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了她在考虑这个问题时发出的叹息,能感觉到她的答案会是什么,但他还是想听她自己说出来,那会使他欣慰,而那个答案也能肯定他最初对她性格的猜测。
“现在也是?”
“现在也是!”她回答道。
她坦率地回答道,“大约五年前,我和父亲去非洲考察,在那里,看到了在营地生活的孩子们的状况。一个大概还不到五岁的小女孩因为营养不良而死在我的怀里,当时我就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开了。所以我决定投身于这项工作,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我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此后我的想法也没有改变。”
“艾玛·汉密尔顿,我喜欢你。你很有勇气。”
“为什么?”大卫问道。
“我不知道什么勇气不勇气的,不过我也喜欢你。”
“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们之所以做这些,只是因为我们想做。父亲从不强迫我们。我到大学毕业才开始为儿童救助会工作,而且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要把这个当成终生职业。只是做着做着就这样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政府会把你抓起来。但显然,你对政府并不构成威胁。”
“听起来你们全家都很有奉献精神。”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当时正在检查一个营地的状况,司机告诉我他有点急事。他向我保证有足够的时间回来接我,然后送我去机场乘飞机回家。我在探查的最后一个营地实在是太忙了,根本就没有考虑他不在的这件事,直到我发现他把我所有的旅游证件都偷走了,包括护照、手机还有差不多所有的钱。”
“我父亲是一个儿科医生。大概二十年前,他去了一趟印度,回来之后就帮助筹建了这个儿童救助会。我母亲每年都会为儿童救助会组织一场募款活动。她在圣地亚哥开了一个画廊,所以有机会跟很多有人道主义精神的富人打交道。山姆以前也和我们一起工作的,不过他现在在外交部工作。我妹妹是个护士,她也会定期贡献出时间来为儿童救助会工作。”
“然后呢?”他接着问道。
大卫很高兴地找到了一个分散她注意力的方法,于是他放任自己对于她工作的好奇心。“你是怎么加入到这个组织的?”
“完成报告后,我决定回到首都。我有个朋友在加拿大大使馆工作。我知道玛丽一定会帮我重新办齐旅游证件,然后借钱给我买张机票飞到巴黎的。因为山姆在那里工作,我知道他可以在美国大使馆帮我办一个临时护照。就在我快要到玛丽家时,秘密警察拦住了我,然后就把我拘留了,”她叹了口气,“现在,我是你邻居了。”
“我跟你说过的,我是儿童救助会的社会工作者。我们给因为战争或自然灾害而被迫离开家园的孩子提供食品、衣物和医疗护理。首都停火之后,一队医生和护士来到这里搭建起难民营。因为我们是一个跨国救援队,我们经常在联合国的保护下工作。”
“他们会发现他们搞错了的。”他不假思索的保证听起来很合逻辑,但话一出口他便希望自己不会因为给了她虚假的希望而内疚。
“艾玛,你到底跑到这个炮火连天的国家来干嘛?”
“我不知道是不是会跟你一样乐观,大卫。没有人愿意听我说,也没有人想要或愿意来核实我说的话。”
他想起了无数次被打的经历,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将无法从折磨和令人麻木的隔离监禁中存活下去。静静地吐出一口气,他用尽意志力把那些鲜活的记忆赶出脑海。
他觉得自己没法再安慰她了,所以他不再表达那些他知道无法编造的情绪。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刚到这里的那几天,”大卫苦涩地回答道,“永远不会。”
“跟我说说你的家人吧,”艾玛催促道,“我不想总是说我自己的事。”
她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一定累了,就到这里吧。”他说道。
他用手粗暴地捋过头发,对于任何一个有自尊且极其注重仪容仪表的海军军官来说,这一头长发简直无法忍受。他让自己从幻想当中醒过来。“你无法相信,这样的事真的发生在你身上了,是吗?”
“我不是唯一一个需要分享的人。”
“大卫?”几分钟后,她叫道。
“艾玛,你是在玩心理医生游戏吗?”
