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呐！看都别去看。”凯特琳厉声说道。
凯特琳说话的时候，帕特里克的手机弹出一条短信，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又“叮”了一声，紧接着手机就震动起来，总部史蒂夫·盖尔的名字又出现在了屏幕上。
“我没打算看。”
“我是在努力让你控制住你自己，我是在努力让你意识到现在你的工作是最不重要的事！”凯特琳听见自己的音调越来越高，“永远都是这样，我在你的列表里永远只排得上第四位、第五位，刚才也都证明了！你有毛病，你真的有毛病！”
一辆救护车，后面跟着两辆警车一呼一应地鸣着警报，从他们旁边的固定车道驶过，他们俩双双惊恐地盯着窗外的动静。
帕特里克抓住她的手腕。“别闹了！这样就有帮助了吗？”
“有事的话，他们早就给我们打电话了。”帕特里克声音颤抖着说，“肯定会有人打电话的。”
“有完没完啊，帕特里克！我们的儿子不见了，结果你还在这儿接电话，聊销售季度！”她伸手过去拉支架上的手机。
凯特琳什么也没说。帕特里克抓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了握，然后又松开，凯特琳把头靠在了靠枕上。
“给学校打电话。”帕特里克说。这一次当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时，凯特琳立刻靠过去，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她闭上双眼，回想起第一次遇见帕特里克的那天。她还记得那团将她包围锁死的黑暗，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坐在车后座上的小男孩，她恨自己粗心大意，连故障救援保险过期了都不知道。天下着雨，她的手机也没电了。她还没准备好进入成年人的生活。来个人吧，她在心里默默祈求着。
因为乔尔也是他的儿子，凯特琳心想。然后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系列画面：乔尔握着帕特里克的旧手机，拍摄自己又唱又跳的视频，大聊凯特琳置之不理的YouTube话题，然后把视频放到网上，随时有可能被坏人盯上。那些坏人还会向这个十岁的“戏精”男孩保证，给他一个登台表演的机会……
随后就真有人来敲了她的窗户，她转过头，看见一顶针织帽下那双和善的眼睛。那个男人关切地皱着眉头，主动提出帮助。“你的车上怎么会连一个充电器都没有？”这是帕特里克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然后他就把他不用的充电器给了她。
凯特琳呆呆地望着窗外。乔尔去哪里了？帕特里克又是凭什么觉得他能更好地推测出她儿子的下落？
凯特琳的心思飞回了那一刻，感觉就好像一部电影的最后一幕：她的生活终于有了意义，从前的种种坏事都只是一条崎岖坎坷的路，而道路尽头有这样一个好男人在等着她。帕特里克一直都是个好男人，不过凯特琳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当一个好女人，可她并非没有警示过帕特里克。
“肯定不在家，学校说老师去那边查看过了，没人在家。”
这就是我这一生的故事。她心想，永远都没有人们希望的那么美好。
“他确实知道我们今天会见面，但不是为了什么吓人的事。我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乔尔不在学校这件事深深刻在凯特琳脑子里，她感觉很不舒服，“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往最坏的方面想，说不定他只是想逃一下午的课，说不定他就是出去转转，说不定他正在家里吃玉米片。”
“你就是这么想的吗？”帕特里克小声地说道，凯特琳没太听清。
“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为此担心？”
“什么？”
“行，随你的便吧。但你刚才什么意思，你问乔尔知不知道我们今天要来开会？”凯特琳坚持说道，“你怎么会觉得这是个问题呢？”
“你就是这么想的吗？我把你放在第四位或者第五位？”
“我没得选。”帕特里克回瞪着她，“我今天都不该来这儿——我本该在约克做实地考察。”
凯特琳脸红了，但她的愤怒却不允许她道歉。
凯特琳瞪着他。“拜托你能不要再接工作电话了吗？这件事比预算重要得多。”
