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里还有一个人叫猪下巴,他开始养山羊。他是在那些‘吃肉的人’中间听说这回事的,不久后他就有了一大群羊。另外那些人呢,他们没有土地也没有捉鱼器,为了不至于饿肚子,他们都高兴为猪下巴干活儿,照看他的山羊,保护它们不被野狗和老虎吃掉,而且还赶着它们到山上去吃草。作为报答,猪下巴给他们山羊肉吃,给他们山羊皮穿,而他们有时候就用羊肉去换一些鱼、玉米和肥菜根。
“大家都很不满意,我父亲就召集大家开会。可是,他站起来说话的时候,海狮用一根长矛一下子刺穿了他的喉咙,然后他就死了。狗牙、小肚子、‘三条腿’、还有所有那些占着土地的人,他们都说海狮做得很对。大胖子说,这是神的意愿。从那儿以后,所有的人都开始害怕在开会的时候站起来,所以开会就变得再也没什么用了。
“这时候,钱就出现了。海狮是最早想到钱的人,他跟狗牙和大胖子商量了这件事。你们看,在海谷里的任何东西他们三个人都要分一份。每三篮子玉米他们要拿走一篮子,每三条鱼他们要拿走一条,每三只羊他们也要牵走一只。作为报答,他们把这些东西一部分用来养活那些守卫和守望的人,剩下的就全都归他们自己了。有时候捉到的鱼太多,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拿走的那一份,于是海狮就让女人们做了一些贝壳钱——一些小圆片,每个圆片穿一个洞,而且全都做得又光滑又漂亮。最后,这些圆片用线穿起来变成一串一串的,这些贝壳串就叫钱。
“然后,有一个人叫小肚子,是一个小个子,身体中间很细,所以看上去就像从来都吃不饱一样。在河口里边,沙坝把海浪的力量变小了,他在那里造了一个很大的捉鱼器。从来没有人看见过捉鱼器,甚至我们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那种东西。为了造那个家伙,他和他儿子、他妻子一直不停地干了好几个星期,当时我们都嘲笑他们这么干,可是等捉鱼器做好了,他第一天就捉到很多鱼,比我们整个部落一个星期里捉到的鱼都多,所以我们都很高兴。那时候,河里只剩有一个地还可以造捉鱼器,可是当我父亲、我、还有另外十二个人开始在那里造一个非常非常大的捉鱼器的时候,那些守卫从我们为狗牙建起的大草房子里走出来,用他们的长矛刺我们,告诉我们走开,因为小肚子要在这里再造一个捉鱼器,海狮已经答应了,因为他可是狗牙的声音。
“每一串钱值三十条鱼或者四十条鱼,可是那些女人每天做好几串钱后,只能得到两条鱼。这些鱼都是狗牙、大胖子和海狮从他们分来的那三分之一里拿出来的,因为他们三个吃不完。这样,所有的钱都属于他们三个人。后来,他们告诉‘三条腿’和另外那些有土地的人,他们在上交收获的玉米和肥菜根的时候要用钱,小肚子他们在上交鱼的时候也要用钱,猪下巴他们上交山羊和奶酪的时候也要用钱。一个什么东西都没有的人,在为一个有东西的人干活儿的时候,他得到的报答也是钱。他用这些钱可以买玉米、鱼、肉和奶酪。‘三条腿’和所有有东西的人,上交给狗牙、海狮和大胖子的三分之一也要用钱,守卫和守望的人在他们那里得到的也是钱,然后他们再用这些钱去买食物。后来,因为钱很便宜,狗牙就让更多的人来做守卫。再后来,因为钱很容易造,有一些人他们就自己用贝壳造钱。可是,那些守卫就用长矛刺他们,把他们全身射满了箭,因为他们那么做是在破坏部落。破坏部落是很严重的事,因为那些‘吃肉的人’会翻过分水岭,杀死我们所有的人。
“狗牙的势力变得越来越大,最后超过了会议,所以会议里的人们开始对他不满,说要指定一个新酋长。这时候,大胖子就开始用神的声音说话,他说不行。同样,‘三条腿’和另外那些占了土地的人也站在狗牙背后支持他。另外,那时候会议里最有地位的人是海狮,那些地主背地里给了他一些土地,连同很多熊皮和很多篮玉米。于是,海狮说大胖子的声音真是神的声音,必须顺从。不久,海狮就被指定成了狗牙的声音,狗牙的大部分话都让海狮替他说。
