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怕连累您。”
“她怎么没有写信给我呢?”
“达尔大尼央,您真是救了我的命!”阿拉密斯叫了起来,“我原来以为自己受到蔑视,被背叛了。我重新见到她时是多么幸福啊!我不能相信她为了我竟然还冒着丧失自由的危险,可是她是为了什么又回到巴黎来的呢?”
“因为她怕被逮捕。”
“原因和今天我们要去英国一样。”
“回图尔去了?是的,肯定是这样;您认识她。可是她为什么回图尔去也不对我说一声?”
“什么原因?”阿拉密斯问。
“我想她回图尔去了。”
“总有一天您会知道的,阿拉密斯;可是眼下,我要学学博士的侄女的谨慎态度。”
“请听我说,”阿拉密斯说,“既然您知道这么许多事情,您可知道这个女人现在怎么了?”
阿拉密斯微微一笑,因为他想起了他有一天晚上讲给他朋友们听的那个故事。
“我想我至少能够猜到。”
“好吧,既然您认为她肯定已经离开巴黎,达尔大尼央,我就什么牵挂也没有了,我准备跟您走。您说我们要去……?”
“您知道她是谁吗?”
“眼下我们要去阿多斯家里,如果您愿意去,我请您还得赶紧些,因为我们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还有,请带上巴赞。”
“我见过她。”
“巴赞也和我们一起去吗?”阿拉密斯问。
“谁对您说这儿待过一个女人?”阿拉密斯说,他的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
“有可能。无论如何,现在他得跟我们一起去阿多斯家里。”
“原来待在这儿的女人,用绣花手帕的女人。”
阿拉密斯把巴赞叫来,吩咐他到阿多斯家里去找他。
“谁?”阿拉密斯问。
“我们走吧!”他对达尔大尼央说,一边拿起他的披风、长剑和三支短枪,还打开三四只抽屉,看看会不会有遗留在里面的皮斯托尔;随后,在肯定了他这种努力是白费工夫以后,便跟在达尔大尼央身后走了,一边心中在想,这个年轻的见习卫士怎么会和他一样知道被他留宿的女人是谁,而且对她的情况,了解得比他还清楚。
“她现在怎样了,是不是?”达尔大尼央接下去说。
不过在走出门的时候,阿拉密斯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问:
阿拉密斯不说下去了。
“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您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吧?”
“可是眼下我不能离开巴黎,除非能知道……”
“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拿上旅行半个月的必需品,跟我走。”
“甚至对阿多斯和波尔朵斯也没有说过?”
“这是怎么回事?”阿拉密斯问。
“我连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过。”
跟班一躬到地,然后出门走了。
“那太好了。”
“别说了,收下就是了,”达尔大尼央说,“还有您,我的朋友,这半个皮斯托尔是给您的;您去对德·特雷维尔先生说,阿拉密斯先生表示衷心的感谢。去吧!”
对这个重要问题感到放心以后,阿拉密斯跟着达尔大尼央继续往前走,两人很快就到了阿多斯家里。
“我,我又没有要求请假。”
他们看到阿多斯正一只手拿着他的准假单,另一只手拿着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一封信。
“这是先生要的准假单,”跟班回答说。
“你们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我刚才收到的这张准假单和这封信是怎么回事?”阿多斯说,他感到有点儿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东西?”阿拉密斯问。
我亲爱的阿多斯,既然您的健康情况需要,我批准您休养十五天的假期。您可以去福尔日温泉或者其他您认为合适的地方去疗养,使您尽快康复。
两位朋友交谈了一会儿,德·特雷维尔的一个仆人送来了一件加封的纸包。
您的挚友
这天晚上同样如此,阿拉密斯神色忧郁地在沉思;达尔大尼央问他为什么如此愁闷,阿拉密斯推说下个星期要交出一篇用拉丁文写的关于圣奥古斯丁一部著作的第十八章的评论文章,所以他有点心事重重。
特雷维尔
他首先要去拜访阿拉密斯,自从他跟踪博纳希厄太太那个值得记住的夜晚以后,他还没有到他那位朋友家里去过。还有,他本来就很少见到这个年轻的火枪手,而且每次见到的时候,他总认为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深沉的痛苦表情。
“是这么回事,这张准假单和这封信的意思是要您跟着我走,阿多斯。”
达尔大尼央向德·特雷维尔先生行礼,后者伸出手来,达尔大尼央怀着尊敬和感激的心情和他握手。自从他来到巴黎以后,他一直在称颂这个杰出的人,他始终认为这个人非常高贵、公正和伟大。
“去福尔日温泉吗?”
