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妇罗?哈哈哈哈……”
“也许吧……”
“……煽动起来……”
“又是那个堀田……”
“还有米粉团子?”
别的话我没都在意,可听到马屁精说到“蚂蚱”的时候,不由得心头一震。不知为什么,他将“蚂蚱”这两个字讲得特别用力,仿佛故意要将其明白无误地送入我的耳朵似的,而后面的话语又模糊不清了。我没有吱声,仍旧支棱起耳朵谛听着。
虽说传过来的都是断断续续、鸡零狗碎的,可根据“蚂蚱”“天妇罗”和“米粉团子”这三个关键词进行推测,完全可以得出结论,他们正在偷偷地议论我。
“将那蚂蚱……这可是真的哟。”
要说就大声地说嘛。如果要背着人偷偷地密谈,又何必叫上我呢?这两个家伙真是小肚鸡肠,卑鄙下流。蚂蚱也好,巴掌[14]也罢,反正错不在我。只为校长说“听候处理”,看在山狸的面子上,我才忍着呢,你这个马屁精竟然也来妄加评论,真是岂有此理!还是躲一边去吮你的毛笔尖儿吧。我的事情,我早晚会自己解决,随你怎么说也没用。倒是“堀田”“煽动”云云,不得不叫人上心。到底是说堀田煽动我将事情闹大呢,还是说堀田煽动学生来跟我捣乱,这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难道说……”
仰望蓝天,眼见着太阳光渐渐转弱,带着凉意的海风也“飕飕”地刮了起来。淡淡的浮云如同线香腾起的轻烟一般,停留在澄明透彻的蓝天上,一会儿又飘散于深邃无垠的天际,化作了一片薄霭。
“……就是嘛……一无所知嘛……罪过啊。”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红衬衫突然想起似的说道。
“哎?怎么会……”
“嗯,是啊,时间也差不多了。今晚跟麦当娜小姐有约会吧?”马屁精搭腔道。
我正独自寻思着,只听得他们两人在吃吃偷笑。笑声之间断断续续漏出几句话来,叫人听着不得要领。
“别乱说。会招人误会的。”红衬衫说道。
望着蓝天空,我想起了阿清婆。如果我有钱,带上阿清婆来如此美丽的地方游玩,该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啊。跟什么人一起玩才是最最关键的。不管景色多么优美,倘若是跟马屁精这类人在一起,怎么都是索然无味。而阿清婆尽管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却让人觉得无论将她带去哪儿都不丢脸。像马屁精这样的,无论是坐马车、乘船,还是上凌云阁[13],都不想与他搭伴。如果我是教头,而红衬衫是我的话,他定然会低三下四地拍我的马屁,而对红衬衫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怪不得有人说江户哥儿轻薄无行呢,就他这样的出来走乡串村地瞎转悠,乡下人不觉得江户哥儿轻薄才怪呢。
马屁精吓得将原本靠在船帮上的身体稍稍坐直一些。
这时,他们俩开始小声嘀咕起来。声音很低,听不太真切,我也不想听。
“呵呵呵,不要紧的,听到也……”
我问了下船夫,得知这种小鱼尽是骨头,不能吃,只能当作肥料。原来如此。红衬衫和马屁精不是在钓鱼,只是一个劲儿地在钓肥料。可怜见的。我只钓了一条就收手了,躺在船舱里仰望蓝天。比起钓鱼来,这可要潇洒舒适得多了。
说着,他回头瞄了我一眼。我将双眼瞪得跟铜铃般大,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马屁精像是看晕了眼似的赶紧回过头去,说了声“哎哟喂,服了你了”,缩紧脖子直挠头。这家伙真是偷奸耍滑无所不能啊。
“连您那高超的技术都只钓到‘高尔基’的话,我这样的还能怎么呢?自然也只能是‘高尔基’了。”
小船在平静的海面上往回划。
马屁精回答说:
“你好像不怎么喜欢钓鱼啊。”红衬衫问道。
“今天是俄罗斯文学大丰收啊。”
我回答说:“嗯,我更喜欢躺着仰望蓝天。”
之后,红衬衫和马屁精便专心致志地钓鱼了。约莫过了一小时,两人总共钓到了十五六条。有趣的是,尽管钓到的鱼不算少,可全都是膏耳鳍。鲷鱼则别说钓着了,连影子都没见到。红衬衫对马屁精说:
说着,我把抽了半截的香烟丢进大海。烟头“嗤”的一声灭了,在橹头搅乱的波浪间漂浮着。
哼!别以为我不懂。高尔基是俄国文学家;马璐吉[8]是芝区的摄影师;稻米粒是人类的命根子。这些谁都知道,有什么呀?要说这红衬衫就有这么个坏毛病,逮谁就跟人家说一连串用片假名拼写的洋人名。术业有专攻嘛,像我这样的数学老师,谁搞得清什么高尔基、低尔基[9]的?别在我跟前卖弄好不好?要说就说些《富兰克林自传》[10]啦,Pushing to the Front[11]等连我都知道的名字嘛。红衬衫经常将大红封面的《帝国文学》[12]带到学校里来,不无炫耀地读着。我问过豪猪,说是红衬衫嘴里那些外国人名都是从那本杂志上贩来的。可见这《帝国文学》真是罪孽深重啊。
“你来了之后学生们很高兴,可得好好干呀。”他说了句跟钓鱼毫不相干的话。
“着啊。不就是俄国文学家嘛。”马屁精立刻附和道。
“不见得吧。”
“膏耳鳍?高尔基?这不是俄罗斯文学家的名字吗?”
