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哈利路亚!”头戴棒球帽的女孩一跃而起。
没有人抬头。大家还是继续吃吃喝喝。绑在推车上的小女孩没有停止哭泣,三名生意人照样吃着比萨,两名老婆婆也依旧享用那块巧克力蛋糕。弗兰克压根儿没有发现。
她手里拿着三明治,但歌声明亮清澈。她抬着头,所以看起来不像是对着任何特定的人,而是对着天空或那面泛黄的玻璃穹顶演唱。
她努力拉出《哈利路亚大合唱》的基本前奏。小孩子都可以演奏得比她好。音调其实并不准确,她拉出的琴音也略显尖锐。基特在身旁跟着哼起旋律,好让她保持稳定。安东尼神父也是。但真正开口唱出洪亮歌声的,是茉德。
一两个路人转头看去,但多数人仍继续享用手中的食物。她身旁的情侣愣愣地看着,好像搞不清楚她突然发什么神经。两人拉开椅子,想和她保持距离。伊尔莎连琴弓都快要抓不住了。
她右手举起琴弓,食指停在指垫上,小指按着螺丝,只觉两手僵硬不已,手腕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安东尼神父伸出手,稳住她的胳膊。
“哈利路亚!”那名睡着的年轻男子忽然醒来,跳上椅子。“哈利路亚!”他高声歌唱。
她将左手放在琴颈上,用拇指与食指扣着,弓起剩下的三根手指搭住琴弦。她的拇指忽然一阵抽筋,差点把琴摔落。基特倒抽了口气。
生意人放下比萨,打开公文包的锁扣。几名女服务员笑了出来。
她想起那句话——以毒攻毒。
“哈利路亚!”排在美国炸鸡前的一对情侣猛然张开双臂。
小甜甜继续唱着《中你的毒》。伊尔莎的右手抖到几乎举不起破旧的琴弓。
三名穿着连身服的工作人员从洗手间冲了出来。“哈利路亚!”他们高唱,好像要宣布什么惊天动地的好消息。
这时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身体自动接管了一切。无须她的帮助,身体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做:挺直背脊,昂起脖颈,踩稳两脚。双臂迎接着小提琴,左手搭住琴头,将琴身枕靠着左锁骨。她垂下头,直到下巴碰到腮托,然后将头微微往左一偏,好让腮托稳稳抵着颌骨和下巴底部,鼻子与琴颈上的琴弦呈一条直线。
伊尔莎的左手指在琴弦上移动,但是动得太慢了。她偷偷朝保安的方向瞥了一眼,他们似乎动也没动。
“你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安东尼神父说。他拉过她的手指,放到掌中,替她暖手。她又向保安瞥了最后一眼。基特递出老旧的小提琴。
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不知道下一个开口的会是谁,只能东张西望,不安地等待,好像这会传染一样。分食蛋糕的两名老妇人、等待那个穿着慢跑服男子的女孩、“欢乐快炒”的女服务员,一个一个起身歌唱。一分钟内,起码有二十个人加入表演。
“没有用的。”她说,“看看我的手。”她的手确实抖到就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
“因为我们的神,全能的主做王了。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茉德大步走到仅剩的一张空桌前。桌上堆着高高的食物包装纸、餐巾和纸杯。她清出一块空间,基特拿来一卷蓝色纸巾和某种喷剂,好把黏腻的部分擦干净,并替伊尔莎拉来一把椅子。他脱下莱卡罩衫,拉过头顶时头发还因静电疯狂竖起。之后,他将衣服折成整整齐齐的正方形,充作垫子。安东尼神父提着琴盒上前,放在刚清理干净的桌上,庄严肃穆地拉开拉链。伊尔莎只觉一颗心如活塞般狂跳。
“哈利路亚!”
“我才不管那是他妈的什么东西,给我拉就是了。”
“哈利路亚!”
“它叫小提琴。”基特说。
保安会发现吗?
茉德紧紧揪住伊尔莎的领口,将她的脸拉到面前,鼻碰着鼻,咬牙切齿地怒吼:“你给我听清楚,我们已经等了整整二十一年。你需要他,他也需要你。我们需要你解决这个问题,所以给我拿起那把小琴——”
弗兰克会发现吗?
