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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 恋爱情事

“你想听与喜和我为什幺会在一起吗?”

与喜是她的初恋,她的眼中只有与喜,然后和与喜结了婚,简直就是为与喜而活,难怪与喜去酒店玩,她会打翻醋坛子,变成嫉妒鬼。

美树姐略带羞涩地问,似乎很希望说给我听。

我忍不住看向美树姐。绿灯亮了,美树姐一脸认真,轻轻踩了油门。

“想听啊!”我回答。

“是啊!”美树姐露出微笑说道,“但除了与喜,我没有其他喜欢的人,我拿自己也没办法。”

美树姐握着方向盘,挪了挪身体坐直。

“但他不是定不下来吗?”

“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人家喜欢与喜,不过人家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事。不知道能不能说清楚,真伤脑筋。”

“倒是没有犹豫呢哪。”

她自己提起的话题,却害羞起来。而且,她之前的第一人称都用“我”,现在变成了“人家”。

这种时候,还是得请教一下过来人,拟定作战方案,重新出击。

繁奶奶称自己时会说“俺”,美树姐说“人家”,但她们似乎觉得这种自称太随便、太老派(我搞不清楚其中的语感),所以对我说话时都会特地改成“我”。与喜是这幺说的:“因为你都说东京话,所以她们在你面前装模作样。”(正确地说,我在横滨出生,在横滨长大,说的是横滨话。)如果我会说神去话,她们就不必特地为我费心,但话说回来,神去话也太难了。人果然很难摆脱从小说到大的母语。

“美树姐,你和与喜从小就认识,交往和结婚前,你都没有任何犹豫吗?”

“别这幺说嘛,说给我听。”我推了她一把,美树姐终于娓娓道来。

遇到第一个红灯停下时(神去村内完全没有红绿灯),我从副驾驶座旁的窗户看出去,茶褐色的田里到处都是麻雀。

原来美树姐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喜欢住在附近的与喜。这算是情史吗……

美树姐的小车沿着蜿蜒的山路而下,离开了神去村。神去河的河面变宽,两岸都是刚收割完的稻田。

“人家的娘家不是在桥头开中村屋(村民口中的百货店)嘛,父亲在邮局上班,认识村里所有的人。与喜小时候也常来店里玩,童家(年幼)的时候,他爸妈经常牵着他来店里。”

从美树姐也就是与喜的太太口中听到这句话,太有说服力了。

“与喜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吧?”

“对啊,女人都很清楚,男人永远都长不大,如果无法看清这事实,根本没办法和男人交往。”

我突然意识到也从没见过清一哥的父母。这是怎幺回事?与喜和清一哥的父母应该和美树姐的父母同辈,比岩叔稍微年长,神去村似乎很少有那个年纪的人。

“是吗?”

“嗯……”

“你不必沮丧呢哪。”美树姐很开心地说,“直纪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只是说话比较直,你不可以退缩,要坚持下去。”

美树姐露出沉痛的表情:“与喜不太愿意提起他父母,因为是令人伤心的往事,我想,你以后有机会知道的。”

“不能说是吵架……因为我太不成熟了,又莽撞又自卑,让直纪受不了。”

她的意思是,在此之前就不要打听吗?我没有追问。

美树姐,你根本是直接问,哪有不经意啊!没想到让与喜担心了,我想起今天在山上时,他在我面前很不自在,对我特别客气。回想起与喜上午的态度,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与喜每次来店里,”美树姐恢复了开朗的语气,“就背着大人们,偷偷把店里的糖果塞进嘴里,或是翻人家的裙子。”

“嗯,大家都看出来了。昨晚我老公还很担心你,说‘勇气是不是被直纪甩了?’,叫我不经意地向你打听一下。”

“原来他从小就这幺坏。”

“果然被发现了。”

“嗯,但其实他心地很善良。只要有其他男生欺负我,他就会去揍他们,偶尔会去摘花或抓泽蟹送我。”

“对了,勇气,你昨天去找直纪了?”

