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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三十五章 审判

“我们作证,”两个火枪手同时说。

他朝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转过身去。

达尔大尼央继续说下去:

“在天主和世人的面前,”他说,“我控告这个女人毒死了昨天死去的康斯坦丝·博纳希厄。”

“在天主和世人的面前,我控告这个女人也曾经想毒死我本人,毒下在她派人从维尔鲁瓦送来的葡萄酒里,她伪造了一封信,让我相信酒是我的朋友们送来的。天主救了我;但是有一个人代替我死了,他的名字叫布里斯蒙。”

达尔大尼央走向前去。

“我们作证,”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重复说了一遍。

“我们要根据您的罪行审判您,”阿多斯说,“您有申辩的权利;如果您能够的话,就为您自己辩护吧。达尔大尼央先生,首先由您来控告。”

“在天主和世人面前,我控告这个女人曾经图谋让我杀害德·瓦尔德男爵;因为在这里没有人可以证明我的这个控告的真实性,所以由我自己来作证,我说完了。”

“是我,是我!”她在极端恐惧中低声说,“你们找我干什么?”

达尔大尼央和波尔朵斯、阿拉密斯一起退到房间的另一边去。

“我们吗?”阿多斯说,“我们找夏洛特·贝克森,她原先叫德·拉费尔伯爵夫人,后来叫温特夫人和谢菲尔德男爵夫人。”

“轮到您了,米罗尔!”阿多斯说。

“你们要干什么?”米莱狄叫了起来。

温特勋爵走了过来。

米莱狄倒在她的椅子上,好像要把出现在眼前的幻象赶走似的,两只手向前伸着。她看见她的小叔子,发出一声可怕的叫喊。

“在天主和世人的面前,”他说,“我控告这个女人唆使人杀害了白金汉公爵。”

四个跟班守住门和窗户。

“白金汉公爵被杀害了?”所有在场的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达尔大尼央服从了,因为阿多斯有着天主亲自派来的审判官那样的庄严的嗓音和强有力的手势。波尔朵斯、阿拉密斯、温特勋爵,还有那个披红披风的人也跟在达尔大尼央的后面进来了。

“是的,”温特勋爵说,“被杀害了!根据你们写给我的那封通知信,我派人逮捕了这个女人,我把她交给一个忠于我的人看管;她腐蚀了这个人,把匕首交到他的手里,唆使他杀死了公爵;此时此刻费尔顿也许正在为了这个恶毒女人犯下的罪行付出他的头颅作为代价。”

“把武器放回去,达尔大尼央,”他说,“这个女人应当受到审判,而不是马上把她杀了。再耐心等一会儿,达尔大尼央,你会感到满意的。进来吧,先生们。”

听到对这些还不为人知的罪行的揭发,在场的审判官们全都不由自主地发抖了。

米莱狄发出一声叫喊,朝后退。达尔大尼央以为她有办法逃走,担心她会逃脱他们的手掌,于是从腰间拔出了手枪;但是阿多斯举起了手。

“这还不是全部,”温特勋爵接着又说,“我的哥哥让您做他的继承人,他生了一种奇怪的病,三个小时就死了,全身留下了青紫斑痕。我的嫂嫂,您的丈夫是怎么死的?”

米莱狄奔过去,打开门;达尔大尼央在门口,脸色比阿多斯还要苍白,还要严厉可怕。

“多么可怕!”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叫了起来。

接着阿多斯像个复仇的幽灵似的跳进了房间。

“杀害白金汉的凶手,杀害费尔顿的凶手,杀害我哥哥的凶手,我要求给您应得的惩罚;同时我宣布: 如果这个目的达不到,我将亲自动手。”

阿多斯明白自己被认出来了,他用膝盖和手猛撞窗子,窗子撞开了,玻璃被撞得粉碎。

温特勋爵说完,过去站在达尔大尼央身边,把位子空出来,让给下一个控告人。

这时候有一匹马嘶叫,米莱狄抬起头,看到了贴在窗玻璃上的阿多斯的那张苍白的脸,哇的一声叫了起来。

米莱狄双手捧住垂下的额头,力图理清在一阵致命的眩晕中变得乱糟糟的想法。

她的脸看不清楚,但是一丝凶险的微笑在阿多斯的唇边掠过。决不会弄错,这正是他要找的她。

“轮到我了,”阿多斯说,他像狮子见到蛇那样在颤抖,“轮到我了。在这个女人还是个年轻姑娘时,我娶了她,我不顾家里人反对娶了她;我把我的财产给了她,我把我的姓氏给了她;有一天我发现这个女人打过烙印: 这个女人的左边肩膀上烙有一朵百合花。”

一盏灯点着,在灯光下他看见一个裹着深色斗篷的女人坐在即将熄灭的炉火旁的矮凳上。她的双肘搁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上,两只白得像象牙的手托着脑袋。

“啊!”米莱狄站起来说,“我看你们绝对找不到对我做出这个卑鄙可耻的判决的法庭。我看你们绝对找不到执行这个判决的人。”

他爬上石头窗台,让他的眼睛可以从窗帘上面望进去。

“安静!”有人说,“对这一点该由我来回答!”