“大胖子是神的声音,可是他找到一个叫断肋骨的人,让他成了一个教士,所以断肋骨就变成了大胖子的发言人,大胖子的大部分话都让他来说。他们两个都有一些仆人来伺候他们。同样,小肚子、‘三条腿’和猪下巴也有一些仆人躺在他们的草房子四周晒太阳,随时为他们传送消息和命令。这样,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干活儿,其他那些人就干得比以前更辛苦。人们似乎都不愿意干活儿了,都尽量想出一些办法让其他人来为自己干活儿。这时,一个叫斜眼的人找到一个办法。他第一个用谷子造出了烧酒。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不怎么干活儿了,因为他已经背地里跟狗牙、大胖子和另外那些主子们商量好了,他们都同意只让他一个人来造烧酒。不过,斜眼并不自己动手干活儿,他都是让别人来干,他给他们钱。后来,他卖烧酒换钱,所有的人都跑去买他的烧酒。他给了狗牙、海狮和他们所有的人很多很多串钱。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菲斯菲斯死了,他的儿子狗牙做了部落的酋长。他无论如何也要当酋长,因为他父亲以前就是酋长。还有,他把自己看作是一个伟大的酋长,比他父亲更了不起。他开始的时候是一个好酋长,做事很努力,这样会议要决定的事越来越少了。后来,海谷出现了一个新声音,这个人就是‘歪嘴’。我们大家从来没有留意过他,直到有一天他开始跟死人的灵魂说起话来。后来,我们都叫他大胖子,因为他吃得太多了,可是又不肯干活儿,所以长得圆滚滚的,个子还挺高。有一天,大胖子告诉我们说,他清楚那些死人的秘密,他是神的声音。后来,他和狗牙变成了最要好的朋友,狗牙还派人给大胖子造了一座草房子。然后,大胖子就围着这座房子定了很多禁忌,房子里边还供着神。
“在狗牙娶第二个妻子、第三个妻子的时候,大胖子和断肋骨都替他说话。他们说,狗牙和其他人不一样啊,除了大胖子一直供奉在草房子里的神,狗牙在我们这里最大,当然狗牙自己也这么说,他还想查清楚到底是谁抱怨他娶了那么多女人。那时候,狗牙造了一只大独木舟,他找来很多很多过去一直干活儿的人,这些人现在什么活儿都不干了,只是躺在那儿晒太阳,等狗牙乘着独木舟出海的时候替他划船。然后,狗牙又让一个叫老虎脸的人做了所有守卫的头领,于是老虎脸就成了他的好帮手,在他不喜欢谁的时候,老虎脸就去替他把那个人杀死。另外,老虎脸也找了另外一个人做他的好帮手,按照他的命令去为他杀人。
“就这样,所有的土地只是被几个人分占去了,其中‘三条腿’占得最多。这时候,另外那几个占了土地的人,又把那些土地给了其他那些占着土地不放手的人,作为报答他们得到了玉米、肥菜根、熊皮和鱼。那些鱼是种地的人用玉米从捉鱼的人那儿换来的。这样,等我们开始明白其中的道理时,所有的土地都已经被人占完了。
“可这真是怪事,一天天过去了,我们这些剩下来干活儿的人越来越辛苦,我们吃的东西却越来越少了。”
“我们住在海谷很安全,因为那里有墙、有守望的人还有守卫,也因为那里食物很多,人们再也不用为食物打架了。后来,那些住在靠海的山谷两边的家庭,还有那些住在高高的后山上过着像野兽一样生活的人,都跑来和我们住在一块儿。没过多久,海谷里就住满了人,有数不清的家庭。可是,在这些人搬到这儿来住之前,那些本来谁都可以用、属于所有人的土地,已经被分占了。‘三条腿’在种谷子的时候先开始占了一块地。不过,我们大多数人都没在意那些土地。我们认为用石头墙标明地界是一桩蠢事。我们现在有很多食物吃,我们还要那么多土地干什么?我记得,父亲和我帮‘三条腿’修了一道石墙,还得到了一些玉米作为报答。
“可是,那些山羊、玉米、肥菜根和捉鱼器,”小怕黑开口说道,“那些东西全都跑到哪儿去了?人不停地干活儿,得到的食物不应该更多吗?”