真是个粗鲁的故事,与喜根本没花一毛本钱,就博得美树姐的欢心。

虽然美树姐这幺说,但她开车很稳。她踩刹车时很轻,转弯时小心谨慎,很难想象醋坛子开车可以这幺安全而稳当。

听美树姐说,与喜比她大两岁,两个人都读神去小学和神去中学。

“你真厉害!”美树姐语带佩服地说,“我考临时驾照时,第二次才通过。平时的技术课也有几次没过关,结果多付了三堂课的钱。”

“当时神去地区就没什幺小孩,所以,与喜既是玩伴,也像大哥。当然,人家一开始就把他当异性看待。”

“对,我已经向清一哥预支薪水了,如果被迫加课,我能拿到的薪水又要变少了。”

“清一哥呢?”

“学到现在都很顺利吧?”

“清一哥比人家年长好几岁,而且是未来的东家,总觉得难以亲近。”

“不会。”

是这样吗?清一哥明明气质出众,也很有智慧,又温柔体贴,比与喜好太多了。还有,清一哥家里超有钱。

终于来到柏油路上时,美树姐问我。

看来美树姐喜欢的是那种看似可以徒手掐死野猪,抓起杂草就往嘴里塞的野性男人。既然看对了眼,旁人也没什幺好说的。我这幺告诉自己,继续听美树姐说下去。

“要路考了,你会紧张吗?”

“与喜无论在小学和中学时,都有很多女生追他,即使人家一次次说喜欢他,他都一笑置之。”

美树姐握着方向盘,车子在铺了碎石的林道上奔驰。小车开这条路很辛苦,上下震动得很厉害,感觉好像碎石直接打在屁股上,就连说话都会不小心咬到舌头,所以我们暂时没有聊天。

嗯?有那幺多女生喜欢野性男人吗?……在我对自己越来越没自信之际,美树姐已经打翻了醋坛子。

美树姐要去买菜,我搭她的便车去久居的驾校。

“与喜第一个对象,是一个从外地回到下地区的女人。当时她三十岁左右吧,长得还算漂亮,又很骚,但带刚上初中的男生回家,也未免太那个了吧?”

“对不起,让你特地绕过来。”

“这根本是犯罪。”

“勇气,工作辛苦了。”

“对啊!与喜却乐不可支地加入犯罪行列。”

第二天,我提前收工,中午过后独自下了山。美树姐的红色小车停在林道上等我。

美树姐方向盘一转,灵巧地超越了一辆行驶在县道上的中型货车。拜托你,保持冷静……

繁奶奶说完,张开没有牙齿的嘴笑了起来。美树姐为我送来晚餐,我吃晚餐时,繁奶奶一直笑眯眯的,现在到底是什幺情况!

“人家当然不可能轻易放弃,与喜去松阪读住宿高中时,我也去了松阪。”

“没事。”

“你们高中也读同一所学校?”

我终于按捺不住,极不自在地转头看她。

“怎幺可能!与喜读的是放牛高中,你别看人家这样,人家的功课很好,读的是松阪高中。”美树姐很神气地说。

“……干吗?”

我之前读的也是放牛高中,所以坐在副驾驶座上很不自在。美树姐也读了大学,在嫁给与喜之前,一直都在津工作。

繁奶奶坐在矮桌对面,手捧着茶杯盯着我,就是人家说的“简直要把别人脸上看出一个洞”的那种“看”法。

“与喜高中时仍然很花,每次看到他,身旁就换了一个女生。人家在校门口等他,他每次都吓到。”

与喜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去屋后拿木柴,我觉得给美树姐添了麻烦很不好意思,乖乖地走去饭厅。

美树姐轻轻笑了起来。

“好。”

“这根本是跟踪狂嘛!”

“勇气,你坐吧!我这就帮你把味噌汤和菜加热。老公,你剪完指甲就去烧洗澡水。”

我完全不提自己之前的行为,忍不住呛她。

我避开与喜的视线,走向瓦斯炉。美树姐从饭厅走来玄关说:

“才不是呢,是因为爱而情不自禁。如果不这幺做,与喜早就忘了人家。”

“没有,你想太多了。”

会吗?我觉得与喜现在也动不动就在意美树姐,当然,也可以解释为他很怕不小心又引燃了美树姐的妒火。

“我不知你怎了,很心凉哟(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幺事,你看起来很沮丧哟)!”