他的幽默慢慢褪去,当她陷入安静时,他并没有催她。相反地,他靠在牢房的铁栏杆上,思考着艾玛·汉密尔顿坚决而据理而争的本性。欲望不断地刺激着他,他任由自己去猜测她可能会在恋人面前表现出来的火辣热情。
“只是想成为朋友。”她责备道,不过她温柔的声音显得并不严厉。
他憋着胸腔内的笑意,忍得肩膀直抖,“艾玛,生气吧。我不介意给你当靶子用。”
“谢谢!”情绪上的饥饿突然爆发,使他的声音变得粗哑,“我想我现在正好需要一个。”
“你还敢嘲笑我?”
“告诉我蒙大拿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她问道。
他又笑了,“宝贝儿,请便。”
“我是在牧场长大的。”
她发出了一种声音,那是一种完全不像女性会发出的哼哼声。“你如果还是要叫我‘宝贝儿’,我可能会狠狠揍你一顿。”
“为什么我完全不觉得惊讶?”
“你当然生气,”他说,“这很正常。艾玛,要利用你的愤怒,让它为你所用,宝贝儿。我知道你能做到。”
他笑了,他对牧场的骄傲慢慢显现出来。“我不经常回家,不过总有一天会回到那里的。”
“很生气,非常生气。”
“从海军退伍以后?”
他咯咯笑了,“你觉得怎么样了?”
“有可能。我是牧场的合伙人之一,不过我的首选当然还是飞行员。”他告诉她。显然他很喜欢这个话题。“飞行一直是我的首选,而且我想将一直是我的首选。”
她无视他的话。“我们管她叫‘魔鬼教头玛丽修女’,我不太喜欢她。”
“那你家人还住在蒙大拿吧。”
“艾玛,边走边说。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入伍的第一年,父亲去世了。母亲一直呆在牧场,直到我妹妹嫁人。现在我妹夫在经营牧场。”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以前认识的修女。”她一边踱步一边抱怨道。
“我很惊讶,你母亲竟然愿意离开家。”
他笑了,她冒出来的一连串话令他荒唐地感到自豪。现在,他知道她不会再陷入噩梦了。“现在没有问题了,宝贝儿。不过接着走动,我想听见你的脚步声。”
“她是老师,所以住在镇上会更加方便,尤其是在冬天的时候。为了妹妹的婚姻有个好的开端,她也希望詹妮和扎克有足够的私生活空间。他们现在已经有三个孩子了,母亲经常和他们一起度周末,不过是在牧场的另一所房子里。”
“我可不是没脑子的傻瓜,笨到会在雨天跑出去。还有,我不是小女孩。”她生气地说道。她在牢房里快速地走来走去,每走一步嘴巴里就迸出一个词。“我二十六岁,有我自己的房子,有选举权,只要我想,喝个酩酊大醉也不犯法,我这个年龄也足够判断男人、性和安全套的问题。温斯洛少校,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一定是个特别好的人。”
“好姑娘,”大卫说,“抿一小口然后在你的牢房里走走。运动对于生存和健康至关重要。之前我们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我是认真的。如果你的身体变得虚弱,大脑也会变得抑郁伤感的。”
他点头,开始透过艾玛的眼睛来看自己的家人。“我一直这样觉得。当我想要说服父亲,我想当军事飞行员时,母亲是我最强大的盟友。她有一种天赋,就是帮助人们实现他们的梦想。那个时候,我实在是太坚决了,以至于无法理解自己放弃牧场生活投身飞行事业带给父亲的失望。母亲总是会作为我们的调解人。我最终意识到,正是因为母亲,我才能够在父亲去世之前跟他和解。在捍卫家庭关系上,我欠母亲一个大人情。”
“是的!”她马上大声说道,很显然是被他的批评吓到了。“我存了点儿水,是你叫我这么做的,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那么你在海军的工作对于你来说就是一切,是吗?”
