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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双心河(第二部)

他坐在圆木上抽着烟,在阳光下晒着裤腿,太阳晒得他后背暖洋洋的。前面的浅滩弯弯曲曲地进入树林。浅滩,明媚的阳光,被水冲得很光滑的大石块,河边的雪松和白桦树,被阳光晒暖的圆木,坐上去滑溜溜的,没有树皮,摸上去像很有年头的感觉:失望感慢慢地离他远去了。伴随着让他肩膀发痛的那种刺激的出现,刚才出现的这种失望感,这会儿则慢慢地消失了。现在没事了。尼克把钓竿搁在圆木上,在接钩绳上重新系上一个钓钩,把那截羊肠抽紧,把它缩成一个硬硬的结。

他扭动着泡在鞋子的水里的脚趾,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把火柴扔进圆木下湍急的河水里。一条小鳟鱼冒出水面,来啄在急流中打着转的火柴。尼克大笑起来。他要抽完这支烟。

他穿上钓饵,拾起钓竿,走到圆木的另一端,准备走进河里,这里的水并不是很深。圆木的另一边就是一个深水潭。尼克沿着沼泽地河岸附近的浅滩走着,一直走到这条河的浅浅的河床边。

尼克爬到草地上,站在那里,水从他裤腿上和鞋子里流下来,鞋子咯吱咯吱地响着。他走到圆木边坐下。他现在并不急着回味自己的种种感受。

左面是草地的尽头,也是树林开始的地方,有一棵大榆树被连根拔了起来。一场暴风雨过后,这棵树倒在树林里了,树根上的泥土结成一团,上面长着草,高高的,成了河边一段坚实的岸。河水冲刷着这棵被连根拔起的大树的边沿。尼克站在那里,可以看到浅水河床被流水冲出一道道深槽,就像车辙一样。他站着的地方满是鹅卵石,再过去一点,也满是鹅卵石,还有不少大石头;小河在树根边上变得弯曲起来,那是石灰岩的河床,而深水下的那一道道槽之间,绿色的水藻在流水中摇摆不定。

接钩绳断的地方是系钓钩的部位。尼克把钓钩握在手里。他想,那条鳟鱼就在河底某个地方,正在沙砾上稳住了身子,在日光无法到达的深处,在那些圆木的底下,嘴里扎着钓钩。尼克知道鳟鱼的牙齿会咬断钓钩上的那段系线。钓钩则会嵌进它的颌部。他可以打赌,这鳟鱼肯定是气疯了。这样大的鱼都会气疯的。这是一条鳟鱼啊。它被牢牢地钓住了。像石头一般牢固。在它逃脱之前,拉上去就像拉着一块大石头。上帝啊,这是一条大鱼。上帝啊,这是我听说过的最大的鱼。

尼克把钓竿甩到肩后,再朝前甩,钓线就向前成弧形抛出,把蚱蜢投在水藻丛中的一道深槽里。一条鳟鱼咬住了诱饵,尼克把它钓住了。

尼克的手在发抖。他慢慢地收起钓线,绕到卷轴上。这实在太刺激了。恍惚之间,他感到一点点恶心,还是坐下来为好。

尼克把钓竿远远地伸向被连根拔起的大树,钓线逆着流水,溅起小小浪花。鳟鱼一下冲过来,钓竿一次次剧烈地弯下去。尼克控制着鳟鱼,使劲地把它从水藻区拉到安全的开阔水域。尼克手握逆着水流上下乱动的钓竿,把鳟鱼拉回来。他猛烈地拉着钓线——不过没有白费力气,在他一次次的猛拉之下,钓竿乱弹不已,鳟鱼刚才还在水下乱蹦,这会儿越拉越近了。尼克一边猛拉,一边不费力地朝下游走。他把钓竿举到头顶上,让鳟鱼悬在渔网上方,然后把网抬起。