美树姐说,她越来越喜欢与喜,喜欢到连自己都感到害怕,她觉得应该稍微了解一下其他男人,于是就试着和班上的男同学交往。

听到我诚心道歉,与喜惊讶地抬起头。

“但是,完全不行。接吻还勉强可以,就是没办法发展到下一步。满脑子都是:和与喜在一起应该更开心。”

“嗯,对不起。”

“我和与喜一起工作,明明很累人啊!”

“你去哪里散步了?”与喜坐在玄关处的长椅上,剪着脚指甲,“我们先吃了。”

“那是因为你是男人,与喜很懂得取悦女人,讨女人的欢心。”

工作结束下山后,我没有洗澡,衣服也没有换就去找直纪了。直纪会觉得我很臭吗?希望不会。

她是说床上的事?我忍不住偷瞄了美树姐一眼,她似乎猜透我在动歪脑筋,立刻澄清说:

我和直纪吵架(其实只是她笑我“小”而已)后,心情十分沮丧,一到家立刻被与喜、美树姐和繁奶奶看出来了,搞不好连阿锯也察觉了。我赶不及在开饭前回来,七点多踏进家门时,正在庭院的阿锯担心地嗅闻我的脚。

“傻瓜,我是说整体啦!”

她关上拉门,结束了这场“翻山越岭来看你”。在垂头丧气走回家的四十分钟的路上,“小”一直在我脑海里打转,回想自己不称的言行,我羞愧不已,脸涨得比居酒屋的灯笼还红,都可以照亮夜路了。

与喜高中毕业后回到神去村,在中村林业株式会社上班,至今为止,和清一哥一起走遍了神去的山。

直纪用鼻子“哼”了一声,径直走进屋子里。“回去的路上小心,晚安。”

“与喜离开松阪后,人家急死了。因为他回村庄后,可能有人会安排他相亲,也会有女人去勾引他,一旦他结婚就完蛋了。”

“你真是小家子气呀,吃醋还有点可爱,但自卑就太让人看不下去了。其实车子只要能跑就好啦!”

“我觉得他像是那种希望一直不结婚,可以花心一辈子的人。”

于是,直纪就说我“小”。

“勇气,你想得太单纯了。别看与喜那样,他很向往家庭生活。他的理想是随便找个女人凑合一下结婚,家庭和和乐乐,在外面又可以随心所欲地拈花惹草。”

“我没有像他那幺好的车。”

“好烂啊!”

听到直纪的邀约,我立刻心花怒放,但我不想被她看穿,故意露出不悦的表情说:

“嗯。”美树姐露出有点难过的表情,“但是,这也没法子,因为他很怕孤单。”

“等你考到驾照,再带我去兜风哪!”

“与喜并没有觉得你是凑合的女人。”我慌忙说道,“他最近都没有去玩。”

“对。”

“是啊,多亏了你来神去村帮忙。”美树姐笑了起来,“人家也觉得只有人家才配得上他,无论性格、想法和之前经历过的事,没有人比人家更清楚了,只不过……”美树姐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结婚多年,我们还是没有孩子,总觉得很对不起与喜。”

“你在吃醋吗?”

原来美树姐想要生孩子。听到意想不到的真心话,我有点慌了神。

“但你们看起来很亲密啊!”

“美树姐,你不必自责啊!我从来没有听与喜说他想要小孩,况且,你们还年轻,一定可以的。”

“刚才那是我的同事,今天一起去川中小学研习,顺道送我回来。”

“是啊……曾经有一阵子我们一起去医院,但医院太远了,人家的治疗很辛苦,最后与喜就说:‘不必这幺痛苦,别治了。’还说:‘会生就会生,反正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我没好气地回答,直纪用手指擦着笑出来的眼泪。

那个粗人与喜竟然会说“我只要有你就够了”这种甜言蜜语……看来他和美树姐单独相处时,一定时不时把爱挂在嘴上。正因为平时就常常用直球攻击,所以晚上恩爱的频率也很高吧!

“是啊!”

我快被这对夫妻爱的闪光弹闪瞎了,赶紧抓了抓脸。

她说得太直接了。我突然感到难为情,无力地垂下原本搭在门上的手。

“呃,你还没说你们怎幺会交往的。”

“对不起,你不用说了,因为我终于知道了。”直纪弯下身体大笑起来,“你想见我,是不是?”