“很好,有了这些钱,全世界都能去了;走吧。”
“是的,也可以去其他地方。”
“三百皮斯托尔。”
“是为国王效劳吗?”
“够了吗?”德·特雷维尔先生问。
“为国王或者王后: 我们不是他们两位陛下的仆人吗?”
达尔大尼央拍拍口袋里的钱袋,响起一阵钱币的声音。
这时候,波尔朵斯进来了。
“您有钱吗?”
“真见鬼,”他说,“这真是一件怪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火枪队队员没有请假便可以拿到准假单?”
达尔大尼央又折了回来。
“从他们的朋友,”达尔大尼央说,“代替他们请假时开始。”
“放心吧。再见,祝您一路顺风!噢!”德·特雷维尔先生又叫住他说,“还有一件事。”
“啊!啊!”波尔朵斯说,“看来这儿有什么新闻了?”
“请费心把我那张也送到阿多斯家里,”达尔大尼央说,“我怕我回到家里会遇到什么麻烦事。”
“是的,我们要出门了,”阿拉密斯说。
达尔大尼央填好了申请表格,德·特雷维尔先生在亲手收下时,保证在清晨两点钟以前,四份准假单都将送达各位旅行者家中。
“去什么地方?”波尔朵斯问。
“马上去找他们吧,一切都要在今晚办妥。啊!首先,您要把要求德·艾萨尔先生的事写一个书面申请给我。也许已经有个暗探在盯您的梢,那么您到这儿来,红衣主教已经知道。如果这样的话,有个书面申请,这件事就名正言顺了。”
“老实说,我也不太知道,”阿多斯说,“问达尔大尼央吧!”
“谢谢,先生,您真是太好了。”
“去伦敦,先生们,”达尔大尼央说。
“我可以给他们每人送一张十五天的准假单去,这件事就这样安排;阿多斯的伤口始终未能痊愈,要去福尔日温泉休养;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不愿置他们的伤势未愈的朋友于不顾,决定陪他一同前去。给他们送准假单就是证明我同意他们去旅行。”
“去伦敦!”波尔朵斯叫了起来,“我们去伦敦干吗?”
“我们曾经起过誓,我们一辈子都要不问情由地相互信任,忠心耿耿地接受任何考验。此外,您可以对他们说,您对我绝对信任,那么他们肯定也会像您一样信任我。”
“这我就不能告诉你们了,先生们;你们一定得信任我。”
“如果您不把我不想知道的那个秘密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会参与此事吗?”
“可是去伦敦一定得有钱,”波尔朵斯说,“我可没有。”
“啊,您说得对,先生,”达尔大尼央说,“您了解阿多斯、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您看我能不能让他们也参与此事?”
“我也没有,”阿拉密斯说。
“请相信我,”特雷维尔接着说,“要办这样一件事,去四个人才能有一个人到达目的地。”
“我也没有,”阿多斯说。
“倒也是,”达尔大尼央说。
“我呀,我有,”达尔大尼央接着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他的钱包放在桌子上,“这只口袋里有三百皮斯托尔;每人拿七十五个皮斯托尔,去伦敦打个来回刚好够用。还有,请大家放心,我们不会全去伦敦的。”
“可是您的使命就完成不了啦。”
“为什么?”
“那我就以身殉职。”
“因为,很可能我们中间有几个人要留在半路上。”
“有人会派人来暗杀您。”
“我们是不是去打仗?”
“怎么会呢?”