“部落的那十个保卫者被派去造一道石墙,这道墙造在山谷最窄的地方。女人和大孩子们都跑去帮忙,还有其他一些男人,直到大家一块儿把那道墙造得结结实实。从那儿以后,所有的家庭都从他们的山洞里、大树上搬过来,在墙后边盖起了草房子。这些草房子盖得很大,比山洞和树上的草房子好多了,这样每个人都活得快快乐乐,因为我们把力量合在一块儿,变成了一个部落。由于有了墙、守卫和守望的人,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去打猎、捉鱼、挖菜根和采浆果,我们就有了更多的食物,比以前更好的食物,再也没有人挨饿了。再说说‘三条腿’,因为腿在小时候摔坏了,要拄着一根木棍走路而得到这个名字的家伙——他采到一些野玉米种子,种在离他家最近的山谷里。另外,他还试着种了一些肥菜根和其他从山谷里找来的东西。
“当然是这样,”长胡子赞同地说,“三个人用捉鱼器捉到的鱼,比从前整个部落有一个捉鱼器的时候捉到的鱼还多。可是,我不是说过我们都是傻瓜吗?我们能得到的食物越多,我们吃到的食物却越少了。”
“我们需要一个头人来处理这些事,他就是会议的声音,然后他要把他做的事向会议说明白。这样,我们就指定菲斯菲斯作了头人。他也是一个大力士,非常狡猾,每次他发火的时候,他总是发出‘菲斯菲斯’的声音,就像一只野猫。
“可是,这是很明显的道理,是不是那些食物都让那么多不干活儿的人全部吃光了?”黄毛儿问道。
“后来,又有了其他麻烦,因为你们不知道,哦,奔跑鹿、黄毛儿和小怕黑,你们得知道,建立一个部落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总是有很多事,都是小事,每一件事都要召集所有的人来开会,那实在是太麻烦了。我们早上开会,中午开会,晚上开会,甚至半夜里还要开会。我们只能找出很少的时间出去求食,会议太多了,因为总有很多很多小事要处理,比如像要委派两个新守望到山顶上去换下老的那两个,或者是应该分多少食物给那些手里总是拿着武器、不能去求食的人。
长胡子悲哀地点点头。
“‘指关节骨’是一个大力士,一个非常有力气的男人,他不懂得我们规定的法律,他只懂他自己力量,而且还很自以为是,因此他就跑去抢了‘三蛤’的妻子。‘三蛤’想和他打架,可是‘指关节骨’一棒子就打出了他的脑髓。不过,‘指关节骨’忘了,我们已经把我们所有人的力量都合在了一块儿,来保护我们规定的法律,于是他就被我们杀死在他自己的大树下,而且我们还把他的尸首挂在一根树枝上作为一种警告,让人们明白法律比任何人都有力量,因为我们所有的人就是法律,没有一个人的力量能超过法律。
“狗牙的狗都让肉喂得肚子饱饱的,还有那些躺着晒太阳的人什么活儿也不干,却活在肉堆里,这时候却有很多小孩子饿得大哭大叫,最后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就这样,这个部落没有了眼和守卫。我们再也没有六十个人的力量了。我们所有的力量都没有了。于是,我们又开了一次会,在会上规定了我们最早的法律。那时候,我虽然只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年轻人,可是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我们说,为了强大起来,我们一定不能彼此打架,而且我们规定出一条法律,如果一个人杀死了另一个人,他就要被部落杀死。我们还规定了另外一条法律,谁要是偷另一个男人的妻子,他也要被部落杀死。我们说,不管一个人他有多么强壮有力,如果他要是靠力气来伤害他在部落里的弟兄,我们都要杀死他,让他的力气再也不能伤害更多的人,因为如果我们让他的力气继续伤害人,兄弟们就会变得怕他,那样部落就会四分五裂,我们还会变得没有一点儿力量,就像那些‘吃肉的人’第一次来攻打我们还杀了布乌的时候一样。
老爷爷讲述的饥荒刺激了奔跑鹿,他撕下一大块熊肉插到一根木棍上,然后在火上烤起来。后来,他嘴里“吧唧”、“吧唧”地大嚼着烤肉,继续听长胡子老爷爷讲下去。