“不,我没办法。我就是做不到。而且琴根本没调过音啊。”伊尔莎放下小提琴,但还来不及退开,就有一只异常坚定的小手按在她的肩头。都弄疼她了。
“因为我们的神,全能的主做王了。”
“还有三分钟。”基特悄声道。
三名生意人啪地打开公文包,拿出竖笛、三角铁和铁沙铃,一跃而起,开始演奏。这场表演,无论怎么看,绝不是传统版的《弥赛亚》,而是有几处改动、错误和许多额外的——
美食街的另一头,弗兰克依旧吃着他的汉堡。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安东尼神父抬眼向两名保安望去。“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主意。”他低声说。
但大家都还是绽放笑颜,听得心醉神迷。有些人从包中拿出手机或相机,开始录像。原本在砸妈妈手机的男孩挺起上身,想看清楚一些。大家和身旁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飞快地交换眼神,想确认这是不是真的。就连不知道歌词的人都跟着唱起“哈利路亚”。三十个人了。
“我们的计划是拯救弗兰克。”茉德说。顿了片刻,想起自己的形象,又补上一句:“白痴。”
不,四十个人。
伊尔莎瞪着基特:“你是认真的吗?”
不,四十五个人。
基特说:“那生日快乐歌呢?我们也可以改唱那首,或干脆一起唱《中你的毒》?”
黄衣女子脱下雨衣,原来是唱歌茶壶的女老板。她爬上桌子,甩开双臂,像是要拥抱山头一样,大声吼唱:“哈利路亚!”
伊尔莎只觉双唇如砂纸一般,全身上下虚脱乏力,轻飘飘有如空气,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非常冷还是非常热。“这怎么可能成功?没有人会和我们一起唱。保安还在楼上。弗兰克根本不会听到。”
五十个人。
茉德也出现了,手里端着个放瓶装水的托盘。“我想你开始前应该会想喝点水。”
电梯门打开,两名唱诗班成员快步奔出。“哈利路亚!”
“可恶。”基特说。
六十个人,全都高声唱着:“哈利路亚!”
“你看到保安了吗?”她朝一楼的方向抬了抬眼,两名保安依旧抱着双臂,站在那名衣不蔽体的假人模特前。
有些人像是终于察觉自己该怎么做般——张开嘴,让大家看见他们美丽整齐的牙齿;其他人则小声地试探开口,比较像是在喃喃自语而非唱歌。洪亮的乐声之中各种情绪满溢。紧急逃生门砰地打开,养老院一名看护推着轮椅上的老人现身。
“嗯。”基特说,“没错,都没看到标牌。”
“他要做王,直到永永远远!”压抑的共鸣来自“欢乐快炒”“精致甜点”、蓝色的松鼠垃圾桶和巨大的塑料叶。
“正常过头了。他们全都在吃汉堡。那些标牌呢?”
“万王之王,永永远远!永永远远!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是我们要大家看起来低调正常。”
一百个人在商场内齐声歌唱。商场外,空气中仍弥漫着洋葱与奶酪的臭味,人们同样挨饿、同样会遇到强盗,天空也将依旧灰霾,但在这短暂、不可思议的时间裂隙里,却充满了人类美丽的疯狂。这世界原来不是那么糟的。
“但没有人是来唱《哈利路亚大合唱》的。”
这时候,就在乐曲要进入高潮时,保安往下看来。他们发现了。
“这里人很多啊。”基特说,来到她的另一侧,脸上的胡子已不见影踪。
“可恶。被发现了。”基特大喊。
“没有,我怕得要死。根本没有人来。”
但太晚了。太多人加入,已经不可能阻止了。
安东尼神父出现在她身旁。“准备好了吗?”
保安上一秒还动也不动,下一秒立刻全力冲刺,直接跳过中间一般会有的快走程序,大步跑下手扶电梯,跳过最后一阶,没错——
那份喜悦跑哪儿去了,弗兰克?她自问。我们有过巴赫、有过莫扎特,你和我,还有舒伯特、肖邦、柴可夫斯基。就连教学时,她偶尔也会碰到个真能体会的学生。但现在,世界已经变成这样了吗?罐头音乐、汉堡、不见天光的购物商场和塑料桶?自私自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到头来就是这样吗?
“哈利路亚!”
