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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

喊杀声好像远了。库又听见头顶上哗哗的翅膀声,大群鸽子在天上飞旋,有三只白鸽子落下了,一人身边落一只,对着他们咕咕叫,库心里一下安静了。

突然刮起东风,沙尘弥漫,毗沙兵顺风扑杀而来,黑勒兵赶紧上马逃跑,库就地趴在已经没头的那个尸体旁,想看看谢在哪里,却睁不开眼睛。一颗头重重落到库的头顶,差点砸着库,库朝上翻眼睛,看见他的鼻子和染成红色的胡须,吓得赶紧闭眼,觉得这颗头在哪见过,睁眼看,想不起来。那割掉的头眼睛半睁着,目光散散地看库,又像看那个无头的身体。

四周又是毗沙语的喊杀声,一阵马蹄从头顶踏过,库觉得该起来了,刚抬起头,头发被一只手揪住。

黑勒语夹杂天语的喊杀声突然高亢起来,毗沙兵扛不住,往后撤,四周一下满是黑勒兵。一个黑勒兵提刀走向库,谢急得跺蹄子。士兵把库旁边躺着的人头提起来,库眼睛眯一个缝,见黑勒兵在砍那人的脖子,一刀没砍下来,砍第二刀时,那人的腿又蹬了一下,他从死的沉梦中惊醒,又活了一下,库一轱辘爬起来,黑勒兵吓得后退两步,举刀要砍,库连忙喊了句黑勒话,又用天语说了句“天至上”,士兵的刀停住了。

“我是毗沙翻译家库。”库用毗沙语大喊,又用昆语念了句昆经。

毗沙兵也把杀死的一个黑勒军官头割了,抡圆了扔向对方阵地,一时间天上人头乱飞,打杀的人都抛开对方去割地上的人头,几乎所有被杀死的人都被割了头,人头成了攻击武器,漫天飞。

黑勒人败退到干河沟对面,毗沙军没有乘风追击,仗从中午打到傍晚,人马都乏了,库趴地上装半天死人,起来感觉地直晃,耳朵蒙蒙的,这场几百人马对打的战争,在他贴地的右耳朵里留下长久的纷乱马蹄声。

一颗飞来的人头砸在库身旁的沙地,几个人围过去,对着人头大喊,“都木都木”。库听出“都木”是一个毗沙军官的名字,“都木都木”的喊声引起了一阵毗沙语的喊杀声。

库扯嗓子喊“谢”,抓他的毗沙兵问谢是谁。库朝马队里指。一个士兵抓住了谢,谢一甩头,一趟子跑过来。

接下来的场面把谢吓坏了,一个人被砍下马,砍他的人下马来揪住头发,一刀把头割了,又翻身上马,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奔到对峙的马队前,抡圆了扔向对方。很快对方也有人头扔过来。

“她是我的。”

突然的驴鸣让指挥战斗的人清醒过来,双方指挥官都喊叫着组织队伍,库半睁的一只眼睛里处处马蹄纷乱,周围是毗沙人的声音,迎面逼来黑勒语和天语的喊杀声,两队人马对冲在一起,一阵马嘶人叫和刀刃碰击后,地下倒了一片人,没砍死的蜷曲身体惨叫,一个黑勒骑兵,背上中了三箭,不知道自己死了,还举刀砍杀,刀举到半空醒过来,身体僵硬地掉下马背。背上没人的马匹四处乱跑,有的马惊了,横冲直撞,有的转着圈找寻主人。谢站在原地,扭头看四周,看趴在那里的库,人打仗跟毛驴没关系,站着看就是了。那两头黑勒叫驴依旧围着谢相互踢打,库见谢不住地看他,突然脸红起来,觉得这样装死丢人了。

库一把拉住缰绳,驴牵在手里,他才觉得安全了,牵驴人不打仗,“骑马不欺骑驴的,骑驴不欺牵羊的,牵羊不欺抱鸡的”。这个集市上的规矩,战场上也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