“不,这可不是奉承话,确实很高兴。是吧,吉川君?”
马屁精心有不甘地信口开河之后,红衬衫马上接过话头抖个小机灵:
“岂止是高兴,简直是激动不已啊。”
“旗开得胜,自然是首功一件。可你钓到的不过是一条膏耳鳍[7]嘛。”
说着,马屁精露出了一脸的坏笑。不知怎么搞的,这家伙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我来气。
红衬衫和马屁精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我将手伸进海里“哗啦哗啦”地洗了洗,又凑到鼻子跟前嗅了嗅,还是有一股鱼腥味儿。唉,钓鱼这活儿我可不干了,即便钓到了我也不愿意用手去碰。再说了,那鱼肯定也是不愿意被人碰的。于是我手脚麻利地卷好鱼线。
“不过呢,你自己也得注意一点,不然可有些不妙啊。”红衬衫又说道。
就在马屁精冷嘲热讽的当口儿,我已经将鱼线收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五尺来长还浸在水里。我趴在船帮上朝水里一看,见条鱼挂在鱼线上左右挣扎着。那鱼的身上满是条纹,跟金鱼似的。我一收线,它就跟着往上浮。好玩!脱离水面的时候,那鱼“噗棱”一蹦,溅了我一脸海水。好不容易抓住了它,可摘鱼钩的时候却怎么也摘不下。这鱼捏在手里滑腻腻的,有点恶心。我不耐烦起来,抡起鱼线将它摔在船肚子里,一下子就给摔死了。
“不妙就不妙吧,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可妙的呢?”
“啊呀,你竟然钓着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我毫不客气地顶了他一句。事实上我也早拿定了主意:要么免我的职,要么让所有的寄宿生都来跟我道歉。
我开始收鱼线。
“你要是这么说,可就是拒人千里之外了。其实作为教头,我可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你可不能往坏里想啊。”
没过多久,鱼线就被不知什么东西拽得直颤悠。我心想,肯定是鱼啊。若不是活物,是不会拽得这么厉害的。哈哈!钓着了!
“就是啊,教头对你完全是一片好意啊。就连区区在下,尽管人微言轻,帮不了你什么忙,可我们都是‘江户哥儿’嘛,自然是希望你能长期留在学校的,这样大家也好有个帮衬不是?其实我暗中也在为你出力呢。”
马屁精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地胡诌了一通,气得我真想上去给他两巴掌。教头是人我也是人,凭什么我就肯定不行呢?再说了,这海面又不是他教头一个人包下来的,宽广着呢。就算是给我个面子,也得让我钓上一条鲣鱼什么的吧。我一赌气,便将鱼线连同铅锤扔进了海里,然后用手指头随随便便地把着。
马屁精也说出一番场面话。老实说,要我受马屁精的照应,还不如让我上吊呢。
“啊呀呀,真是可惜了,教头。刚才肯定是一条大家伙啊,就连教头您这本事它竟然也能挣脱,啧啧,看来今天还真是大意不得啊。不过话又要说回来,被它挣脱了是一回事,比起只知道盯着鱼漂干瞪眼的家伙还是要强多了。那种家伙的钓鱼水平,就跟没了车闸就骑不了自行车一个样。”
“对于你的到来,学生是十分欢迎的,可是呢,这里面也有不少特殊情况。估计有些事也令你很生气吧?可这正是需要忍耐的地方啊。你放心,我们绝不会害你的。”
说着他老先生急忙往回捯鱼线。我心想钓着什么了?一看,什么都没钓着。鱼饵没了。活该!
