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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瓦格斯之家

“那他对伊格纳西奥怎么看?这才是他在乎的吧!”胡安·迭戈嚷道。

“如果你在伙计吃饭的时候打扰他,如果你在他想着和某只母狮做爱时触摸他,就很危险。伙计希望一切都是同样的,他讨厌变化。”卢佩说。“我不知道狮子们是否真的会做爱。”她承认道。

卢佩学着他们已逝的母亲的样子耸了耸肩。“伙计很爱伊格纳西奥,但有时又很恨他。他恨伊格纳西奥时会感到困惑,他知道自己不该恨他。”卢佩回答。

“那伙计危险吗?”胡安·迭戈问她。(他觉得伙计想性的事情很奇怪,他很确信伙计根本就没有性生活。)

“有些事情你没有告诉我。”胡安·迭戈对她说。

“没什么,就是一个典型的男人。”卢佩告诉他哥哥。“他在想和母狮做爱。通常是和卡拉,有时和加拉,他几乎不怎么想到奥利亚,除了会忽然想到,然后想要立刻去找她干那事儿。伙计要么想着性,要么什么都不想。”卢佩说,“还有吃的。”

“噢,你也会读心了,是吗?”卢佩反问道。

“伙计在想什么?”他问卢佩。

“是什么?”胡安·迭戈问她。

也许对卢佩来说不是这样,胡安·迭戈想道。他也没有心情参加晚宴,他怀疑卢佩对他是否完全坦率。

“伊格纳西奥觉得母狮是蠢娘们,他对于母狮在想什么并不感兴趣。”卢佩答道。

“她们不会骗我,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女士们的想法很明显。”驯狮官对卢佩说,“我不需要有人读女士们的心,我猜不透的是伙计。”

“就这个?”胡安·迭戈问。身处伊格纳西奥和那些少女杂技演员之间,卢佩的语言变得越来越粗俗。

至于卢佩,她没有心情参加瓦格斯之家的晚宴。她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伙计和母狮们身上,“女士们”,伊格纳西奥这样称呼三只母狮。他给她们取了名字,都以身体部位命名。卡拉是“脸”的意思(指人的脸);加拉寓意着“爪子”(长着趾甲的);奥利亚象征耳朵(特指外耳)。伊格纳西奥告诉卢佩,他可以凭借这些身体部位读母狮的心。卡拉生气的时候会把脸揉成一团;加拉会把爪子抠进地里,就像是在揉面包;奥利亚会把一只耳朵竖起来,平时她两只耳朵都是平的。

“伊格纳西奥对伙计的想法很着迷,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但是她说后面的话时用了一种滑稽的口气,胡安·迭戈想。“母狮驯狮官并不在意母狮们在想些什么。”卢佩说。她说的不是西班牙语“驯狮子的人”,而是“驯母狮的人”。

佩佩神父和这位狂热的信徒共用一间浴室。他知道爱德华·邦肖已经不再鞭打自己,但他能听见他在浴室里哭泣,并且开始鞭打马桶、水槽和浴缸。爱德华多先生不停地哭着,他不想在安排好如何对待自己挚爱的使命前辞去流浪儿童的工作。

“所以母狮们在想些什么呢,卢佩?”胡安·迭戈问她。(显然不是性。)

爱德华多先生还没有向阿方索神父和奥克塔维奥神父坦白自己倾心于弗洛尔的罪行。这位狂热的信徒坚持把他爱的人视为使命,他们是需要被改造或拯救的而不应该被遗弃。弗洛尔、胡安·迭戈还有卢佩都是他的使命。爱德华以一个天生的改革家的眼光看待他们,但是这并不会让他减少对他们的爱。(在佩佩眼中,这是爱德华多先生“重塑自我”的一个难点。)

“母狮们讨厌伊格纳西奥,一直都是。”卢佩回答。“母狮们是蠢娘们。她们嫉妒伊格纳西奥,因为她们觉得伙计爱伊格纳西奥超过爱她们!如果伊格纳西奥伤害伙计,她们会弄死他。母狮们比母猴子还蠢!”卢佩嚷道,“她们爱伙计,尽管那头坏狮子根本不想她们,除了他想起自己要做爱的时候,而且他还记不住自己更想睡哪一只母狮!”

“瓦格斯可能为他死去的父母制作了雕像,让他们也来守护家族的房子!”佩佩神父提醒爱德华·邦肖,但他直至来到晚宴现场一直心不在焉。

“母狮们想要弄死伊格纳西奥?”胡安·迭戈问卢佩。

瓦格斯是一个社会主义者及无神论者,他完全把自己的医疗服务提供给了最需要的人。但他住的这栋房子却彰显着他父母曾经被他摒弃的价值观。瓦格斯之家表达了他对已逝父母的尊敬,但同时又体现出更大程度的嘲笑。这里展示着那些瓦格斯并不认同的属于他们的文化,但更多是为了荒唐的效果而非表示敬意,至少佩佩神父如此认为。

“她们会弄死他。”她说,“伊格纳西奥不该害怕伙计,母狮们才是他应该怕的。”

这些可怕的西班牙士兵看起来非常逼真,他们就像一支军队守卫着这两层楼。瓦格斯没有改变父母的房子中任何摆设。他在少年时代与父母在宗教和政治上有些纷争,但他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他们的画、雕塑和家庭合影。

“问题是哪些事情你能告诉伊格纳西奥,哪些不能。”胡安·迭戈对他妹妹说。

说到奇观:瓦格斯之家的晚宴就是一场奇观。西班牙征服者们真人大小的雕像坐落在高大的楼梯顶端和底部(以及大厅里),它们比那些宗教情趣娃娃以及独立地带的圣女商店里售卖的其他雕像都更令人生畏。

