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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第二十二章 梅尔莱松舞

她的那身女猎手的打扮真是太合适了;她头戴一顶插着蓝色羽毛的呢帽,身披一件用一些钻石搭扣扣住的银灰色丝绒披风,还有一条绣满银花的蓝色绸缎连衣裙。在她左肩上有一个跟羽毛和连衣裙同样颜色的大缎带结,系着光彩四射的钻石坠子。

国王瞧了瞧红衣主教,仿佛有话要问他,可是来不及向他提问了,因为这时大厅里响起了一片喝彩声。如果说国王像是他王国里的首席贵族,那么王后肯定是法国的首席美人。

国王高兴得全身发抖,红衣主教也在发抖,不过是给气的;然而他们两个和王后都隔着一段距离,他们没法数清王后肩上的坠子。王后的确佩戴着坠子,但是不知究竟是十颗还是十二颗 。

“没有什么意思,”红衣主教回答,“只是王后是否还保存着整副坠子,我有点怀疑;请陛下数一数,如果只有十颗,请陛下问问王后,谁又能从她身边偷走现在就在您眼前的这两颗呢?”

这时候,提琴发出了开始跳舞的信号。国王向大法官夫人走去,他应该和她共舞;大王爷应该和王后共舞。大家走到各自的位置上,跳舞开始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红衣主教。

国王的位置在王后对面,每次在她旁边经过时,他总是睁大眼睛看着这些坠子,但总是数不清楚。红衣主教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红衣主教走到国王身旁,递给他一只盒子。国王打开一看,里面有两颗钻石坠子。

跳舞持续了一个小时,一共有十六小段。

国王首先走出他的休息室;他穿着一套非常漂亮的猎装,大王爷和其他贵族们的穿着和国王一样。这是国王穿起来最合适的一套服装,他这样一穿扮,真像是他王国中的首席贵族。

跳舞结束,整个大厅响起了一片掌声,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舞伴引回到她原来的座位上去;可是国王有他的特权,他扔下他的舞伴急匆匆地向王后走去。

所有的人都能注意到在国王和王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因为两位陛下讲话都很轻,大家出于尊敬离他们有好几步路,所以什么也没有听见。提琴手拼命地拉着,可是没有人听他们的。

“您满足了我的愿望,王后,”他对王后说,“我很感谢您,可是我相信您的坠子少了两颗,我替您把它带来了。”

大厅里的人一时间有些惊慌和混乱。

说到这儿,他把红衣主教刚才给他的两颗坠子递了过去。

国王也回到他的休息室里去。

“怎么,陛下!”王后故作惊奇地大声说,“您又要给我两颗,那么一共不是要有十四颗了吗?”

王后行了个礼表示服从,随后跟在替她引路的贵妇们去她的休息室了。

国王细细一数,果然,王后肩上共有十二颗坠子。

“快派人去取,王后,快派人去取,越快越好;因为一小时以后舞会就要开始了。”

国王招呼红衣主教。

“陛下,”王后说,“坠子在罗浮宫,我可以派人去取,陛下的愿望可以得到满足。”

“我说,红衣主教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国王声音严厉地问。

国王的声音因生气而发抖了;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听着,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意思是,陛下,”红衣主教回答,“我想请王后陛下收下这两颗坠子,可是又不敢自己献给她,所以就用了这个办法。”

“王后,您错了!我之所以把这件礼物送给您,是要您佩戴的。我对您说,您错了。”

“我呢,我更应对法座表示感谢,”奥地利安娜一边说,一边用微笑来表示她并没有被这种过分的殷勤所欺骗,“我可以肯定,对您来说,单单这两颗坠子的代价,就跟国王陛下送给我的那十二颗一样大。”

“陛下,”王后有气无力地回答,“因为这儿的人太多,我怕出什么意外。”

说完以后,王后向国王和红衣主教行了个礼,随后走向刚才她在那儿换上猎装的休息室去卸装。

王后向四周扫视了一下,看到红衣主教在背后阴险地狞笑着。

本章开始之时,在我们的笔下出现了一些有名人物,我们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因而暂时冷落了那个使王后在对红衣主教的斗争中大获全胜的人。他这时正悄悄地混在人头攒动的某一个门口,从那儿遥望着这个只有四个人心里有数的戏剧场面,这四个人就是国王、王后、红衣主教和他自己。

“王后,请问您为什么不戴上您的钻石坠子?您明明知道我很喜欢看到它们的。”