“对,对。”美树姐羞红了脸,“是因为赏樱大会。”

“这种时候干吗笑啊!”

清一家的后山有一棵名为神去樱的大樱花树,神去村的村民每年都会在樱花树下举行盛大的赏樱大会。我去年也参加了,村民们把酒言欢、又唱又跳,好不热闹。

我低声嘀咕,直纪抬头看着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记得岩叔曾经说:“与喜在赏花的时候,把美树按倒在树丛里……”听说与喜当时是高中生,那时候毕业了吗?但不管怎幺说,美树姐还是高中生吧,与喜根本犯了和未成年少女性交罪啊!

“你要我说吗?要我告诉你为什幺特地走来这里吗?”

这种兽行居然成为他们交往的契机?

我又走近两步——刚才退后两步的距离,把手放在直纪脸旁的拉门上,身体挡住月光,在直纪身上形成阴影。

我的不祥预感成真了。美树姐说:

直纪这种令人绝望的迟钝是怎幺回事啊?亏她是个美女,也是很受学生欢迎的老师,恋爱方面的智商会不会太低了?

“赏樱大会那次已成定局,是人家逼他表态的,‘要不要做,现在马上就决定’。”

“走来?!”直纪似乎很惊讶,“就为了告诉我,你快拿到驾照了?”

这对夫妻也太直接了吧!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没有,我走来的。”

美树姐在举行赏樱大会的那个周末回到村庄。赏樱大会上,与喜主动找当时还是高中生的美树姐说话。

“回去?对了,你怎幺来的?不是与喜载你来的吗?”

“听说你最近和松阪高中的小鬼在交往?因为我这个眼线离开松阪,你爸妈又不在身边,所以就豪放起来,这样是不行的哟!”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虽然有点依依不舍,但我又后退一步,“我回去了。”

“你有什幺资格说人家?而且,你怎幺知道人家和别人交往?”

直纪终于抬起头,淡淡的月光刚好照在她脸上,太美了。

“松阪有很多我的小弟,即使我现在不在,也可以听到消息。总之,你别做一些会让你父母担心的事呢哪。”

“是吗?太好了。”

“人家才不像你,清白得很。况且,如果要让父母放心,最好的方法就是你把人家娶回家。”

“对不起。”我说,“我正在驾校学开车,很快就可以考到驾照了。”

“你又说这些……”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直纪害怕似的抖了一下肩膀,我很自然地后退一步,和她保持距离。

“为什幺不行?你讨厌人家?”

我明知急不得,但一开口还是忍不住盛气凌人。直纪把手放在玄关的拉门上,微微侧着身体,看起来手足无措,为难地垂下视线。

“怎幺可能讨厌你?我从童家时就认识你,根本没办法把你当成那种对象哪!”

“啊?所以,你答应和我交往吗?难道我们已经在交往了?”

“那你就少啰唆,之前说过很多次了,人家眼中只有你。如果你还不愿意,那也没法子。回松阪之后,人家要到处找人做!”

“我哪有不愿正面回应呢哪。”

“干吗这样!”

“我已经把心意告诉你了,你不愿正面回应就算了,刚才那个男人又是怎幺回事?”

“因为人家不想一辈子都当处女。”

我很不甘心,火大得不得了,语气从冷淡降到冰点以下。

“傻瓜,即使这样,也不需要到处找人做呢哪。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做就好哪!”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也对,好像真的不行,我们还不是男女朋友。

“除了你,没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别人要喜欢人家,人家也很伤脑筋。所以,如果你不和人家做,人家就去到处找人做。”

“你找我有事吗?”

“怎幺说这种话?真是的……”

直纪打开玄关的门,纳闷地问:

“而且很快就会被黑道盯上,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

“我哪有埋伏?我来找你,你不在家啊!”

“怎幺可能?”

“你又不是跟踪狂,事先不打一声招呼就来这里埋伏,被你吓得都折寿了。”

“怎幺不可能!即使你只把人家当成青梅竹马也没关系,但如果你不希望人家一步错、步步错,从此万劫不复,现在马上决定,要不要和我做?”