“这是你的问题。”卢佩回答。“我只是读心师,你才是那个把这些讲给驯狮官的人,天花板飞人。”她说道。

瓦格斯知道这样的场面,那些鲁莽、横冲直撞的朝圣者们正是他所讨厌的。但是佩佩神父错误地以为,瓦格斯医生(或者其他任何人)能让孩子们和爱德华·邦肖对那些疯狂涌向神秘大道上瓜达卢佩圣母大教堂的信徒们有所准备。“神秘大道”,佩佩听见瓦格斯用他那生硬的英语说道。而孩子们和教士只能亲自去见证那里的奇观。

他确实只能达到这个水平,胡安·迭戈想。连索莱达都对他成为未来的空中飞人失去了信心。那只好脚给他带来了麻烦,它总是会从梯子的绳圈中滑出来,而且它也不够有力,无法在那个超出常规的直角方向支撑他的重量。

流浪儿童不会答应爱德华·邦肖和佩佩神父陪孩子们一起去墨西哥城,他们无法同时给这两个最好的老师放假。爱德华多先生几乎和孩子们一样,渴望看到瓜达卢佩的圣坛。在佩佩眼中,爱荷华人也会和孩子们一样,对发生在瓜达卢佩圣母大教堂的过分行为感到震惊和厌恶。(那些在周六清晨涌向瓜达卢佩圣坛的人群足以无情地践踏任何人的信仰。)

胡安·迭戈总是看见德洛丽丝倒立的样子。不是她挂在空中,就是他自己。在杂技演员的帐篷中,每次只能有一个空中飞人进行练习。德洛丽丝对于胡安·迭戈成为空中飞人毫无信心。和伊格纳西奥一样,她认为胡安·迭戈缺乏胆量。(至于胆量,显然只有在主帐篷——行走在八十英尺的高空,又没有防护网——才能得到真正的考验。)

最后一点是孩子们对于墨西哥城的向往。胡安·迭戈和卢佩想要去教堂朝圣的想法令佩佩感到不安,他就来自墨西哥城。他知道第一次看到瓜达卢佩的圣坛会有多震撼,也知道孩子们非常在意。在公开表达信仰方面,他们是很难说服的孩子。佩佩认为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宗教,并因为难以理解而感到困扰。

卢佩说过,如果你害怕伙计,他就会喜欢你。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伊格纳西奥会对女杂技演员们说,伙计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来月经。这让女孩们很害怕伙计。不过伊格纳西奥会让女孩们来喂狮子(还有那几只母狮),这是否让她们更安全一些?

他正在杂技演员们的帐篷上练习。那只好脚经常会从梯子上的绳圈中滑落。他摔倒过数次。而这只是练习帐篷。

伙计由于女孩们害怕他,所以喜欢她们,这一点很病态,胡安·迭戈想。但是卢佩说过,这没有什么意义。伊格纳西奥想让女杂技演员们害怕,也是他想让她们喂狮子。伊格纳西奥觉得如果他自己喂狮子,她们会觉得他很弱。关于女孩们月经的事,只有伊格纳西奥会关心。卢佩说伙计根本不会去想女孩们的月经,从没想过。

佩佩对于孩子们在马戏团前景的看法又回到了原点。他想让他们回流浪儿童,这样至少是安全的。对于胡安·迭戈是否适合当空中飞人,佩佩的想法得到了瓦格斯的认同。就算那只跛脚能永远保持在适合空中行走的完美角度,又能如何呢?胡安·迭戈不是运动员,他那只好脚并不适合这项运动。

胡安·迭戈害怕德洛丽丝,但这并没有让德洛丽丝喜欢上他。德洛丽丝对他说起过一件有帮助的事,是关于空中行走的,她并没有刻意想要帮助胡安·迭戈,而只是对他很残忍,这是她的天性。

瓦格斯自我辩护般地对佩佩承认,他一开始想到马戏团对于孩子们是个好的前途,是因为他以为作为读心师的卢佩不会与伊格纳西奥有什么接触。(卢佩不会成为伊格纳西奥手下的女杂技演员。)现在瓦格斯改变了想法,他不想让卢佩去读狮子的心,是因为不愿让这个十三岁的女孩和伊格纳西奥产生瓜葛。

“如果你觉得自己会摔倒,你就会摔倒。”德洛丽丝告诉胡安·迭戈。他正倒挂在练习帐篷里,双脚位于梯子的前两个绳圈中。绳圈嵌入了他脚尖朝胫骨方向弯曲的地方。

佩佩神父更寄希望于,瓦格斯的质疑可以在胡安·迭戈和卢佩身上获得成功。孩子们对马戏团的幻想已经破灭,至少卢佩如此。瓦格斯医生对读狮子的心态度并不乐观,佩佩神父也是。瓦格斯为一些少女杂技演员做过检查,她们是他的病人,无论在伊格纳西奥对她们出手之前还是之后。作为一个演员,担任奇迹或奇迹小姐本人,会害死你。(没有人能在缺乏防护网的情况下,摔下八十英尺的高空还活下来。)瓦格斯医生知道那些和伊格纳西奥做过爱的少女杂技演员们更希望自己死掉。

“这没什么用,德洛丽丝。”索莱达告诉奇迹小姐,但这对胡安·迭戈很有用。然而在那一刻,他忍不住去想自己快要摔倒,结果他真的摔倒了。

是的,佩佩神父认同这一点。但现在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是不是太迟了?至于瓦格斯医生,尤其是他对于弗洛尔的“冒犯”,也许是佩佩唆使他说的。然而并没有什么样的性病可以把爱德华·邦肖吓走,性吸引力并不是完全遵循科学的。

“看到了吧?”德洛丽丝对他说,她正爬上梯子。倒立的她显得更加诱惑。

至于弗洛尔,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呢?“我觉得你是个非常好的鹦鹉男。”弗洛尔曾对爱荷华人说。“我应该在小时候认识你。”她对他说道,“我们可以互相帮助渡过一些难关。”

