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人间去，把驴叫翻译给人听。”
库突然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往下说，仿佛走到所有语言的尽头，大张的嘴里只有风。
天庭守门人仿佛把库忘了，又突然扭头对库说话。
“在天庭，人的灵魂是透明的，无须翻译。”
“我回去也是一个鬼魂，我跟人说话的舌头已腐烂成土。”
库心里的念头一起，守门人就知道了。
“上天让你用驴叫给人捎一趟话。你当了一辈子捎话人，都是把人话捎给人。这趟差不一样，是把上天说给驴的话，捎给人。”
“我已遗忘了地上的家乡，我想到天庭做翻译。”
“上天为何不直接捎给人？”
“你在地上时每天进出的一扇门，就是天庭之门，我也在那里守门。你熟悉天庭甚于凡间。天庭是你遗忘的一处故乡。”
“上天把真言给过人，被人传歪。唯独驴叫没有走形。”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翻译家库？”
库到过上百个语言地区，在那里，驴叫无须翻译。
“我听到最多的是凡间的驴叫。人声高不过麻雀的翅膀，又怎会传到天庭？”
“你到地上有人有驴处去，上天要说的，那里的驴会说给你，你再将驴叫捎给人。这是趟苦差，路途要比你从毗沙往黑勒捎一头驴更远。”
“我用一百种语言吟诵过赞美天庭的经文，难道你没听见过？”
库想起在西昆寺，自己问昆门，不是要捎话到黑勒吗，怎么是一头驴。昆门眯着眼睛，说：“把驴当一句话。”当时库不太懂，现在恍然明白了。
“你就是长一百条舌头的翻译家库吗？”
“西昆寺门徒把昆经写在活驴皮上，让你捎到黑勒。上天早已将要说的话写在驴心上。你回去用心听驴叫，你能听懂，你身体里已经有一头驴，她年轻有力，会带着你奔跑，鸣叫。你把驴叫捎给人时，人中间属驴的会懂。属鼠、兔、蛇、猪、马、牛、鸡、狗、虎的也会懂。”
库想侧身挤进门，加入到他们中间，却被守门人拦住。
库脑子里所有所有的驴叫变成话，一句摞一句，一段摞一段，一片摞一片地垒起来。像他小时候跟师傅到西昆寺读经，他仰脸看一部部摞到屋顶的昆经。现在他看见摞在天地间的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