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比兴奋地关注着整个创作的进展,等到整部作品完成后,我们都被邀请到普莱尔音乐厅(Pleyel),听乔治在一架自动钢琴上演奏这部曲子。听众共坐了三排,有阿德里安娜、乔伊斯、罗伯特·麦卡蒙,我自己,还有一些其他人,当然还有波斯珂,演奏者挥汗如雨,她得忙着帮他擦汗。
从一开始,阿德里安娜和我就参与到“机械芭蕾”(Ballet Mécanique)[10]这一项目的酝酿之中,当时,安太尔连钢琴都没有,阿德里安娜就让他使用自己家的钢琴,反正她白天总在书店里。当安太尔弹钢琴,更确切地说,当安太尔敲打钢琴的时候,他就让你感觉到钢琴确确实实是件打击乐器。[11]那个替阿德里安娜打扫房间的女佣常常倚着扫把听他弹琴,她称之为“消防队员”,她觉得这种音乐虽然古怪,但是激动人心。
安太尔说,他的“机械芭蕾”是为自动钢琴创作的,因为从技术上来说,人的双手根本就不可能演奏它。但是,演奏时他的双手所要做的和那架自动钢琴简直不相上下。所有的听众,包括乔伊斯,都非常喜欢“机械芭蕾”,但是有一点让乔伊斯觉得遗憾,那就是自动钢琴并没能消除那种钢琴演奏家常有的“自由发挥和曲解其意”。
乔治和我对《尤利西斯》的看法是一致的,乔治说这本书“能行”,仿佛它是一个什么机器发明。他也曾梦想过要根据《尤利西斯》写一部歌剧,但可惜的是,他的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在布莱荷的母亲埃勒曼夫人的资助下,安太尔得以集中心思完成他的“机械芭蕾”。然后,伯克夫人给他寄了一张支票,帮他支付演出时所需要的一切开销。他租了巨大的香榭丽舍剧院,一直很关注安太尔的音乐的著名指挥家弗来德米尔·戈尔舒曼(Vladimir Golschmann),同意担任“机械芭蕾”的指挥。在同一场演出中,还有指挥家自己的交响乐,那是节目单上的第一个节目。
如果乔治忘记了钥匙而波斯珂又不在家,他就会顺着莎士比亚书店的招牌爬上去,然后从二楼的窗子钻进公寓。路上的行人往往会停下来,观看我的顾客上演的又一出西部片。他们吹着口哨在街上来回走动,有的甚至打扮成牛仔的模样。我的门房是一位有四十年工龄的忠诚的老太太,她非常喜欢美国人。她会说“我们美国人”,仿佛我们就像赛马一样有趣。她丈夫曾经是开往龙畅赛马场的大巴车司机,在她成为门房之前,她就是大巴车的售票员,她的肩膀上斜挎着一个皮包,随着车子的运行而晃来晃去。她也常说“那个美国来的”,指的是我的那条狗泰迪,因为它的脖子上戴的还是布鲁克林的牌照。她非常喜欢乔治·安太尔,当然,每次他半夜回来时例外,因为她得起来给他开门。
同时,庞德夫妇也给我们寄来了一张请柬,请我们去参加一场私人音乐会,那里将演奏庞德和安太尔两人的音乐作品。这两位音乐同谋的音乐会,是在普莱尔音乐厅的一个小演奏厅里举行的,阿德里安娜和我坐在乔伊斯和他的儿子乔乔的旁边,把乔乔带来,是乔伊斯希望能培养他对现代音乐的兴趣,但是,庞德和安太尔的作品所起的作用,可能适得其反。玛格丽特·安德森和简·希普也在那里,还有茱娜·伯恩斯和海明威。
莎士比亚书店也曾经一度与音乐结缘。在我们搬到剧院街之后,乔治·安太尔和他的太太波斯珂就住在书店楼上的一套两居室的公寓里。这个住处对他们来说真是太合适了,因为乔治特爱读书,几乎读遍了我图书馆里的每一本书。到我书店来的顾客们看到墙上的那些作家肖像,总是要问曼·雷照片中那位留着刘海的小伙子是谁,而往往就在这时,旁边通向图书馆的门会打开,照片上的那人会捧着一大摞书走出来。对于如何能更快地卖掉我的书,乔治也给了我许多宝贵的建议,他自告奋勇要为橱窗里陈列的那些书另起一些更让人兴奋的书名,他说,这样立马就会有人来买。我想他的话倒还真可能兑现,因为他所建议的一些书名连我都无法说出口。