“你说的‘不少特殊情况’,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鱼漂就不会钓,可就是门外汉了。你看着,等鱼线沉到海底的时候,就这样将食指搁在船帮上把着。鱼一咬钩,手上自然有感觉——哟,来了!”
“要一件件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别急啊,慢慢地,你就会明白的。是吧,吉川君?”
我说鱼线有的是,可没有鱼漂啊。他又说:
“是啊是啊,非常复杂,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弄明白的。但是你慢慢就会明白。不用我说,你自然会懂。”
“你也钓呀。鱼线还有吧?”红衬衫问我道。
马屁精说的话跟红衬衫没什么两样。
这鱼线也太简单了,只在线头上拴着一坨铅,跟铅锤似的,连个鱼漂都没有。钓鱼没有鱼漂,不就跟测体温没有温度计一样了吗?我在一旁看着,心想,这一手我可玩不来。
“既然这么麻烦,那我不问也罢。只不过这是你们先提起的,所以才顺便问一下。”
说着,他也捋好了鱼线抛进了海。
“言之有理,是我们先提起的,倘若就这么断了话头,确实有些不负责任。那么,我就先跟你这么说吧。你呢,刚从学校毕业——不要见怪哦,初为人师,是没什么经验。可是,学校这种地方其实是十分现实的,切不可书生意气,率性而为呀。”
“凭教头您的水平,没问题啊。再说这风平浪静的,老天爷也在帮忙呢。”
“不可率性而为,那么应该怎么为呢?”
红衬衫嘀咕着将鱼线抛进海里。这哥儿们竟还想钓鲷鱼呢,野心够大的。马屁精赶紧拍马屁:
“你看看,你就是直来直去的,要不说你缺乏社会经验呢……”
“三丈来深的地方,要钓上鲷鱼恐怕是有些难度。”
“当然缺乏社会经验了,简历上不是也写了吗?我总共才活了二十三年零四个月嘛。”
船夫嘟哝了一句,便抛下船锚。红衬衫问这儿有多深,船夫说大概有三丈来深吧。
“所以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儿就行了吧?”
“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直,无论是谁要使坏我都不怕!”
马屁精瞟了我一眼,又故意扭过脸坏笑。我心里那个腻味劲儿就别提了。随你立什么麦当娜还是马大哈[6],都不关我屁事,可你们这种“反正别人听不懂就当着人家的面自得其乐说悄悄话”的做法,是毫无品味的下流行为。就这种人,竟然也自称“咱也是‘江户哥儿’哩”。别以为我听不懂,这个“麦当娜”肯定是跟红衬衫相好的艺伎。你要让相好的艺伎站在这荒岛的松树底下,当作风景来欣赏,那是你自己要发神经,关别人什么事呢?倘若让马屁精将这一美景画成油画,拿到展览会上去展出那就更好了。
“当然不怕了,可不怕归不怕,不留个心眼难免落入别人的圈套啊。事实上你的前任就是被人整垮的,所以说还是小心为妙嘛。”
“又没有旁人,说说何妨?”
我突然发觉马屁精这会儿怎么变老实了,回头一看,见他正在船尾跟船夫聊钓鱼的事呢。可见马屁精不在一旁搅和,谈话就顺畅多了。
笑得怪肉麻的。
“我的前任是被谁整垮的?”
“麦当娜的事儿就不提了吧,嚯嚯嚯……”
“事关他人的名誉,我自然不便指名道姓。再说,这事儿也没什么真凭实据,所以,说了反倒是我的不是了。总之既然你来我们学校工作,要是在这儿栽了跟头,那么我们约你出来一起钓鱼的一番好心也就白费了。小心为妙。”
红衬衫一听就怪笑道:
“你要我小心为妙,自然是不错的,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小心呀。只要自己不干坏事不就行了吗?”