尼克嘴巴发干,心情低沉,把钓线收起来,绕到卷轴上。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鳟鱼,分量真重,力气真大,拉也拉不住,还有,它跳起来的时候,那块头多大啊。看上去好像鲑鱼那样肥大。

鳟鱼挂在渔网中,沉甸甸的样子,网眼间露出了斑驳的背部和银色的胁腹。尼克解开钓钩;厚重的胁腹握起来很容易,宽大的下颚向下凸出,喘着粗气,一下子滑落到长长的布袋里,这布袋搭在他肩上,往下一直垂到水里。

尼克用力一压,钓线突然就被拉成硬邦邦的,而在圆木的另一边,一条大鳟鱼高高跳出水面。它一跳起来,尼克就把钓竿的末端往下一沉。他这样做是为了缓解他的压力,因为这个时刻他的压力太大了,弦绷得太紧啦。突然,那段接钩绳断了。当钓线没有了一丝弹性,出了水面,变得又干又硬的时候,你绝对会有这种感觉的。接着,钓线就松弛下来了。

尼克张开布袋,布袋逆着水流,灌满了水,很沉重。他把布袋提起来,让底部留在水里,于是河水从布袋的两边流过来。鳟鱼在布袋底部的水里蹦跳着。

钓线飞速地往外溜,卷轴吱吱作响。太快了。尼克没法让飞转的卷轴停下来。随着钓线飞速地往外溜,卷轴的声音也越发尖厉了。卷轴露出了轴心,尼克非常紧张,连心跳都快停止了。站在没上大腿的冰冷的水里,他后仰着身子,左手使劲卡住卷轴。把大拇指伸进卷轴的外壳,真不是好事啊。

尼克朝下游走去。挂在他胸前的布袋很重,从他肩部垂下来,底部浸在水里。

钓线拉出了长长一段。尼克猛地拉了一下,钓竿乱动起来,真是危险,几乎弯成了弧形。钓线绷得紧紧的,尼克使劲持续地拉着,钓线露出水面,绷得越来越紧。如果拉力加大,接钩绳就会断裂,尼克感到这就是节骨眼了,于是放松了钓线。

天越来越热,太阳烤得他的脖颈热辣辣的。

冰冷的河水突然变深了,没上了他的大腿。眼前就是一片被圆木拦住的平静的大水面。水平静乌黑,左面是那片草地的下边缘,右面是沼泽地。尼克站在流水中,后仰着身子,从瓶里取出一只蚱蜢。他把蚱蜢穿上钓钩,唾了它一口,以求好运。然后他从卷轴上拉出几码钓线,把蚱蜢抛进面前湍急、乌黑的水里。蚱蜢朝圆木漂去,不一会,钓线的分量把钓饵拉到了水下。尼克右手握住钓竿,从手指间放出钓线。

尼克钓到了一条好鳟鱼。他不在意钓到多少鳟鱼。现在河道变得又浅又宽,两岸树林连片。在上午的阳光照耀下,左岸的树林在河面上投下短短的阴影。尼克知道,在每一摊阴影中都有鳟鱼。下午在太阳移向群山之后,鳟鱼会跑到河道另一边凉爽的阴影中。

他蹚水往下游走去,流水没有超过他的膝盖。他蹚过五十码的浅水,到了横在河上的几根圆木跟前。他没有在钓钩上重新安上鱼饵,蹚水的时候,只把钓钩握在手里。他知道在浅水里只能钓到小鳟鱼,他不想要小的。在这个时候,浅水里根本没有大鳟鱼。

那些个头最大的鱼会待在离河岸很近的地方。在黑河上你总能钓到大鱼。太阳落山了,它们全都游到外面的水流中。太阳落山前的余晖照在河面上,河水反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就在此刻,你可能在水流中的任何地方钓到一条大鳟鱼。不过,那个时候水面晃眼得很,就像阳光下的一面镜子,简直无法钓鱼。当然你可以到上游去钓,可是在黑河或类似的河道上,你只能逆水而上,到水深的地方,那里大水直朝你身上扑来。不过,在这样的激流中,要到上游去钓鱼可并不那么有趣。