节目单上的标题是这样写的:“美国音乐(独立宣言);表演者:欧尔加·如洁(Olga Rudge)[12]和乔治·安太尔。”
“机械芭蕾”
“机械芭蕾”在香榭丽舍剧院的演出是二十年代最重大的艺术活动之一,所有的圈内人都来了,把整个大剧院坐得满满的。我们到达剧院时,离演出还有好一段时间,但是已经到处都是人,剧院外还有乱糟糟的一大群人想挤进去。我们好不容易才挤到我们的位子,真像是土耳其陵墓,“全是满满的”。乔治·安太尔的朋友阿兰·坦纳(Alan Tanner)正在帮他缝补他晚礼服上一个虫咬的小洞,没有晚礼服安太尔就不会上场,没有钢琴家音乐会就无法开始,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东张西望。我们看到乔伊斯夫妇坐在一间包厢里,还有很少露面的T.S.艾略特,那么英俊,穿着打扮是那么优雅,跟他坐在一起的是巴夏诺王妃(Princess Bassiano)[13]。在最上层坐着常在蒙马特高地活动的那群朋友,正中间是埃兹拉·庞德,他仿佛在为乔治·安太尔坐镇。在前排座位上,有一位穿着黑裙的女士姿态优雅地向人们鞠躬,非常引人注目。有些人在小声议论她是不是哪位皇室贵人,而阿德里安娜则大叫道:“那是你的门房!”
晚饭后,阿契为我们朗读了他写到一半的诗作,爱达则为我们唱了歌,她的歌喉可真优美。乔伊斯夫妇也在场,乔伊斯非常欣赏爱达的歌声,他还在她的音乐会之前教会了她许多爱尔兰的民歌,而她的音乐会我们也都参加了。
“机械芭蕾”对听众们有一种很奇怪的影响力,音乐厅里到处都是大喊大叫的声音,音乐本身完全被淹没了。楼下传来叫骂声,楼上的就以叫好声来回击,在一片嘈杂中,埃兹拉的声音最响亮,有人说他们还看见他头朝下从顶层楼座上倒挂下来。
有一天晚上,阿德里安娜和我一起去麦克莱许家吃饭,他们住在一座样式典雅的小房子里,就在布隆涅森林大道上,现在这条大道已被改名为福合大道了。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这栋房子,连同那位戴着白手套的用人,都是一个朋友出租给他们的。
你能看到有人在拳击对方的面孔,你能听到大呼小叫,你就是听不到“机械芭蕾”的音乐声,但从舞台上那些人的表演来看,这音乐的演奏应该没有停止过。
我记得麦克莱许和海明威曾经在书店里见面,商量如何解救美国诗人哈特·克莱恩(Hart Crane)[9]的计划,克莱恩在法国警察那里惹了些麻烦,这种事在我的朋友身上常常发生,主要是他们喝酒太多,会讲的法文又实在太少。幸运的是,每每遇到这种紧急情况,总有麦克莱许和海明威去帮忙。
等到飞机的螺旋桨上场时,这些愤怒的人们突然平息下来,因为螺旋桨开始转动,吹起了一阵风,据斯图尔特·吉尔伯特说,他旁边坐着的一个男人的假头发被吹掉了,一直吹到音乐厅的后排。男人们把衣领竖起来,女人们把围巾披了起来,因为还真有些冷。
莎士比亚书店的大家庭中,有两位美国人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他们是爱达和阿契伯德·麦克莱许[7]夫妇。我记得《幸福的婚姻》(The Happy Marriage)和《地壶》(The Pot of Earth)的作者好像是一九二四年来到我的书店的,具体哪一年我已经记不清了,也可能是更晚一些?阿契是在一九二八年将这两本小书题赠给我的,但是在一九二六年时,我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他也是乔伊斯的好朋友,他和路德维克·陆为松(Ludwig Lewissohn)[8]一起,曾经为反对《尤利西斯》的盗版起草了抗议书。
