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三个火枪手 > 上卷 第十五章 司法人员和军人

上卷 第十五章 司法人员和军人

“但是,”红衣主教回答,他对德·特雷维尔先生的正直不曾有过片刻的怀疑,感到胜利又从他的手里逃走了,“但是,阿多斯毕竟是在掘墓人街的那所房子里逮捕的。”

“十点半钟,在事件发生后一小时。”

“难道禁止朋友拜访朋友吗?禁止我的队伍里的火枪手跟德·艾萨尔先生的队伍里的卫士亲如兄弟地来往吗?”

“他几点钟离开您的府邸?”

“是的,如果他在里面跟这个朋友亲如兄弟地来往的那所房子是可疑的。”

“啊!这个吗,我可以准确地告诉法座;因为他进来时,我注意看了看钟,是九点半,尽管我当时认为已经很晚了。”

“因为那所房子是可疑的,特雷维尔,”国王说,“也许您还不知道吧?”

“没有,绝对没有!”红衣主教说,“不过,他几点钟到您家的?”

“确实如此,陛下,我不知道。不管怎样,它到处都可以是可疑的;但是我否认达尔大尼央先生住的那一部分是可疑的;因为我可以向您肯定,陛下,如果我相信他说的话,那么陛下就没有一个更忠诚的仆人,红衣主教先生就没有一个更由衷的仰慕者了。”

“法座对我说的话有怀疑吗?”特雷维尔说,脸气得通红。

“这个达尔大尼央是不是有一天在赤足加尔默罗会修道院旁边进行的那场不幸的决斗中刺伤了朱萨克?”国王望着红衣主教说,红衣主教气得满脸通红。

“哟!”红衣主教说,“这么说所有的人都在您家里度过晚上了?”

“第二天,又刺伤了贝纳儒。是的,陛下,是的,正是这样,陛下的记性真好。”

“唆使阿多斯先生,一个年纪有他两倍的人?”德·特雷维尔先生打断他的话说,“不可能,大人。况且,那天晚上达尔大尼央先生是在我家里度过的。”

“好啦,我们怎么决定?”国王说。

“难道您不怀疑这个年轻人曾经唆使……”

“这件事与陛下的关系比我大,”红衣主教说,“我可以肯定他有罪。”

“不错,法座,是这么回事。”

“我呢,我否认,”特雷维尔说,“但是陛下有不少法官。法官们会作出判决的。”

“我想说的是受到您保护的一个年轻人,德·特雷维尔先生。”

“是这样,”国王说,“让我们把这个案子交给法官,审判是他们的事,他们会作出判决的。”

“法座想说的是达尔大尼央先生。”

“不过,”特雷维尔又说,“十分可悲的是,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不幸的时代里,最清白无辜的生活,最毋庸置疑的德行,也不能使一个人免遭污辱,免遭迫害。因此,军队如果因为治安案件而遭到严厉对待,我敢保证,他们是一定不会感到满意的。”

“在进行这次现场侦查的那所房子里,”红衣主教沉着地说,“我相信,住着一个贝亚恩人,火枪手的朋友。”

这些话说得太轻率,有点儿不顾后果了;但是德·特雷维尔先生说出口时充分明白自己是在说什么。他是希望来一次爆炸,因为火药爆炸会产生火,火会照亮周围的一切。

“如果法座对我的一个火枪手有什么怀疑,”特雷维尔说,“红衣主教先生的公正是相当出名的,因此我要求亲自进行一次调查。”

“治安案件!”国王抓住德·特雷维尔先生的话,叫了起来,“治安案件!您知道些什么,先生?管管好您的那些火枪手,别在这儿跟我瞎嚷嚷。听您这么说,如果不幸抓了一个火枪手,整个法国似乎就会处在危险之中。为了一个火枪手,吵成什么样了?我要让人逮捕十个,他妈的!甚至一百个;整个火枪队!而且我还不准别人说一句话。”

“好啦,好啦,特雷维尔,别说了,”国王说。

“既然火枪手在陛下眼里是可疑的,”特雷维尔说,“那他们就是有罪的;因此,您瞧,陛下,我准备把我的剑交还给您;因为在控告我的士兵以后,我猜想红衣主教最后还会控告我本人。这样我最好还是投案自首,跟已经逮捕的阿多斯和毫无疑问即将逮捕的达尔大尼央关在一起。”

“司法人员的笔录,”特雷维尔自负地说,“能和军人以荣誉作出的保证有同等的价值吗?”