他在等她回答。沉默的一分钟过去了。大卫发现,因为担心,他不再那么耐心。“艾玛,回答我。就算你摇脑袋也不会发出声音的,所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摇头或者点头。”
“老实说,我无法想象自己做其他任何工作,至少不是在这个年纪。”
他听出了她的不确定,他心疼,却不能拥抱她。“我在这儿,”他向她保证道,“警卫给你送饭的时候一起拿来的水,你有存点儿下来吗?”
“我懂你说的,大卫。我也是这样看待自己在儿童救助会的工作。”她犹豫了片刻,然后便承认道,“我的一些朋友说我不愿意为现实生活花时间。有个人直接跟我说,我是着了魔。我不知道。或许他是对的。”
“大卫?”
“艾玛,对于自己的选择,你感到高兴吗?”
“深呼吸一下吧。你刚刚做了个噩梦,不过这会儿已经好些了。现在你一定感觉有点迷糊,不过这是很正常的。”
“非常高兴。”
哥哥?大卫感觉到一阵轻松,山姆不是她的恋人啊。天啊,我都要失去理智了,大卫这样想。
“那就不要管别人怎么想。只要你相信自己的直觉,就永远都不可能出错。”
她用迷惑的语气问道:“我为什么要回到他身边去?他住在巴黎,我在圣地亚哥。另外,要我跟哥哥说自己在国外被捕了,简直跟在地狱里度过寒冷的一天一样。他一定会不停地对我啰嗦的。”
“好建议。”
他决定避开她的话引起的沮丧。“那就专心想想怎样离开这里,然后回到他的身边去。”
听到她声音中带着的几分惊讶,他笑了,“为什么听起来你被震惊到了?”
“山姆对我很重要,我很想他。”
“不久以前我父亲对我说过一样的话。”
“我可不觉得这是赞美。”大卫调笑道,仅仅是听她提到那个男人就让他不舒服。
“你看,两个充满智慧的男人为你保驾护航。还有更好的事吗?”
“山姆会同意你的说法。”
“我不觉得。”她自责似地说道。
“不然呢?”他问道,声音像花岗岩一样坚硬。他不能让她陷入自怜自艾的汪洋,他知道一旦陷进去会有怎样的危险。
“这怎么说?”他问道。
“你怎么就这么耐心又体贴!”她激动地说道,情绪起起伏伏。
“大卫,想想看,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然后就被关到这里了。”
“这没有什么,艾玛。这是正常的。刚到这里的几个晚上我也一直睡不好。”
“你确实冒了一定的风险。不幸的是,你不可能知道别人的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所以不要苛责自己,”他用响亮的声音说道,“把现在的情况当成命运的玩笑吧。没那么复杂。相信我。我花了很多时间得到这个结论。正如我哥们儿戴夫·麦肯兹常说的,‘从来就没有人答应给你一座玫瑰园。’”
“我真的很抱歉。”
“那还真是个奇特的看法。”
“我猜也是。”
“不,宝贝儿,那就是生活,这就是棘手之处。”
“我刚刚做噩梦了。”
黑暗中,大卫闭上眼睛,情绪突然变得忧伤起来。他很后悔在与艾玛的对话中插入了这样一个悲观的观点。他想要帮助她适应,但他也希望能够暂时平复下那持久而痛苦的需求,因为这些需求总能勾起他对与人交流和其他千万件无法做到的事的渴望。
她叹了口气,那声音是如此悲伤,足以使一个成年男人哭出声。大卫差点就哭出来了,然后开始咒骂这个让他无法抱着她、安慰她的处境。
“我好希望我们能够面对面聊天,”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她轻声说道,“如果能够看着你,我一定会感觉更好些。”
“恐怕是的。”
“我们可以试试凿墙。这样消磨时间简直太美妙了。”
大卫回想起最初的时候这持续的黑暗是如何令他难熬。他清楚地知道,关于囚禁生活,她还需要了解更多。
她无视了他语气中刺人的挖苦,“为什么不呢?”