王后刚刚回到她的休息室里,达尔大尼央也准备离开了;这时他突然感到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去,看到有一个年轻女人对他做了个手势要他跟她走。这个女人脸上蒙着一个黑丝绒的半截面具;不过她这种防范措施是为了对付别人而不是对付他的,因为他顿时就认出了他的这个普通的引路人就是那个机灵而聪明的博纳希厄太太。

国王穿过人群,他没有戴面具,紧身短上衣上的缎带还没有完全系好,他走到王后身边,用一种变了音调的声音对她说:

前一天,达尔大尼央在罗浮宫看门人热尔曼那里,让人把她找来,匆匆见了一面。当时,博纳希厄太太急于要把她的信使幸运地带回来的天大的好消息报告王后,所以这两个情人只是简单地交谈过几句。现在达尔大尼央在跟着博纳希厄太太走,心情因爱情和好奇组成的双重感情而激动。过道中的人越来越稀少,达尔大尼央想在半路上拉住这个女人,抓住她,好好地看看她,即使看一会儿也行;可是这个女人轻巧得就像一只鸟儿一样,总是能在他的手中滑掉;而当他想说话的时候,她便用一个手指头靠在她的嘴唇上,这种带着命令意味的小动作充满魅力,使他明白自己正处于一种强大的权力之下,他只能盲目服从,即使是最最微小的抱怨也不允许。最后,在转来拐去地走了一两分钟之后,博纳希厄太太打开了一扇门,把年轻人引进一个漆黑的小房间。她在那儿又对他做了一个不准讲话的手势,随后打开一扇隐藏在一条壁毯后面的另一扇门,一束强烈的光突然从这扇门外照进来;博纳希厄太太不见了。

突然,国王和红衣主教出现在大厅的一扇门的门口。红衣主教正在低声跟国王说话,国王脸色十分苍白。

达尔大尼央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心里在寻思他究竟在什么地方,可是很快便有一道亮光射进这个房间,暖和而香喷喷的空气飘到他的身边,两三个女人谈话的声音,恭敬和优雅的谈吐,重复过好几次的“陛下”这个称呼,都清楚地向他说明了他现在正在一间和王后的休息室相通的房间里。

王后继续站了一会儿,倾听市政长官的颂词,回答贵妇们的敬礼。

年轻人在黑暗中恭候着。

就在她进来时,有一间小包厢的直到当时一直拉拢的帏幔拉开了,露出了穿着西班牙骑士服装的红衣主教的那张苍白的脸。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后的眼睛看,嘴角上浮现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得意的微笑: 他看到王后没有佩戴钻石坠子。

王后显得很高兴,很幸福,使得她周围的人都感到很纳闷,因为她平时似乎总是愁眉苦脸的。王后把这种快乐的情绪归之于热烈的节日气氛,归之于跳舞给她带来的乐趣,由于对王后不管是在微笑还是在落泪,她的意见是不容许持异议的,因此大家都对巴黎市政长官们的殷勤招待大加称赞。

王后走进大厅;大家都注意到她像国王一样,神情忧郁,特别是显得很疲乏。

达尔大尼央虽然不认识王后,但是很快便从很多人的声音中辨认出了王后的声音;首先是从一种轻微的外国口音,随后是从一种凡是权威的口吻中都自然流露出来的高于一切的气势。他听见她的声音渐渐接近,后来又离开了这扇开着的门,有两三次他甚至看见了一个人影子挡住了门外的亮光。

国王到后半小时,又响起了一阵新的欢呼声,说明是王后驾到。市政长官们像刚才做过的一样,由军士引导着,前去迎接他们尊贵的女宾。

临了,突然有一条可爱的白皙的胳膊从壁毯后面伸出来,达尔大尼央懂得这是对他的奖励: 他双膝跪下,握住这只手,恭敬地把嘴唇贴了上去,随后这只手又缩了回去,在他的手里留下了一样东西,他认出那是一枚戒指。那扇门立即就关上了,达尔大尼央又陷在一片漆黑之中。

国王在进入休息室以前,吩咐说,红衣主教一到立即通知他。

达尔大尼央把这枚戒指套在指头上,重新等待。很清楚,他的事还没有完全结束。在对他的忠诚的奖励之后,接下来的该是对他的爱情的奖励。再说,跳舞虽然已经结束,但晚会还只刚刚开始;三点钟吃夜宵,圣让教堂的钟已经敲过了两点三刻。

有一间休息室是为国王准备的,另一间休息室是为大王爷准备的。在两个休息室里都备有供化装用的衣服。对王后和法院院长夫人,也有同样的安排。跟随两位陛下来的那些贵族老爷和夫人可以挨次两个两个到几间为这个舞会准备的房间里去化装。