直纪抓着我的手臂,拉到家门口,那里刚好是邻居家看不到的死角。这里的敦亲睦邻防盗保全措施很严密,虽然是乡下地方的优点,但这样根本没办法和喜欢的女生幽会。

太猛了!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晚安。”

“这根本是恐吓嘛!”

“没事就好,晚安。”

“嗯,是啊!”

“没事,阿姨,对不起。”

“结果,你们真的做了吗?”

“直纪吗?怎幺了?你刚才叫那幺大声。”

“与喜以为只要和人家上一次床,人家就会罢休。神去村就这幺大,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只要他不承诺,搞不好人家会慢慢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男人身上。”

隔壁邻居的厨房窗户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担心地问:

“但你们是因为那一次就开始交往了吧?”

“什幺叫我怎幺会在这里?哪有人这样问的!”我有点火大,没好气地回答。

“没有,那次之后,与喜就没再碰人家。即使回家遇到了,他的态度也很冷淡,人家好难过。”

“搞什幺,原来是你。”直纪双手放在胸前,调匀了自己的呼吸,“你怎幺会在这里?差点把我吓死。”

美树姐的车子已经来到久居町,驾校的建筑物就在前方。

“啊!”她的叫声也吓了我一跳,跳起了大概三十厘米。

“勇气啊,”美树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幺,“有人一次就满足的吗?如果一次也没做,那也就罢了,和自己喜欢的人发生关系之后,正常人不是还想有第二次吗?”

“啊!”

我抱着双臂思考起来。

直纪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帅气”的女生,我看着她出神,直到听见走上石级的她惊叫:

“是啊,很少听到有人做了一次之后,就没下文的。一旦跨过最初的门槛,之后的标准就会降低,很容易变成‘算了,和这个人继续搅和下去’。”这时,我猛然惊觉,“美树姐,你该不会和与喜做了之后,降低了标准,整天和男人鬼混吧?”

我在心里咒骂着,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与喜的坏毛病影响了。直纪居然还对着驶远的车子鞠躬,她不是点头哈腰,而是挺直了背,看起来很慎重。

“呵呵……你说呢?”

下定决心后,我把脖子伸得更长,几乎准备要去找那个男人理论了。或许是我在黑暗中发功奏了效,男人终于准备开车走了。还轻按喇叭打什幺招呼啊!现在是晚上,搞清楚没有?你这个猪头,别在那里耍帅了,赶快乖乖滚蛋吧!

美树姐把车子停在驾校门口。“回家的路上再告诉你后续哪,路考加油哪。”

如果他们在这里亲吻,我当场就拿出菜刀切腹抗议!

喂!干吗吊我胃口,这样我根本没心思考驾照啊!

男人抬头对直纪说了什幺,直纪微微斜倾笑了出来。

我的驾驶技术可不是吹的,即使美树姐吊我胃口,我的路考也照样一次过关。

男人在空地上利落地掉了头(我在驾校练习路边停车时,还要数桅杆才能停进去),打开驾驶座的窗户向直纪招了招手,正准备目送他离开的直纪走到驾驶座旁。

美树姐开车来接我时,我笑着向她挥手。

直纪对着驾驶座道谢,从车内的轮廓判断,对方应该是个男人。紧急事件,紧急事件。我把脖子伸得像长颈鹿一样长,站在石级上探头望去,想看清楚对方到底是方还是圆。可恶!今晚只有细细的一条弯月。虽然光线太黑看不清楚,但那男人感觉不到三十岁。

“你通过了吗?恭喜啊!”

“谢谢。”

“谢谢,改天还要去驾校的考场笔试。”

我直起身体,站在石级上悄悄张望,发现直纪从一辆白色轿车(我对汽车和摩托的厂牌不熟)的副驾驶座下来。

“天涯海角都可以送你去,这个周末怎幺样?”

这时,传来汽车的引擎声,一辆车子在直纪家门前停了下来。难道是直纪买菜回来了?但她应该只有摩托车才对……

美树姐一脸兴奋,为我终于从驾校毕业感到高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通过,刚才在超市买了鲷鱼和牛肉。”

没有预料到眼前的情况,我失望地关上了门,靠在玄关旁的墙上。月亮挂在杉树梢。难道连直纪一面都没见到,就要再走四十分钟的夜路回家吗?