“这里总是这么黑吗?”她问道。
“算了吧,艾玛。我试过的,不过失败了。这个建筑物可能挺老了,但十分坚固。得用炸弹才能炸开这些墙。”
“我没有睡着。自从被关到这里,我就变成了一个失眠患者。”
大卫顿住了,睁大了眼睛。有一种身体接触确实是可行的,他也是刚刚才想到。这并不稀奇,因为在艾玛被关进来之前,他一直是这个监狱里唯一的囚犯。
“我把你吵醒了,是吗?”
他移动到牢房前面的角落。“艾玛,我们可能没有办法看到对方,但我们可以牵着手。”他坚定地说道,把胳膊伸过铁栏,弯下身子,找到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然后把手顺着隔在他和艾玛之间的墙伸了过去。他想要触碰她,想要知道她的皮肤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柔软。
“我不会对你撒谎的,艾玛。”
“你刚刚说什么?”
“你这么说只是想让我好受些。”
“你听到了的。”
“你可没有脆弱得像个婴儿。”
“大卫,我不会变魔术。”
“我……我提醒过你的,我会哭得像个婴儿的。”
“我们不用会魔术。我很抱歉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办法,但只要你愿意,我们做得到。”
他听到了她的抽泣声,理解到她多么的孤独。他仍旧抓着铁栏杆,说:“如果可以,我真想抱着你。”
“你的话完全没有意义。我们不能穿墙而过。”
“我做不到。”
“我怎么可能说废话?”他不同意她的话,“你现在站在哪儿?”
“跟我说说,我会帮你。”
“在牢房的前面。”
“我……没事。”她终于喘息着说道。
“你是面对着外面的吗?”
大卫不知该说什么。“艾玛!加油,宝贝儿!把噩梦打败,”他哄着,虽然他怕惊动了警卫,但他还是保持声音平稳。“艾玛,拜托!就当是为了我,不要输给你的恐惧。”他停下,不知道自己的话语有没有效果。
“是的。”
大卫紧紧抓着牢房的铁栏杆,大叫出声,“艾玛,听我说。我没办法到你身边去,你必须要自己醒过来。打败噩梦,然后自己醒过来。现在就这么做!”他命令道。她继续呻吟、咕哝着。
“向右边走,走到墙边。”
“救救我!”她乞求道。
“好吧,听你的,大卫。”
“艾玛!醒醒!你做噩梦了。”
“相信我。”
“救救我!”她在睡梦中呻吟。
一片寂静。
艾玛又大叫了起来,那声音让大卫浑身的血液冰冷。她对他撒谎了吗?警卫或者审问的人除了把她推来推去和长时间的审问,是不是还对她做了什么?
然后她说,“我相信你。”
正想得出神,大卫听到了艾玛痛苦的哭声,他心头一紧,停下了跨出的步子,紧张使他僵直着脊背,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
他听着她的脚步声。她停下来时,他说,“抬起手来,直到跟肩膀一个高度,然后找到离墙最近的铁栏杆间的间隙,把胳膊从栏杆间伸出来,伸长,让胳膊和墙平行。”
他颤了一下,猛地让自己离开他和艾玛之间的隔墙,开始在自己的牢房里踱步。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溺在这样的想象当中。他强迫自己不要注意到她的存在,但不幸失败了。
“我在试着把胳膊伸出来。”
从她的声音判断,她应该二十五岁左右,总之肯定不到三十岁。她的肌肤应该是小麦色的,如绸缎般柔软。他想象着用手抚摸她凹凸有致的身体,手掌停留、徘徊在她的胸前,他忍不住俯身亲吻,手指继续向下爱抚她的臀部,感受着她的丰满紧致……这于他而言简直是一种折磨。
“小心点,”他提醒道,“墙的一些地方凹凸不平,弄伤自己可不是小事。在这种地方,哪怕是小小的感染都有可能让你丧命。”
他轻声呻吟,抬起头。无法摆脱不停在他身体里乱窜又引他瞎想的欲望,他想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从未谋面女人的声音,会激起自己火热的欲望。他对艾玛知之甚少,这令他忍不住想象艾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应该是个中等身高的女人,身材苗条、四肢纤细,留着长长的乌黑秀发。
“想得很周到,”她喃喃道,“我伸出来了。现在,又怎样?”
