她们会去卡丽丝家,这样她至少不会独自看鬼片。卡丽丝会为大家泡上薄荷茶,备好爆米花,她们坐在她的沙发上,像十几岁的孩子,把爆米花塞满嘴巴,还不时给奥维达喂上一把。当瘆人的音乐响起,吸血鬼的眼睛发出红色或黄色的光,牙齿变长,鲜血像比萨酱喷溅在眼前的一切上面,她们就凑在屏幕前。狼嚎时,奥维达也吠开了。
“我也不知道,”卡丽丝说,“是黑白间色的。”
“我猜她套着滴血尖牙。”托妮说。那是泽妮亚热衷的一种过火行为。戴红色隐形眼镜,发出嘶嘶声,张牙舞爪,全套的装备。
“天哪,”罗兹说,“你独自一个人看吸血鬼电影!这也太莽撞了!”
是……”
“我没有,”卡丽丝说,这会儿她的脸红了起来,“没有一个人看。”
“重点不是她的脚,”卡丽丝说,“重点
“哦,该死的,”罗兹说,“别是比利啊!”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罗兹问。
“你们上床了?”托妮问,这个问题很唐突,可是她和罗兹需要确切了解敌人的状况。
“当然了,是印花薄纱的,真的,”托妮说,“每个脚趾都满满地塞了进去。”
“没有!”卡丽丝说,慌乱不安的样子,“我们只是很友好!聊聊天!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因为如果对方不在场,你怎么可能真正原谅他呢?”
“穿的什么鞋子?”罗兹问。鞋子在罗兹的生活中一度非常重要——高价的高跟鞋,却夹得脚趾疼,会得拇囊炎的那种。不过,步行鞋也得很漂亮。她可以穿那种新式的每个脚趾都分开的鞋,看上去就像青蛙,但应该很舒服。
“那他抱你了吗?”罗兹问道,觉得自己就像她母亲,不,是祖母。
“有光泽吗?”托妮颇感兴趣地问,“由内而外发光的那种?”
卡丽丝避而不答。“比利觉得我们应该开一家市区的家庭宾馆,”她说,“作为投资,这是新兴行业,用双拼屋的一半就行。他负责装修,我来做烘焙。”
“好吧,也许不是裹尸布,”卡丽丝说,“更像是一件睡袍,有点轻飘飘的。”
“然后由他来管钱,是吧?”罗兹问。
“是你俩挑的,”罗兹说,“换作我就把她放进袋子里。”她曾提出用麻布袋的建议,可是卡丽丝争辩说要穿得体的衣服,否则泽妮亚会耿耿于怀,阴魂不散的。
“泽妮亚告诉过你那个名字,肯定不会是Yllib吧?”托妮说。泽妮亚向来很擅长密码、字谜、图示等。
“我们没有用裹尸布,”托妮说,“火化时,我们挑了她其中的一套衣服,记得吗?是那种小礼服,黑色的。”泽妮亚倒过来拼就是埃内兹,西班牙语发音的名字。泽妮亚无疑有西班牙特征,她是一位歌手,是女低音。
“就信我这一回,把这事忘了吧!”罗兹说,“比利是条蚂蟥,会把你吸干的。”
“我看不得她穿白色。”罗兹说。
“奥维达对他什么反应?”托妮问。
“就是那种裹尸布,”卡丽丝说,“白色的。”
“奥维达有点吃醋,这倒确实,”卡丽丝说,“我得……我得把它隔离。”她此时完全绯红了脸。
“皮装,”托妮说,“还拿着一条银质把手的鞭子。”
“她会把奥维达锁在壁橱里,我猜。”托妮在电话里对罗兹说。
“她穿什么衣服?”罗兹问,泽妮亚活着的时候一直穿得令人咂舌。她喜欢诸如深褐和玫红等浓郁饱满的色彩。她富有魅力,而罗兹只是泯然众人。
“真可怕。”罗兹道。
