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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 August

创作的第一步,是用淤泥在沙洲上轻轻刷出一条宽阔的滨水带。阳光一点点将它晒干,美洲金翅雀来到小水坑里沐浴,鹿、大蓝鹭、双领鸻、浣熊和乌龟用足迹为它织了一张罩网。在这个阶段,还说不好是否有下文。

和其他艺术家一样,我的河喜怒无常:你无法预知它什幺时候会兴起挥毫,也不知道它的兴致能持续多久。不过,当仲夏来临,完美的好天气接连出现,朵朵白云如巨舰般巡行天际时,不妨散步到沙洲上,看看它是否开始工作了。

可是,只要看到淤泥带被荸荠染上绿色,我就会密切关注后续发展,因为这是河流有了绘画灵感的信号。几乎是一夜之间,荸荠就变成了厚厚的草地,如此葱郁,如此浓密,附近高地上的田鼠再也无法抗拒这份诱惑。它们倾巢而出,来到这片绿色牧场,显然是整夜整夜地穿行在那深长及腹的柔滑草毯深处。利落清晰的鼠道迷宫展现着它们的热忱。鹿在其中徜徉漫步,无疑只是为了享受脚下舒适的感觉。就连向来不爱出门的鼹鼠也打了一条隧道,穿过沙洲干地直达荸荠地,在那里,它可以修筑起心目中理想的绿草堡垒。

我知道一种画,它的存在如此短暂,以至于除了悠闲漫步的鹿之外,再没多少人见过。挥动画笔的是一条河,可还是这条河,不等我带着朋友们前来欣赏,就将它的作品从人类视野中永远抹去。从此以后,那画面就只存在于我的记忆里了。

这个阶段,绿毯下温暖潮湿的沙地里生机勃发,芽苗数不胜数,幼嫩得几乎无法分辨。

有些画作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们存世够久,世世代代为人们所见,不管什幺年代,总有那幺几个懂得欣赏它们的人。

要欣赏画作,还得给河流留出三个星期的清静时光。然后,某个晴朗的清晨,趁着黎明的晨雾刚刚在阳光下消散时前往。到这时,画家已经调好了颜色,刚刚借着露珠涂抹完毕。荸荠草甸更绿了,幽蓝的沟酸浆、粉红的青兰、奶白的慈姑花点缀其上,熠熠生辉。红花半边莲遍地皆是,高举起鲜红的长矛直刺天空。沙洲头上,紫色的婆婆纳和淡粉的泽兰背靠排排垂柳昂然而立。如果你来得足够安静低调,拿出的是面对任何只此一次的美景时应有的态度,就可能惊喜地发现,一头狐红色的鹿正站在它那长草及膝的乐园中。

The Green Pasture芳草鲜美

不必再回头去寻找那绿色草甸的美景,因为它将不复存在。或者是水位继续下降让它变得干涸,或者是水位上升抹去它的踪迹,沙洲总会回到它最初光秃秃的模样。然而,你可以将这属于自己的图画悬在脑海中,期望着,在未来的某个夏天,绘画灵感再度光临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