所以,我们不能说观众真正倾听到了“机械芭蕾”的音乐,但是至少乔治·安太尔举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演出,从达达主义的角度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这更高超了。
A.麦克莱许
我个人觉得,从现在开始,乔治·安太尔应该专心致志地继续创作他的音乐。也有人建议说他应该借着公众的兴趣大赚一笔,乔治告诉我,庞德劝他到意大利去徒步旅行,巡回演出,背着他那只名叫“疯狂”的猫。但是乔治根本不喜欢走路,特别是让“疯狂”坐在他的背上。而“疯狂”呢,他更喜欢沿着阳台走到隔壁,去拜访那里的母猫。
无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病,都会让普雷沃斯特大惊小怪,例如感冒啦、胃疼啦,但是这个人并不怕死。最后,他在抵抗运动中牺牲了。
最后,乔治·安太尔为了“追求节奏”消失在非洲丛林中,他找到了一个地方,在那里,音乐完全是由棍棒演奏出来的,“只有棍棒,没有其他任何乐器”。在那以后,他就杳无音信。我很后悔我的图书馆里有那么一本题为《非洲沼泽》(African Swamps)的书,我更担心乔治。他的父亲也很着急,他看到了报纸上的报道,就给我发来一个电报,问我有没有他儿子的消息。而且,我书店里的电话铃声就没有中断过。正当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他竟兴高采烈地出现了。[14]
普雷沃斯特是师范学院的毕业生,有一天,我们三人坐在阿德里安娜的图书馆里,外面有一个男人停下来,看橱窗里陈列的书籍,那是个中年人,长相很有趣。普雷沃斯特说道:“那是贺瑞欧。”就冲出了书店。他以师范学院特有的方式和贺瑞欧打了招呼(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太不雅观,实在不便描述),贺瑞欧就和他一起进了书店。我很喜欢艾杜亚·贺瑞欧(Eduard Herriot)[6],我觉得他是法国政坛最出色的政治家之一,更不用说他一直很喜欢美国。我赶紧跑回街对面我的莎士比亚书店中,取来那本他写的《诺曼底的丛林中》(Amid the Forests of Normandy),他非常乐意地为我签了名。
乔治·安太尔和我有一个共同的朋友,他就是才华横溢的维吉尔·汤姆逊(Virgil Thomson)[15],他也是格特鲁德·斯坦因的朋友。他所创作的曲子在巴黎的许多音乐沙龙中得到演奏,特别是著名的杜伯斯夫人(Madame Du Bost)的沙龙,这个沙龙,也曾是斯特拉文斯基(Stravinsky)[16],“六人组”(The Six)[17],当然还有安太尔演出他们的作品的地方。
普雷沃斯特的头非常硬,我这样说,并不是指他头脑顽固,我指的是字面上的意思,也就是说,他的头真的就像石头那么硬。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曾经用他的头猛击我书店中的钢管,钢管和我一起战栗,而他的头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是一个拳击手,他说,别人的拳头打在他的头上,他根本就不在乎,因为他压根就感觉不到。你要去打普雷沃斯特的头,还不如去打一根钢管呢。我曾经安排海明威和普雷沃斯特这两个拳击冠军进行过一场比赛,结果把海明威的大拇指给弄断了。普雷沃斯特身材结实,健壮有力,他特别喜欢体育运动,每个周日都去踢足球。