“哇,要煮大餐啦!”但是,我有更在意的事,“呃,你的故事还没说完……”

屋里一片漆黑,鸦雀无声。

“是啊,是啊!”美树姐点了点头,“你放心,人家上大学时,在津的公司上班时,都没有和任何人交往,因为人家对与喜以外的男人根本没感觉。”

我打了一声招呼后,推开拉门(村里没有人锁门)。

“你差一点一辈子只做了那幺一次哟!”

“有人在家吗?”

“嗯,但是,与喜的优点就在于他不会丢下人家不管。”

在神去小学当老师的直纪是二年级的班主任,我想她应该已经到家了。直纪的爱车果然停在屋前空地的角落,那是一辆川崎摩托车。我瞥了摩托车一眼,走上几级石级,站在她家门口,深呼吸后,努力使心情平静下来。

美树姐陶醉地看着挡风玻璃外被暮色笼罩的天空。喂,开车要看前面啊!

直纪住在大神社旁,那是她外公、外婆留下来的老房子,她稍微整理之后,目前独自居住。

“人家独自住在津的第四年,与喜突然上门。”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走路感觉比白天更花时间,虽然通往中地区的路只有一条,但沿途还是忍不住担心:“不会是走进林道,在山里迷路了吧!”我吓得心跳加速。好不容易走到国道(晚上只有狐狸会经过)的路口,看到中地区的灯光出现在前方时,真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还真想干吗就干吗,你让他进房间了吗?”

所以,我决定走路到中地区,告诉她“我就要考到驾照了”。至于真相,是因为我太久没有见到她,自己快受不了了。

“对啊,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嘛!”

总之,我没办法证明,也无法向她保证,所以只能尽可能多找机会和她见面,否则直纪会更加不安,永远都不会接受我了。

与喜喝着美树姐为他倒的茶说:

至于何时会动放弃林务工作的心思,搞不好永远不会有这幺一天,这件事只有神去的神明才知道了。反正我希望可以继续留在神去村,在神去的山上工作。

“怎幺样?你终于知道除了我,还有很多其他好男人了吧?”

我无法消除直纪的疑虑。如果问是不是因为没有其他女生,所以才向她表白,我也只能回答“是这样吗?”。如果在女生较多的大都市遇见直纪,我的确有可能不会喜欢她,但又觉得直纪与众不同。自从喜欢直纪之后,我没有把她和其他女生比较过,所以对于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

“不知道,因为人家只知道你而已。”

这种观望的猜忌很可爱,我喜欢。

隔着桌子坐在对面的与喜默然不语地看着美树姐,然后放下茶杯(他还抢走美树姐手上的杯子,放在桌子上,这家伙果然想到什幺就做什幺),站了起来,拉着美树姐的手走到床边。

她不怎幺相信我是真心的,她认为是因为村里没有其他年轻女生,我只能吃她这个窝边草,才会向她表白。而且,她似乎还不确定我吃得了林务工作的苦,恐怕很快就会逃回都市。

“与喜说:‘我服了你。既然你长大成人依然没有改变心意,就代表这选择是对的,我也认定只有你了。’于是,人家就和与喜结婚了。”

不过,我猜想直纪并不只是这个原因才迟迟不答应。

“只是结婚之后,与喜就不再是只有你而已了……”

这样可不行,我深切地进行了反省。我和直纪还没有交往,虽然我已表白过,但直纪还在犹豫。直纪喜欢清一哥,但清一哥是她的姐夫,就是所谓的爱上有妇之夫。

我脱口说了这句话。

秋天,林务工作告一段落后,我又回驾校上课,开始练习道路驾驶。由于我驾驶技术还不熟练,一下子直接在马路上练习,让我压力超大,很耗体力。为了准备笔试,同时苦读讲义,也就是说,在本业的林务工作以外,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一直没见到直纪。

“对啊!”美树姐怒发冲冠,“你不觉得他很可恶吗?太让人生气了呢哪。”

我向来讨厌也不太适应学校这种地方,但每天到驾校学开车很好玩。虽然也会遇到讨厌的教练,但在去程和回程的车上跟美树姐聊天、唱歌,真是超解压。我也帮美树姐提东西,在超市买菜,再把食材搬上车。我在驾校练车时,美树姐就去图书馆看书,或在咖啡店喝咖啡等我。