红衬衫听了“嚯嚯嚯”地笑而不答。
马屁精又说:
我不觉得我的话有什么可笑。老实说,直到今天为止,我一直坚信这一点,从未动摇。可细想起来,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似乎都在鼓励别人干坏事,似乎都相信一个人如果不变坏就不能在社会上取得成功。所以偶尔看到个耿直、单纯的人,就称他为“小少爷”“毛孩子”,对其百般刁难,极度鄙视。既然这样,小学、中学里那些教伦理课的老师就不必教学生做人诚实、正直了。干脆在学校里教一些撒谎的伎俩、不相信任何人的心术和整人的手段好了,这样不仅对于学生本人有用,对于社会不也做出了贡献吗?我知道,红衬衫“嚯嚯嚯”地哂笑是在嘲笑我的单纯。说到底,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这个单纯和率真会遭到嘲笑的世道才是真正不可救药的。要是换了阿清婆,在这种时候根本哭不出,听了一定会非常感动的。可见阿清婆的品味要比红衬衫高多了。
这个“我们”之中如果也包括我在内,我可不干。对我来说,称其为“青岛”就足够了。
“不干坏事当然是应该的,可光是自己不干坏事,同时又看不透人心的险恶,却是要吃大亏的。有些人貌似光明磊落,爽快热情,会主动给人张罗住处,其实却是个不得不防的小人……噢,这天已经变冷了。入秋了,是吧?看哪,海边的暮霭变成Sepia[15]了。暮色苍茫,真是好景色啊。喂,吉川君,你觉得怎么样?这海滨暮色……”
“有意思。以后我们就这么称呼它好了。”
红衬衫大声喊着马屁精。马屁精心领神会,赶紧帮腔:
什么鸟提议,明摆着是多此一举嘛。不过红衬衫却大加赞赏,说:
“果然是好景色啊,简直绝了。有时间的话应该好好地画一幅写生。白白放过如此美景,真是可惜啊。”
马屁精开腔道:“将此岛命名为透纳岛,教头您看如何?”
这时,港屋二楼亮起了一盏灯。正当火车“呜——”地拉响长笛时,小船船头“矻哧”一声撞入沙滩,动不了了。
于是我就闭嘴了。
“啊呀,这么早您就回来了。”
不料红衬衫立刻提出了异议,说倒也不是绝对不能停靠在那里,但要钓鱼的话就不能离岸太近。
旅店的老板娘站在海滩上跟红衬衫打着招呼,我则“嘿哟”一声从船帮跳到了沙滩上。
小船沿着小岛的左侧绕了一圈。海面上风平浪静,平滑如镜,简直叫人难以相信这是在海上。还真是多亏了红衬衫,才让我如此心情舒畅。要是能上岛去看看就更好了,于是我便问道:“能不能将船停靠在那块岩石旁?”
[1]地名,在东京都墨田区的向岛。
我心想,不知道透纳是个什么玩意儿料也无妨,所以没有吭声。
[2]指东京善国寺里的毗沙门天堂。赶上庙会时,有钓鲤鱼的园艺活动。
说罢,还摇头晃脑一番,一脸的心领神会。
[3]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1775—1851年),英国著名风景画家,19世纪上半叶英国学院派画家的代表。
“着啊。还真是透纳啊。您看那枝叶挠曲有致,怎么就这么美妙呢?简直跟透纳并无二致啊。”
[4]拉斐尔·桑西(1483—1520年),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画家、建筑家,与达芬奇、米开朗琪罗并称为“文艺复兴后三杰”。
马屁精立刻凑趣道:
[5]“麦当娜”在日本既指圣母玛利亚,也指心仪的美女。马屁精在此说的是双关语,用“麦当娜”暗指红衬衫的恋人。
“你看那棵松树,树干笔直,树冠如伞盖,跟透纳[3]的风景画似的。”红衬衫对马屁精说道。
[6]原文是“小少爷”的意思,在日语中“麦当娜”和“小少爷”发音相近。原文所要的就是谐音效果,而与“小少爷”的本意没什么关系,故而译文中另用了一个在中文语境中具有谐音效果的“马大哈”。
红衬衫一个劲儿地眺望风景,嘴里嘟囔着“好风景啊好风景”。马屁精忙不迭地帮腔,说什么“简直是无与伦比的绝景”。什么是“绝景”我不懂,可看着心旷神怡,这倒是千真万确的。我心想,在如此宽阔的海面上海风吹着,肯定有利于健康。奇怪的是,肚子突然饿了起来。
[7]即隆头鱼。在日本松山地区的方言中称为gu-ru-ji。
船夫不紧不慢地划着桨,看似没怎么用力,可回头一看,海边的景物已经缩得很小了。要不怎么说不管什么行业,精湛的技艺总是令人惊叹呢。高柏寺的五重塔从树林上方戳了出来,尖得像一根针。往前看,名为“青岛”的小岛在海面上浮着,据说那岛上没人居住。仔细一看,岛上只有岩石和松树。怪不得呢,在那种荒岛上,人怎么住得下呢?