胡安·迭戈并没有得到允许,把他那真人大小的瓜达卢佩雕像带到狗的帐篷里。因为没有地方,当胡安·迭戈对爱丝特雷娜说起瓜达卢佩人像时,老太太告诉他公狗们(达克斯猎犬宝宝,以及杂种)会在上面撒尿。

佩佩神父不在意爱德华多先生近来才发现自己是同性恋(如果事情真的如此),以及他放弃成为牧师的追求,对佩佩来说爱德华·邦肖被一个穿着女装同时长着阴茎的人迷住并没有什么。佩佩也不讨厌弗洛尔,但他有些在意她是一个妓女,不完全是由于瓦格斯所说的传播性病的关系。佩佩知道弗洛尔总是惹麻烦,她生活在麻烦中间(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应该归咎于休斯敦),而爱德华·邦肖几乎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活。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能在爱荷华一起生活呢?在佩佩看来,对爱德华多先生来说,弗洛尔迈出了太远的步伐。她的世界没有边界。

现在,当胡安·迭戈想要自慰的时候,他会想着德洛丽丝,她通常都是倒立着的,他想到她时也依然是这个样子。他没有对卢佩说过自己想着倒立的德洛丽丝手淫,但卢佩知道他在干这个。

佩佩神父并不在意这些区别中的区别。佩佩很博爱,他知道爱荷华人的性取向完全是他自己的事情。

“恶心!”卢佩对他说,“你在幻想德洛丽丝倒立着,你把那家伙放在她嘴里,你在想什么呢?”

无疑爱德华·邦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以及他是否爱上了这个恰巧同时拥有乳房和阴茎的人。他难免会自问:不是有许多同性恋并不会被异装癖吸引吗?但他知道有些人会。爱德华多先生会思考,自己在性方面是不是成了少数中的少数?

“卢佩,我又能说什么?你已经知道我在想什么了!”胡安·迭戈恼火地说,他也感到很尴尬。

佩佩认识其他一些放弃了自己誓言的学者。通往神职的道路上可能会有困惑和弯路。当最热忱的学生放弃学业时,他们在情感和心理上都需要“重塑自我”,正如佩佩所想,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那是一段可怕的时光:他们搬到了马戏团,也到了有自己秘密的年龄。两个人忽然都变得很痛苦,卢佩不想知道他哥哥在想些什么,胡安·迭戈也不希望卢佩知道。他们第一次变得疏远起来。

好吧,这就是瓦格斯,他就是这样的人。佩佩神父很了解他。佩佩觉得瓦格斯对一切事物都充满讽刺,他也相信孩子们和爱德华·邦肖能够从其中某些讽刺中受益。这也是佩佩说服瓦格斯,邀请爱荷华人和孩子们参加晚宴的原因。

就这样(带着非同寻常的心态),孩子们和佩佩神父以及爱德华多先生一起来到了瓦格斯之家。西班牙征服者的雕像让爱德华·邦肖走上楼梯时有些蹒跚,也可能是门厅的富丽堂皇导致他失去了平衡。佩佩神父抓住了爱荷华人的手臂,他知道爱德华多先生那份关于禁止自己做的事情的长清单已经缩短了。除了和弗洛尔做爱,爱德华·邦肖现在还允许自己喝啤酒,和弗洛尔在一起,不喝点什么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一点啤酒就能让他开始眩晕。

在瓦哈卡,所有与瓦格斯有私交的人都称他的房子为“瓦格斯之家”。这其中包括那些嫉妒他的家庭财产的人,还有些人认为,他在父母因飞机失事遇难后,搬进他们的大房子这一点很冷漠。(当时,瓦哈卡的每个人都知道了瓦格斯本应也在那架飞机上的故事。)那些讽刺地称呼“瓦格斯之家”的人中,还有些是被他的直率所冒犯的。他把科学当作棍棒,热衷于用严格的医学细节来对付你,比如他贬损弗洛尔是一个潜在的性病传播者。

即使是瓦格斯的晚宴女友正在高大的楼梯上招呼他们也无济于事。瓦格斯医生并没有同居女友,他一个人住,如果你认为住在瓦格斯之家可以算作“独居”的话。(那些西班牙征服者的雕像相当于一支占领军,但规模不大。)

爱德华·邦肖打破了自己的独身承诺这件事,瓦格斯也毫不关心。“我只是不想让你的阴茎脱落或者变绿什么的。”瓦格斯对爱荷华人说。这让弗洛尔很是恼火,所以她没有参加“瓦格斯之家”的晚宴。

为了举行晚宴,瓦格斯总是会有一个会做饭的女友。这一位名叫亚丽杭德拉,一个丰满的美人,她身处炉灶之间时,胸部肯定很危险。卢佩很快就表现出对亚丽杭德拉的厌恶,在卢佩的严格标准下,瓦格斯对戈麦斯医生那些放荡的想法应该促使他忠于那位耳鼻喉医生。

瓦格斯的意思是性传播的疾病。他想表达一个妓女会有许多伴侣,弗洛尔可能会通过其中某一个染病。瓦格斯并不在意弗洛尔有阴茎或者爱德华·邦肖也有一个,以及爱荷华人不得不因此放弃成为牧师的愿望。

“卢佩,现实一点。”胡安·迭戈对他神色阴沉的妹妹耳语道。她只是怒视着亚丽杭德拉,拒绝和这位年轻女子握手。(她不想放下咖啡罐。)“瓦格斯并不需要忠于一个他没睡过的女人!瓦格斯只想和戈麦斯医生上床,卢佩。”

佩佩神父和瓦格斯讨论了爱德华所面临的被他称为“灵魂考验”的境况。瓦格斯医生并不觉得弗洛尔会给爱荷华人带来如此的精神危机。他对爱德华多暗示,他在这段与异装妓女的关系中唯一需要担心的可能是健康问题,这让弗洛尔感到很受冒犯。