“加斯科尼人的牛脾气,您有个完没有?”国王说。

“有一份笔录可以作证,”红衣主教大声回答陛下的没有出声的询问,“那几个遭到粗暴对待的人写的这份笔录,我有幸呈给陛下过目。”

“陛下,”特雷维尔回答,丝毫没有压低嗓音,“请下命令把我的火枪手还给我,或者让他受到审判。”

国王望望红衣主教。

“会审判他的,”红衣主教说。

“我看法座未必能拿得出证据来,”德·特雷维尔先生以他那完全是加斯科尼人的坦率和完全是军人的粗暴的口气叫了起来,“因为在一个小时以前,阿多斯先生,我作为秘密吐露给陛下,他是一个出身极其高贵的人,他在我家吃完晚饭以后,又赏光在我的府邸的客厅里,跟在场的德·拉特雷姆依公爵先生和德·夏吕伯爵先生聊天。”

“那就太好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我得请求陛下准许我为他辩护。”

“德·特雷维尔先生没有说,”红衣主教异常冷静地开口说,“这个清白无辜的火枪手,这个高尚文雅的人,一个小时以前,刚用剑刺伤了四名预审官,他们是我派去预审一件非常重要的案子的。”

国王担心双方会一下子闹翻,他说:

“哦!”国王开始动摇了,说,“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吗?”

“只要法座没有什么个人的理由……”

“这么说,”特雷维尔说,“抓住我的一个清白无辜的火枪手,像罪犯似的挟在两个卫士中间,而且押着这个曾经流过十次鲜血为陛下效劳,还做好了再流一次准备的、高尚文雅的人,在蛮横无理的下等人中间走过去,这也是为陛下效劳了。”

红衣主教明白国王的意思何在,抢在他前面说:

“我们完全知道,”国王进行反驳,“因为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为我们效劳。”

“请原谅;不过,既然陛下认为我是一个有成见的法官,那我就退出这件案子。”

红衣主教朝国王做了一个示意动作,意思是说:“就是我刚对您说的那件事。”

“哦,”国王说,“特雷维尔,您能以我父亲的名义对我发誓说,事件发生时阿多斯先生在您家里,他没有参与?”

“阿多斯先生是去拜访他的一个当时没有在家的朋友。”德·特雷维尔先生继续说下去,“这个朋友是一个年轻的贝亚恩人,德·艾萨尔先生卫队里的为陛下效力的见习卫士。但是他刚在他朋友家坐下来,拿起一本书,边看边等,就有一大帮法警和士兵,乱哄哄混在一起,围攻这座房屋,冲破了好几扇门……”

“以您光荣的父亲的名义,并且以我在这个世上最热爱最崇敬的您本人的名义发这个誓。”

“谢谢!”红衣主教愤怒地咬紧嘴唇说。

“请您考虑考虑,陛下,”红衣主教说,“如果我们就这样把犯人放掉,就再也不可能查清真实情况了。”

“但愿陛下还记得,”德·特雷维尔先生说,“阿多斯先生就是在那场您也知道的令人遗憾的决斗中,不幸地把德·卡于扎克先生刺成重伤的火枪手。顺便问一句,大人,”特雷维尔对红衣主教继续说下去,“德·卡于扎克先生完全恢复了,是不是?”