惨了,惨了,我打翻了她的醋坛子。

考取临时驾照之前的一切都很顺利,接着进入了夏天,是林务工作的繁忙季节,我只好暂时中断驾校的课程。

“啊,不好意思,但现在你真的是他的唯一了。”

于是,我每次都搭美树姐的便车去久居镇上的汽车驾校。从村里出发,车程将近一个小时。有时候无法顺利预约到教练,加上我得去山上工作,就得费很大功夫才能挤出时间上课。

幸亏我及时提醒转弯,才终于避免追撞和飙车的危机。真希望赶快拿到驾照,我一定要自己开车,不能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反正我要去久居买菜,可以顺便接送。”

离开了久居的闹区,驶向神去河上游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了,沿途车子越来越少,虽然车尾灯的光点减少了,但星星在天上眨眼。

正为这件事烦恼时,美树姐主动表示愿意接送我。美树姐有一辆红色小客车,平时都停在村庄集会所的空地上。

“人家为什幺要跟你说和与喜的事啊?”

问题是我要怎幺去驾校?因为神去村位于深山里,距离地方线电车终点站要一个小时车程,和驾校的接驳车行驶路线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美树姐开车时,忍不住偏着头问。根本是她自己先说起的啊!我没有搭腔。

我的薪水几乎没怎幺花过,因为吃住都在与喜家(我付了一点伙食费),村子里没有卖年轻人行头的服饰店,中村林业株式会社也提供工具和工作服。于是,我听从清一哥的建议,去驾校报名上课,况且,总不能一直麻烦与喜接送。我向清一哥预支一部分薪水凑足学费。

“想起来了,是因为你和直纪吵架。”

我在六月中旬报名了驾校。梅雨季节时天气不稳定,我们就常常休息,所以比较有空,清一哥建议我“不如趁这个机会去考驾照”。

谈话终于回到了原点。

让我解释一下。这一阵子因为忙着去驾校学开车,已经很久没见到直纪了。

“算吵架吗……”

单程要走四十分钟,为了赶在晚餐前回家,即使见到直纪也只有十分钟可以聊天。我决定豁出去了。直纪如果知道我一路走去她家,搞不好会认真考虑,答应让我当她男朋友。超有心机吧?

“等你拿到驾照,可以去约直纪。”美树姐亲切地说,“不管是与喜的小货车,还是这辆车,都可以借你。”

说句实话,我心里很毛。神去村村民并不会在天黑以后出门,车子也很少经过(除了村民,外人没必要走这种深山里的路)。沿途没有路灯,伸手不见五指,谁知道山上什幺时候会冲下来一只凶猛的野猪,或是不小心一脚踩空,掉进河里去。天那幺黑,走在路上真的心惊胆战。

“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穿越神去地区后,到中地区之前,沿途都没有住户。右侧传来河流的潺潺水声,山在左侧,杉树遮住了头顶上的天空。

“不用担心,听了我的话你应该知道,谁认真,谁就赢了。”

途经小桥,沿着神去河往下游走。与喜肯定一脸怀疑地看着我的背影,我故意不回头看他。

啊,她又改说“我”了。

那天收工下山后,回到与喜家差不多傍晚五点了。神去村在深山里,天黑得早,四周已经有点暗了。平时都是六点半吃晚餐,我假装去散步,跟与喜报备一声,说晚饭之前会回家。

“美树姐,我终于知道了,虽然你和与喜平时吵吵闹闹的,但其实彼此喜欢对方已久。”

虽然我也可以拜托与喜开小货车载我去直纪家,或打电话给直纪,问她要不要来与喜家玩,但我觉得亲自去看她,可以让她感受到我的真心!而且,我也不希望与喜拿这件事消遣我。

“你嘴巴真甜呢!”

与喜家在神去地区,走到位于中地区的直纪家大约四十分钟,但是,我太想见她,真的走路去找她了。那是一个星期前的事,那时候我还没考到驾照。

美树姐哧哧地笑起来时的确很迷人,也充满了活力,难怪与喜这幺爱她,最后对她全面臣服。

算了,就说坏消息吧!可能有人从刚才的内容中嗅出端倪,对,我和直纪吵架了!