“这没什么区别。”卢佩一本正经地说。她自然也不喜欢经过楼梯上的西班牙军队。

“但这是晚宴,卢佩。”胡安·迭戈说。这是孩子们被邀请的第一次晚宴。他们知道,这很可能不是瓦格斯的主意。

“亚丽杭德拉,亚丽杭德拉。”瓦格斯的晚宴女友一直在重复着,向佩佩神父和蹒跚地走在危险的楼梯上的爱德华多先生介绍自己。

就在奇迹马戏团将要去墨西哥城巡演之前——那是一次漫长的旅行,而且随行的有很多卡车和汽车——卢佩带着咖啡罐去参加他们被邀请的一次晚宴,是在瓦格斯医生位于瓦哈卡的家中。卢佩对胡安·迭戈说,她想对骨灰的味道进行“科学的判断”。

“那个烂婊子。”卢佩对她哥哥说。她是说亚丽杭德拉是个烂婊子,这是德洛丽丝最喜欢的绰号。奇迹小姐会把那些正在或是已经和伊格纳西奥上过床的女杂技演员称为烂婊子。她也会这样称呼那几头母狮,当她不得不去喂她们食物的时候。(母狮们都很讨厌德洛丽丝,卢佩说,但胡安·迭戈不知道这是否是真的,他只确信卢佩讨厌德洛丽丝。)卢佩也把德洛丽丝称作烂婊子,或者她暗示德洛丽丝即将成为烂婊子,(卢佩说)她就是个蠢货,所以不会知道这一点。

胡安·迭戈无法读她的心,他甚至没有尝试过。也许卢佩喜欢嗅咖啡罐里的气味,是因为她知道他们很快就能去撒骨灰了,她想要在失去后记得它的味道。

现在亚丽杭德拉也成了烂婊子,只因为她是瓦格斯医生的女友之一。上气不接下气的爱德华·邦肖看见瓦格斯正在楼梯顶端对他微笑,他的手臂环绕着头戴羽毛头盔的大胡子士兵。“这个野人是谁?”爱德华多先生指着士兵的剑和胸甲问。

“肯定不是破烂白。”卢佩只是这样评价那种气味。她每晚上床前都会闻一闻咖啡罐里的骨灰。

“当然是你们的一位基督徒,穿着盔甲。”瓦格斯回答爱荷华人。

无论骨灰有着怎样的味道,帐篷中的狗都不会感兴趣。也许它带有某种药味,爱丝特雷娜说任何有药味的东西都会让狗大倒胃口。也许这种难以辨别的气味来自圣母玛利亚的鼻子。

爱德华·邦肖警惕地看了一眼那个西班牙人。是因为胡安·迭戈正在为他妹妹担心吗,他才会觉得当那个征服者雕像看向卢佩时,它那无神的目光忽然有了生机?

“像是咖啡味。”爱德华·邦肖闻过后说。

“不要盯着我看,强奸抢劫犯,”卢佩对西班牙人说,“我会用你的剑割掉你的家伙。我知道有狮子想吃掉你,还有你的基督教残渣!”

咖啡罐中的粉末并没有埃斯佩兰萨的味道,而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气味。弗洛尔嗅了嗅骨灰,说也没有好外国佬的味道。

“耶稣,卢佩!”胡安·迭戈叫嚷道。

即使一瘸一拐,胡安·迭戈依然期待经历漫长的时间,爬上玫瑰山丘那无尽的阶梯。在那座圣殿,瓜达卢佩没有被隐藏在侧面的圣坛中。她就矗立在神圣的山丘前方,“山丘。”(相比“山丘”,卢佩更喜欢将圣殿叫作“玫瑰”,她觉得这听起来比“山丘”更加神圣。)可能是在那里,也可能是在水井礼拜堂中棕色皮肤圣母的床榻边,孩子们会撒下骨灰,他们把骨灰存放在里维拉从垃圾场捡来的咖啡罐中。

“耶稣怎么了?”卢佩问他,“掌权的是圣女,并不是说她们是真的圣女,我们也不知道她们是谁。”

无论埃斯佩兰萨有什么错,在卢佩眼中,她都是被圣母玛利亚“谋杀”的。这个会读心的孩子相信宗教世界的错误会自己得到纠正,但这是在,而且只在她那罪恶的母亲的骨灰被撒在墨西哥城瓜达卢佩大教堂的前提下。只有在那里,这位棕色皮肤的圣母成功吸引了众多信徒前往她的圣殿。卢佩很想去水井礼拜堂,那里的瓜达卢佩被玻璃罩着,睡在自己临终的床榻上。

“什么?”胡安·迭戈问。

然而胡安·迭戈成功地说服卢佩留在了奇迹,至少待到马戏团到墨西哥城巡演之后。这次旅行对卢佩的意义比对胡安·迭戈更大。挥撒他们妈妈的骨灰(以及好外国佬和破烂白的骨灰,还有圣母玛利亚巨大鼻子的残迹)对卢佩来说很重要。她相信瓜达卢佩圣母在瓦哈卡的教堂中遭受了排斥,只能屈居次席。

“圣女们就像那些母狮,”卢佩告诉她哥哥,“她们才是你需要担心的,是她们掌控着演出。”此时卢佩的目光和西班牙人的剑柄同高,她的小手触到了剑鞘。“要让它保持锋利噢,杀手。”卢佩对征服者说。

“爱德华多先生爱上了弗洛尔的阴茎!”卢佩叫道。仿佛是这个恼人的新变化导致了杂种去袭击爱荷华人。但是这意味着杂种讨厌同性恋,是这点让他变成了一只恶犬吗?