“而且还是危险性非常大的仗,我预先告诉你们。”
“这样的话,您连邦迪也过不去;这句话是我,德·特雷维尔对您说的,错不了。”
“啊,是这样!不过,既然我们要冒生命危险,”波尔朵斯说,“至少,我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一个人去。”
“你似乎想得太多了!”阿多斯说。
“您一个人去吗?”
“可是,”阿拉密斯说,“我同意波尔朵斯的意见。”
“我相信红衣主教将竭尽全力来阻止我的成功。”
“国王是不是总是对你们说明原因的呢?不是的吧。他只是简单地对你们说:‘先生们,加斯科尼或者佛兰德斯在打仗,你们去打吧,’你们就去了。那又是为什么?你们并不会因为不知道原因而感到担心。”
“如果您到不了目的地,有谁能从中得到好处?”
“达尔大尼央说得对,”阿多斯说,“这是德·特雷维尔先生送来的三张准假单,这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三百皮斯托尔。我们就到要我们去的地方去拼命吧。为了自己的性命犯得上花心思提这么许多问题吗?达尔大尼央,我准备好了,我跟你去。”
“去伦敦。”
“我也去,”波尔朵斯说。
“您能告诉我去哪儿吗?”
“我也去,”阿拉密斯说,“再说我也很高兴能离开巴黎,我需要散散心。”
“我去完成我的任务。”
“好吧!散心的事你们有的是,先生们,请大家放心!”达尔大尼央说。
“您要离开巴黎吗?”
“接下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阿多斯说。
“今天晚上。”
“马上就动身,”达尔大尼央回答,“连一分钟也不能再耽搁了。”
“什么时候开始?”
“来啊!格里莫,普朗歇,穆斯格东,巴赞!”四个年轻人呼唤他们的跟班,“替我们的靴子上油,到队部里去把我们的马牵来!”
“我希望您能代我从德·艾萨尔先生那儿取到一张为期十五天的准假单。”
每个火枪手的确都把他们的马和跟班的马留在队部里,就像留在兵营里一样。
“守住您的秘密吧,年轻人,请把您的请求说给我听听。”
普朗歇,格里莫,穆斯格东和巴赞立即都走了。
“因为,我要对您说,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将一事无成;为了这件事我要向您提出一个请求,但是如果您不知道我提这个请求的原因,我怕您会拒绝我的。”
“现在,我们来拟定作战计划吧,”波尔朵斯说,“我们首先去哪儿?”
“那您为什么还要向我泄漏这个秘密?”
“去加来,”达尔大尼央说,“这是去伦敦的最近路线。”
“不,先生,恰恰相反,因为有人叮嘱我一定要严守秘密。”
“好吧,”波尔朵斯说,“我的意见是这样的。”
“王后是否允许您告诉我?”
“讲吧。”
“不,先生,这个秘密是属于王后的。”
“四个人一起旅行会引起怀疑。达尔大尼央给我们每个人下指示。我首先动身,从通往布伦的大路走,先去探路;两个小时以后阿多斯动身,走通往亚眠的大路;阿拉密斯从通往诺瓦永的大路走,跟在我们后面;至于达尔大尼央,他喜欢走哪条路就走哪条路,不过他要穿上普朗歇的衣服;普朗歇呢,穿上国王卫队的服装,扮成达尔大尼央跟在我们后面。”
“这个秘密是属于您自己的吗?”