“阿多斯先生将始终在这儿,”德·特雷维尔先生说,“准备随时回答司法人员的询问。他不会逃跑,红衣主教先生;请放心,我,我可以替他担保。”

“阿多斯,”国王不由自主地说,“不错,我知道这个名字。”

“不错,他不会逃跑,”国王说,“正像德·特雷维尔先生说的,随时都可以找到他。况且,”他压低嗓音,用恳求的目光望着法座,补充说,“让我们给他们安全感;这是策略。”

“我荣幸地向陛下禀报,”德·特雷维尔先生用同样冷静的口气接着说下去,“有一伙检察官、审判官、警务人员,都是些值得尊重的人,但是看来对军人抱有极其仇视的态度,擅自在一所房子里逮捕了我的一个火枪手,或者说得更确切些,陛下,您的一个火枪手,押着他在大街上行走,最后还关进主教堡,所有这一切根据的是一份拒绝让我看的命令。这个火枪手是一个品行无懈可击,名声几乎可以说是十分显赫的火枪手,陛下也很赏识他,他就是阿多斯。”

路易十三的这种策略使黎塞留露出了笑容。

“您说什么?”国王口气高傲地说。

“那就下命令吧,陛下,”他说,“您有特赦权。”

“我呢,”德·特雷维尔先生冷静地回答,“我也有一些关于司法人员的好事要禀报陛下。”

“特赦权仅仅适用于罪犯,”特雷维尔说,他希望获得彻底胜利,“我的火枪手是没有罪的。因此,陛下,您要做的不是特赦,而是主持公道。”

“您来得正好,先生,”国王说,他在怒火升到一定程度后再也不能掩饰,“我听到一些有关您的火枪手的好事。”

“他关在主教堡吗?”国王问。

路易十三已经把手放在门的执手上了;听见德·特雷维尔先生进来的声音,他转过身来。

“是的,陛下,而且像罪大恶极的罪犯那样秘密地关在单人囚室里。”

从红衣主教的在场,以及从国王变得十分难看的脸色,德·特雷维尔先生猜出刚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他感到自己和在非利士人面前的参孙一样坚强有力。

“见鬼!见鬼!”国王低声说,“应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候德·特雷维尔先生进来了;他冷静沉着,彬彬有礼,浑身穿戴无懈可击。

“签署无罪释放的命令,事情就会了结了,”红衣主教说,“我像陛下一样,相信有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保证就足够了。”

不过红衣主教在他所说的这一切里,还只字未提白金汉公爵。

特雷维尔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在他的喜悦里并不是没有掺杂着恐惧;比起这种突如其来的随和态度来,他更喜欢红衣主教的顽强到底的抵制态度。

红衣主教又补充说,不仅仅德·谢弗勒兹夫人来到过巴黎,而且王后还借助了当时叫做魔法的那种神秘的通信方法与她恢复了联系;他还肯定地说,他,红衣主教本人,有一次眼看就要理清这次阴谋的那些最模糊不清的线索,在掌握了充分罪证,准备当场逮捕现行犯罪的、王后派去与被放逐的女人联系的密使时,有一个火枪手竟敢使用暴力阻止司法侦讯的进程,手里握着剑扑向负责秉公审讯这件案子,以便把结果呈报国王过目的司法人员。路易十三听了以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朝王后的套房迈了一步,他憋在心头的那股气使他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的怒火,一旦爆发出来,会驱使他干出最最冷酷无情的蛮不讲理的事来。

国王签署了释放命令,特雷维尔立即把它带走了。

红衣主教谈到被放逐到图尔的德·谢弗勒兹夫人,别人都以为她在那个城市里,其实已经来到巴黎,在她留在巴黎的五天里巧妙地甩掉了警察的跟踪。国王刚听他谈头一句,就大发雷霆。国王喜怒无常而且不忠实,偏偏要别人称呼他“公正者路易”和“贞洁者路易”。后代人将很难理解他的这种性格,因为历史仅仅用事实,而从来不用推理来解释它。

在他正要走出去时,红衣主教朝他友好地微微一笑,接着对国王说:

我们知道国王对王后抱有多么大的成见,而且红衣主教能够巧妙地使国王的成见长久地保持下去。红衣主教认为在搞阴谋诡计方面女人要远比男人可怕。造成这种成见的最大原因之一是奥地利安娜对德·谢弗勒兹夫人怀有的友谊。这两个女人比法国和西班牙之间的战争、和英国之间的纠纷以及法国本国财政上的困难还要让他感到担心。在他的眼里,而且在他的信念中,德·谢弗勒兹夫人不仅仅在政治阴谋中为王后效劳,而且在爱情密谋中也为王后效劳。