“不过,麻烦又来了。这次,照常是为了女人。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女人,他就总想着其他男人的女人,男人们为这种事打了很多回架,总是有男人的脑袋被砸烂,或者身体被长矛刺透。有一次,一个男人到分水岭上去负责守望,另一个男人趁机偷走了他的女人,他下山后就去找这个人打架。这时候,另外那个负责守望的人,因为害怕什么人抢走他的妻子,他也就照样下山回来了。同样,那十个总是带着武器的男人中间也出了麻烦。他们五个人对五个人打了起来,直到一些人跑向海岸,其余的人在后边追他们。
“每次我们抱怨的时候,大胖子就用神的声音对我们说,神挑出那些聪明的人,给了他们土地、山羊、捉鱼器和烧酒,如果没有这些聪明人,我们现在还都过着像野兽一样的日子,就像我们从前住在树上的时候一样。
“我们派了两个人把守分水岭,一个人负责白天,一个人负责晚上,监视着‘吃肉的人’有没有过来。他们就是部落的两只眼。然后,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我们都专门有十个男人拿着木棒、长矛和弓箭不睡觉,随时准备着打仗。从前,一个人每次出去捉鱼、捉蛤或者是找海鸥蛋的时候,总要带上他的武器,一半的时间求食,一半的时间观察着四周,因为他害怕会有人来进攻他。现在,一切都变了。人们出去时再也不用带着他们的武器了,他们可以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求食上了。照样,女人们进山挖菜根和采桨果的时候,那十个男人里会有五个陪她们去,负责保护她们。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部落的两只眼会一直在分水岭上监视着敌人的动静。
“那时候有一个人,他成了一个专门为部落大王唱颂歌的人。人们都叫他臭虫。因为他是一个小个子,脸和手脚都长得很丑,而且干活儿和办事都比不上别人。他喜欢吃最肥的骨髓、最上等的鱼、刚挤出来的热羊奶和第一茬长熟的谷子,而且他还喜欢坐在火边最暖和的地方。于是,他做了一个专为大王唱歌的人,他找到了一条可以不干活儿却又能吃得肥肥胖胖的路。后来,当抱怨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有些人开始向大王的草房子扔石头,那个臭虫就唱起了一支歌,说做一个‘吃鱼的人’是多么多么的幸福。在他的歌里,他告诉人们‘吃鱼的人’是神选出来的人,是神造得最好的人。他唱那些‘吃肉的人’正像是猪和乌鸦,还唱‘吃鱼的人’去打仗为神去送死是多么快乐和美好,也就是说他要我们去杀死那些‘吃肉的人’。他唱的那些话像火一样在我们心里烧起来,我们都叫嚷着要去打那些‘吃肉的人’。然后,我们就忘了肚子饿,忘了我们为什么抱怨,而且还乐意让虎脸带着我们翻过分水岭去打仗。我们在那里杀死了很多‘吃肉的人’,大家都感到很开心。
“我们在一块儿说了很长时间,而且说得很辛苦,因为当时我们还没有今天我们说话的这种语言。后来,过了很长时间,一个名叫臭虫的人才造出一些词,我们中的其他人有时候也造了一些词。不过,在最后我们都同意,等‘吃肉的人’翻过分水岭来抢我们的女人的时候,我们要把我们的力量合在一块儿像一个人一样。这就是我们的部落。
“可是,海谷并没有变得好起来。人们要想得到食物,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为‘三条腿’、小肚子或者猪下巴干活儿,因为海谷已经没有土地让我们种自己的谷子了。常常会有很多人在‘三条腿’和另外那几个人那里找不到工作,所以他们只能饿肚子,他们的女人、孩子和老母亲也只能饿肚子。虎脸说,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可以去当守卫,结果很多人就去当了守卫,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再也不用干活儿了,除了用长矛去刺那些干活儿的人,刺那些对养活太多懒人的事感到不满意的人。