“先生们,”阿多斯说,“我的意见是,这样一件事情让跟班参与进去是不合适的。一件秘密有时候会被贵族无意中泄漏出去,可是如果让跟班们知道了,十之八九会被出卖的。”
“可是我应当告诉您,先生,因为只有您才能在王后陛下交给我的这个使命中帮助我。”
“波尔朵斯的计划,我看似乎难以实行,”达尔大尼央说,“我也不知道我能给你们下什么指示。我负责送一封信,仅此而已。这封信我没有三份,也不可能抄三份,因为这封信是封住的;因此依我看,应该结伴同行。这封信在这儿,在这只口袋里,”他指指放信的口袋,“假如我被杀死,你们之中的一个就把信拿去继续赶路;如果他也被杀死了,那么另一个就接替上去,以后也一样;只要有一个人抵达目的地,这件事就算办成了。”
“那我就希望您,年轻人,用生命来保住这个秘密。”
“好啊,达尔大尼央!我的意见和您一样,”阿多斯说,“此外,我们还必须做到合情合理;我去洗温泉浴,你们陪我去;我不去福尔日而去洗海水浴,这是我的自由。如果有人要逮捕我们,我就把德·特雷维尔的信给他们看,你们可以拿出你们的准假单;如果有人攻击我们,我们就自卫;如果有人审问我们,我们就众口一辞说我们只是想去洗几次海水浴,没有其他目的;如果四个人分开走,敌人会占很大便宜,而四个人一起走就成了一支队伍了。我们用手枪和火枪把我们的四个跟班武装起来;如果有人派一支人马来攻打我们,我们就可以开战,而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就像达尔大尼央所说的那样,把信拿走。”
“我说,先生,由于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讲得真好,”阿拉密斯高声说,“你不经常讲话,阿多斯,可是你一讲话就像金嘴圣约翰。我同意阿多斯的计划。波尔朵斯,你呢?”
“您说什么?”德·特雷维尔向四周望望,看看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随后又回过头来,用询问的眼光盯着达尔大尼央问。
“我也同意,”波尔朵斯说,“如果达尔大尼央认为合适的话。达尔大尼央身上带着信,他是这件事的当然首领;让他作决定,我们来执行。”
“这件事,”达尔大尼央压低声音说,“跟王后的荣誉,也许还跟王后的生命关系十分重大。”
“好,”达尔大尼央说,“我决定我们接受阿多斯的计划,半小时以后我们就动身。”
“那就请说吧,我听着。”
“赞成!”三个火枪手齐声叫道。
“是的,先生,”达尔大尼央说,“当您知道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以后,我希望您能原谅我打扰了您。”
大家都向那只装钱的口袋伸出手去,每人拿了七十五个皮斯托尔,随后去作准备,以便在约定的时间准时出发。
“年轻的朋友,是您叫人找我的吗?”德·特雷维尔先生说。
邦迪,法国塞纳圣德尼省城镇,在巴黎东面,相距20公里。
达尔大尼央在来这儿的路上,一直在考虑他该不该信任德·特雷维尔先生,把一切都告诉他,或者只是请求德·特雷维尔先生给他搞到一张准假单,让他去办一件秘密的事情。可是德·特雷维尔先生对他一直关怀备至,对国王和王后又那么忠心耿耿,而且也十分厌恶红衣主教,所以年轻人决定对他和盘托出。
福尔日,法国北部滨海塞纳省城镇,有富有铁质的温泉。
达尔大尼央等了五分钟光景,德·特雷维尔进来了。一看到年轻人脸上快乐的神色,这位正直的队长便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新的事情。
加来,法国北部加来海峡省港口城市,滨多佛尔海峡,与英国的多佛尔隔海相望,相距34公里。
德·特雷维尔先生在客厅里,身旁是些经常和他来往的贵族。达尔大尼央是府上的熟客,一直走进了他的书房,并叫人通报德·特雷维尔先生说有重要事情要跟他会面。
诺瓦永,法国北部瓦兹省城市,位于巴黎东北。
年轻人这时正乐得心花怒放。一个既可以得到光荣又能得到钱的机会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就像是对他的第一次鼓励似的,刚才他成功地接近了一个他所爱的女人。对他来说,这种偶然的巧合几乎是一开始便超出了他敢于祈求上苍的期望。
金嘴圣约翰(349—407),一译圣克里索斯托,古代基督教希腊教父。擅长辞令,讲道博得众多赞赏,因而被誉为“金嘴”,后被任命为君士坦丁堡主教。
达尔大尼央径直去了德·特雷维尔先生那儿。他已经考虑到那个陌生人显然是红衣主教的手下,只需几分钟以后,红衣主教就会得到他的报告,所以他有充分理由想到时间紧迫,容不得有半点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