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的话,我倒是一个月做一次。跳尊巴的健身房里除了各种健身设备外,还有可以做按摩和美容的SPA(疗养地)。
我很不情愿地去了美容院。迎接我的美容师已经为C服务了十年,有种加利福尼亚式的爽朗。在一间几乎看不清脚下的昏暗房间里,我脱光,把身体交给她。她给我蒸了脸,涂了多层滑溜溜的东西,轻轻抚摸,使劲搓,用手指捏,给我做了肩颈按摩。我躺在那儿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这种时间有点像坐禅。坐禅可不允许胡思乱想,看来还是不一样。也太舒服了吧。我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一波接一波的快感”可以用来形容性高潮,没想到做脸这么静稳的刺激也能带来一波接一波的晕眩,我很惊讶。如果真的有极乐之境,大概就是不停做脸的世界吧。只要我有钱,我想常来,可惜我没钱。就算有钱,也要派上其他用场,不舍得用在做脸上。这就是我的做脸感想。
夫还活着时,有一天我的腰动不了了。不完全是因为照顾夫太劳累,更多是我一直坐着写稿,截稿日期带来的压力太大的缘故。腰僵痛得要命,我想起按摩。我不愿与陌生人交际,不太想去见按摩师,但腰背疼痛不能不解决,幸好尊巴老师也是一个按摩师,不是陌生人,替我打消了顾虑。按摩真的有效,太有效了,从那时起我把健身卡类型改成了每月包一次按摩的,每月请老师帮我做一次按摩,习惯了老师的性格和说话方式。
C丈夫去世后不久,她结交了新恋人。从那时起她开始去美容院做脸,也多次推荐我去做,我没兴趣。这次收到礼券我还觉得麻烦……因为我始终没去做,C干脆替我预约了时间。我……老实交代吧,有点害羞。尤其是在英语环境里,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害羞,不愿意接电话,不愿意和陌生人交谈,总有点畏缩不前。没办法。
老师给我做按摩时,不戴手套。
C和我的关系比尊巴舞友更近。能让我用英语敞开心胸谈自己的友人不多,夫死后,她是这种友人中的一个。她十年前去世的丈夫也是艺术家,那之后我们成了亲近的朋友,两家的狗也很亲近,现在我们每天一起带狗散步。
要知道,这边的医护人员触摸病人时要戴一次性塑料手套,用完即扔。医院和康复机构皆是如此。我能理解做血液检查或内科诊断要戴手套。但把病人从轮椅扶到床上,抻拽一下被单这么简单的事,他们也毫不犹豫地戴上手套,然后扔掉。虽然能理解,但我总感觉有些别扭。夫曾嘟囔说:“这让我感觉自己很脏。”
昨天,我去美容院做了脸。夫死后,友人C当面送给我做脸的礼券。
按摩师触摸我时不戴手套。所以才这么有效吧。
最近又开始去了。缺席很久之后,大家再次见到我,都过来打招呼。“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有人问:“你丈夫还好吧?”我说:“他死了,所以我又能来跳尊巴了。”众人表示悼念。尊巴老师的丈夫两年前自杀了,舞友A的丈夫三年前病逝了,舞友B的丈夫正在抗癌,她们拥抱了我表示遗憾。这种战友感不坏。我们跟着轰鸣的音乐扭起腰身,跳得浑身大汗,结束后各自走开,没有人回头,就像无定的飘萍,随意聚散。
夫死了两三天后,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时我想到了按摩师的手。我平时因为内向,很不愿意与人来往,从来不主动,那天却果断地给健身房打了电话,预约了每月一次的免费项目之外的按摩。熟悉的按摩师要一个星期后才有时间,我没有退缩:“谁都可以,只要能马上给我做。”
好长时间没去跳了。最高潮时一星期去了十二次,后来变成了一星期有没有一次都不好说。夫需要人照看,我哪里顾得上跳尊巴。我每天带狗散步,运动量是够的。
是的,陌生按摩师也没关系,只要她不戴手套,用她的肌肤耐心抚慰我的肌肤就够了。这就是按摩的功效所在。
尊巴呢?大家经常问我。都因为我在《闭经记》里太热烈地说了尊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