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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十六章 圣热尔韦棱堡

“只要付钱给您,”阿多斯说,“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们这是到哪儿去吃我的早饭啊?”老板问。

说着他神气十足地扔了两个皮斯托尔在桌子上。

格里莫马上懂得要去野餐了,他拿起筐子,把包好的肉放进去,又加了几瓶酒,随后把筐子挎在胳膊上。

“长官,是不是要把零钱找给您?”老板问。

老板听从吩咐。阿多斯叫来格里莫,向他指指放在角落里的一只大筐子,做了个手势叫他把端来的肉全包在餐巾里。

“不必了,只要再给我们两瓶香槟酒就行了,剩下的就算是那几条餐巾的钱。”

“很好,拿来吧!”阿多斯说。

老板认为这笔买卖做得并没有他原来想象的那么好,不过他还是用两瓶安茹葡萄酒冒充香槟酒塞给了四位顾客,想多捞一些回来。

“这几位先生的早饭准备好了,”客店老板说。

“德·布西尼先生,”阿多斯说,“您愿不愿意用您的表来对对我的表,或者是允许我用我的表来对对您的表?”

在这段谈话中间,那第四位一直在一旁听着,扮着哑巴的角色,这时也点了点头,表示他同意这个建议。

“再好没有,先生!”轻骑兵说,一边从他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只四周镶有钻石的非常华丽的表,“七点半。”

“行,就这么办!”瑞士雇佣兵说。

“七点三十五分,”阿多斯说,“我们知道我的表比您的快五分钟,先生。”

“棒极了,”龙骑兵说。

四个年轻人一边向在场的那些目瞪口呆的人点头致意,一边向通往圣热尔韦棱堡的那条路走去,后面跟着挎着筐子的格里莫;格里莫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可是他在阿多斯身边已经养成了惟命是从的习惯,所以甚至没有想到问一下。

“太好了!”德·布西尼先生说。

在走出军营区以前,四位朋友没有交谈过一句话;再说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这些人知道了他们打赌的事,想知道打赌的结局如何。可是在他们越过封锁壕,来到田野之中之后,对情况一无所知的达尔大尼央认为要求作出解释的时间到了。

“你们是四个人,先生们,”阿多斯说,“我们也是四个人,就赌一餐可供八个人尽情享用的晚饭,您看怎么样?”

“现在,我亲爱的阿多斯,”他说,“看在我们友情的份上,请告诉我,我们这是去哪儿?”

“所以我同意了,”德·布西尼先生说,“现在的问题是决定赌注。”

“您看得很清楚,”阿多斯说,“我们这是去棱堡。”

“啊,说真的,先生们!”波尔朵斯仰坐在他的椅子上捋着他的小胡子说,“这真是一次绝妙的打赌,我希望如此。”

“可是,我们去棱堡干什么?”

“如果我们不去那儿,”阿多斯回答,“我们更活不成。”

“这您也很清楚,我们去棱堡吃早饭。”

“可是,”达尔大尼央凑到阿多斯的耳边说,“您这是毫不留情地让我们去送死!”

“可是我们为什么不在巴尔巴约客店吃早饭呢?”

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相互望望,他们开始有点儿懂了。

“因为我们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谈,可是在那家客店里有那么多使人讨厌的人;他们来来往往,向人行礼,找人攀谈,那里我们连谈五分钟的话也不可能,而在这里,”阿多斯指指那座棱堡接着说,“至少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好!德·布西尼先生,我跟您赌,”阿多斯说,“就这样赌吧,我的三个朋友,波尔朵斯、阿拉密斯和达尔大尼央三位先生,还有我,我们一起到圣热尔韦棱堡里面去吃早饭;不管敌人用什么方法来撵我们走,我们也要手里拿着表,在里面坚守一个小时。”

“我觉得,”达尔大尼央小心翼翼地说,这种小心谨慎的态度和他非凡的勇敢结合得十分密切,十分自然,“我们能够在海边的沙丘地里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是的,谈谈打赌的事吧!”轻骑兵说。

“只要有人看到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商谈,用不了一刻钟,红衣主教的探子们便会向他报告说我们正在开会。”

“好啦!”龙骑兵说,“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打赌的事吧!我们听着,阿多斯先生。”

“是的,”阿拉密斯说,“阿多斯说得对: Animadvertuntur in desertis.”

“他说得对,”瑞士兵说,“鹅油拌果酱的味道真是妙极了!”