他先弄湿了手才去摸那鳟鱼,这样才不会弄坏覆盖在鱼身上的那一层薄薄的黏液。如果干手去摸鳟鱼,黏液被弄破的地方就会被白色真菌感染。多年前,尼克到满是钓鱼人的小溪边钓鱼,前前后后都是用假蝇钓鱼的人,他总是看到身上长满毛茸茸白色真菌的死鳟鱼,被水冲到石头边,或者肚子朝天,浮在水里。尼克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在河边钓鱼。除非大家是一伙的,否则有些人总使人扫兴。

尼克穿过这条浅滩一直往前走,处处留心脚下的深水潭。紧靠河边,长着一棵山毛榉,枝丫一直垂到河里,河水回流到树叶下面。这种地方总是有鳟鱼的。

它是没问题的,尼克想。它刚才不过是疲乏罢了。

尼克不太想在那个水潭中钓鱼。他知道,钓钩一定会让枝丫钩住。

在水中,那条鳟鱼的身子摇晃不定,不一会就沉到河底一块石头旁边。尼克伸手到水里去摸它,整个胳臂一直浸到手肘那里。鳟鱼一动不动地待在流水中,躺在一块石头边的沙砾上。尼克的手指碰到了它,觉得它在水下又滑又凉。但它溜走了,躲到河底另一边的阴影里去了。

水潭看起来相当深。他投下蚱蜢,流水马上把它卷到水下,向后一直卷到探在水面上的树枝下面。钓线一绷紧,尼克就猛地一拉。鳟鱼使劲地翻腾着,半露在树叶和枝丫之间的水面上。钓线被钩住了。尼克再用力一拉,鳟鱼脱钩了。他把钓线收回来,把钓钩握在手里,朝河的下游走去。

尼克左手抓住钓线,把逆着水流挣扎的疲乏的鳟鱼拉到水面上。它的背部斑斑点点的,就像透过清澈的水望见的沙砾的颜色。它的侧身在阳光中闪着光亮。尼克右胳膊夹住钓竿,弯下身子,把右手伸进水里。他湿漉漉的右手抓住了一直在扭动挣扎的鳟鱼,解下它嘴里的倒钩,然后把它抛回河里。

前方,紧靠着左岸,有一根大圆木。尼克看出它是空心的,它的顶端向着上游,流水顺畅地灌进去,仅仅在它的两边激起小小涟漪。水越来越深了。空心圆木的顶端呈灰色,干巴巴的。它部分落在阴影里。

他看见,鳟鱼的头和身子在水中猛烈地抽动着,对抗着河水中不时移动的钓线。

尼克拔出蚱蜢瓶的瓶塞,有一只蚱蜢附着在上面。他捡起蚱蜢,穿在钓钩上,然后甩出去。他把钓竿伸得远远的。那只蚱蜢起先落在水面上,很快就被卷进水流,流进空心圆木中。尼克放低钓竿,蚱蜢进去了。钓钩被重重地咬了一下。尼克甩动钓竿,不让钓竿被拉走。他觉得好像钩住了圆木,不同的只是,钓竿有弹跳的感觉。他强迫这上钩的鱼进入圆木外的水流中。它带着笨重的身体游过去了。

钓线抽动了一下。尼克赶紧回拉绷紧的钓线。这是鳟鱼第一次上钩。他把正在蹦跳不停的钓竿横在流水上,左手回收钓线。钓竿一阵一阵地被急速拉弯,那条鳟鱼逆着水流逃命。尼克知道这是一条小鳟鱼。他朝上拉起钓竿,一直拉到空中。鳟鱼力气很大,钓竿弯成了弓形。

钓线松弛下来了,尼克以为这条鳟鱼逃走了。不一会他又看到它了,就在眼前的水流中,摇摆着脑袋,竭力想把钓钩甩掉。鳟鱼的嘴被钳住了。在清澈的水流中,它正在使劲挣脱钓钩。