这所小房子被一道有两三尺高的绿篱围着,阿多斯跨过绿篱,一直来到窗前,窗子没有护窗板,但是遮住窗子下半截的短窗帘已经完全拉拢。

那个披红披风的人这时走了过来。

阿多斯跳下马,把缰绳交到格里莫手里,做了个手势,要其余的人绕到门口那边去,自己朝窗子走去。

“这个人是谁?这个人是谁?”米莱狄叫了起来,她吓得透不过气来,头发松开,就像活了似的,在她脸色铁青的脑袋上倒竖起来。

“很好,”阿多斯说,“你们都是忠心的仆人。”

所有的眼睛都转向这个人,因为除了阿多斯以外,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窗子由我看守,他看守门。”

可是阿多斯也同样惊讶地望着这个人,因为他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和这时候正在结束的这场可怕的悲剧有什么关系。

“巴赞呢?”阿多斯问。

陌生人迈着缓慢而又庄严的步伐向米莱狄走过去,走到只有一张桌子把她和他隔开以后,揭下了脸上的面罩。

“她在那儿,”他说。

米莱狄望着这张被黑头发和黑颊髯围绕着的、冷冰冰毫无表情的、苍白的脸,望了一会儿,越来越感到恐惧。接着她突然站起来,一直退到墙边,同时还一边说:

这时候有一个躺在一条沟里的人站起来,这是穆斯格东;他指了指有灯光的窗子。

“啊!不,不,这是地狱里来的鬼魂!这不是他!快来救我呀!快来救我呀!”她声音嘶哑地叫喊,同时朝墙壁转过身去,就像她能够用自己的双手在墙壁上打开一条通道似的。

“我们到了,”阿多斯说。

“您到底是什么人?”所有目击这个场面的人都叫了起来。

一扇窗子透出灯光。

“问这个女人吧,”披红披风的人说,“因为你们看得很清楚,这个女人,她认出我来了。”

另一道闪电亮了;格里莫伸出胳膊,他们在像一条火蛇一样的淡蓝色的亮光中,看见了一所孤立的小房子,在河边上,离渡口有一百步远。

“里尔的刽子手,里尔的刽子手!”米莱狄大声叫喊,已经吓得失去了理智,双手扶住墙才没有倒下去。

这一群人继续赶路。

所有的人向后退,只剩下披红披风的人一个人留在房间的中央。

“安静!”阿多斯说。

“啊!发发慈悲!发发慈悲!饶恕我!”这个坏女子一边叫喊,一边跪了下来。

格里莫摇摇头。

陌生人等着她安静下来。

“在那儿吗,格里莫?”阿多斯问。

“我对你们说过,她认出我来了!”他接着又说,“不错,我是里尔城的刽子手,请听我说说过去的一段经历。”

在一道闪电的照耀下,他们看见了昂甘盖姆村。

所有的人都盯住这个人,迫不及待地等着他说下去。

走了差不多五百步,遇到一条小溪,他们涉水而过。

“这个年轻女人从前是一个和她今天一样美丽的姑娘。她是唐普尔玛尔的本笃会修道院的修女。有一个心地单纯、笃信天主的年轻教士,主持这座修道院的教堂;她开始勾引他,并且获得了成功。她这个人,甚至能把一个圣人勾引上。

格里莫穿过田地,为这队骑马的人带路。

“他们两人发下的誓愿都是神圣的,不可收回的;他们的私情不可能长久地继续下去而不把他们两人都毁掉。她说服他同意离开当地;但是要离开当地,一同逃走,逃到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可以安心生活的法国其他地方去,就必须有钱;他们两人都没有钱。教士偷了圣器卖掉;可是正当他们准备一同离开时,两个人都被逮捕了。

“很好,”达尔大尼央说,“快领我们去,格里莫。”

“一个星期后,她勾引上监狱看守的儿子,她逃走了。年轻教士被判处戴上镣铐监禁十年,而且打上了烙印。正如这个女人说的,我是里尔城的刽子手。我必须给犯人打烙印,而这个犯人,先生们,他却是我的弟弟!

“先生们,”阿多斯说,“她单独一个人待在朝那条河的方向,离这儿半法里远的地方。”

“我于是发誓: 这个女人毁掉了他的一生,既然是她唆使他犯罪,她就不止是他的同谋犯,至少,也应该分担他受到的惩罚。我料到她会躲藏到什么地方去,于是去找她,结果找到了她,我把她捆绑起来,给她打上了和我打在我弟弟身上的相同的烙印。

格里莫点点头。

“我回到里尔的第二天,我的弟弟也成功地越狱逃走了,我被指控为同谋犯,判处代替他关在狱中,直至他回来自首入狱的那一天为止。我可怜的弟弟并不知道这次判决;他又找到了这个女人;他们一同逃到贝里;在贝里他当上了本堂神父,主持一个不大的本堂区。这个女人冒充他的妹妹。