“有一片荒野倒是不坏,”波尔朵斯说,“问题是要找到它。”

“请等等,”龙骑兵说,一边把他那把当作烤肉铁扦用的军刀搁在壁炉的两个柴架上面,“我也参加。该死的客店老板,马上拿一个接油的盘子来,别让我损失掉这只珍贵的家禽中烤出的每一滴油。”

“没有一片荒野天上没有一只鸟儿飞过,水中没有一条鱼儿跃起,洞底没有一只兔儿钻出,而我相信,这些鸟儿也好,鱼儿也好,兔儿也好,全都是红衣主教的密探。所以最好还是把我们这个计划继续进行下去,再说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后退了,否则要让人耻笑。我们打了一个赌;打赌是无法预料的,我也不相信有谁能猜到我们打赌的真正原因。为了要赢,我们要到棱堡里去待上一个小时。我们在那里也许会遭到袭击,也许不会遭到袭击。如果没有遭到袭击,我们所有的时间都可以谈话,没有人会听到,因为我可以保证,棱堡的墙是没有耳朵的;如果遭到了袭击,我们还是可以谈我们的事情,而且,因为我们作了抵抗,我们便得到了光荣。您看清楚了这件事横竖都是有利的。”

“打什么赌?”轻骑兵问。

“是的,”达尔大尼央说,“不过我们肯定要挨枪子。”

“啊,好啊,打个赌!”瑞士雇佣兵说。

“啊,亲爱的朋友,”阿多斯说,“您很清楚,最叫人害怕的枪子不是敌人的枪子。”

“先生们,”阿多斯说,“打个赌怎么样!”

“不过,我觉得,”波尔朵斯说,“要作这样一次冒险,我们至少该把我们的火枪都带去。”

“是啊,这完全有可能,”达尔大尼央说。

“您真傻,波尔朵斯,朋友;为什么我们要背上一个无用的包袱?”

“可是很可能,”轻骑兵说,“他们今天很可能派些工兵去把棱堡修复。”

“面对着敌人,我并不认为一支口径合适的好火枪,一打子弹和一壶火药是无用的包袱。”

“真他妈的带劲!”瑞士雇佣兵说;尽管德语里有一大批值得赞赏的骂人的词,他还是习惯于用法语骂娘。

“嗯,好吧!”阿多斯说,“难道您没有听到达尔大尼央讲过的情况吗?”

“是的;我们牺牲了五个弟兄,拉罗舍尔人死了八九个。”

“达尔大尼央讲过些什么?”波尔朵斯问。

“这件事干得很热闹吧?”

“达尔大尼央说过,在昨天夜里这场战斗中,牺牲了五个法国人,拉罗舍尔的人也有八九个阵亡了。”

“圣热尔韦棱堡,”达尔大尼央回答,“拉罗舍尔人在这座棱堡掩护下骚扰我们的工人。”

“那又怎么样?”

“这是哪一座棱堡?”一个龙骑兵问;他手里的军刀上串着一只带来烤着吃的鹅。

“因为眼下要办的急事很多,大家都没有时间去打扫战场,是不是?”

“是的,先生,”达尔大尼央弯了弯腰说,“我们得到了这个荣幸;我们甚至还像你们所能听到的那样,在棱堡的一个角落下面安放了一桶火药;这桶火药把棱堡炸出了一个大缺口。而且这座棱堡已经跟昨天不一样了,它的没有被炸毁的部分已经被震得散架了。”

“那又怎么样?”

“你们不是攻下了一座棱堡吗?”一个瑞士雇佣兵用发音不准的法语问,他端着一啤酒杯的朗姆酒在喝。

“那又怎么样!我们去找他们的火枪、他们的火药壶和他们的子弹;我们将会得到十五六支火枪和一百来颗可以使用的子弹,而不是四支火枪和一打子弹。”

“喂,”阿多斯说,“你没有听到德·布西尼先生正在赏光跟您讲话么?既然这几位先生想知道昨天夜里的事情,你就给大家讲讲吧。”

“啊,阿多斯!”阿拉密斯说,“您真是一个伟大的人物!”

达尔大尼央看看阿多斯,想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插进他们谈话的冒失鬼。

波尔朵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是啊,”一个轻骑兵一边举着一杯烧酒在慢慢品味,一边晃动着身子说,“是啊,卫士先生们,昨天夜里你们在战壕里,好像你们跟拉罗舍尔城里的人有过麻烦,是不是?”