“后来,我们这些剩下的人偷偷跑了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们感到害怕,也感到互相需要,总之我们就聚在一块儿说起了这件事。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块儿开会——第一次真正地开会。在这次开会的时候,我们组成了我们的第一个部落,因为我们已经学到了这个功课。那十个‘吃肉的人’,每一个人都有十个人的力气,因为他们十个人在打仗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人一样。他们把每个人的力气都加在了一块儿。虽然我们有三十户家庭和六十个男人,可是我们有的力气只是一个人的力气,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单独在打仗。
“在我们抱怨的时候,臭虫总会唱一些新歌。他说‘三条腿’、猪下巴和还有其他的人都是强者,这就是他们会有那么多财产的原因。他唱着说,我们感到多么高兴,有这些强者在我们中间,不然我们就会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毁灭,或是被‘吃肉的人’杀死,因此我们应当高高兴兴地让那些强者得到他们能得到的一切东西。大胖子、猪下巴、虎脸和另外那些人都说这是真理。
“接下来,‘吃肉的人’又去进攻住在自己的山洞的‘一只眼’和他一家人。他们在洞口点了一堆火,把他熏了出来,就像我们今天从熊窝里把熊熏出来一样。然后,他们又爬上‘六根指头’的大树,杀死了他和他的大儿子。我们这些剩下的人都赶快逃跑了。他们抓住了我们几个女人,杀死了两个跑不快的老人和几个孩子。那些女人都被他们带走,去了大山谷。
“‘好吧,’一个叫长牙的人说,‘那我也要做一个强者。’他就弄到一些谷子,开始造烧酒,而且卖了很多串钱。后来,当斜眼开始抱怨的时候,长牙就说他自己是一个强者,如果斜眼再敢多嘴,他就要把他的脑袋打得稀烂。因为这个,斜眼害怕了,他跑去和‘三条腿’、猪下巴商量了一下,然后他们三个人就一起去找狗牙商量。狗牙把自己的主意告诉了海狮,海狮就派一个人给虎脸送去了消息,最后虎脸就派出他的守卫,烧了长牙的房子和他造的那些烧酒,同时他们还杀死了长牙和他的全家。大胖子说这样做非常好,于是臭虫就唱起了另一支歌,那歌里说服从法律是怎么怎么好,还有海谷是一片多么美好的土地,每一个热爱海谷的人都应该一路前进,去杀死那些低等的‘吃肉的人’。他的歌让我们的血又热辣辣地烧起来,于是我们就忘了抱怨。
“我们有六十个男人,”他一边用手指比划着,一边动嘴说着,“我们都很强壮,只是我们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我们就那样在一边看着,看那十个男人攻击布乌的大树。他奋力地和他们打起来,可是他根本打不过他们。我们都在一边看着,没人去帮忙。当几个‘吃肉的人’开始爬树的时候,布乌不得不从草房子里出来,用石头砸他们的脑袋,可是另外那几个‘吃肉的人’正等着他出来,射得他满身都是箭。然后,布乌就彻底完了。
“有一些事很奇怪。每次小肚子捉到很多鱼的时候,也就是说他卖很多鱼只能得到很少钱的时候,他都会把很多鱼放回海里,这样剩下的鱼就能卖很多的钱。‘三条腿’也常常让很多很多庄稼地荒着什么也不种,这样他的谷子就能卖很多钱了。至于说那些女人,因为她们做了太多的贝壳钱,所以后来要用很多钱才能买到东西,这时狗牙就不让她们造钱了。这些女人没有活儿干了,她们就去顶替男人来干活儿。我用捉鱼器捉鱼的时候,五天能得到一串钱。可是,我的妹妹来顶替我捉鱼的时候,她十天才能得到一串钱。女人干活儿很便宜,所以我们得到的食物就更少了,于是虎脸就又让我们去当守卫,可是我却不能当守卫,因为我有一条腿是瘸的,虎脸不让我干守卫。那时候,有很多人像我一样。我们都是身体有毛病的人,只能求别人给我们一些活儿干,或者在女人干活儿的时候为她们照看小孩子。”
长胡子伸出他的手指,为难地数了很长时间。
黄毛儿也被老爷爷的故事剌激得饥饿起来,他也在火上烤着一块熊肉。