尼克右手握着钓竿,顺着流水对蚱蜢的拉力放出钓线。左手把卷轴上的钓线解开,让钓线顺畅地送出去。他起先还能看见在那流水掀起的细小波浪中的蚱蜢。后来就不见了。

尼克左手把钓线绕成一圈往回收,挥动钓竿绷紧钓线,竭力想把鳟鱼朝渔网那里拉,可是鱼跑了,看不见了,钓线却上下抖动着。尼克逆着水流,与它周旋着,钓竿不停地弹跳,鳟鱼在水中受到强烈的撞击。他把钓竿移到左手,朝上游的方向拉着鳟鱼。鳟鱼被提起来,在钓竿下挣扎着,接着尼克朝下把它放到渔网里。然后他把渔网拉出水面,渔网滴着水,厚重的鱼身在网里弯成个半圆形,他解开钓钩,让鱼滑进布袋。

另一只蚱蜢从瓶口探出头来,摆动着触须。它的两只前脚伸出瓶口,想跳出来。尼克一把抓住它的头,捏住它,用细钓钩穿过它的下巴,往下刺进胸腔,刺进它腹部的最后几节。蚱蜢用前脚抓住了钓钩,把烟油般的汁液吐到上面。尼克把蚱蜢抛进水里。

他把袋口展开,低头看着这两条大鳟鱼在袋中的水里乱蹦乱跳。

河水湍急,吮吸着他的两条腿。他站在那里,水超过了膝盖。他顺着水流的方向走着。沙砾在他鞋底滑过。他低头看看在每条腿下面打旋的流水,把玻璃瓶倒过来,想抓出一只蚱蜢。第一只蚱蜢在瓶口一跃,跳到了水里,被尼克右腿边打旋的水吸了下去,在下游方向不远的地方冒出了水面。它飞快地摇摆着,不断地踢着腿,很快地转了一圈,打破了平滑的水面,消失了。一条鳟鱼吞吃了它。

河水越来越深,尼克蹚水走到那根空心圆木前。他从头上除下布袋,布袋的底部从水里提上来时,鳟鱼在里面打着滚。他把布袋挂在身上,让鳟鱼待在水的深处。然后他爬上圆木坐下,水从他的裤腿和靴子上淌到河里。他放下钓竿,挪到圆木背阴的那一头,从口袋里拿出三明治。他把三明治放在冷水里蘸了一下。流水带走了面包屑。他吃掉三明治,舀了满满一帽子的水来喝,还没喝上,水就从帽子里漏出去了。

他走入小河。他感到一阵寒战。他的裤子紧紧贴着大腿。他感到鞋底踩到了沙砾。水很冷,使他寒战连连。

坐在圆木上,待在阴凉里,尼克感觉非常凉爽。他掏出一支香烟,划了一根火柴点烟。火柴深深地划在灰色的圆木上,划出一道小小的凹痕。尼克把身体探到圆木的一边,找到一块坚硬的地方,才划着了火柴。他坐在那里,抽着烟,望着河流。

身上挂着这么些东西,尼克感到走路有些别扭,但是又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行家,心里很开心。那瓶蚱蜢摇晃着,打着他的前胸。衬衫口袋鼓鼓的,塞在里面的是他提前做好的午饭和盛着假蝇的小匣。

前面的河道变窄了,河水进入一片沼泽地,变得很平稳,很深。沼泽地长满雪松,看上去很严实,树干紧紧相靠,树枝严严实实。要走过这样一片沼泽地是不可能的。树枝压得太低了。你只能趴在地上才能往前移动。你不能硬冲过树枝。这一定是住在沼泽地的动物生来就在地上爬行的原因吧,尼克想。

他握着钓竿往小河走去,脖子上挂着那瓶蚱蜢,他用一根皮带在瓶颈上打了个活结。他把袋网挂在腰带的一个钩子上。肩上搭着一只长长的面粉袋,每只角都打了一个结。绳子挂在肩上。面粉袋拍打着他的大腿。