“你知道我没有这么做，对我来说，我的家庭就意味着一切。但我的工作就是这样的，凯特，永远都是这样，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帕特里克听起来心灰意冷。
“好的。”帕特里克说。他听起来很有能力，但同时又失去了控制。“对不起，史蒂夫，有电话打进来了，我尽快过去找你。谢谢。”
“我们的儿子不见了。”凯特琳说出“我们”这个词时，她的脑海里响起了她妈妈的声音，但乔尔是帕特里克的儿子——他给予了乔尔他的坦诚和决心，这份情谊比基因带给他的都要深得多。他是个好男人，凯特琳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声音，一个正儿八经的好男人。
“喂，是我，史蒂夫。抱歉，帕特里克，你能不能问一下预算安排得怎么样了？有些地方销售对计划不太满意。”
“我知道，但是问题接连不断啊。这是我分内的事——我应该去解决这些蠢问题，去找丢失的钥匙，去阻止错误的结果被摆上董事会，去保证该死的灭火器还有用……”帕特里克长叹一声，“我不想接电话，我当然不想，但我解决得越快……”
帕特里克还来不及回应，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没问凯特琳的意见就直接接通了电话。
“就会有越多问题来找你。”凯特琳转头面对他，“就是这个道理，帕特里克。你效率越高，倒在你身上的烂事就会越多，就跟对付潮水一样，你是在跟……毫无意义的管理问题作斗争。”
“我说你会搬到近一点的地方，但不会回来和我们住。”凯特琳转身对着他，“你先别说话，我也不想这么跟他说——我觉得我们应该一起告诉他们。我想都不敢想南希会作何反应。”
“我挣钱靠的就是这个啊。”帕特里克沉着而耐心地说道。
帕特里克皱眉深思。“他知道我们今天要来参加调解会议吗？我要搬回来的事，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凯特琳刚才对他的些许同情逐渐消退，他可真有牺牲精神。“但真的是这样吗？还是说你只是很享受那种不可被替代的感觉？我知道你觉得我完全不了解体面的工作是什么样的。”凯特琳反驳道，“但工作繁忙是一回事，巴不得别人需要你，以至于随时准备好无视家庭义务又是另一回事，我知道这两者的区别。”
“去伦敦？”凯特琳皱起眉头，“不可能！他干吗要去伦敦啊？”
“你真心认为相较于关心乔尔，我更关心销售吗？”
“好了，”他说，“你要不要再给学校打个电话，看看他回去没有？或者问下你妈妈？乔尔有没有可能去她那儿了？”
“为什么你这么惊讶呢？你一直都把工作排在我们前面啊。”
凯特琳注视着窗外，大大小小的汽车像墙壁一样把他们包围。帕特里克处理完问题，挂断了电话。
帕特里克抬手擦了一下脸。“不是的，凯特琳。我把工作排在我自己前面，这样你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待在家里陪孩子了。”
“不用了，他要你跟他处理一些细节。所以如果你能一个小时以内完成好，那就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可你不觉得你在家跟我一起陪孩子，一起共享家庭生活会更好吗？我们没有活在十九世纪。”
“好，我马上查一下。”
凯特琳和帕特里克凝视着彼此，此刻他们比刚才在调解会上要坦诚得多，凯特琳心想，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
史蒂夫的声音从音响里炸出来。“帕特里克，我刚才一直在哄骗布莱恩·诺曼说上个季度的数据没问题，但明显就少了一部分。”
“我不知道。”帕特里克说，“我永远都左右不了你想要的东西，因为我觉得你并不了解你自己。”
“对不起，我得接这个电话，用不了多长时间。”他按了一下接听，“喂，史蒂夫，怎么了？”
车流开始移动，之后前往乔尔学校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帕特里克的手机响了，车载免提显示是总部史蒂夫·盖尔打来的。他抱怨了一声，然后又自行住嘴。
他们抵达学校的时候，让乔尔离开教室的老师正在校长办公室里啜泣。这才是她教学实践的第一周，结果就已经变成了她最可怕的噩梦。
“不行的，凯特琳，我跟你一样很想快点赶过去，但是……”
“真的很对不起。”她不停地念叨着，“克拉夫老师有事出去了，我替了她十分钟，然后乔尔告诉我他有请假条，说你就在外面，但是找不到停车位。”