“当然,我们是傻瓜,可是,后来我们变成了更大的傻瓜,等一下你们就会明白。可是,我们已经学得好多了,这是我们必然要走的路。那时候,我们这些‘吃鱼的人’没有学会把我们的力量合起来,直到我们个人的力量成为我们全体的力量。可是,那些居住在分水岭那边大山谷里的‘吃肉的人’,他们却团结一致,他们一块儿打猎,一块儿捉鱼,也一块儿打仗。一天,他们走进了我们的山谷里。我们每一家都跑进了自己的山洞或是上了树。他们只有十个‘吃肉的人’,可是他们一块儿打仗,而我们打仗却是每一家自己管自己。”
“可是,为什么你们不一块儿反抗呢,你们所有的人,起来杀死‘三条腿’、猪下巴、大胖子还有剩余的那些人,这样就能让自己吃饱了。为什么不杀死他们呢?”小怕黑问道。
黄毛儿也咕哝着,赞同他的看法。
“因为我们不明白,”长胡子回答说,“我们有太多念头,还有那些守卫也会用长矛扎死我们,另外还有大胖子嘴里说的神、臭虫嘴里唱的新歌。后来,有一些人想明白了,就像你这么说的时候,虎脸和那些守卫就抓住他,在海水落潮的时候把他绑在礁石上,然后让涨潮的海水淹死了他。
“你们肯定都是傻瓜,所以才懂得不多。”奔跑鹿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那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那些钱。它就像臭虫唱的那些歌,好像是很对,可是它对我们没有好处,这个道理我们明白得太晚。后来,狗牙开始收集那些钱。他把一大堆钱都堆在一个草房子里,白天黑夜都让守卫看着它们。后来,因为他在草房子里堆的钱越来越多,钱就开始变得很宝贵了,所以一个人想得到一串钱,他干的活儿要比以前更多。还有,他们总是说起我们和‘吃肉的人’打仗的事,狗牙和虎脸在很多房子里都装满了谷子、干鱼、熏羊肉和奶酪。那时,因为那些食物像小山一样堆在他们的房子里,人们就更不够吃了。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只要人们开始大声抱怨的时候,臭虫就会唱起一支新歌,然后大胖子就会说神的话,说我们应该去杀死那些‘吃肉的人’,于是虎脸就会带着我们翻过分水岭去杀人,同时也被人杀死。我的身体不够好,所以不能去当守卫,也不能变成肥肥胖胖晒太阳的人,可是在我们去打仗的时候,虎脸却很愿意带着我一块儿去。等我们吃完堆在房子里的所有食物,我们就不打仗了,开始回来干活儿,然后让食物堆得比从前更高。”
“那是因为我把你们的父辈教导得好一些了。”长胡子将他那一只毛茸茸的手伸进熊肉中,抓出一把板油,吸吮着陷入了沉思。然后,他又把他的手在裸露的肋部擦了擦,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们的这些事都发生在很久以前,我们那时候懂得很少。”
“当时,你们全都疯了。”奔跑鹿说着自己的看法。
“可是,现在我们已经不干这种事了。”小怕黑反驳道。
“当时,我们真的全都疯了,”长胡子赞同地说,“这也是很奇怪的,所有的事都很奇怪。有一个人叫豁鼻子,他说我们每件事都做错了。他说,因为我们把我们的力量合在了一起,真的是变强大了。他还说,我们开始组成部落的时候,我们做得很对,因为我们消灭了那些凭着自己的力气大,伤害整个部落的人的力量——也就是那些打碎他兄弟的脑袋、偷他们兄弟的女人的人。他说,可是现在我们的部落不是变强大了,相反是变弱了,因为有些人用另外一种力量正在伤害整个部落——有人用的是土地的力量,像‘三条腿’;有的人用的是捉鱼器的力量,像小肚子;有的人用的是全部羊肉的力量,像猪下巴。豁鼻子说,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事,就是除掉这些人用的那种邪恶的力量,让他们去干活儿,全都去干活儿,让一个人不干活儿就没有东西吃。
“会,如果他自己住到另外一棵树上去了,就会发生这种事。”
“这时候,臭虫又唱起了另外一支歌,说像豁鼻子这种人是想回到过去,想让人们还住到树上去。
“一个弟兄会去抢另一个弟兄的妻子吗?”奔跑鹿问道。
“可豁鼻子说不是,他不是想回到过去,是想要往前走,只要我们把我们的力量合在一起,我们就会变得强大起来。另外,假如‘吃鱼的人’愿意把他们的力量和‘吃肉的人’的力量合在一起,那就再也不用去打仗了,也就不用有人守望了,不用再有守卫,这样所有的人都会去干活儿,因此就会有很多很多的食物,那么每个人一天干活儿不到两小时就可以。
