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䜣说:“这就难怪了,兄弟我出京已经七八天了。”
载垣掐指头一算说:“差不多有十几天了吧!”
肃顺插嘴说:“六王爷没接到命令就擅自离京,京城里面谁来负责?”
奕䜣说:“没收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的?”
奕䜣说:“这个不要紧,京城里面有很多大臣。而且现在京城里面安静如常,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就甭操心了。兄弟我这次来,一是为了祭拜哥哥,尽当大臣的义务;二是去看看两宫太后,明后天就回京。这里的事儿有你们管着,是最好不过了。我年轻见识浅,还指望你们教我几手呢!”
载垣说:“之前已经有命令了,让六王爷不用来,难道六王爷没看见?”
肃顺还没回答,忽然从载垣背后走出一人,大声说:“你来祭拜皇上是应该的,但去见太后恐怕不方便。”
奕䜣说:“我来祭拜我哥哥,并且慰问太后。”
奕䜣一看,原来是军机大臣杜翰,就说:“有什么不方便的?”杜翰说:“两宫太后,是六王爷的嫂子,小叔子往嫂子房里跑,不太像话!你需要避嫌。”
三人只好出去迎接,接进去以后,由载垣先开口,问:“六王爷怎么来了?”
奕䜣觉得奇怪,正想辩驳,无奈载垣、端华、肃顺三人都随声附和,就像杜翰说的话是天经地义的一样。
大约过了十天,恭亲王已经日夜兼程赶到了。肃顺留心侦查,听说恭亲王来了,急忙报告给怡、郑二王。怡、郑二王大吃一惊,正想设法对付,忽然接到报告说,恭亲王求见。
恭亲王心想,彼众我寡,不方便跟他们争执,还是另想办法的好,就说:“各位说得有道理。那就这样,拜托各位替我问好。”
西太后说:“就是用那个。”接着取出大印印上,派安得海去请恭亲王了。
当下告别,回到住的地方。正赶上安得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奕䜣又跟他私底下商量了一下,安得海还有点头脑,竟想了一个办法,趴到奕䜣耳朵上小声交谈。奕䜣眉头一皱,看来不想这么干,又经过安得海详细说了几句,奕䜣这才答应。安得海告别回去。
慈安太后说:“之前先皇所赐的玉玺,能用吗?”
这天傍晚,夕阳西下,暮色沉沉,避暑山庄的寝门外来了一辆车子,车里坐着的,像是个宫女。守门的侍卫正想询问,安太监已经从里面出来,走到车前,搀着宫女下来。
西太后说:“除了秘密把恭亲王召来,没有别的办法。”慈安太后点头,于是由西太后拟定命令,请慈安太后用印。
侍卫一瞧,确实是宫女,就让他们进去了。第二天早上,宫门一开,这位宫女又由安太监领着出门,乘车走了。大约到了傍晚,恭亲王才又出现,跑到皇上的棺材前痛哭了一场。
慈安太后本来没有要干涉朝政的想法,但被西太后说得凶险万分,也开始心动,就说:“怡、郑诸王怀着这样的鬼胎,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就到怡、郑两王那儿告别。恭亲王接到太后的密令,没有见到太后,就这么回去吗?咱们上面说的宫女,非常诡异,大概就是恭亲王假扮的。
西太后见怡亲王等人独断独行,没有汇报就擅自答复,于是去跟慈安太后商议。
恭亲王走了以后,两宫太后就传了懿旨,准备尽快带咸丰帝的棺材回京。载垣、端华、肃顺三人又暗地里商量,载垣的意思是,时间越晚就越有利。
咸丰帝临终时,世传受命的御宝早就被西太后拿去了,肃顺虽然聪明,但这件事已经输了一着。一着走错,满盘是输,所以最终被西太后所制。
肃顺说:“我们还是先去见了太后,再作决定。”三人就一起进了宫,对着两位太后,请了安,站在两边。
肃顺说:“这明明是有人指使,应该严厉驳斥,免得别人再来尝试。”于是又由肃顺回复,把祖宗抬了出来,把原信反驳得一钱不值,最后有“再敢胡说八道扰乱朝政,就严厉治罪”之类的话。回信发出去以后,三人都觉得没有问题了,哪知道这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西太后就说:“送先皇棺材回京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吗?”
这事刚布置妥帖,忽然御史董元醇送上来一封信,请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怡亲王一瞧,就说:“放屁!我朝从开国以来,就没有太后垂帘听政的事,哪个混账御史敢提这样的建议?”