“你能掉头吗？”凯特琳恨不得立马跳下车走路过去。他们现在跟学校完全不在一个方向，她受不了坐在车里无所作为。“你高贵的语音导航就不能找一条别的路吗？”
“监控视频拍到乔尔出了学校大门。”道格拉斯夫人说道，她看起来神色严肃。“我们通知了警察，他们正在找他，他肯定不会走远。”
布里斯托星期五下午的交通状况不容乐观，因为有两个地方都在进行道路施工。不到五分钟，帕特里克的车就堵在路上了。
“你怎么知道？”凯特琳说。她并不想故意这么咄咄逼人，她只是想听到她说“因为以前发生过这种事，最后发现他们都安然无恙地待在麦当劳里”。
“乔尔中午的时候离开学校去看牙医了，”帕特里克面色苍白，“到现在还没回来。”
然而道格拉斯夫人并没这么说，她开始安排人给各处打电话。
“怎么回事？”凯特琳的手紧紧抓着包带，尽管她还不知道帕特里克会说什么。
下一站是去接南希，凯特琳能想象到再出岔子带来的危险。因为他们迟到了，南希一个人跟谢利在幼儿园里看书等她，当她看见爸爸妈妈一起过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先是会浮现出了凯特琳印象中那种发自肺腑的喜悦，然后她肯定读懂了他们的表情，因为那阵喜悦如乌云蔽日般瞬间消泯了，她用力合上了放在大腿上的图书。
他挂掉电话，看着凯特琳，此时的他脸上已经没有了敌意。他看起来就是她记忆里那个爱忧心的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提前给谢利通了电话，此刻她只是在用惯常的欢乐语气掩饰担忧。“你们好，朋友们！”她说，“你们想来陪着南希吗？我们在看特别精彩的书！”
“没有，没有约牙医。好，我们马上过去。”
“嘿，南希！”凯特琳伸出双臂，“在看什么书呀？我们可以一起看吗？”她坐到女儿身后，希望南希感受不到正在她体内蔓延的焦虑。
他看了一眼凯特琳，凯特琳摇了摇头。
帕特里克脱下夹克，提了提裤子，以便能坐到地上。
“对，他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今天一下午都跟她在一起。乔尔没有约牙医吧？”
南希盯着他，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这是她问好的方式。
四个未接来电，全都是学校打来的。她的心一沉。
帕特里克抚住她的小手，然后轻轻把他自己的手放在了南希粉嘟嘟的小脸上。凯特琳看得出来，帕特里克在拼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感。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荫翳，凯特琳本能地去拿自己的手机。
凯特琳搂着南希，把嘴凑到南希耳边。“南希，”她悄声说道，“你知道乔尔在哪里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玩一个游戏。
“不是，”帕特里克接起了电话，“我是帕特里克·里尔登。”他瞥了一眼凯特琳。“是吗？估计她的手机关机了吧，有什么问题吗？”
南希摇了摇头，细软的婴孩头发扫动在凯特琳脸上。
他说着说着，手机响了起来。调解会议上，他的手机就一直在响。凯特琳声色俱厉地说：“你就不能把手机关了吗？”
“你不知道吗？如果你知道的话，你会告诉妈妈吗？”她瞥了一眼帕特里克。通常南希在十万火急的时刻，会特别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句悄悄话，比如在想上厕所的时候。
“行。”他按了下车钥匙，“如果刚才在调解的时候都没取得什么成效，那我们现在在这儿多半也不会有什么进展。我去接孩子们了，行吗？你需要打电话告诉老师一声吗？他们的东西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然后你帮他们准备一下？”
“我打赌你知道乔尔在哪里。”帕特里克随意地说道，“他是不是在……这里？”他随手抓了一本书：有关农场的。
“别说了，你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南希摇了摇头。
“是的，我也可以说，你为什么选择待在你的老房子里，而不跟我一起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你的过去比你的未来还要重要吗？”
“他不在农场？”帕特里克一脸惊讶。
“是吗？”