“这话听来让人不太舒服。”托妮说。她喜欢凡事都分门别类,钢笔放在这个笔筒里,铅笔放在另一个里,蔬菜放在右边的盘子里,肉则放在左边的盘子里。活着的在这里,死了的在那头。太多的彼此渗透,太多的似是而非,会令人迷惑眩晕。
她们想出了一种电话树的方法:每天给卡丽丝打两通电话,每人各一次,以此监控局势。可是卡丽丝没有接电话。
“梦里的时间并不一致。”卡丽丝说,她喜欢解读自己非清醒时刻大脑的活动,尽管在罗兹看来,有时候很难说出什么差别。“在梦里,人人都活着,真的。这就是那个谁来着……他说的,梦里的时间永远是当下。”
过了三天,托妮收到了一条短信:要和你谈谈,请过来。抱歉。
“是留作纪念,”托妮说,“不一定得是真的。”
是卡丽丝发的。
“你觉得那是真的吗?”罗兹问,“那时的人都从随便什么东西上凿下水泥碎片来!就像真十字架,或是圣人指骨,或……或是冒牌劳力士手表。”
托妮去接了罗兹,或者说,其实是罗兹开着普锐斯车来接的托妮。等她们到达双拼屋,卡丽丝正坐在厨房餐桌旁哭,但她至少还活着。
“1989年开年后不久,”托妮说,“或者是1990年,当时柏林墙倒塌。我还弄到了一块墙的碎片呢。”
“发生了什么,亲爱的?”罗兹问。没有暴力的痕迹,也许浑蛋比利卷走了卡丽丝的积蓄。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罗兹问,“我记不清了,很糟糕不是?”
托妮看了看奥维达,它就蹲在卡丽丝身旁,耳朵竖起,伸着舌头。它胸毛上有东西,是比萨酱?
她透过圆圆的镜片看着卡丽丝。20岁时,托妮的模样就像花仙子,她现在依然如此,不过是一朵被压扁的花仙子,更加干瘪枯燥。
“比利住院了,”卡丽丝说,“奥维达咬了他。”她开始吸着鼻子。乖狗狗,奥维达,托妮心想。
“太棒了!”托妮说,她有时会模仿自己的学生。她现在是荣休教授,可还是在教一门研究生研讨课“古代战争技术”。他们刚结束了一直很流行的蝎子炸弹部分,现在要讨论匈奴王阿提拉的复合短弓,它的骨架结构更强劲。“泽妮亚!真他妈的太不可思议了!难道她又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我来泡点薄荷茶吧,”罗兹说,“奥维达干吗要……”
“它真是精力旺盛!”卡丽丝说。她养狗才三个月,可这蠢家伙做的每一件讨人嫌的事早已超出了可爱的范畴。你会觉得它生来就是干讨厌事的。
“唉,我们正要,你们知道的……就在卧室里。奥维达就开始大叫,我只好把它关在楼上客厅的橱柜里。这之后,没等……我就是想弄明白,于是我问,‘比利,是谁把我的那些鸡弄死的?’因为那时泽妮亚告诉我是比利干的,可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因为泽妮亚爱撒谎,而且我就是没法……面对那个干了这种事的人。这时比利说,‘是泽妮亚干的,她割了它们的喉咙,我当时想制止她来着’。这时奥维达开始狂叫,就像有人在伤害它,我只能过去看看出了什么状况,等我开了橱柜的门,它冲了出来,跳到床上咬了比利。他大声叫着,床单上都是血,这……”
“坐下,奥维达!”罗兹有点愠怒地命令着。奥维达蹦跳着跑开了。
“你可以用冷水清洗的。”罗兹说。
“它喜欢你。”卡丽丝温柔地说。
“大腿部位吗?”托妮问。
“我不是指你的梦,”罗兹说,“我说的是奥维达。坐下,奥维达!”