再看到基特时,他又比了比手指。还剩十分钟。
基特乐不可支,跟着冲上前,撒出大把大把的圆形胸章。人们争先恐后地捡拾。我爱黑胶!哈利路亚!原本在睡觉的那个男人跑到基特身边,两人抱成一团,又笑又跳。
伊尔莎回到美食街,伫立原地,十指紧握成拳。她就是无法停止颤抖。不用说拉小提琴了,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她连拉开琴盒的拉链都有困难。
歌声越来越高亢。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在歌唱。坦白说,这个版本的《哈利路亚大合唱》已经变得比较像爵士乐的即兴演奏,跟亨德尔几乎扯不上半点关系,而且也超出了一般四分钟的表演长度。但就在这时,就在要唱到高潮时,有件事发生了。
她搭乘手扶电梯上前查看。他们站在安·萨默斯内衣店前,看上去无精打采。两人身后的橱窗内,一名假人模特身上套着透视内衣、吊带袜和一件像是缎带的内裤,手上还拎着副手铐,不过想来应该没有给那两名保安帮忙的意思。
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了。两名保安,就在一楼之上。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另一张桌前,一名年轻男子将头枕在手上,安安稳稳地进入了梦乡。远处的角落边,一名头戴棒球帽的女子撕去三明治的面包边,小口小口地咬着,好像怕它会随时转身反咬她一样。另一个女人从头到脚包在黄色的长雨衣之下。到处都是人。没有一个是歌手。伊尔莎绝望地抬起头来。
这完全不在基特的安排之中。这念头仿佛就这么出现在购物商场里,问题仅在于要不要跟着做,也不能因为想太多而搞砸。
另一张桌边,三名带着公文包、体重超标的生意人吃着比萨。他们的衬衫领口前塞着纸巾,以免西装被弄脏。两名老妇人共享一块蛋糕,一名妇女在她年轻儿子对面喝着塑料杯中的咖啡,脸上的神情空洞到你会以为他们打算在这儿待到海枯石烂。当儿子开始拿着她的手机狠狠往桌面砸去时,她只是愣愣地看着。两名清洁工拎着拖把穿梭于桌子之间。
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幼,不管懂不懂音乐,全都高举双臂,站了起来,宛如三百棵大树。而他们手上都拿着什么?
人群中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就连唱歌茶壶的女服务员都没能赶到。一个小女孩在精致甜点旁转圈转到头晕眼花,脚步摇摇晃晃,直到有个女人把她抱起来,硬把又哭又叫、死命挣扎的她塞进推车。一名穿着慢跑服的年轻男子和一名女子碰面,女子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不,你已经迟到太多次了。
唱片封套。
他是要告诉她,他也看见弗兰克了。他指向手表。还剩二十分钟。
各式各样的专辑;十二英寸、七英寸的单曲;印着图案的、彩色的、海贼版的、收藏版的、原版的。有些人甚至举着自己的黑胶唱片,高高举在空中,好让弗兰克看到。
是基特。老天啊,他还真的变装了。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但为什么有个蓄着胡子的男人在对她挥手,好像在指挥飞机降落?
标牌也出现了。
他还是他,老了,但依旧是全世界最最温暖的那个男人。他将汉堡举至唇边,小小咬了一口,放下,谨慎咀嚼,再次举起。一个小孩子停下脚步,盯着他的长发。他点了点头。
你给了我巴赫。
她不想哭,但就是压抑不住。隔着泪光,他的身影已然模糊。
来自斯托克波特的问候。
他独自一人直挺挺坐在一张塑料白椅上,面前是同款塑料白桌,正吃着装在纸包内的汉堡。即便是周六,他也仍穿着工厂的工作服。他的皮肤给人一种奶酪和洋葱的感觉,犹如覆着一层薄薄的黄沙。那头用橡皮筋扎在脑后的银白色长发也一样。但真正令她悸动难平的,还是他拿着薯片蘸番茄酱的温柔动作。他极其小心地咀嚼,确保滋味无误,然后又撒上一小把盐。
卡迪夫爱你,弗兰克!
她只觉体内一点空气也无,几乎要失足跌落。
记得我们吗,弗兰克?来自杜塞道夫的疯狂情侣!
是弗兰克。
终于。最后的合唱。令佩格失声痛哭的一击。
就在穹顶正下方,她看见了。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周六的午餐时间,美食街到处都是大啖垃圾食物的人们。他们怎么会漏掉这点?情侣、独自逛街的男女、出门透气的中年女人、一群围着足球围巾的男人、成群结队的青少年——看起来几乎是整班学生——甚至还有两代、三代同堂的家庭。人声鼎沸,气味也浓郁呛鼻。一些人拿着外带食物,还有大如灯罩的汽水杯,其他人则在不同的摊位前排队。伊尔莎希望安东尼神父能陪在她身旁,但他忙着扫视群众,寻找唱诗班成员或来自养老院的熟悉面孔。她抬头仰望泛黄的穹顶天窗,希望能在其中找到些慰藉。
三百个人顿时停住,安静到你可以听见一根针掉落下来。
伊尔莎乘着手扶电梯去往地下楼层时,发现自己双手抖了起来。起初还算轻微,但等她踩到地面上时,已全身上下都在打战。
然后,“哈利——路——亚——”
基特说他要去变装,因为不想被弗兰克或粉丝提早认出来。
在接踵而至的沉默中,只有一个人坐着。他垂着眼,没有吃,没有喝,甚至动也没动。
“正合我意。”说完,茉德立刻踩着手扶电梯大步离去。
“怎么了?”一个小朋友问,“他没有听到吗?”