一九二八年,另一位在巴黎的美国人来到莎士比亚书店,购买了一本《尤利西斯》,此人就是乔治·格什温(George Gershwin)。格什温富有魅力,而且招人喜欢。有一位我未曾谋面的女士为格什温举办了一个晚会,也邀请了我。参加晚会的人群从电梯里拥出来,挤进她的公寓,谁都不知道女主人被挤到了哪里,所以,也就根本无法向她握手致意。大家都挤到那架大钢琴前,乔治·格什温就坐在那里。在他旁边站着的是他的哥哥艾拉(Ira),还有漂亮的妹妹弗朗西丝(Frances)。他妹妹唱了几首他谱写的歌,格什温也唱了歌,还演奏了几首他的钢琴曲[18]。
为了证实尚松的山确实像他所说的那么好,我们还特地开车去了塞文山区参观了他的艾加尔山,我们不得不承认,他的忠诚完全是有道理的。这座山非常高,长满了树,山的一侧有一道溪流顺山而下,山下是幸福谷,一条山路蜿蜒通向尚松的山顶,那就是他的小说《路》中所写的那条路,修筑这条路可真是一项伟大的成就。当你爬上艾加尔山的山顶,你的目光能越过塞文山脉,一直看到地中海。即便如此,阿德里安娜仍然认为和她故乡萨瓦地区雄伟的阿尔卑斯山相比,尚松的山美虽美,但还只能算是个小山丘。
【注释】
阿德里安娜和尚松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山,而且,他们都有各自所钟爱的山脉,尚松的山是他的塞文山区中的艾加尔山,而阿德里安娜的山则是矗立在尚贝日和艾克斯莱班两座城市之上的荒漠山,其山峰坐落在瑞瓦峰和尼弗十字峰之间。
[1] 安德烈·尚松(1900——1983),法国作家、档案学专家。
普雷沃斯特曾经是阿德里安娜出版的《文学评论》的一位助理编辑,所以,他的大部分时间都逗留在我们的书店里。他也是作家安德烈·莫洛亚的好朋友,他对莫洛亚很忠诚,莫洛亚对他很照顾,他总是把莫洛亚挂在嘴边。
[2] 司各特在漫画上称这一晚为“圣詹姆斯节”。还有一次,为了表达他对乔伊斯的敬仰,他要从一扇窗子上跳下来,乔伊斯惊叹道:“这个年轻人可能发疯了,他这样做是要受伤的。”乔伊斯后来在司各特的那本《尤利西斯》上为他题字并签名。
二十年代中期,阿德里安娜和我常常与安德烈·尚松以及作家让·普雷沃斯特(Jean Prevost)[5]见面,他们俩是非常好的朋友,但两人又实在非常不同。尚松稳重扎实,勤奋好学,多才多艺,头脑冷静。而普雷沃斯特则毫无定数,喜怒无常,非常情绪化。他是一位文法学家,又很有哲学家的才能;而尚松则是一位艺术鉴赏家、历史学家,更有政治头脑。
[3] 金·维德(1894——1982),美国导演。
尚松后来的事业非常成功,所以,他当年没有去追随“鬼火”,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他成为凡尔赛宫博物馆最年轻的馆长,现在,他是小皇宫美术馆以及另外两家国家博物馆的馆长,而且,他也已经成为法兰西学院的院士。
[4] 埃莉诺·波德曼(1898——1991),美国女演员,以无声电影著称,1926——1931年间是金·维德的妻子。
尚松夫妇还向我谈起一次司各特半夜造访他们的事情,他们当时住在万神店后面的一个小公寓里。司各特带来了一瓶装在桶里的香槟,可能是他从哪个夜总会里弄来的,在和朋友共饮了香槟之后,司各特就伸腿躺在长沙发上,打算在那里过夜了,于是,露西亚就把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可是他改变了主意,尚松夫妇花了好大劲才阻止他从阳台栽到大街上去,他们住的可是六楼啊!最后,尚松总算扶着司各特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把他弄到大街上,弄进一辆出租车里。要是没有尚松,司各特准会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给司机,连司机自己都惊恐地拒绝,他用法语说:“你这样会给我惹麻烦。”出租车司机都是忠厚老实的人。