他想,要是带几本书来就好了。他真想读书。他不想继续往沼泽地走了。他向河的下游望去。一棵大雪松横斜在河面上。再过去,河水就流进了沼泽地。

尼克坐在那里,钓竿横在膝上,从钓钩匣中取出这个钓钩。他把钩线拉紧,看看这个结打得牢不牢,看看钓竿的弹性怎么样。这是一种很好的感觉。他非常小心,不让钓钩钩到手指。

尼克不想马上走进沼泽地。水越来越深了,都到了他的腋窝底下,蹚在水里,他感到了不小的阻力,他不想到即使钓了大鳟鱼也没法拿上岸的地方去。在沼泽地里,岸边什么也没长,头顶上是聚拢在一起的大雪松,阳光透不进来,只落下稀疏的亮点;湍急的深水半明不暗,在这里钓鱼,是很可悲的。在沼泽地里钓鱼,是一桩可悲的事。尼克不想这样干了。今天他不想再往下游多走一步了。

尼克从皮制的钓竿袋里取出他的假蝇钓竿,一节节地连上,把钓竿袋塞进帐篷。他装上卷轴,把钓线穿过系线环。在穿的时候,他必须用两只手轮流握住钓线,否则,自身的重量会让钓线回溜。这是一根很粗的双股钓线。那是尼克在很久以前花八块钱买来的。这钓线做得很粗,可以在空中朝后甩,再笔直而有力地朝前甩,以便把没有重量的蝇饵甩进水里。尼克打开了盛接钩绳的铝匣。接钩绳卷成一团,嵌在濡湿的法兰绒衬垫之间。在开往圣伊格内斯的火车上,尼克用饮用水冷却瓶里的水弄湿了这些衬垫。这些嵌在湿衬垫之间的羊肠接钩绳变得很柔软,尼克解开一根,用一圈细线把它扎在粗钓线的末端。他在接钩绳的另一端安上一个钓钩。这是一个小钓钩,很细,有弹性。

他掏出折刀,打开,插到圆木上。接着,他拉起布袋,伸进手去,取出一条鳟鱼。鳟鱼活蹦乱跳的,很难握住,但他捏住了尾巴附近的部位,重重地朝圆木摔去。鳟鱼抖了一下,就不动了。尼克把它搁在圆木背阴处。然后他用同样的方法摔断了另一条鳟鱼的脖子。他把两条鱼并排放在圆木上。两条很好的鳟鱼。

他从背包里找出了一只大洋葱。他把洋葱切成两半,剥去滑溜溜的外皮。然后他把半只洋葱切成一个个小片,做成洋葱三明治。他用油纸包好三明治,放进卡其衬衫的另一只口袋,扣上纽扣。他把煎锅翻转过来,搁到烤架上,喝了加上炼乳而变甜的黄褐色咖啡,然后打扫了一下宿营地。这是个很不错的宿营地。

尼克把两条鳟鱼开膛破肚,从肛门一直开到下颚。所有内脏、鱼鳃和舌头被整个儿取出来。这两条鱼都是雄的;灰白色的长条生殖腺,光滑又洁净。所有的内脏又洁净又完整,都被整个儿挖出来了。尼克把这些下水丢在岸上,留给水貂当食物。

尼克吃了一块大煎饼和那张小饼,上面涂了些苹果酱。他在第三块饼上也涂了苹果酱,对折了两下,用油纸包好,放进衬衫口袋。他把那瓶苹果酱放回到背包里,切了一些面包,用来做两块三明治。

尼克用河水把鳟鱼洗干净。他把鳟鱼放在水中,背脊朝上,看上去就像活鱼。鳟鱼的血色还未褪去。他洗净双手,在圆木上擦干。然后在圆木上摊开布袋,放上鳟鱼,把布袋卷好,扎起来,放进袋网。他的那把折刀依然立在那里,刀刃插在圆木里。他在木头上擦干净折刀,放进口袋。