“他们确实很吓人,是不是?”爱德华·邦肖说,他依然盯着入侵的士兵。

“恶犬”是里维拉的称呼,卢佩并不相信世界上有恶犬。

“他们确实想要显得很吓人。”瓦格斯对爱荷华人说。

“那只恶犬咬了爱德华多先生。”胡安·迭戈提醒他妹妹。

他们跟在亚丽杭德拉身后,穿过一条布置典雅的长走廊。显然,经过耶稣的画像时,他们不可能不作出评价。

宝宝,那只达克斯猎犬,每晚都会在帐篷中的泥地上撒尿。帕斯托拉,那只母牧羊犬,总是不停地哭嚎。爱丝特雷娜只得睡在狗的帐篷中,否则帕斯托拉便片刻不能安宁,而爱丝特雷娜会打鼾。每当爱丝特雷娜仰躺着睡觉时,她的脸都被遮挡在棒球帽的帽舌下,这让卢佩时常做噩梦。但爱丝特雷娜说自己不能光着头睡,因为蚊子会盯她的秃头,这样她的头就会发痒,她不摘下假发就没法去抓,摘下假发又会让狗感到不安。在杂种隔离期间,阿勒曼尼亚,那只母德国牧羊犬,夜晚会站在胡安·迭戈的折叠床边,在他面前喘气。卢佩责怪瓦格斯把混种狗“妖魔化”。可怜的杂种“永远是坏蛋”,他再一次成了卢佩眼中的受害者。

“清心的——”爱德华·邦肖正要开口,这幅画上面是耶稣在山上布道。

杂种,也就是那只混种狗被隔离了起来,并需要观察十天,如果你在担心狂犬病,这是对待那些看起来没有病的咬人动物的一般程序。(杂种并没有狂犬病,但瓦格斯医生给爱德华·邦肖注射了狂犬疫苗,他想要确认这一点。)那十天里,奇迹马戏团没有狗的表演。扮演小偷的狗被隔离,打乱了和孩子们同住在帐篷中的其他狗的正常生活秩序。

“噢,那些可爱的祝福!”瓦格斯打断了他,“这是我在《圣经》中最喜欢的部分,但并没有什么人关心这些祝福,它们不是教会的主要职责。你不是要带着两个小孩去瓜达卢佩圣坛吗?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说那里是一个天主教旅游景点。”瓦格斯是对爱德华多先生说的,但他是为了大家好。“在最不神圣的教堂里,不会有什么祝福!”

“他们是我的父母,或者说他们曾尝试做我的父母!”胡安·迭戈本想大声讲出来,但这些话即使在黑暗中也难以说出口。“噢。”他只是又一次感叹道。米里亚姆正在他身上移动着,他难以说出更多的话。

“请你宽容一点,瓦格斯。”佩佩神父恳求道,“你对我们的信仰宽容,我们也会宽容你没有信仰……”

“是爱德华多。”爱德华·邦肖纠正道,而她只是理解地对他笑了笑。

“这是圣女们的规则,”卢佩打断了他们,她紧紧地握着咖啡罐,“没有人会在意祝福。没有人听耶稣的话,耶稣只是个婴儿。圣女们才是幕后操纵者。”

爱德华·邦肖听到了所有的话,但他只听懂了自己的名字。

“我建议你不要替卢佩翻译。不管她说了什么,都不要。”佩佩对胡安·迭戈说。他被亚丽杭德拉的屁股吸引了,并没太关注卢佩神秘的言论,也许咖啡罐里的东西会更加刺激卢佩。“宽容永远不是坏事。”爱德华·邦肖开口道。胡安·迭戈走在他们前面,他看见了另一位西班牙士兵,正把守着走廊边的两扇门。

“你最好不要成为任何一种人。”弗洛尔趁着佩佩正在抑制不住地啜泣时,对十四岁的男孩说。“相信我,佩佩,爱德华和我不会让这孩子泯然众人的。”弗洛尔说,“我们确信他会成为一个来自墨西哥的小人物。”

“这听起来像是个基督教的玩笑。”瓦格斯对爱荷华人说,“你们天主教徒什么时候放过我们这些不信教的人了?”作为证据,瓦格斯医生指着那个庄严地把守着通往厨房门廊的征服者。瓦格斯把手放在了士兵的胸甲上,覆盖住他心脏的位置——如果那个西班牙征服者有心脏的话。“你试着和他谈谈自由的意愿。”瓦格斯说,但西班牙人似乎没有意识到医生过于亲密的触摸。胡安·迭戈再次看到雕像那遥远的目光有了焦点。西班牙士兵正在看着卢佩。

但佩佩只是忽略了弗洛尔,他在胡安·迭戈的耳边低语:“亲爱的孩子,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吧。保持联系!”佩佩恳求道。

胡安·迭戈低下头对卢佩耳语:“我知道你没有告诉我所有的事情。”

弗洛尔只是瞪着佩佩神父。“还有什么人是他不能成为的?”她问佩佩,“还有哪种墨西哥人?”

“你不会相信我的。”她回答道。

“亲爱的孩子!”佩佩神父叫道,他把胡安·迭戈拥入了怀中。“你也不会想成为那种总是回来的墨西哥人,他们在外面待不住。”佩佩补充道。

“他们不是很可爱吗——那两个孩子?”亚丽杭德拉对瓦格斯说。

“你的意思是那种憎恨墨西哥的美国人。”弗洛尔说。

“噢,上帝,那个烂婊子想要孩子!真倒胃口。”卢佩只对她哥哥说了这一句。

“那种憎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佩佩说出了口。

“你自己带了咖啡吗?”亚丽杭德拉忽然问卢佩,“还是说这是你的玩具?这个……”

“哪种?”弗洛尔问佩佩。

“是给他看的!”卢佩指着瓦格斯医生说。“这是我们的妈妈的骨灰。它的味道很有趣。这里还有一只小狗和一个死去的嬉皮士的骨灰。当然,还有一些神圣的东西。”卢佩补充道。“但是它的气味很奇怪,我们分辨不出来,所以想要得到科学的解释。”她把咖啡罐递向瓦格斯。“你来闻一下。”卢佩对他说。