基特附和,反正这种地方又不会有保安。依目前情况看来,他建议大家最好分散开,假装彼此不认识。
他当然听到了,只是仍像过去的那个他,这老王八蛋,他拒绝清醒过来。
“我们不能取消。”茉德反对。
这实在太难承受了。基特躲进和他一起手舞足蹈的年轻男子的臂弯。茉德握住安东尼神父的手,而老神父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我们得取消。”伊尔莎说。
伊尔莎穿过人群。大家都站着,依旧高举手中的唱片,如潮水般往两旁分开,让她通过。她往前走着,最后停在弗兰克那张塑料桌正前头,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他的发丝。他依旧垂着眼,不曾抬头。
呃,对,可以这么说。他们真以为这类许可是可以通过电话申请的吗?光是填好文件就需要耗上好几个星期。
“弗兰克。”她的声音在颤抖,“我回来找你了。大家出现在这里,我拉琴,他们合唱,还带了自己的黑胶唱片。看看我们,你给我抬起头好好看看啊!但这一切光靠我们是不够的,最后仍取决于你。”她能感到颊上的炽热。两圈滚烫的红晕。“你觉得自己可以就坐在那儿吗?你这该死的混账,醒醒啊!”
茉德猛然转身向他看去。“你是说这活动是违法的?”
她感觉到颈间与胸肋间扑通狂跳的脉搏。除了他低垂的头顶外,她什么也看不到。仅有的动静是他指尖上的微微颤抖。
基特拨弄着身上的拉链。他,呃,之前不想提,但其实他没有打电话给议会。
太煎熬了。她转身,再次穿过人群,要回到茉德、基特和安东尼神父身边。她感到大家的视线如千斤重的双手般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力气榨得一干二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会买机票回家,卖了母亲的公寓,不再留恋,不再回望。她本来就不该回来的——
“怎么了吗?”伊尔莎问,脸色铁青,“除了唱机坏掉外,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走进人群,但没走多远,就感到有什么在拉扯她的裙摆。是只手。她拨开,不,别拦我,但手又拉住了她。
基特忽然变得非常安静。
“这位小姐!”一个声音高喊,“这位女士!”是方才猛砸他母亲手机的那个男孩,“回来啊,你看!”
安东尼神父仍拿着小提琴,紧紧搂在胸前,仿佛那是他救回来的一只小宠物。“我们需要跟谁报备说我们到了吗?”
她转身。人们扭动脖子,想找个清楚的视野。他仍在那儿。弗兰克,汉堡,汽水。有变化了。他的手动了。
“那现在正是你的大好机会。”茉德说。
他双手抵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在重重人群中,在无数塑料杯、糖霜甜甜圈、“大英马铃薯”与“欢乐快炒”,以及汪洋般“我爱黑胶!”“谢谢你,弗兰克!”的旗海间,他找到了伊尔莎·布劳克曼。四目交会。
“但我没法再拉琴了啊。”伊尔莎回答,声音嘶哑哽咽。
整座商场都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安东尼神父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基特擅作主张,借来了小提琴和乐谱——只是没那个胆量告诉大家——以免丹萨特唱机不能用。小提琴装在破旧的帆布盒内,琴弓上也少了几根马毛。
他望着她。
“我要怎么演奏?”伊尔莎坚持抗拒,“我没有小提琴,也没有音乐。”
她也望着他。
基特拿着手机来回踱步,一手发短信,一手忙着抓脑袋。
他惊讶得双唇动了动,问:“真的是你吗?”
再过四十分钟活动就要开始,他们却没有音乐可放。实际上,他们确实有音乐:小甜甜布兰妮的《中你的毒》。商场内所有音响都在放这首歌。但若是指亨德尔的《哈利路亚大合唱》,那就一点音乐伴奏都没有,除非伊尔莎同意演奏。她说她可以试试再去买台唱机,但说归说,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不可能。没时间了。
她微动双唇,回答:“我想是吧。”
“我们可以先离开门口吗?”安东尼神父问。
他眼眶泛泪,却顾不上擦一擦。他急促地呼吸着,眼泪随之夺眶而出。有那么片刻,她真担心他承受不住而倒下。但是没有。他那双迷人的眼睛一直牢牢地盯着她。终于,他行动起来。他搬起塑料桌,挪至一旁。现在,两人之间再无任何阻隔,只有咫尺之距的无尽爱恋。
玻璃门关上。打开。
他轻轻摇了摇头,但并非说不,而是一个表达惊喜赞叹的动作。紧接着浮现的表情像是在问:“你会留下吗?”
“这算哪门子老师?”
她笑了。
“但我不拉琴了啊,我只负责教。”
他张开双臂,踏前一步,小小一步,缝补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距离。
“因为你是音乐家啊。”茉德厉声呛回去。玻璃门再度滑开。
他将她拥入怀中。
“为什么是我?”伊尔莎在商场门口低声质问。玻璃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