“可是,我父亲并不在意。‘壮胳膊’是另外一个大力士,他也是一个最好的捉鱼高手。可是,有一天他登高去找海鸥蛋时,从悬崖上掉了下来。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不强壮了。他总是不停地咳嗽,两个肩膀都快要缩到一块儿去了。这样,我父亲就抢走了壮胳膊的妻子。每当他走过来,在我们家的大树下咳嗽的时候,我父亲就嘲笑他,还向他扔石头。那时候,我们就是这样。我们不懂得,如何把大家的力量合在一起,让我们变得强大起来。”
“这时候,臭虫又唱起了歌,他唱豁鼻子是个懒惰鬼,当时他还唱了一支歌叫‘蜜蜂歌’。那真是一支奇怪的歌,人们听了它都会变成疯子,就像喝了一种很烈的烧酒一样。那支歌说的是一群蜜蜂和一只黄蜂贼的故事。黄蜂跑来和蜜蜂们住在一块儿,然后偷走了它们所有的蜂蜜。这只黄蜂是个懒惰鬼,而且还告诉蜜蜂们不用去干活儿,它还劝蜜蜂们去和熊交朋友,熊不会偷它们的蜂蜜还会对它们很和气。臭虫唱得巧妙极了,所以人们听了他的歌都明白那群蜜蜂指的就是海谷部落,熊就是指‘吃肉的人’,那只懒惰的黄蜂就是豁鼻子。等臭虫唱到蜜蜂们听了黄蜂的话,差不多全都死了的时候,人们都气得大骂起来,等臭虫唱到勤劳的蜜蜂终于明白过来,最后刺死了黄蜂的时候,人们就从地上捡起石头打死了豁鼻子,一直到他埋在石头堆里一点儿都看不见了,人们才不扔了。那时候,有好多穷人每天干活儿的时间很长、很辛苦,可是却不够吃,他们也帮着人们向豁鼻子扔石头。
“老布乌是一个力气很大的人。听人说,他能一下子揪下一个成年男人的脑袋。我从来没听说他这么干过,因为没人愿意让他揪一次。我父亲也不愿意。有一天,我父亲到海滩上去了,布乌来抢我的母亲。她跑得不快,因为前一天她到山上采桨果的时候,她的腿让一头熊给抓伤了。就这样,布乌就抓住了她,把她抱进他在树上的草房子里。我父亲一直没有把她抢回来。他害怕。老布乌对他做了个鬼脸。
“豁鼻子死了以后,还有另外一个人敢站起来说出他心里的想法,这个人叫毛脸。‘强者的力量在哪儿呢?’他问人们,‘我们就是强者,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强者,我们的力量超过了狗牙、虎脸、‘三条腿’、猪下巴和其余那些不干活儿却吃得很多的人,他们用邪恶的力量来伤害我们,让我们变得弱小,变得没有力量了。一个做奴隶的人决不是强者。如果一个人最早发现了火的优点和用处,他利用火的力量,我们都会变成他的奴隶,就像现在我们变成了小肚子的奴隶一样,因为发现了捉鱼器的优点和用处。还有一些人发现了土地、山羊、烧酒的优点和用处,我们也成了他们的奴隶。过去,我们住在大树上,弟兄们,我们没有一个人不会受到攻击。不过,我们现在再也不互相打架了,我们把我们的力量都合在了一起。那么,让我们也不要再和那些‘吃肉的人’打仗了,让我们把我们的力量和他们的力量合在一起,那样我们成为真正的强者。那时候,我们就会一块儿出去,‘吃鱼的人’和‘吃肉的人’一块儿去打猎,我们会杀死老虎、狮子、狼和野狗,我们可以把我们的山羊带到任何一个山坡上去吃草,还可以在所有的山谷里种谷子和肥菜根。到了那一天,我们会变得非常非常强大,所有的野兽都会在我们面前逃跑,或者被我们杀死。再也没有东西能和我们作对,因为每一个人的力量都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力量。’
“这是第一件我记得的发生在海谷的事,”长胡子继续说着,“我们那时是一群大傻瓜。我们不懂得力量的奥秘。因为,看吧,每一家都是自己过自己的生活,自己照管自己。我们有三十个家庭,可是我们彼此从来不把力量合起来。我们在什么时候都互相提防,从不互相来往。我们都在自己的树尖上搭起一个小草房,还在草房外边的平台上放了一堆石头,一旦有人偶尔想来拜访我们的时候,我们就用石头砸他的脑袋。另外,我们还准备好了长矛和弓箭。我们从来不走到另外一户人家的树下去,任何一家都不去。有一次,我哥哥走到老布乌家的树下,他的脑袋被砸破了,一下子就送了命。