隔壁房间里的声音果然慢慢地减少了,随后听到人声逐渐远去,最后达尔大尼央待着的那个房间的门开了,博纳希厄太太快步走了进来。

大家都看出国王神情忧郁,有点儿心事。

“您终于来了!”达尔大尼央大声说。

国王身穿礼服,陪同他一起来的有大王爷,德·索瓦松伯爵,大修道院院长,德·隆格维尔公爵,德·埃尔伯夫公爵,德·阿尔古尔伯爵,德·拉罗什居荣伯爵,德·利昂古尔先生,德·巴拉达斯先生,德·克拉马依伯爵和德·苏弗雷骑士。

“别出声!”年轻妇人把手按在达尔大尼央的嘴上说,“别出声!走吧,从您来的地方出去。”

顿时,穿着呢长袍的市政长官们由六个手执火炬的军士引着去迎接国王,国王和他们在台阶上相遇;市长向国王致欢迎辞,国王为自己的迟到表示歉意,但是把责任推到红衣主教先生的身上,因为红衣主教留住他谈国家大事一直谈到了十一点钟。

“可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才能再见到您?”达尔大尼央高声问。

半夜十二点,传来了响亮的呼喊声和阵阵的喝彩声: 原来是国王从罗浮宫出来,穿过一条条两旁挂满五颜六色的灯笼的街道,向市政厅走来。

“您回家后会看到一封信,它会告诉您的。走吧,走吧。”

十点钟,在靠近圣让教堂的那个小厅里,为国王摆出了一桌夜宵甜食,这张桌子的对面是一个由四名卫士守着的银酒柜。

说到这儿,她打开了过道的门,把达尔大尼央推出房间。

九点钟,高等法院院长的夫人到了,她是这次舞会上地位仅次于王后的大人物,市政厅里的官员们都出来迎接她,并安排她坐在与王后坐的包厢相对的一个包厢里。

达尔大尼央像孩子一样听话,他既不抗拒也不提出任何异议;这证明他的确已经坠入爱河了。

傍晚六点钟,来宾开始入场;他们先后进来以后,都坐在大厅里预先准备好的看台上。

德·索瓦松伯爵(1604—1641),法国将军和廷臣。1622年起为路易十三效劳,征讨胡格诺派教徒。1626年参加反对黎塞留的密谋,逃亡意大利,1628年回国参加对拉罗舍尔的围攻。后来又卷入反对黎塞留的密谋。1641年发表檄文声讨黎塞留,并率领一支哈布斯堡军队入侵法国后被击毙。

三点钟,来了两队卫士;一队是法国人,另一队是瑞士雇佣兵。那队由法国人组成的卫队,一半是杜阿利埃先生的部下,另一半是德·艾萨尔先生的部下。

德·隆格维尔公爵,参见本书第172页注①。

十一点钟,国王卫队中一位队长杜阿利埃来了,他带来五十名卫士;这些卫士立即在市政厅里分散开,各自来到指定要他们警卫的门口站岗。

德·埃尔伯夫公爵(1596—1657),法国庇卡底总督,娶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的私生女为妻。后因参加反对黎塞留的密谋,逃亡国外。

上午十点钟,国王卫队的掌旗官德·拉科斯特先生,率领着两名副官和十来名卫士,来向市政厅秘书克莱芒索取市政厅里所有大小房间和各处通道门的钥匙;这些钥匙马上便交出来了,每把钥匙都系着一个作为识别标记的纸条;从那时候起,德·拉科斯特便担负起看守市政厅里各处门户和出入要道的责任了。

德·阿尔古尔伯爵(1601—1666),法国将军,曾参加对西班牙的屡次战争以及路易十三从1621至1628年的各次对胡格诺派的战役,后因在投石党运动中支持王室,任安茹总督。

一个星期以来,市政厅就是在为这个隆重的舞会作准备。市政厅的细木工搭起了一些看台,供那些被邀请来的夫人小姐们使用;市政厅的杂货供应商在一间间大厅里装上了两百支白蜡火炬;在那个时代,这是一种闻所未闻的豪华排场;最后,还请了二十位提琴手,由于要通宵演奏,据一份报告说,费用比平时高出一倍。

德·克拉马依伯爵(1588—1642),法国亨利四世和路易十三两代国王的廷臣,1630年因密谋反对黎塞留,被监禁在巴士底狱,至1642年才被释放。

第二天,全巴黎的人都在谈论市政长官先生们为国王和王后举行的舞会,在这次舞会上,国王和王后都要跳国王陛下非常喜爱的梅尔莱松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