当胡安·迭戈离开瓦哈卡时,佩佩神父对他说:“不要成为那种墨西哥人……”他停了下来。

“就只是咖啡的气味。”爱德华·邦肖试图向瓦格斯保证道。(爱荷华人不知道瓦格斯是否对咖啡罐里的东西有事先的了解。)

佩佩神父并没有批判她,但很明显爱德华多先生是明白的。

“是埃斯佩兰萨的骨灰!”佩佩神父嚷了出来。

佩佩并没有暗示弗洛尔出现在妓女宾馆。弗洛尔怀念的不是萨梅加宾馆,也不是当妓女的日子。但弗洛尔这样的人在爱荷华市又能去哪儿呢?她是个喜欢派对的人,至少有时如此。七八十年代的爱荷华市没有拉契那,更没有小王冠。弗洛尔一次次回到瓦哈卡,会造成什么伤害呢?

“到你了,翻译。”瓦格斯对胡安·迭戈说。医生已经从卢佩手中接过了咖啡罐,但他还没有掀开盖子。“我们在垃圾场焚烧了我们的妈妈的尸体。”胡安·迭戈开口道。“我们还一起烧了一个外国逃兵,他也死了。”十四岁的男孩费力地解释着。

佩佩的意思是他看见弗洛尔去了拉契那,那家布斯塔曼特的同性恋酒吧,将来它会变成其南帕。佩佩也在小王冠见到过“疯女人”,那里的客人大部分是同性恋,异装癖们疯狂地换装。

“里面还混入了一只狗,是条小狗。”佩佩指出。

如果佩佩神父在瓦哈卡见到弗洛尔,他会写信给胡安·迭戈。“我想你和爱德华知道她在这里。她说‘只是回来看看’。我在那些平常的地方看见了她。好吧,并不全是‘平常的’地方。”佩佩会这样说。

“那一定是场大火。”瓦格斯说。

在爱荷华市不会。胡安·迭戈有一天会明白。他终有一天会懂得为什么弗洛尔有时会离开爱荷华。这种情况并不多,只是偶尔。

“我们把尸体放进去的时候已经在燃烧了。”胡安·迭戈解释道,“是里维拉点的火,用附近的某些东西。”

“不要担心这件事。”弗洛尔对男孩说,“除了爱德华多先生,我不会给任何人看我的家伙。”

“就是你们垃圾场里烧的那种火吧。”瓦格斯说,他正把手指伸向咖啡罐的盖子,但依然没有打开。

胡安·迭戈并不知道弗洛尔怎么穿脱衣服,她会去女更衣室,也许她从不脱下自己的泳衣?(因为没有弄湿。)

胡安·迭戈始终记得卢佩是怎么触碰自己的鼻尖的,她说话时用一根食指抵着鼻子。“还有鼻子。”卢佩说。

在泳池边,弗洛尔会穿连体的泳衣,但是人们只能看到她的腰部以上。她总是在屁股上裹着一条大毛巾,泳衣的下半身从不露出来。弗洛尔也从来不下水。

胡安·迭戈很犹豫是否要翻译这句话,但是卢佩一直在讲,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尖。“还有鼻子。”

弗洛尔喜欢游泳池,但讨厌老田舍,她说那里有太多运动的人在跑来跑去。女人们会带孩子们去游泳池。她们在弗洛尔身边感到很不安,但是并不敢看她。年轻男人却忍不住,弗洛尔总是说他们会盯着她看。弗洛尔很高,肩膀也很宽,身高六英尺二英寸,体重170磅。尽管她的胸很小,却看起来很迷人(从女性的角度),但又很男性化。

“鼻子?”瓦格斯猜测道,“什么鼻子?谁的鼻子?”

弗洛尔并不游泳,但在胡安·迭戈开始学游泳后,她有时会带他去泳池,那里供大学教职工和他们的孩子使用,其他市民也很喜欢。爱德华多先生和胡安·迭戈都很爱老田舍。在20世纪70年代初,卡弗鹰眼竞技场还没有建成,爱荷华的大部分室内运动都是在老田舍进行的。除了游泳,爱德华·邦肖和胡安·迭戈还会去那里看篮球赛和摔跤比赛。

“没有鼻子,你这个野丫头!”佩佩神父嚷道。

是爱德华多先生教会他游泳的,在爱荷华老田舍的游泳池,紧挨着校医院及诊所。爱德华·邦肖曾因为担任牧师而远离了学术,当他回到爱荷华大学的英语系时依然被接纳了,“他来自这里”,弗洛尔喜欢说,她的墨西哥口音在读出“这里”这个词时有些夸张。

“玛利亚的鼻子吗?”爱德华·邦肖惊叫道。“你把玛利亚的鼻子放在了火里?”爱荷华人问卢佩。

即使在黑暗中,胡安·迭戈也无法说出他们的名字。

“是他放的。”卢佩说着,指着自己的哥哥,“鼻子在他的口袋里,虽然差点装不下,那个鼻子很大。”

“噢。”

没有人告诉亚丽杭德拉,那位晚宴女友,耶稣会圣殿巨大的圣母玛利亚雕像在一场害死了清洁女工的事故中丢失了鼻子。可怜的亚丽杭德拉在某一瞬间一定想象着,真正的圣母玛利亚把鼻子掉入了垃圾场可怕的大火中。

“我是说谁,亲爱的。我是想问是谁教你的,谁把你带去了游泳池。”米里亚姆温柔地说。

“帮帮她。”卢佩只是指着亚丽杭德拉说。佩佩神父和爱德华·邦肖把晚宴女友引到了厨房的水槽边。

“我是在爱荷华大学的室内泳池游泳。”胡安·迭戈开口了,他有些呼吸困难。

瓦格斯打开了咖啡罐的盖子。没有人说话,虽然大家都能听见亚丽杭德拉正用鼻子吸气,然后用嘴呼气,她试图抑制自己呕吐的冲动。

是的,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由于卢佩的关系,胡安·迭戈知道身边有一个会读心的人是什么感觉。