载垣说:“听说现在京城里面还不是很太平,不如还是晚点回去的好。”
肃顺说:“这有什么难的?就说京城是重地,还是留守京城要紧,何况没几天就到京城了,不用过来奔丧。这么说,还不名正言顺吗?”怡亲王大喜,就让肃顺写好回信,送回去。
西太后说:“先皇活着的时候,就想尽快回去,因为京城里面有不安定的谣言,这才导致一拖再拖,最后遗憾而终。现在如果再逗留,不能把先皇安葬,不是我们的罪孽吗?你们都是宗室大臣,亲受先皇的遗命,也应该替先皇着想,早些安葬才好。”三人全都沉默。
怡亲王说:“他是皇上的亲兄弟,来这里奔丧,名正言顺,怎么阻止他?”
西太后瞧着慈安太后说:“我们两人都是女的,许多事都要靠这些大臣。之前董御史请求我们主持朝政,他们没跟我们商量,就一起反驳,我们并不怪他们。但现在这些顾命大臣竟然连安葬先皇的事都不提?你们自己问问自己,恐怕也对不起先皇吧。”慈安太后也不多说,只说了一个“是”。
安太监第二天早上匆匆回去,恭亲王就写了个指日奔丧的信。这信送到热河,怡、郑二王先拿去看了,又交给肃顺。肃顺大体看了以后,就说:“恭亲王借口奔丧,是想来跟我们夺权,得阻止他才行。”
肃顺此时再也忍不住,就说:“太后听政,我们这一朝,从来没有过。就算太后想听政,我们也不敢遵命。”
正在商量的时候,忽然报告说,太监安得海从热河过来了。安得海是那拉太后的宠监,恭亲王知道有机密消息,急忙把大臣都支走,单独召安太监进府。安太监请了安,恭亲王带他进了密室,跟他谈了一天。
西太后说:“我们并不想违反祖宗的规矩,但小皇帝年幼,凡事不能自己做主,全靠别人帮助。所以董元醇的建议也不是一点价值没有。你们如果真心想帮助小皇帝,那是好事,也用不着我们听政。但现在先皇还没安葬,小皇帝还没回京。这两件事都没有办,恐怕这顾命大臣,有点说不过去吧!”
载垣、端华、肃顺等人扶新皇帝继承皇位,自称是参赞政务王、大臣,先颁布喜诏,后颁布哀诏。京城的亲王、大臣都到恭亲王府里商议。恭王奕䜣说:“现在皇上去世,小皇帝年幼,一切政权看来都在怡、郑二王和尚书肃顺手里了。”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亲王、大臣大都和肃顺不和,又看到恭亲王不满意,就说:“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按照咱们这朝的惯例,小皇帝年幼,应该是王爷辅政,轮不到怡、郑二王身上,肃尚书更不用说。”恭亲王虽然没说话,头却轻轻点了几下。
载垣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自在,就说:“我们受先皇的重托,不能事事听从太后的,还请太后谅解!”
载垣、端华、肃顺等就扶着六岁的皇太子,在棺材前继承了皇位,就是穆宗毅皇帝。当下他尊皇后钮祜禄氏和生母皇贵妃那拉氏都为皇太后,拟定新皇年号为祺祥。后来他又尊谥皇爹为文宗显皇帝,并上皇太后徽号为慈安皇太后,生母皇太后徽号为慈禧皇太后,后人称呼她们为东太后、西太后。
西太后变脸说:“我也是让你们帮助小皇帝,并不是让你们帮我,你们只要记得帮小皇帝,我就感激不尽了。皇帝是天下的主持者,皇帝一天不回京,人心就一天不能安定,皇帝也一天安不下心。所以请你们选好日子,赶紧回京,劳你们护送回京,就算你们尽职了。”
临死的时候,咸丰帝找来载垣、端华、肃顺、景寿、穆廕、匡源、杜翰、焦祐瀛八人,任命为顾命大臣,立皇子载淳为皇太子。因为太子年幼,谆谆嘱咐,请他们尽心竭力,辅佐小皇帝。八人奉命出去,过了一天,咸丰帝在避暑山庄的行殿寝宫里去世了,年仅三十一岁。
端华也开口说:“安葬先皇,护送小皇帝和太后回京确实是要紧的事,我们也不敢阻拦,但现在京城还没有安定下来,所以我们才踌躇未决。”
而且恭亲王在北京距离热河很远,这儿只有一个那拉贵妃,毕竟是女人,不怕她挟持皇帝。因此,京城的大臣陆续请求皇上回京,肃顺和怡、郑二王反而设法阻止。冬天说太冷,夏天说太热,春秋无话可说,就说京城被烧得很惨。咸丰帝得过且过,一挨两挨,挨到咸丰十一年六月,竟然得了绝症。
西太后说:“听说京城已经安定了,你们不用担心,总之尽快回去的好!”三人默不作声地退出去。
恭亲王是咸丰帝的弟弟,权力比怡、郑二王大,所以肃顺非常忌惮他。出逃的主意也是肃顺提议的,他让恭亲王去办理议和的事,就是要趁机攻击。办得好,没什么可说的;办得不好,可以治罪。
