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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失与寻找

眼镜是我忘在羽田机场座位上了,已申请到付快递。Kindle找到了,iPod还没有,可能真的弄丢了,第二次弄丢。钥匙找到了,幸亏没丢,因为是枝元的钥匙。钱包还是不见踪影。

最近我住在东京的好友枝元家里,找了眼镜、iPod、Kindle(电子阅读器),不止一次找了钱包,还有袜子和钥匙。

很久以前,三个女儿还全部住在家里、夫也还健康的时候,我找不到钱包,就重复了一遍自己购物回家后的动作。嘴里念叨着我先进了门,放了包,把买来的东西一件一件放进冰箱。念叨到这里我打开冰箱,里面躺着我的通体冰凉的钱包。

我在东京时,总是事情太多,时间不够用。几分钟之后必须出发,这种时候偏偏找不到东西,脑子里就会浮现出最糟糕的结果,就会逼真地想出各种不方便的细节,于是骤然浑身大汗。据说这是肾上腺素在起作用。自从闭经以来,我始终和更年期一样感觉太热,我以为是全球变暖的缘故,实际原因,是我总在心慌慌地找东西。

我嚷嚷着找不到袜子,枝元塞给我一双。我嘴里说着谢谢,手上拿着袜子,去找别的东西,连这双袜子也随手放得找不到了。

前不久,我在日本弄丢了日本的银行卡,想申请新卡,却申请不到。不对,正确来说是可以申请,但如果没有日本常住地址的话,则没有办法领取。算了,虽然不方便,但我就算没有卡也能活下去,而且,现在丢了意味着以后将不再遗失,倒也是个优点。

末期症状。没救了。

至今为止最棘手的“找不到”,是找不到美国绿卡,以及护照。这种东西如果弄丢了,就不能在那儿待了,或者去不了别处。需要提交烦琐的文件才能领到新的。相比之下,丢失驾照和信用卡的手续简单些,很多人都会弄丢这些。

不仅仅是找不到东西,我在寻找过程中,还会把包翻乱,必需之物只有平摊开,才不会遗忘。我是客人啊,暂住在别人家里,却把人家的桌上和地板上占得满满的。枝元收留了我,没有一句怨言。

至今为止,有些东西找到了,有些东西没有。找不到怎么办呢,给信用卡公司打电话,停用旧卡,申请新卡。去驾照中心,申请新驾照。眼镜的话,先临时买一副,再去眼镜店定做新的。钥匙的话,用相同的再配一把新的。要是车钥匙,就先找急救公司帮忙,之后再配新的。

还有一个相关的苦恼,我总是烧焦锅,烧干水壶,就是说我总是忘记关火,曾烧干过枝元的一个水壶。

需要寻找的东西,即必须用到的东西,所以会找。当察觉到东西不见了开始寻找时,我脑中就会走马灯似的回想起从前发生的同类事件,预想一个最坏的结果。

加利福尼亚家里的三个水壶被我弄坏之后,夫无言地买回一个电动热水壶。自那之后,水壶保住了性命。但锅子依旧未能逃脱被烧坏的命运。我洗了又洗,刷了又刷,也弄不掉焦黑,可见焦到什么程度。其中有夫的酷彩铸铁锅,我没告诉他,只悄悄把它藏进储物室,现在还在那里。

我经常看见沙罗子到处找钥匙。大女儿鹿乃子经常丢失各种东西,比如钱包什么的。这是遗传吧。但我从不记得父亲和母亲大喊“啊,怎么不见了,放到哪里了?”,也许丢三落四只是个人特性。

什么最容易烧干锅呢?煮南瓜以及奶汁炖菜类。因为水多,所以容易粗心大意。我开着火去工作,结果忘得一干二净。如果只是烧黑了煮的南瓜倒还好说,多洗几遍,刷一刷,泡热水再刷,多少能挽回一点锅子的颜面。若是肉烧焦了,焦黑纤维死死粘在锅底上,我都没勇气看。

我以为其他人都和我一样。我想错了。死去的夫和我生活了二十五年,只有两次找不到东西。即使暂时找不到,他也知道东西大致在何处,最后总能找到。我有那么多朋友,没人像我总在乱找。

唉,我已经看到自己衰老而去的样子了:总是在丢失,遗忘,寻找,不甘心地嘟嘟囔囔,焦虑之下抖乱了焦黑的头发(原本是白发,烧坏锅熏黑的吧)。

我永远在找东西。永远在找,意味着一直在丢失。有的是失落了,有的是随手乱放,有的忘了放置地点,所以我永远处于“啊,怎么不见了,放到哪里了?”的焦虑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