“不完全是,”卡丽丝说,“他当时没穿衣服,否则我敢保证它不会……不过他们正在给他动手术。我很难过。我在医院里对他们说,他们已经把他推进急救室……我说是我咬的,说这是比利喜欢的做爱动作,做过火了,他们很和气,说这种事时有发生。我不想撒谎的,可是他们会,你们知道的,会弄走奥维达。我压力很大!但至少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你说‘该死’是什么意思?”卡丽丝问。她长长的白脸上皱纹遍布,一头白发也又长又皱,比之前更像绵羊,或是更像一头安哥拉山羊,托妮心想,相比一般性概括,她更喜欢说得明确。她露出一副内省、沉思的表情。
“什么答案?”罗兹问,“关于什么的?”
现在是秋天。她们三人正在山谷里踩着枯树叶漫步,每周必到。这是她们约好的:要多锻炼,提高细胞自噬率。罗兹在牙科诊所候诊时从一本健康杂志上读到了相关信息:人的一部分细胞会吞噬另一部分生病或垂死的细胞,这种细胞间的同类相食据说能提高人的寿命。
卡丽丝说一切真相大白:泽妮亚不断回到她的梦里警告她要提防比利,是比利把鸡弄死的。可是卡丽丝太笨了,没想明白,她一直希望比利是好人,再说他重新回到她的生活里,起初她觉得太棒了,就像一切得到了圆满,于是泽妮亚只能继续走下去,转世投胎进了奥维达的身体,这也是她为何在第二个梦境里穿着毛皮衣服的原因了,当她听到比利把莫须有的罪名嫁祸于自己时,当然很恼火了。
“哦,该死!”罗兹说。卡丽丝那条说不出血统、毛色黑白相间、名叫奥维达的狗,它那脏兮兮的爪子刚把罗兹新大衣的前襟弄脏了。大衣是橘色的,或许这颜色不够好。卡丽丝声称奥维达有特殊感知力,说它爪子留下的污迹就是某种讯息。奥维达想对我说什么?罗兹迷惑不已。你像一个南瓜?
其实,卡丽丝说,泽妮亚的本意也许一直是好的。也许她和比利偷情就是为了保护卡丽丝不受他这个坏蛋的伤害。也许她出轨韦斯特就是为了让托妮有一次生活教训,嗯,关于音乐欣赏或之类的教训,她抢走米奇也许是为了给罗兹铺平道路,可以找到更好的丈夫山姆。也许泽妮亚就是,像她们各自秘密的第二自我,替她们做出她们自己没有勇气做的事情。假如你能这样看问题的话……
“谁?”托妮问。
所以托妮和罗兹得这样看问题,至少和卡丽丝在一起时得这么觉得,因为这样会让她开心。要假装觉得这条黑白相间的中型狗,这条用爪子在你大衣上挠,在圆木后面拉屎的狗就是泽妮亚,还真得费点功夫。好在她们不需要一直假装,泽妮亚来了又走,像往日一样捉摸不透,只有卡丽丝能察觉泽妮亚什么时候在奥维达身体里,什么时候离开了。
“昨晚我梦到了泽妮亚。”卡丽丝说。
比利威胁说要告卡丽丝导致了自己身体受伤害,可是被罗兹压住了:她告诉他,她可以随时随地搞倒他的律师。多亏她雇用的那个侦探做了详尽的调查,她一章一节地整理了关于他职业生涯的内容,包括诈骗主妇、庞氏骗局、身份窃取等,如果他以为可以利用奥维达作为勒索工具,那他得三思,因为这是他针对卡丽丝的指控,他以为陪审团会信谁的?
我梦见了红牙泽妮亚
于是比利离开了,从此消失。现在是一位开朗的退休水管工住在卡丽丝双拼屋的另一半。他是个鳏夫,而罗兹和托妮一直很看好他。他重新装修了浴室,这是好的开端。奥维达也喜欢他,每当他拿着扳手干活儿时,它就藏在水槽下面,逮着机会就舔他,不知羞耻地调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