“可是,毛脸说完这些话,他们就杀死了他。他们说他是一个野人,他想回到过去,回到住在大树上的时候。这真是奇怪。只要是有人站起来想要人们往前走的时候,所有那些站着不动的人就会说他是要回到过去,应该被人们杀死。那些穷人也帮着用石头打他,他们真是傻瓜。除了那些胖乎乎什么活儿也不干的人,我们全都是傻瓜。可是,那些傻瓜都被当成了聪明人,那些真聪明的人却被石头打死了。干活儿的人总是不够吃,可是那些不干活儿的人却吃得太多了。
他们都响亮地大笑起来,就像是一群大孩子,因为他们不由得想起了老爷爷从前讲过的一个故事。长胡子也大笑起来,一根长五英寸的横穿过他的鼻软骨的骨针,也随着他的笑声上下跳动着,使他的相貌看上去更加凶猛。当然,他说过的话并不是非常精确地被记录在这里,不过他嘴里那种类似野兽的声音所要表达的意思,和我们记录的内容实际上完全一样。
“就这样,我们的部落越来越没有力量。那些孩子们又弱又有病,我们因为吃不饱而得了各种各样的怪病,最后像苍蝇一样一群群地病死。这时候,那些‘吃肉的人’来和我们打仗。以前的时候,我们跟着虎脸一次次翻过分水岭去杀他们,现在他们来要我们流血还债了。我们的身体太弱了,而且又有病,根本守不住那个大石墙。后来,他们开始杀我们,除了一些被他们带走的女人,我们的人全都被他们杀死了,只有臭虫和我逃了出来。我藏在荒野变成了一个打野兽的猎人,再也不常常饿肚子了。后来,我从‘吃肉的人’那里偷了一个妻子,我们跑到一座高山的山洞里住下来,让他们再也找不着我。我们生了三个儿子,每个儿子又都从‘吃肉的人’那里偷了一个妻子。以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因为你们不就是我那些儿子的儿子吗?”
“就这样,我们从山洞搬到了大树上。”长胡子老人继续说道。
“可是,臭虫呢?”奔跑鹿问道,“他最后变得怎么样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繁星璀璨。在他们的下面,是被森林覆盖的群山,它们绵延不绝,一直伸向远方。在遥远的天际,一座正在爆发的火山的火光映红了天空。在他们背后,一个山洞张开黑漆漆的大嘴,不时吐出一阵阵寒风。在他们面前有一堆正在燃烧的篝火,火堆的一旁躺着一头已经被吃掉了一部分的死熊,而在附近稍远的地方,卧着几条像狼一样的厚毛大狗。他们每个人身边,都放着自己的弓箭和一根大木棒。洞口的岩石上,斜靠着一些尖利的长矛。
“他去和那些‘吃肉的人’住在一块儿,成了一个为那里的大王唱歌的人。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老家伙了,他唱的还是那些老歌,每当有个人站起来想要往前走,他就唱那个人想要回到过去,回到住在大树上的时候。”
长胡子老人停止了他的叙述,舔了舔他那油腻的手指,然后在他那没能被粗糙的熊皮上衣遮住的肋部擦了擦。围绕在他身边的,是三个蹲在自己腿上的年轻人,他们是他的三个孙子:奔跑鹿、黄毛儿和小怕黑。他们从外表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每个人披着一块只能遮住一部分身体的兽皮。他们的体形又痩又小,窄窄的小屁股,腿有些弯曲,胸部却很厚实,有着粗壮的胳膊和大手。他们的胸脯、肩膀以及胳膊和大腿的外侧,长了很多毛,头顶上那些未曾剪过的长发乱蓬蓬地纠结在一切,长得经常挡住眼睛,而那圆圆的黑眼睛闪闪发光,就像鸟的眼睛一样。他们的头,两眼部位狭窄,而脸颊部位宽大,短短的下巴很厚,向前突起。
长胡子把手伸进死熊的身体,然后用他那没牙的齿龈吸着一把板油。
——里普·金
“总有一天,”他说着,把手在肋部抹了抹,“所有的傻瓜都会死掉,所有活着的人都会一直往前走。那时候,他们就会有强者的力量,他们会把他们的力量合在一起,世界上所有的人再也不会打来打去。城墙上再也不用人守卫,也不用人去守望了。所有凶猛的野兽都会被杀死,就像毛脸说过的那样,所有的山坡都会有山羊在吃草,所有的山谷都种着谷物和肥菜根。那时候,所有的人都是兄弟,再也没有人躺着晒太阳,靠他的同伴干活儿来养活。等到傻瓜们都死光了,等到再也没有人站在那儿唱‘蜜蜂歌’的时候。蜜蜂可不是人啊。等到了那一天,美好的东西就会都跑来了。”
寓言不会骗人,可是骗子会说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