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时的目的地是毗沙国，奥巴墓地一过，下一个墓地成了目的地，征战的方向常因墓地的位置被改变，有时为了到达一个墓地要走好几天弯路，所有弯路也都指向毗沙国，十万大军，经过一个又一个墓地，沿途所有村庄的人们被带动，加入墓地祭拜队伍里，没有一条路能容下这个队伍，整个沙漠戈壁成了路，田野山谷成了路，不断壮大的黑勒军前后望不见首尾。每过一个村庄，村里能吃的都被吃光，未熟的瓜果被摘光，牛羊鸡鸭宰光，家家的存粮吃光，眼看将黄的麦子被吃光，烧青麦成了一路的主食。部队驻扎在麦地旁，燃起火堆，成把的青麦穗在火里一燎，烧焦麦芒，麦香就飘出来，手搓掉麦壳，嘴吹走麦壳，焦黑的麦粒扔嘴里，十万人嚼食青麦的声音惹得老鼠四处逃窜。有性急的直接将麦地点着，火过了蹲地下捡焦煳的麦穗。一亩青麦吃饱三百人。吃不完的驴驮上，下一个墓地在沙漠中，下下一个墓地在戈壁上，不会每天都遇到麦地，但绕来绕去的墓地路总会绕到一片片将熟的麦地。吃光一个村庄，村里人就只能跟着队伍走了。不断壮大的黑勒军变成铺天盖地的蝗虫。
每个墓地的祭奠都让人们对毗沙国的仇恨加深一层。
进攻毗沙的时间本来选在六月，黑勒的麦子收了，带着新麦面饼上路。士兵都贪恋家乡的新麦，吃一口新麦烤饼，死在外面也无憾。
沿着这条弯曲的墓地之路，几十年里的战争又被完整地经历了一次。每到一个墓地，战争的时间，殉天者的名字、地位及神奇事迹被宣传一遍。那些埋没于沙漠荒野中的墓地被找到，战死的人们被找到，埋没的仇恨被找到。
卡汗却不这么想，他颁布的命令是：“去吃毗沙的新麦。”这个出发前的口号，现在成了所有人的目标。毗沙的麦香弥漫在空气里。毗沙的麦子比黑勒早熟。毗沙人已经在磨镰刀准备割麦子了。但是，他们没机会割麦子，收割毗沙麦子的人来了。
库又看见他从固玛从西叶走向奥巴墓地时的情景，那时是他和谢，走在祭拜墓地的队伍里，现在是他骑着叫黑丘的骡子，走在卡汗东征的大军中。军队每经过一个村庄，就有提镰刀扛坎土镘的农民加入，每一天的路程里都有墓地祭拜，有时一天里经过四五个墓地，部队用餐和夜宿的地点都在墓地，东征的路线沿着一个个墓地绕行，穿过一个个隐藏在绿洲和沙漠中的村子，以前的道路被改变，东去毗沙的路变成由一个个墓地串起的蜿蜒道路，每个墓地都是以往战争的遗址，每一场战争都留下一座或数座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