只有达尔大尼央好像还没有心悦诚服。

“唉!”阿多斯说,“看来我们要跟人大吵一场了,可是我们眼下没有这种需要。达尔大尼央,把您昨天夜里的事讲给我们听听,然后我们把我们的事告诉您。”

毫无疑问,格里莫也跟这个年轻人一样存有疑虑;因为他看到他们一刻不停地向那座棱堡走去,而他到当时为止,还一直不相信真的会去,所以他拉了拉他主人衣服的下摆,用手势问他:

不幸的是,对一个秘密集会来说,这个时间却选得不好,军营里刚刚打过起床鼓,大家都在抖落夜间的瞌睡;为了驱除清晨的潮湿空气,来到餐厅里喝上一杯: 龙骑兵,瑞士雇佣兵,卫士,火枪手,轻骑兵一个接着一个地匆匆走了进来,这对老板的生意应该是大有好处的,却使我们四个朋友皱起了眉头。所以他们对这些伙伴们对他们的敬礼、举杯祝酒和插科打诨的答复是冷冰冰的。

“我们这是去哪儿?”

他们来到巴尔巴约客店的餐厅,时间是早上七点钟,太阳慢慢升起来了。四个朋友要了早饭,走进一个房间,据客店老板说,他们在这个房间里不会受到打扰。

阿多斯向他指指棱堡。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格里莫,阿多斯对他做了个手势要他过来;格里莫按照他的习惯,默默地服从了。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几乎已经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可是,”默不作声的格里莫总是用他的同一种语言说,“我们会把我们的皮留在那儿的。”

达尔大尼央对自己这个朋友的做法已经习以为常,能够从他的一句话、一个手势、一个眼色立即看出形势的严重性;因此他挽住了阿多斯的胳膊,一声不响地和他一起出了门,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一边交谈一边跟在他们两人身后。

阿多斯抬起眼睛,用手指指天。

“那我们就去巴尔巴约客店吧,”阿多斯说,“因为这儿的墙壁像是纸糊的一样。”

格里莫把筐子放在地上,一边摇头一边坐到地上。

“我好像觉得我们在那儿没有遇上太多的惹人讨厌的人;不错,对您要谈的那件事来说,阿多斯,我们到巴尔巴约客店去谈那确实是再好没有了。”

阿多斯从腰带上拔出手枪,看了看引火线是不是装好,然后扳上扳机,把枪口对着格里莫的耳朵。

“可是我问您的不是这个,阿拉密斯,”阿多斯接着说,“您在您那儿是不是过得很自在,没有人来打扰您?”

格里莫像被弹簧顶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

“据他们说,”阿拉密斯一边说一边眼睛又盯住了他的日课经,“红衣主教先生派人建造的堤坝把鱼都赶到大海里去了。”

阿多斯做了个手势要他拿起筐子走在前面。

“什么!”阿多斯说,“在一个海港里,他们竟拿不出鱼来?”

格里莫服从了。

“就我来说,那儿吃得差极了;前天是一个守斋日,可是他们只有荤菜。”

格里莫从这幕短暂的哑剧中所得到的全部收获,就是他从后卫变成了先锋。

“那儿怎么样?”

来到棱堡以后,四个朋友都回过头来向后面看。

“是的。”

在军营门口聚集了三百来个各个兵种的士兵,看得出那里面有德·布西尼先生、龙骑兵、瑞士雇佣兵和那个参加这次打赌的第四个人。

“阿拉密斯,”阿多斯说,“您前天好像在巴尔巴约客店吃过早饭,我说得对吗?”

阿多斯脱下帽子,放在剑尖上,举在空中摇晃着。

“啊,啊!”达尔大尼央说,他懂得阿多斯为什么微微地皱着眉头,“看来这儿有新闻可听。”

所有在观看的人都向他还礼,伴随着这种礼节的是一阵一直传到他们耳边的欢呼声。

“嘘!”阿多斯说。

随后,他们四个人都进入棱堡不见了;格里莫已经在他们之前进去了。

“我们在别的地方,那儿倒也不算冷清!”波尔朵斯回答,一边以他特有的方式捋着他的小胡子。

巴尔巴约,法语“parpaillot”一词的音译,意为“白蝴蝶”;是对新教徒的戏称,因为新教徒穿白色教士服。

“说真的,先生们!”他说,“我希望各位要对我说的话值得一听,否则的话,我要向你们预先声明,我是不会原谅你们把我叫到这儿来而不让我休息的;因为昨天整整一夜,我们都在夺取并且拆毁一座棱堡。啊,先生们,你们都不在那儿,那儿的场面真是够热闹的!”

基督教有在规定日期内进行减食的虔修方式。天主教一般规定于星期五,也就是守斋日不食肉,不过他们认为鱼虾不是荤菜。

来到三个朋友的驻地后,达尔大尼央看见他们聚集在同一个房间里: 阿多斯在沉思,波尔朵斯在捋着自己的小胡子,阿拉密斯拿着一本漂亮的蓝色天鹅绒封面的小开本的日课经在念祈祷文。

拉丁文,意思是: 有人看见他们在荒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