肃顺气得要命,又和怡、郑二王商量了一下,定了一计,打算派怡亲王和侍卫兵丁护送后妃,在半路上刺杀西太后,以此来泄愤。于是决定在九月二十三日,皇太后、皇上护送先皇的棺材回京。到了出发的这一天,由怡、郑二王保护皇太后、皇上,肃顺、穆廕等人护送。按照清朝的礼仪,护送棺材出发前,皇帝和后妃等人都要行礼祭酒,礼仪结束,他们立即先出发,以便赶到京城迎接,这次自然也是这样。小皇上跑到前面,先皇的棺材在后面。载垣等人预定的密谋,打算到古北口下手,偏偏这西太后机警得很,暗地里让侍卫荣禄带领一支队伍,沿途保护。
这三人里,肃顺最有智谋,载垣、端华都要靠肃顺主持。景寿、穆廕、匡源、杜翰、焦祐瀛五个军机大臣一块儿跟着,就是因为肃顺的推荐。肃顺最忌惮的有两人,一个是皇贵妃那拉氏,一个是恭亲王奕䜣。那拉贵妃,是女人中的战斗机,宫里的一切事,大都是由她主持的,深得咸丰帝非常宠信,皇后性格温厚,不去干预她。
荣禄是西太后的亲戚,据说西太后小时候曾经跟荣禄订婚,后来因为被选到宫里,这才解除婚约,这个不一定是真的,但荣禄一辈子忠于西太后却是实实在在的。
咸丰帝心灰意懒,自然不愿回去,就说天气渐冷,暂时先不回去,等天气暖和了再说。载垣等人也不劝说,反而极力赞成,于是就让跟去的军机大臣写下皇上的命令,送到了京城。载垣留在皇上身边,算是护驾,他跟郑亲王端华,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肃顺,本就要好得很,这时正好包揽政权,巩固权势。
西太后有了这人保护,任凭载垣、端华多么聪明机灵,也都不敢下手。到了古北口,大雨滂沱,荣禄振奋精神,保护两宫,从早晨到晚上,不离开两宫左右,一切供奉,全都是荣禄亲自检查。载垣、端华二人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任由她过去。
等到英法联军进攻北京,咸丰帝又仓皇逃跑,一路上饱受风霜,到这个时候,就算身体强壮的人也要生病。等到和议达成,恭亲王派载垣去报告,并询问什么时候回去,咸丰帝详细询问了京城的情况,载垣按照实际情况汇报了,圆明园烧了三天三夜,国库里的钱全部被搜罗干净,咸丰帝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能不难过吗?
九月二十九日,皇太后、皇上安全抵达京城西北门,恭王奕䜣率领亲王大臣出城迎接,跪到路边。当下由安太监下令,让恭亲王起来。恭亲王谢恩站起来,跟随着车队,一块儿进了京城。
咸丰帝刚即位的时候,也想励精图治,振奋精神,可惜国家艰难,大臣又不用心,内有太平军造反,外有洋人欺负,天天在痛苦中煎熬。只好找些其他的东西来消解忧愁,那拉贵妃和四春娘娘就是因为这个受宠的。但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天天混迹于女人堆里,精神自然跟不上。
载垣、端华左顾右盼,见城外都有军营驻扎,两宫经过时,各营官兵都俯伏行礼,不由得心中忐忑。只是想棺材还没有进城,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有什么状况,于是安稳地睡了一晚上。
曾国藩接到消息,赶到安庆接收俘虏,上报了好消息。报告刚发出去,就接到一封来信,打开一看,当场大哭。原来七月十七日,咸丰帝在热河死掉了,曾国藩想到他对自己的知遇之恩,非常悲痛,眼泪和鼻涕都混到一块儿了。咸丰帝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就这么死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正想去上朝呢,忽然看见恭亲王奕䜣和大学士桂良、周祖培带着几十名侍卫大步进来了。载垣就问有什么事?奕䜣说:“有命令解除怡王的职务。”
曾国荃逼城筑垒,挖地道埋炸药,就在八月初,地雷爆炸,轰塌了城墙,曾国荃带兵冲进去,城里的太平军没有一个逃跑,大家都冒死巷战。等到筋疲力尽,刀枪都坏了,这才一个个毙命。从叶芸来以下,一共死了一万六千人。安庆被太平军占领,已经有九年了,曾国荃得到这座雄都,安定东南的基础,才得以站稳。
载垣说:“我是受先皇的重托辅佐小皇帝的,谁敢解除我的职务?”
