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地方?”卡汗气呼呼地问库。
库掌控着整个军队的语言,他还是卡汗的向导,自从进入毗沙地界,行军路线都是听库的。库能说出沿途只有两户人家的小村庄的名字,知道那些很少有人走过的路。难怪卡汗会离不开他,半夜两次派人回头找他。第一次是后半夜时分,部队追赶到一片戈壁上,汗王有点瞌睡了,跑了大半夜的士兵也都眼睛迷糊,辨不清前面隐约骑在一匹白马上的白衣将军是人还是鬼。要是人,怎么老追不上?汗王心里没底,回头问库,部下说库的骡子跑得慢,早甩后面了。第二次是眼看就要追上的乔克努克将军在一片鸡鸣声中突然消失,没有了前面的追赶对象,卡汗惊慌了,不知道自己率领的十万大军身在何处,整个夜晚都是被追赶的乔克努克将军领着他的大军前进,他们穿过大片麦田,穿过许多个空无一人的村庄,穿过许多条河与干沟,在一片几乎没边的戈壁上奔跑到月亮落下,那时候他不用担心方向,前面隐约晃动的白马在指引,乔克努克将军孤独的喊杀声在牵引。可是,乔克努克突然不见了。汗王和他的大军突然失去前进的方向。汗王又一次让手下去找库,只有库能把他的部队从黑夜里带出去。找库的人没回来,库自己赶上来了。
“应该到固玛了,汗王。”库看着天上的星星说。
在这个说着十几种语言的混杂大军中,只有库能够把各种语言表达的意思准确传递给卡汗,再把汗王的指令和意图传递给说各种语言的人。一个从黑勒语发出的指令,必须由黑勒语分别翻译成各语言,而不能先译成泰语,再由泰语译成丘语,这样一个指令就变成无数个,这无数个指令再翻译回来,就连汗王都不知道说的是啥了,其意思偏差之大就好像早晨赶出去一群羊,下午吆回来变成一群狗一样。
说出固玛时库眼前又浮现出不久前在这里活剥人皮的情景,自己的皮从头到脚一阵揪疼。
本天门从域外带来三万援军参战,他说话的口气自然比别的天门徒都大。但他也不便过多责怪库。库是他的另一个舌头。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库翻译给汗王。每次库把他的话翻译成黑勒语给汗王,他都会狐疑地看一眼库,好像不确定那是不是他说的意思。
其实库也说不出具体位置,四周一片漆黑,他一路看北斗星,知道部队一直在荒野上朝西奔跑,按路程应该到固玛了。
“你的骡子难道跑不过驴吗?汗王派人找了你两次,驴队里都喊着找了,不见你,还以为你溜回家了。”汗王身边的本天门指责库。
“这么说我们一夜间往回跑了三天的路。”
库给汗王请了安,说自己的骡子跑不过马,落后了,请汗王恕罪。
“是。汗王,我们快跑回黑勒地界了。”
库在土蒙蒙的曙光里,骑着一身水汗的黑丘追赶上来,黑丘奔跑一夜,骨头快散架了,四个蹄子乱摆着穿过木头一样呆立的驴队马队,驴叫马嘶混杂在一起,这头马配驴生的骡子,突然找到驴和马的感觉,她身体中驴的那部分昂叽昂叽叫起来,马的那部分打着响鼻长嘶,结果发出不马不驴的一阵怪叫。
“我的十万大军,被一个毗沙将军牵着鼻子跑了一夜,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毗沙将军带着我的部队打回黑勒了。”卡汗自言自语。
卡汗的大军没有追赶上努克将军,他在天亮前的鸡叫声中消失了。黑勒军像突然从一场狂奔的长梦中被鸡叫醒,停住不追了。停住的军队像一大块凝固的夜,让荒野变得更漆黑,只能隐隐辨出骑在马上驴上的人形,驴比马矮,骑驴的人形也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