这张饼烤好之后,尼克在煎锅上重新涂上牛油。他把剩下的面糊全倒上去,又做了一块大煎饼和一张小饼。

尼克站在圆木上,握着钓竿,把沉甸甸的袋网挂在肩上,然后蹚进水里,溅着水向岸边走去。他爬上河岸,穿过树林,走向高地。他要走回宿营地去。他回头望望,那河流在树林里隐约可见。今后可以到沼泽地钓鱼的日子多着呢。

尼克把装满了蚱蜢的瓶子放在一棵松树的树干边。他快速地用水和了一些荞麦粉,搅拌均匀,比例是一杯面粉一杯水。他抓了一把咖啡放进壶里,从罐子里舀出一块牛油,轻轻滑入滚烫的煎锅,锅里马上噼啪作响,烟气升腾。他把荞麦糊滑溜地倒进煎锅。面糊像岩浆般扩散开来,牛油发出清脆的响声。荞麦饼的四周变硬了,接着变黄,然后发脆。饼面慢慢地起泡,出现一个个气孔。尼克拿着一根刚从树上劈下的松木条插到已经烤成棕色的饼底下。他横着一甩煎锅,饼子就脱离了锅面。我不想甩着锅把饼子翻过面来,他想。他把这根干净的木条一直插到整个饼子下面,把饼子翻了一个面。饼子在锅面上噼啪作响。

The End

他把圆木翻回到原来的位置,知道每天早晨可以在这儿抓到蚱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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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知道,等他吃完早饭,它们就会变得与平日一般有活力。如果草里没有露水,他得花上整整一天工夫才能抓满一瓶鲜活的蚱蜢,而且用帽子猛扑上去,还会压死不少。他在河里洗了洗手。跑到河边让他很兴奋。然后,他走到帐篷跟前。蚱蜢身子僵直地在花丛间蹦跳。瓶子被阳光晒热了,蚱蜢在里面一起蹦跳起来。尼克在瓶口放上一截松木,当作瓶塞。这截松木正好塞住了瓶口,蚱蜢跳不出来,却还有足够的空气在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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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里煮着水。他拿了一只空瓶,一路下坡,跨过高地边缘来到草地上。草地被露水浸湿。趁太阳还未把草晒干,尼克想抓些蚱蜢当鱼饵。他找到许多蚱蜢。它们都躲在草茎的底部。有时候它们紧贴在草茎上。因为有露水,这些蚱蜢现在又冷又湿,要等太阳把它们晒热了,才会蹦蹦跳跳。尼克开始捡蚱蜢,专门挑中等大小的褐色蚱蜢,放进瓶子里。他把一根圆木翻过来,发现底下有几百只蚱蜢。那是蚱蜢的窝。尼克把大约五十只中等大小的褐色蚱蜢放进瓶子里。在他捡起这些蚱蜢的时候,别的蚱蜢被阳光晒热了,开始跳走了。它们一跳就起飞。它们先飞了一段路,然后落下来,身子僵住,仿佛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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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河水很清澈,流得非常畅快。往下游大约两百码的地方,有三根圆木,横挡在流水上。由于被圆木阻挡,前面的河水显得又静又深。尼克正看着,忽有一只水貂从圆木上跨河而去,钻进沼泽地。尼克很兴奋。他看着这晨色,看着这河流,很是兴奋。他实在有点目不暇接,忙得没有时间吃早饭了,但他知道必须吃。他生起一堆小火,放上咖啡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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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太阳升起来,帐篷里开始变热。尼克从横在帐篷开口处的蚊帐下爬出来,观看晨色。他爬出来时,摸到了小草,湿漉漉的。他手里拿着长裤和鞋子。太阳刚从小山后面爬上来。眼前是草地、河流和沼泽地。河对岸沼泽边的青草地上长着几棵白桦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