集贤关被攻下,陈、杨两人没了后应,曾国荃气势更涨,于是会合杨载福炮船,水陆攻击,连毁十九座敌垒,陈玉成、杨辅清等逃走。安庆城内的太平军到这时候已经孤立无援。到了七月下旬,粮食又没了,守城首领叶芸来,带领精锐突围,被曾国荃截住,无路可走,只好退回。
奕䜣说:“这是皇太后的命令,你还敢反抗?”
曾国藩传令鲍超攻打集贤关,命令杨载福率领炮船水师帮助曾国荃守住大营。命令多隆阿移驻桐城,消灭太平军的后援。从四月到七月,一直相持不下。胡林翼又派成大吉帮助鲍超,两军夹攻,猛扑了七昼夜,这才攻进去,抓到首领刘玱林,送到京城砍头了。
正在争论的时候,端华也走了进来,约载垣一块儿上朝,看到奕䜣、载垣两人争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见奕䜣对他说:“郑王也到了,可真是凑巧,免得我来回奔波了。现在有命令,解除你们两位的职务!”
胡林翼急忙传令李续宜回援,陈玉成留手下守德安,自己率领三万人赶回安庆,攻打了曾国荃的大营几天。曾国荃凭借壕沟堵御,就像长城一样,陈玉成攻不下来。鲍超自南岸进攻,多隆阿自东岸进攻,陈玉成逃到集贤关,急忙调集杨辅清等人,再到安庆,筑起十九垒,支援城里。留下首领刘玱林屯驻关内,作为后应。
端华扑哧笑了起来,接着说:“皇帝的命令也要我们来拟定,你的命令是从哪儿来的?”
太平军远道而来,非常疲劳,勉强迎战,很快被打败。被曾国荃一阵杀退后,陈玉成还想整顿队伍再打,忽然接到报告说,胡林翼移营太湖,派多隆阿、李续宜等前来安庆。陈玉成知道不妙,改为上攻,从小路绕出霍山,一鼓攻入,接着攻破了英山,直趋湖北,占领了黄州,分兵攻下德安、随州。
奕䜣就取出太后的命令让他们瞧,两人来不及瞧内容,先去看大印,就看上面是“同道堂印”。载垣问这印是从哪里来的?
曾国藩移驻东流县,传令鲍超助攻安庆。安庆是长江重镇,自从曾国荃进攻,太平军就各处窜扰,企图让曾国荃撤围自救。偏这曾国荃不肯撤围,日夜猛扑,就是在祁门紧急曾国藩受困时,他也无心顾及,硬是要攻破此城。太平军愤怒到了极点,集结十万部队,由陈玉成率领着来救援安庆。曾国荃趁他初到,分军围城,自己则率领精锐,出其不意,冲进敌营。
奕䜣说:“这是皇上临死前,留给两位皇太后的。”
接着张运兰攻克徽州,左宗棠收复建德,祁门解除戒严状态。
载垣、端华齐声说:“两位太后不能命令我们解任,皇帝年纪小更甭说。干不干由我们自己说了算,不劳你费心!”
鲍超、张运兰又在羊栈岭攻破太平军,太平军也都逃走,北路这才安定,曾国藩也稍微松了口气。朝廷就在这时也来了信,不让他去救援了。从此曾国藩更加专注于剿匪。到了咸丰十一年春天,左宗棠跟鲍超合军,收复景德镇,军威大振。左宗棠被赏三品京堂,鲍超被赏珍贵物品。
奕䜣勃然大愤说:“两位果然不接受命令吗?”两位一齐说:“没什么可接的!”
曾国藩不得已只好亲自带兵迎敌,走到半路,听说太平军来了几万人,军心恐慌,霎时间溃退,只好回转祁门。曾国藩能将将,不能将兵,所以屡战屡败。幸亏左宗棠赶到婺源,六战六胜,把太平军驱逐出境,东路才打通。
奕䜣说:“皇上的大印不算,有先皇留下的‘同道堂印’也不算吗?”
曾国藩驻节祁门,接到保护皇上的命令,立刻写信给胡林翼,商议救援的计策。无奈安徽军务正吃紧,一时脱不开身。而且太平军的攻击目标就是祁门,分三路来攻:一出祁门西边,攻陷景德镇;一出祁门东边,攻陷婺源县;一出祁门北边,越过羊栈岭,直趋曾国藩大营。曾国藩麾下只有鲍超、张运兰二军还可以用,无奈已经调派出去了,现在只剩下一座孤营,危机万分。
奕䜣就下令让侍卫把两个人抓起来了。究竟两人被抓起来以后怎么处理,咱们下章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