“单独一个人吗?”阿多斯问。

“本堂神父的教堂所在地的领主看到了这个冒牌妹妹,爱上了她,而且爱得那么深,向她提出了娶她的要求。于是她离开被她毁掉的那个人,嫁给了也必然会被她毁掉的人,变成了德·拉费尔伯爵夫人……”

格里莫向他的主人伸出弯曲的食指。

所有的眼睛都转过来望着阿多斯,这是他的真正姓名。阿多斯点了点头,表示刽子手说的都是真的。

“离这儿远吗?”阿多斯问。

“于是,”刽子手接着说下去,“我那可怜的弟弟发疯了,绝望了,决定摆脱一种被她夺走了的荣誉和幸福,夺走了一切的生活,回到了里尔,他知道我代替他服刑的判决以后,投案自首,当天晚上在他的牢房里的气窗上吊死了。

格里莫把双手伸向利斯河的方向。

“对那些判我徒刑的人也应该说句公道话,他们遵守了诺言,等尸体辨认出以后,他们立即恢复了我的自由。

“她在哪里?”阿多斯问。

“以上就是我控告的罪行,以上就是她被打上烙印的原因。”

“别出声,达尔大尼央!”阿多斯说,“是我负责一切,因此让我来问格里莫。”

“达尔大尼央先生,”阿多斯说,“您要求对这个女人判什么刑罚?”

格里莫点点头表示同意。达尔大尼央把牙齿咬得格格响。

“死刑,”达尔大尼央回答。

“到底出了什么事?”达尔大尼央叫了起来,“她离开了阿尔芒蒂埃尔了吗?”

“温特勋爵,”阿多斯继续说,“您要求对这个女人判什么刑罚?”

阿多斯认出了格里莫。

“死刑,”温特勋爵回答。

这一小群人越过戈斯卡尔以后,即将到达驿站时,有一个躲在一棵树底下避雨、在黑暗中与树干融合在一起的人,离开树干,一直走到大路中间,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波尔朵斯先生和阿拉密斯先生,”阿多斯接着又说,“你们是审判官,你们判这个女人什么刑罚?”

达尔大尼央脱掉毡帽,也没有披上披风,他喜欢让雨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和激动得像发寒热病一样颤抖的身体上往下淌。

“死刑,”两个火枪手用低沉的嗓音同时回答。

过了弗罗梅尔不远,雨下起来了。他们展开披风挡雨,还剩下三法里路要走,他们冒着滂沱的大雨前进。

米莱狄发出一声可怕的叫喊,两膝跪着向审判官们挪动了几步。

这一队骑马的人开始策马大步小跑。

阿多斯伸出手去,阻止她。

况且暴风雨即将来临,闪电接连不断地迅速出现,隆隆的雷声开始响起来;狂风,暴风雨的前驱,在骑马人的羽饰和头发里呼啸。

“夏洛特·贝克森,德·拉费尔伯爵夫人,温特勋爵夫人,”他说,“您的罪行已经让尘世上的人和天上的天主感到无法容忍。如果您还会念什么祈祷经文,那就念念吧,因为您已经定罪,马上就要处死了。”

有好几次,或者是温特勋爵,或者是波尔朵斯,或者是阿拉密斯,试图找那个披红披风的人说话;但是不论问他什么,他只是弯弯腰,不回答。旅人们于是明白了这个陌生人一定有什么理由保持沉默,他们也就不再找他说话了。

米莱狄听了这几句没有给她留有任何希望的话,站起来,挺直身子,准备说话,但是她没有一点力气;她感觉到有一只强有力的、无情的手抓住她的头发,像命运拉走人一样无可挽回地拉走她。因此她甚至不试图反抗,走出了茅屋。

他们悄悄地穿过费斯蒂贝尔村,受伤的仆人就留在这个村里;接着他们沿里什布尔树林走,到了埃尔利埃,一直在领路的普朗歇领着队伍向左转去。

温特勋爵、达尔大尼央、阿多斯、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跟在她后面出来。跟班们跟在主人的身后,剩下了那间空空的房间,窗子破碎了,门开着,冒烟的灯凄凄凉凉地在桌上点着。

每时每刻阿多斯都在招呼一直超到这支小小的队伍前头去的达尔大尼央,强迫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来,但是一转眼他又冲到前面去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勇往直前,他也确实是在勇往直前。

里尔,法国北部的北部省省会。在贝蒂讷以东,距比利时边界14公里。下面提到的唐普尔玛尔是离里尔8公里的一个小镇。

时不时在天边亮起一道闪电,可以看见荒僻的、白苍苍的大路展现在眼前;接着闪电熄灭了,一切又重新回到黑暗之中。

本笃会,天主教隐修院修会之一。529年由意大利人本笃创立,故名。

这是一个阴暗的暴风雨之夜,大块大块的乌云在天上飞奔,遮住了星光;月亮要到午夜时才会升起。

罗马教廷对各类修会作出规定,会士或修女必须发誓守清规。一般称为“三愿”,或“三绝誓愿”,即神贫愿、贞洁愿、听命愿。其中贞洁愿即不结婚,又称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