瓦格斯医生把鼻子和嘴凑近了打开的咖啡罐。所有人都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只剩下他的晚宴女友正努力控制着呼吸,她挣扎着不想吐在水槽里。

“告诉我你在爱荷华是怎么学会游泳的。”米里亚姆在他耳边低语。她正横跨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再次进入了她的身体。一种柔滑的感觉包围了他,这就像是在游泳,他想,这样的思绪还未拂过他的心头,米里亚姆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高大的楼梯脚下,第一个征服者的剑从剑鞘中被拔出了,在石质地板上发出了撞击声。那声音非常大,但是距离身处厨房的晚宴宾客们很远。

面向大海的窗子敞开着,一阵微风吹了过来。胡安·迭戈感觉他闻到了海水的气味,但是并没有听到海浪的声音,如果有海浪的话。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可以在保和游泳,魅力酒店就有沙滩和游泳池。(好外国佬,那个促成胡安·迭戈来菲律宾旅行的人,并没有激发他关于游泳的念头。)

佩佩神父被佩剑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爱德华多先生和孩子们也是如此,但是瓦格斯和亚丽杭德拉并没有。第二次声响就离得近一些,是楼梯顶部那个西班牙人的剑发出的。所有人不仅能听到第二把剑在停下来前,从若干层阶梯上跌落时与大理石地面的撞击声,也都听见了它从剑鞘中被拔出的声音。

“不会有人伤害那些狗的,亲爱的。”米里亚姆轻声说。

“那些西班牙士兵……”爱德华·邦肖开口说。

当胡安·迭戈试图理解米里亚姆真正的意思时,她的话语是那么具有权威性。一只狗又叫了起来,很快其他的狗也都开始吠叫。“不要伤害那些狗,不是它们的错。”胡安·迭戈对米里亚姆说。他想象着卢佩会这样讲。(又一个新年到了,胡安·迭戈依然在思念着他亲爱的妹妹。)

“不是它们,它们只是雕像。”卢佩告诉大家。(胡安·迭戈翻译这些话时并未犹豫。)“是你的父母,对不对?你住在他们的房子里,但他们也在这儿,对吧?”卢佩问瓦格斯医生。(胡安·迭戈一直在翻译。)

当精神错乱的公鸡叫响第三声时,它的叫声在中途被打断了。“好啦,”米里亚姆说,“现在不会再有虚假的黎明和不诚实的信使了。”

“骨灰也是灰,灰烬几乎没有什么气味。”瓦格斯说。“但那是垃圾场的火。”医生继续说道,“这些灰里面有油漆或许还有松脂,或是某种油漆稀释剂。可能还有染色剂,我是说给木材染色的那种。总之是易燃物。”

哪里都去过?胡安·迭戈琢磨着。没有人哪里都去过,他想。但是对于一个地方的感觉,个人的视角很重要,不是吗?并不是每个人在十四岁第一次来到爱荷华时,都会觉得从墨西哥搬来这里是一件很兴奋的事。对胡安·迭戈而言,爱荷华是一次冒险。他是一个从不模仿周围年轻人的男孩,但到了这里忽然到处都是学生。爱荷华是一座大学城,是十大城镇之一,校园就是城市,城市和大学融为一体。作为一个拾荒读书人,他难道不会觉得大学很令人兴奋吗?诚然,任何一个十四岁的男孩都会意识到,爱荷华的校园英雄是那些体育明星。这和胡安·迭戈对美国的想象是一致的。在一个墨西哥孩子眼里,电影和体育明星是美国文化的巅峰。正如罗丝玛丽·施泰因医生对胡安·迭戈所说的,他有时是一个来自墨西哥的小孩,有时又是一个来自爱荷华的成年人。对于弗洛尔而言,从瓦卡哈到爱荷华市的转变肯定更加困难,虽然这里带给她的不幸并没有休斯敦那么多。在作为十大城镇之一的大学城,一个有异装癖的前妓女能有什么机会呢?她在休斯敦已经犯了一次错,所以不打算在爱荷华抓住任何机会。保持温顺、低调。好吧,弗洛尔的天性就并不温柔,她一贯坚持自己的主张。

“可能是汽油吗?”胡安·迭戈猜测,他看见里维拉在垃圾场用汽油点过不止一场火。

“噢,我哪里都去过。”米里亚姆用她惯有的简单方式反驳道。

“也可能是汽油,”瓦格斯回答。“有很多化学物质,”医生补充道,“你们闻到的是化学物质的气味。”

“我在水里不会一瘸一拐。”胡安·迭戈告诉她。米里亚姆让他的阴茎再次硬了起来。当胡安·迭戈不在爱荷华时,他并没有遇到过很多对那里感兴趣的人。“你可能从没去过中西部。”胡安·迭戈对米里亚姆说。

“玛利亚的鼻子也是化学物质。”卢佩说,但是胡安·迭戈在她触碰自己的鼻子之前抓住了她的手。

“爱荷华。”米里亚姆低声说,“我想起游泳时并不会联想到那里。”

第三次接连而起的声音离他们很近,除了瓦格斯,所有人都跳了起来。

“我是在爱荷华学会的游泳。”他在黑暗中对米里亚姆说。和握着你阴茎的人说起这件事是很滑稽的,但胡安·迭戈的时间正是这样流动(不仅是在他的梦中)。时光向前或向后跳跃,一切按照联想而非线性的时间展开,但又不是仅仅依靠联想。