[8]原文是“丸木”,即丸木利阳,是最早在东京的芝区樱田町,即如今的港区新桥开设照相馆的摄影师。“丸木”在日语中的发音为ma-ru-ki,与高尔基相近。
放学后,我先回家准备了一下,然后去车站与红衬衫和马屁精会合,三人一起到了海边。那儿只有一个划船的,坐在一条我在东京从未见过的狭长小船里。我将船肚子打量个遍,没看到一根钓竿。我问马屁精这是怎么回事,他说在洋面上钓鱼不用鱼竿,光用鱼线就足够了。嗬,瞧他说话时那个得意劲儿,摸着下巴,一副行家里手的模样。早知道会被他噎,就不该多嘴多舌。
[9]原文是“拉大车的”,发音与“高尔基”相近。此处仅利用其谐音效果,含义已无关紧要了。
他说的这个吉川君是指绘画老师,也就是马屁精。那家伙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一早一晚都会出入红衬衫的家,不仅如此,红衬衫不论上哪儿,他都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瞧那架势已经不是同僚关系了,简直就是一对主仆。由于我早知道红衬衫要去的地方马屁精也必定会跟去,所以听他这么说倒也没觉得什么。可是,你们两人去就好了,干吗非要叫上我这么个讨厌鬼呢?想必是他好显摆,要在我跟前炫耀一下钓鱼手段吧。嗨,这种事又有什么好炫耀的,就算你钓上来两三条金枪鱼,我也不稀罕。再说了,我也是人,再不咋的,只要下了钩,总能钓上点什么吧。我要是说不去,红衬衫那厮肯定会往歪里想,以为我是怕出丑或者是不喜欢钓鱼才不去的。想到这里,我便爽快地答应了。
[10]日本当时的英语教科书中有该书的内容。
我心里这么想,但没说出来,因为对方是文学士,花言巧语是拿手好戏,我怕说不过他。谁知我不吭声后,他竟误以为已经将我降服,立刻展开了攻势:“好吧,立刻就教你。今天怎么样,有空吗?一块儿去吧,就我跟吉川君两人也怪冷清的。”
[11]即《伟大的励志书》,美国作家奥里森·马登(1848—1920年)的著作,讲述功利主义的处世哲学。在当时日本的中学里常被用作英语教材。
谁要你教呀?!喜欢钓鱼、捕鸟的本就是些冷酷无情之辈,不然又怎么会以杀生为乐呢?鱼儿也好,鸟儿也好,不用说,肯定是喜欢活着而不喜欢被人杀死。若是不钓鱼、不捕鸟就活不下去,倒是另当别论。衣食无忧活得挺滋润的,可依旧不杀生就睡不着觉,那也太残酷了。
[12]东京帝国大学文科院系的机关杂志,创刊于明治二十八年(1895年),主要介绍、评论外国文学。封面设计相当大胆,多以大红色衬底,配以艳丽的图案。
“如此说来,你尚未品尝到钓鱼的乐趣哩。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倒是可以教教你。”他十分得意地说道。
[13]指明治大正年间位于东京都台东区浅草公园内的一座八角形砖塔,共有十二层,俗称“十二阶”。建于明治二十三年(1890年)。
既然他问到了我,我便不太起劲地回了一声:“哦,这个嘛……”谁知他又追问了一句:“你钓过鱼吗?”嗬,这话也太小瞧人了吧?我就说:“钓得不多,小时候在小梅[1]的鱼塘里钓到过三条鲫鱼。另外,在神乐坂的毗沙门[2]庙会上钓到一条鲤鱼,可我一高兴,起竿的时候‘吧嗒’一声又掉了,现在想想都还觉得可惜。”红衬衫听了,撅起下巴嚯嚯嚯地笑了。笑就笑呗,干吗要笑得这么装腔作势呢?
[14]原文是“踏雪木屐”,在日语里的发音与“蚂蚱”相近。不过,此处仅利用其谐音效果,含义已无关紧要了。
有一天,红衬衫来问我说:“你去不去钓鱼呀?”这家伙说起话来嗲声嗲气的,听着十分肉麻。那嗓音简直叫人分不清男女。是男人就该发出男子汉的声音来嘛。再说了,你不是大学毕业的吗?不是文学士吗?你瞧我这个物理学校出来的都能抬头挺胸地说话,你一个文学士却那么细声细气,也太丢人现眼了。
[15]棕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