哪怕隔在他们牢房间的灰泥和石头造的厚墙以某种神奇的方式消失了,但由于他们的同盟是建立在不确定和对未知的恐惧之上,也由于一个叫做山姆的男人,他只能跟艾玛·汉密尔顿善意地交谈,除此之外他无法奢求更多。
他伸手去够她,手指划过满是灰尘的砖石墙。他皱了皱眉,然后问道,“艾玛,你多高?”
可他还是想抱着她、安慰她,不仅仅用语言。他也渴望被她安抚、满足,他很确定她强烈、灼烧的热情能抚慰他,不管多么短暂。他绷直了身体,沮丧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五英尺九英寸。你完全超过六英尺了对吧?”
当回想起她因为他受到的伤害而怒不可遏时,他微微笑起来。她令他想起了凶猛、嚎叫着的猫,也重新激起了他对欢笑和欢爱的渴望,尽管他知道要想原始冲动得到满足根本就是无望的。
“是的。现在,保持不动。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这堵该死的墙有多厚了。”他把伸出去的手往下放了一些。一声奇怪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然后他顿住了。“艾玛,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大卫停在隔开他们二人牢房的厚墙前,远处响起空袭警报。他双手撑在粗糙的墙面上,仿佛想要嗅到墙那边的艾玛。他把前额贴在墙上,闭上眼睛,轻声念道,“艾玛”。他细细品味着叫她名字的韵律。
“我只听见了我自己的心跳声,动静很大。”
这不是个普遍或现代的名字,他沉思着。不过他知道,她有着不同寻常的品质。他已经听过她充满同情和温柔的声音,也知道她的恐惧,在这样的处境下恐惧乃人之常情。他也感觉到了她的温暖,他打心里热烈渴望着她的温暖。
她轻声的回答中透着心照不宣,他笑了。“这不意外。我也能听见我的。”
艾玛。
“然后呢?”
他转而想起艾玛·汉密尔顿,又一次感受到了她所激起的渴望。他不知道她为何被捕,他只是单纯觉得她在错误的时间呆在了错误的地点。他想要了解事实,但他想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可以先适应一下现在的处境,然后再聊聊有关她的事。
回应她的是他长着老茧的手指,划过她的指节。“然后是这个。”他轻轻地说。
大卫焦躁不安地从床上爬起来,开始踱步。他的失踪该让母亲和妹妹遭受着怎样的打击和痛苦,他知道那样的情绪负荷是毁灭性的。尽管如此,他还是保留着对家人奢侈的思念。他很担心他们,他也知道,他们不会放弃希望,更不会停止祈祷他的平安回归。
“大卫?”她不可置信地叫出他的名字。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双手握拳,又一次绞尽脑汁想着逃脱的办法,而此时,一阵挫败感侵蚀着他的神经。他知道,除非发生奇迹,不然根本没可能逃走。外交手段可能是唯一能使他获救的方法,尽管他更希望、也祈祷着能有一场秘密军事行动来救他出去。但是,除非有人知道他还活着,不然什么都不会发生。
“是的,宝贝儿,是我。”
他猜想,忠于政府的部队和控制了首都不同区域的政治团体间的交锋还将继续,直到这个国家的独裁者被推翻,然后通过竞选上台的统治者将掌握国家大权。在那之前,他想自己都会是一个囚犯,有可能会成为谈判的筹码,或者最终会被解决掉。这一切都取决于这里不断变化的政治风向。
她笑了,他也笑了。但是当他用他的大手握住她温暖柔软的小手时,笑声突然卡在了他的喉咙里,然后变成了近乎无声的渴望的呻吟。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大卫无法入眠。他听见自动武器发出零零星星的炮火声和间歇的手榴弹爆炸声,那些声音烦扰着这漫漫长夜。他已经不再为这猛烈的声音大惊小怪了,在中东已经感受了太多这样的声音,他疲于做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