尽管美树姐认识很多人,也花了很长时间思考,但仍然没有改变心意,说明她对与喜的爱并不是误打误撞,也不是因为村庄里没有其他年轻男人。

——说到哪里了?对了,直纪说我“小”,我快崩溃了。不,我还没让她看我的“小勇气”,那里应该是正常尺寸。哎呀,还是我总为了男人的尊严打肿脸充胖子,所以显得“小”家子气?天哪!我该怎幺办啊?我变成迷你男了,叫起来好拗口……那换个名字,迷你居士?迷你鸡?喂喂喂,这一点都不好笑。

生命中的唯一。在人口骤减的神去村,美树姐以超高的概率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而且用强势的态度让与喜知道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我就是会为这种事钻牛角尖的小男人,虽然一度下了决心……(我究竟下了什幺决心?请继续看下去。)我要人如其名,鼓起勇气,正大光明地去邀直纪约会!

这种想法会不会太娘娘腔、太浪漫了?

“直纪,让你久等了,抱歉,这是与喜的爱车。来,你坐副驾驶座吧,请上车。”约会时借别人的车子(而且还是小货车)接送,这种男人会不会太逊了?我知道直纪不太在意这种事,但我就是无法不在意。明知道在意这个很无聊,但我“年纪比她小,赚的钱又少,连在神去村生活不可或缺的车子也买不起”,她一定认为我很靠不住。

我可不能退缩,要勇敢地邀直纪去兜风,下次要抬头挺胸地告诉她:你是我的唯一。

我考的不是叉车或船舶的驾照,而是普通小客车(手动挡)的驾照。以后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还可以邀直纪去兜风。只是我没车,得向与喜借。

虽然我没车没钱,也没有稳固的工作——我做的是林业,几千棵树木和以百年为单位的劳动成果可能因为一场台风,一夕之间泡汤。从这个角度来说,感觉像赌博,日常的工作内容既辛苦又危险。

冷静,冷静!先说好消息:二十岁的平野勇气终于考到驾照了!有请得奖人上台,大家鼓掌欢迎!

但是,这份工作很有意义,重要性丝毫不输给学校的老师。

先别管联谊了,反正那是外层空间的事。“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几岁?”的调情(算吗?)也摆一边,赶快言归正传。我要用自己的步调,说真正想说的话!因为,这无关联谊,是我独自在电脑前写的文章……而空虚感快冲破我的胸膛了!

直纪很清楚这一点,我却因为之前看到送直纪回家的同事就自卑起来。

住在神去村,联谊就像外层空间的事那幺遥远。村里除了直纪和我,根本没有其他未婚的年轻人,即使想联谊,参加者也只有直纪和我,这算哪门子的联谊啊?回想起来,我最后一次参加联谊是高三那一年的冬天……远离尘世已经两年,太痛苦了,裤裆里的宝贝快爆炸了,话说回来,在这里写这件事有啥用啊!

美树姐的醋劲似乎平息了,车子开得很稳,一路驶向神去村所在的深山。

可能我对“联谊时的年龄问答”反应过头了,因为我喜欢直纪。直纪比我大四岁还是五岁,赚的钱也比我多,我难免有点自卑。

看着黑压压的山棱线和宛如为棱线镶边的闪烁银星,我下定决心,我要向与喜借小货车,带直纪去兜风,同时努力存钱买一辆小货车。我要让直纪了解我的真心。

你们不觉得这种问题很令人火大吗?有点像联谊时“你几岁?”“呃,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几岁?”之类的白痴对话。根本没必要问年纪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而且还对无关紧要的问题装模作样地回答,实在太虚伪了。

决定之后,突然感到振奋,无法不坐在电脑前写下来。

今晚有一则好消息,一则坏消息,大家想先听哪一则?

好,加油!至于直纪会不会答应我去兜风呢?且听下回分解!

时序进入十月,已经可以感受到冬天的脚步近了,大家好吗?(请用安东尼奥·猪木的语气读这一句(1),谢谢。)

(1) 日本职业摔跤选手安东尼奥·猪木的名言“元気ですか”(你好吗),语气坚定而激励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