凯特琳抛给他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但他仍不罢休。“那……这里呢？”
帕特里克皱起眉头。“不能这样对比。”
这一本书是关于学校的，属于那种他们为了准备入秋上小学，近来一直在看的书。凯特琳屏住了呼吸，如果南希知道乔尔不在学校，那……
凯特琳知道自己听起来很受伤，她确实很心痛。刚才一个小时的调解让她猛地想到了这个问题，调解员对于他们婚姻的一连串拷问让所有问题都暴露在了表面上。
南希盯着这本书，然后摇了摇头，最后把脸埋进了凯特琳的胸口。她感觉得到南希飞速跳动的心脏有如一只受惊的小鸟。
“到底是怎么回事？”凯特琳说，“你可以为了孩子们找一份去伍斯特的新工作，却不愿意找一份能跟我待在一起的工作。”
凯特琳和帕特里克的目光越过南希的头顶相接。凯特琳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离她远去，唯一支撑住她的，是帕特里克眼里的决心。那个眼神仿佛在说：“有我在。”而凯特琳真的很感激他此时能陪伴左右。
两个人瞪着对方。
跟亚力克斯在森林里散完步回来之后，连瑰丽之家的感觉都变了。伊娃没脱外套就进了屋，她先前已经拿掉了很多跟米克的合照——门厅里的三张，还有厨房里的一大张，实在是太多了，有一些她都不忍心看，就感觉完全是另外两个陌生人的照片。
“这周才开始的。”
那也是两个幸福快乐的陌生人，伊娃提醒自己。她站在原地盯着一张相片，相片里她戴着一顶遮阳帽，笑靥如花。这些年她也改变了不少：她的脸瘦了，眼睛周围也出现了皱纹。但是那些照片里的伊娃却有她如今没有的一些选项，她阻止不了怨气在她心里蔓延。
“你没跟我提过。”
米克走了。这是她第一次发觉自己不再渴望时间倒退，哪怕她真的渴望，那也只是因为她想要喊叫，想要听到一些答案。
“对，跟他这次想参加的试镜有关，去当临时歌唱演员。”
伊娃开始做清洁，她想借此方式分散注意力，不去想那些让她火大的事。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她都在清理房间，为乔尔和南希的周末探视做准备。她来了个大扫除，给羽绒被除尘通风，把花园里摘来的鲜花放在大窗户边的五斗柜上，最后还把蜂蜂的空篮子放在了南希的床脚边，这样南希就会知道蜂蜂可以过去跟她一起睡觉。
“新加入的？”
冲了个澡之后，伊娃去朗汉普顿城里找安娜，打算告诉她亚力克斯跟她揭露的米克的秘密，但是安娜不在书店里。
“他加入了戏剧俱乐部。”
“她去医院了。”克洛伊告诉伊娃，“她留下来这些东西。”柜台上放了一大摞给乔尔和南希的书，大都是睡前故事书，不过连这些书都让伊娃的心略微有些伤感。
帕特里克看了看表。“快三点了，你想要我去学校接孩子，然后直接把他们带去朗汉普顿吗？乔尔几点放学？”
朗汉普顿五彩缤纷的春色也没能让伊娃的心情好转，尽管她绕着城里走了一圈，想努力找些能让自己打起精神的事物。当她回到家时，邮差已经来过了，她家门前放了一个包裹。
凯特琳瞪着他，他语气里的轻蔑比任何暴躁的辱骂都更冷酷无情。不过话说回来，帕特里克从没暴躁地辱骂过她，他只会默默记下她干的蠢事，那些她自己都没法跟自己解释的事，然后静静地看着她。
伊娃带着好奇心走进厨房，剪开了包装胶带，蜂蜂和蜜蜜在她脚边巴望着，期待包裹里装的是食物。
“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帕特里克说，“我终于不用管你要怎么糟蹋你自己的人生了。我本以为可以帮你，但是从现在起，你可以想干吗就干吗了——对你自己撒谎，嘴上说你在这儿其实你在那儿，随你的便吧——我只希望孩子们开心快乐。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不顾一切确保他们过得幸福。”
“你觉得这是什么啊？”她用乔尔的“蜜蜜音”问蜂蜂，“是蛋糕吗？”
快闭嘴，凯特琳，她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她妈妈和希拉跟她强调过了一定不能这样。
蜂蜂一听到“蛋糕”这个词，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这是它为数不多能听得懂的词，其中还包括了“上床”和“抱抱”。“走走”对他就一点效用也没有。
“是因为你觉得我在跟别人约会，不是吗？”凯特琳扬起了下巴，“你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因为我不再受你控制了。”