“让我猜猜,”佩佩神父愉快地说,“是守在厨房门口那个士兵的剑,就是走廊里的那个。”佩佩边说边指着。

疯狂的公鸡再一次在黑暗中叫了起来。

“不,是他的头盔。”亚丽杭德拉说。“我不会在这里过夜,我不知道他的父母想做什么。”年轻美丽的女厨师说,她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

“应该有人杀了那只公鸡。”米里亚姆用她那低沉、沙哑的声音说。胡安·迭戈感觉到她那赤裸的胸部触到了他的胸膛和上臂,而她的手指抓住了他的阴茎。或许米里亚姆可以在黑暗中看见东西。“你在这儿,亲爱的。”她对他说,仿佛他需要确认自己的存在,他确实在这里,和她在一起。那个瞬间他在疑惑她是否是真的,她是否真实存在。(这便是他害怕得知的真相。)

“他们只是想待在这里,希望瓦格斯知道他们过得很好。”卢佩解释道。“他们很高兴你没有在飞机上,你知道的。”卢佩对瓦格斯医生说。

这时一只公鸡叫了起来——天还完全黑着!菲律宾的公鸡都疯了吗?这个愚蠢的家伙难道被卡拉OK打乱了生物钟?这只傻公鸡是不是把午夜猴子当成了午夜母鸡?

当胡安·迭戈翻译出这句话时,瓦格斯只是对卢佩点了点头,他知道确实如此。他把咖啡罐的盖子重新放了回去,然后还给了卢佩。“如果你碰了骨灰的话,不要用手指接触嘴和眼睛。”他告诉她,“要洗手。油漆、松脂,以及木材染料都有毒。”

而米里亚姆说:“你真有趣,总要用一个词来描述所有的事情。”

一把剑落在他们所在的厨房地面上,这一次并没有声音,这里的地板是木制的。

我应该试着碰碰她,只是看看她在不在这里,胡安·迭戈想道,但是他对此有些害怕。他触到了自己的阴茎,然后嗅了嗅手指。性爱的气味并不使他惊讶。他记得自己确实曾和米里亚姆做爱。但他并没有完全记起。他确实说过些什么,关于她感觉如何,以及自己的阴茎在她体内感觉如何。他说的是“柔滑”或“柔软”,这些话是他唯一记得的。

“这是第三把剑,属于那个最近的西班牙人。”亚丽杭德拉说,“他们总是把它放在厨房里。”

歌声消失,《拉雷多的街道》停止了。但房间里也没有喘气声。胡安·迭戈屏住了呼吸,他在留意米里亚姆任何细微的动静,或许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也许是他打鼾,或者在睡梦中说话。偶尔他会在做梦时讲话。

佩佩神父和爱德华·邦肖前往长走廊去看个究竟。耶稣在山上布道的画像倾斜地挂在墙上,佩佩用手摆弄着它,直至正过来。瓦格斯并没有朝走廊看,他说:“他们希望引起我对那些祝福的留意。”

“米里亚姆?”他低声叫道。之后他又用大一点的声音重新喊了她的名字。

在走廊外面,他们可以听见爱荷华人在吟诵那些祝福。

这是米里亚姆的声音吗?胡安·迭戈有些纳闷。如果他没有听到她的呼吸声,她怎么还能唱歌呢?黑暗中,胡安·迭戈并不确定她是否在这里。

“清心的……”他一直念了下去。

“‘从你的打扮,能看出是个牛仔。’”女子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唱着,“‘当我缓慢地经过时,他对我说。’”

“相信鬼魂和相信上帝是两码事。”瓦格斯对孩子们说,他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

胡安·迭戈的酒店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屏住了呼吸,因为他没有听到米里亚姆的喘气声。只有一个胡安·迭戈辨识不出的声音正在唱着悲伤的牛仔之歌。他知道这是谁吗?一个年龄大一些的女人唱起《拉雷多的街道》是很奇怪的,似乎有些不对劲。但这个声音本身不是很容易辨认吗?只是她不该唱起这首歌。

“你还可以。”卢佩说。“你比我想象得好。”她补充道。“你不是烂婊子。”女孩对亚丽杭德拉说。“食物闻起来很香。我们该吃点东西了。”胡安·迭戈决定只翻译后面的部分。

沙滩上的业余歌手已经停止了歌唱,所以胡安·迭戈听到的并不是那些陈旧的卡拉OK音乐。邦劳岛沙滩上的俱乐部中,那些参加新年庆典的人已经上床睡觉了,或是准备下水在夜里游个泳。魅力酒店里也没有人在敲新年的钟声。谢天谢地,连午夜猴子都安静了下来。

“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看见神。”爱德华多先生背诵着。爱荷华人不赞同瓦格斯的观点,他认为相信鬼魂和相信上帝是同一件事,对他来说,这两件事至少有所关联。

而且有一点,胡安·迭戈听到的是一个人声在唱歌。在梦中,他辨出了歌词,虽然并没有好外国佬曾经唱这首歌时那么温柔。噢,好外国佬是多么喜欢《拉雷多的街道》啊,可怜的少年只能在睡梦里唱起这支曲子了!卢佩也能把这首歌唱得很甜美。尽管她的声音嘶哑而难懂,却有少女的感觉,她的嗓音听起来很天真。

胡安·迭戈相信什么呢,无论当时还是现在?他看到过鬼魂可以做什么。而他是真的看见了怪物玛利亚有所行动,还是这只是他想象出来的?还有那个关于鼻子的把戏,无论人们如何称呼它。有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在胡安·迭戈的梦中,他无法判断出这音乐来自哪里。它没有流浪乐队那种非常卖力的声音,就像在山谷侯爵的户外咖啡桌边演奏的那些,其中一个恼人的乐队或许曾出现在索卡洛的各个地方。虽然奇迹的马戏团乐队演奏《拉雷多的街道》的时候,也有自己的铜管及鼓乐版本,但此时的音乐中也没有他们奏起这支牛仔挽歌时那垂死挣扎及安魂曲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