[5] 让·普雷沃斯特(1901——1944),法国作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抵抗运动中牺牲。
这事真让我丢尽了脸面,更糟糕的是,让我的祖国也很丢脸。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也吓坏了,但是他处理此事的方法非常妥善,不久,尚松就原谅了我们,不再计较我们给他带来的失望。
[6] 艾杜亚·贺瑞欧(1872——1957),法国激进的左派政治家,在20到30年代期间曾三度出任法国第三共和国的总理。
以后许多次,尚松每每和我谈起维德要把他变成大富翁的种种保证,我们俩都禁不住要笑,但是在当时,我们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维德希望这位年轻作家放弃他在法国的一切,陪他到好莱坞去,并说在那里,尚松能赚一大笔钱。幸运的是,尚松来自一个传统而明智的种族,用他们的话来说,尚松压根就不会“找不着北”,也就是说,他还是比较循规蹈矩的。他问维德:“那我的工作该怎么办?”尚松当时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他是法国下议院某位部长的秘书,而且,他根本就没有放弃那份工作的打算。
[7] 麦克莱许于1919年毕业于哈佛大学法学院,之后留校执教一年,并做过三年律师。
改编《路》的工作大约进行了有一个多月,有一天,维德的那辆豪华车没能把他带到书店来,我只收到一张匆忙中潦草写就的纸条,通知我他有急事突然被召回了美国,纸条上没有任何其他解释。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和他联系。
[8] 路德维克·陆为松(1882——1955),美国文学批评家、小说家和翻译家。
维德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埃莉诺·波德曼(Eleanor Boardman)[4],这样他们可以和尚松一起编剧。维德一点法语都不懂,而尚松根本不懂英语,所以,我给他们做翻译,并且兴致满怀地看着故事情节和场景慢慢清晰起来。维德当时在欧洲的声誉如日中天,而且他的为人也没有让我失望,他很有深度,理解力极强,而且特别敏锐。
[9] 哈特·克莱恩(1899——1932),美国诗人。
所以,我就把《路》推荐给了金·维德,告诉了他故事的内容是什么,“哇,这正是我所需要的,”他说,他当即就要求我请尚松到书店里来一下。
[10] 是安太尔和电影艺术家费南德·拉杰(Fenand Leger)合作的项目,但是电影和配乐直到90年代才真正合为一体。在乐曲在音乐厅演出中,“芭蕾”的表演者不是演员,而是机械,包括自动钢琴、飞机的螺旋桨和电铃等物。
我与好莱坞先有缘而后无缘的过程是这样的。金·维德有一次到我的书店来,他问我是否能向他推荐可以改编成电影的某个年轻法国作家的某部作品,我立刻就想到了安德烈·尚松的处女作《路》(The Road)。这是一个充满戏剧性的让人兴奋的真实故事,内容是修建一条新路,地点是尚松的故乡,塞文山脉的艾加尔山区。书中描写的那个山脚下的小村子是他出生并成长的地方,这个年轻的塞文人所讲述的故事惊人且美丽,也是尚松亲身经历过的。
[11] 一般来说,钢琴被视为是一种打击弦乐器。阿德里安娜曾这样描写安太尔弹琴:“演奏的时候,他真的很吓人,他是在和钢琴练拳击,他拼命地殴打它,就这样坚持不懈,直到钢琴、观众和他自己都被弄得精疲力竭。等他弹完之后,他满脸通红,用海绵擦去满头的汗水。他从拳击圈里走出来,低着头,摆动着肩膀,紧锁着双眉,拳头还握得紧紧的。要在一刻钟后,他才能平静下来,恢复自我,他又说笑起来,忘记了先前的一切。”