盒子里的东西用气泡布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伊娃花了好一会儿才拆开。最后落在她手上的是一管泡泡水，瓶体上缠了一张便条。
“你说什么？”
是南希的东西，她开心地想着，然后她满怀着希望：是不是凯特琳想要握手言和了？她展开了便条。
“你这么做就是想要报复我。”凯特琳不假思索地说道。帕特里克的头立即弹了起来。
然而字迹是一个大人的——是亚力克斯，留言也很短。
帕特里克叹了一口气。“凯特琳，我们来调解、来商量的目的是要努力找到建设性的方法。如果你的戒备心还要继续这么重……我不是说你，我反正会尽我所能让事情顺利进行下去。”
送你一些泡泡，把你自己的秘密心愿吹进去吧。不管泡泡飞到哪里，我都希望你的愿望能实现。亚力克斯
“你给我住口！”凯特琳警告道，“别跟我提起这件事。”
这是在道别吗？难道他把日记交由其他人接管了？
“不管怎样，”帕特里克补充道，“她在伊娃家还会说话……在特定的情况下。”
一想到再也不能跟亚力克斯说话，一丝孤独感竟然刺穿了伊娃的心。再也没有凌晨时分的搞笑邮件，再也没有老一代名人的八卦段子，再也没有电影节或者洒出来的咖啡或者自行车夹子之类的梗了。
“我当然不会高兴，但我觉得我们还没有为南希安排好诊疗方案。”帕特里克整理着袖口。他穿来了他最好的那套工作西装，凯特琳知道他是想凭借他整齐的“装备”和联合国谈判专家似的态度来打动调解员。凯特琳很恨他能做得如此有条不紊，合情合理。她也恨她自己不能给予南希安全感，不能让她像从前一样说话、跳舞、唱歌。
我真的挺喜欢他这个人的，伊娃心想，但她知道她在骗自己。她的感觉不止于此。亚力克斯是第一个愿意倾听她的男人，他会好好地听她说话，然后鼓励她倾听自己的心声。他让她感觉自己是一个值得倾听的人。
“是吗？”她的眼中闪耀着怒火，“那我要从哪里把这笔钱变出来？你都不关心南希的吗？她真的——你听我说，帕特里克，我跟你强调过千万遍了——她只有在家的时候才会感到安全。如果我们搬家了……谁敢保证？可能她就再也说不出话了，这样你就高兴了？”
伊娃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抓起手机，希望是他打来的。
“凯特琳，我们没在讨论这个。”
“是伊娃吗？我是凯特琳。”凯特琳语气不大自然。
“你还想载我一程？你怎么能这样？你的律师都叫我把房子卖了，那可是我们女儿唯一一处敢于讲话的地方啊！”她厉声说道，“你疯了吗？还是说你就是个……”
伊娃克制住失望，然后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假装一切如常。“凯特琳，嗨！是为今晚的事打过来的吗？你会像往常一样把乔尔和南希送过来吗？”
这样意料之外的后果让凯特琳怒不可遏。
快说“会”，快说“会”，伊娃心想。
凯特琳转头看着他。林恩——还有她的律师希拉——都告诫过她，如今跟帕特里克相处，要尽量保持冷静和礼貌，免得最后由调解上升到走法律程序。她们一致指出，帕特里克穿越半个国家那么远的距离来解决建筑工人的问题已经很慷慨了，而凯特琳之前还多多少少地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但在上午的时候，帕特里克的律师发来了一条财产分割的新提议，她指出她的客户将在离布里斯托不远的地方找一个新住处，而他们的家庭住所净值很高。她写道：释放出一部分价值是合情合理的。换句话说，凯特琳要么买下帕特里克那部分的产权，要么就必须把房子挂出去卖了。
“快说你会吧！”她半开玩笑似的补充道。为什么不呢？
“不用谢。”帕特里克回应道，仿佛刚才的一小时里，他们没有因为谁照顾孩子以及每周照看多久而争论不休似的，“你要怎么回去上班？你要我载你一程吗？”
她动身去拿水壶，结果听见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一声抽泣，她瞬间停下了脚步。
“谢谢。”凯特琳反讽地说道。
伊娃怔住了。“凯特琳？你还好吗？”
他可以在调解会议上，任凭凯特琳夸夸其谈，而他自己只消补充一些最为微小的细节，就能让调解员分分钟认为凯特琳很没用……然后他会替她把门打开，搞得就好像现在懂礼貌还有什么意义似的。
“不好。”凯特琳强忍着泪水，“乔尔不见了，南希也完全不说话了。”这一回她是真的哭了，伊娃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凯特琳穿过帕特里克替她开着的门，心想，这种一贯做法又来了。
“求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