“在您的火枪队里,陛下,长官和士兵之间非常和睦融洽;这对为陛下效劳有利,对大家也带来荣誉。”

作为火枪队队长,德·特雷维尔先生随时可以入宫晋见国王。

“他马上就会再耍坏点子对付我了,”特雷维尔心里在想,“遇到这样一个人你永远不能说你获得了最后胜利。但是,让我们赶快点,因为国王很可能过一会就改变主意,而且一个从巴士底狱或者主教堡出来的人,再把他关进去,毕竟要比把没有放出来的犯人继续关在里面麻烦得多。”

也就是在这时候,德·特雷维尔先生分别见过刑事长官和主教堡司令官以后,没有能够找到阿多斯,也来到国王陛下那儿。

德·特雷维尔先生得意洋洋地走进主教堡,救出了一直抱着安详的无所谓态度的火枪手。

阿多斯也被送到红衣主教那儿去,不巧的是红衣主教到罗浮宫去晋见国王了。

后来,在他第一次重新见到达尔大尼央时,他对达尔大尼央说:

第二个审判官听到这个火枪手的简单而又坚定的声明,和头一个审判官一样吃了一惊;他很想向这个火枪手进行报复,因为司法人员是那么喜欢打败军人;但是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名字和德·拉特雷姆依公爵先生的名字值得他郑重考虑。

“您总算走运逃脱了,这是您给朱萨克的那一剑的报酬。还剩下您给贝纳儒的那一剑,您可别掉以轻心。”

他还补充说,他既不认识博纳希厄先生,也不认识博纳希厄太太;他从来没有和这一个谈过话,也从来没有和那一个谈过话;他在晚上十点钟左右去拜访他的朋友达尔大尼央先生,不过在这时候以前他一直是待在德·特雷维尔先生家里,在德·特雷维尔先生家吃的晚饭;他还补充说,有二十个证人可以为这件事作证,他提到了几个名声显赫的贵族,其中有德·拉特雷姆依公爵先生。

德·特雷维尔先生对红衣主教不信任,认为一切并没有结束,这完全是对的,因为火枪队队长刚把背后的门关上,法座就对国王说:

我们曾经见到两个犯人的对质场面。阿多斯因为担心达尔大尼央也会受到追究,没有他所需要的时间去办他的事,所以在对质以前什么也没有说过,直到对质时才开始说出自己的名字叫阿多斯,而不是叫达尔大尼央。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如果陛下高兴的话,让我们严肃认真地谈谈。陛下,白金汉先生五天前来到巴黎,今天早上刚离开。”

阿多斯经受了我们看见博纳希厄经受过的种种考验。

鲁昂,法国塞纳滨海省省会,在塞纳河下游,为巴黎的外港。

因此他立即去见刑事长官。指挥红十字街口哨所的军官被找来;根据接连来到的情况报告,查明了阿多斯暂时关押在主教堡。

刑事长官,法国古时在王国京城设置的总管刑事案件的官员。

德·特雷维尔先生是他的士兵们的父亲。他们之中哪怕是最最微不足道,最最默默无闻的人,只要一穿上火枪队的制服,肯定可以得到他的帮助和支持,就像肯定可以从亲兄弟那里得到帮助和支持一样。

主教堡,法国巴黎的一座古代监狱,在罗浮宫东面不远。毁于1780年。

至于阿拉密斯,他请了五天假,据说他为了处理一些家务事到鲁昂去了。

参孙,《圣经·旧约》中的力大无比的勇士,以色列的第七十五代士师。后来非利士人收买了他的情妇大利拉。大利拉从参孙口中探出了他力大无穷的秘密在于他的头发,并趁他沉睡时剃去他的头发,他于是被缚住,遭到非利士人的戏侮。后来他求告神再赐给他一次力量,然后推倒柱子,倾覆神室,与敌人同归于尽。

发生这些事的翌日,阿多斯没有出现,德·特雷维尔先生得到达尔大尼央和波尔朵斯的通知,说他已经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