我记得是司各特介绍我认识了好莱坞的导演金·维德(King Vidor)[3],而司各特是通过我,认识了法国作家安德烈·尚松。
[12] 欧尔吉·如洁,美国小提琴演奏家,庞德的情人,二人育有一女。
司各特和塞尔达还经常把现金留在一个盘子里,盘子就放在他们住的房子的大厅里,这样,那些带着账单前来的客户或需要小费的人都可以自己取钱。司各特就这样把他挣到的钱全部花完了,一点都没有考虑到未来。
[13] 巴夏诺王妃(1880——1963),美国人,二三十年代文坛上的重要保护神,原名玛格利特·卡耶塔尼(Marguerite Caetani),1911年与意大利的巴夏诺王子罗浮雷多·卡耶塔尼(Roffredo Caetani)结婚。
可怜的司各特,好像他写书赚的钱太多似的,他和太太塞尔达(Zelda)要在蒙马特区喝无数瓶香槟,才能使劲把钱花掉。有一次,他用一位出版商支付给他的所有的钱,买了一串珍珠项链送给太太,而她则把项链作为礼物,送给她在夜总会跳舞时认识的一位黑人女孩,但第二天早上,这女孩又把项链还给了她。
[14] 从当时他们的通信来看,安太尔根本就没有去丛林,所谓“消失在非洲丛林中”的故事只是宣传上的炒作和玩笑而已,他那一段时间应该是躲在突尼斯。
司各特崇拜詹姆斯·乔伊斯,但是又特别害怕和他接近,所以,有一天晚上,阿德里安娜就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大餐,邀请了乔伊斯夫妇、菲茨杰拉德夫妇、安德烈·尚松(Andre Chamson)[1]和他的太太露西亚(Lucie)。司各特在我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画了一幅素描,素描上画了所有的客人,坐在桌边的乔伊斯的头上有一个光环,司各特跪在他的旁边,阿德里安娜和我坐在桌子的两头,被描绘成美人鱼(抑或是水妖)。[2]
[15] 维吉尔·汤姆逊(1896——1989),美国作家、作曲家。
我们的好朋友之一是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我还曾经拍过一张他和阿德里安娜一起坐在莎士比亚书店门槛上的照片。我们非常喜欢他,但是又有谁不喜欢他呢?他的双眼是那么蓝,他长得那么英俊,他对别人那么关心,他那种桀骜不驯、做事完全不顾后果的性格,还有他那种堕落天使的魔力,他在剧院街一出现,就能让人眼花缭乱。
[16] 斯特拉文斯基(1882——1971),俄国作曲家、钢琴家、指挥家,20世纪最有影响的作曲家之一。
阿德里安娜和我一样,对于在我书店里进进出出的美国作家们也非常感兴趣,我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在剧院街的这两家书店之间,真该打通一条地下通道。
[17] 法国音乐小组,1923年得名,包括六位在蒙帕那斯地区活动的作曲家:Georges Auric,Louis Durey,Arthur Honegger,Darius Milhaud,Germaine Tailleferre 和Francis Poulenc。他们反对瓦格纳或印象主义的音乐。
菲茨杰拉德、尚松和普雷沃斯特
[18] 格什温家一共兄妹四人,艾拉是老大(1896——1983),乔治排行第二(1898——1937)。父母亲最早为艾拉买了一架钢琴,但是最先学会弹琴的却是乔治。艾拉与乔治以后合作过许多首著名歌曲,艾拉作词,乔治作曲。其实弗朗西丝(1906——1999)最早成名,但是结婚后她就集中精力做贤妻良母,放弃音乐生涯,但又在绘画上颇有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