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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记

五月,经南京回到北京后,我与朱岳老师见了面。第一次去后浪出版公司的感觉挺奇妙,因为这些年每个学电影的人都一定或多或少地拥有过后浪的“电影学院”系列。坐在办公室里一张白色沙发上我们签了合同,那之后的大半年里我就开始了比较密集的写作。说是密集,其实也只是一个月一篇,至多两篇而已。我实在算不上多产的写作者,也不愿意为了出集子做凑字数的事,所以也就不紧不慢地写了。

在胡波的葬礼上,红卫老师说:“纯粹也许不是一种品德,但它是一种天赋。”我反复想到这句话,我想这正是我尊敬胡波的原因。我们是秉性上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我相信我拥有一些才华,并浅薄乐观。但在纯粹这一天赋上我远远不及他,我经常清醒,时而抽离,时而审视,同时拥有太多杂念。其实,我刚刚回忆起我的第一位女朋友,她在初中时曾说我太感性,太情绪化。可到了大学,我的同学和老师们常说我是理性的典型,像个理工生(但不必怀疑,我的数学是很差的)。我无意于在此梳理我性格的构成或变化,我想大伙没有听我慷慨陈词作自我剖析的义务,这未免太自恋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对自我的认识与怀疑伴随着我每分每秒的创作,它们不可分离,我也只可以表达自我,一个毫不宏大,甚至也许荒芜的自我,而非其他什么。

至于说为了什么而写作,我当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甚至也会在动笔写某一篇之前问自己它是否值得去写,可越往后我越认定这些都是没有任何必要的。我选择写作,在很多时候是除了影像之外的一个出口。电影与文学完全是两种语言,我并不试图给它俩建立什么联系,我要说的是:相对于写作,拍电影太麻烦了,且裹着太多与创作无关的事。我无法吃饱饭了就找来一队人说拍就拍,但我可以自己打开电脑写些什么。写小说是很私人的,所以也很奢侈,电影不太能这样奢侈,尽管我也挺想的。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发现我的写作有哪些称得上神圣的原因,并且我相信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写作都出于一些不起眼的动机:出于无聊,出于过剩的性欲,出于对一段记忆的着迷,出于攀比,出于挑衅,出于疑惑不解或愤怒,出于想象的快感,出于虚荣心,出于自卑和自恋,出于许多不一而同的瞬间。这本集子(包括这篇后记)中的不少字甚至是我用手机打出来的,而这些都不足以决定作品的结果,如果一定要我说出一条创作的准则,那我想也只有诚实了。诚实的无聊,诚实的性欲,诚实的爱或恨,诚实的着迷,诚实的挑衅,诚实的想象。诚实是很难的,当我审视到纯粹与真诚的问题时,我就一定已经有了不诚实的杂念,但无论如何,我必须与之斗争,我不可以向它认怂,不可以停止写或拍。

在正式定下出版这件事之前,由于拍完作业,我获得了一个三周的假期。利用这次间隙我回了一趟上海,当然是想休养生息一番,四月和五月的上海是气候宜人的,我已经不记得那两周里我具体做了什么,去了几次曲阳图书馆是一定的。在返回北京的途中,我在南京逗留了一晚,结果被事先约好的朋友放了鸽子,我于是到先锋书店里闲逛,毫无预兆地,就在那里遇到了胡波(胡迁)师兄。那是我第一次与他见面,此前他不认识我,我也只在课上看过他上学时拍的作业。那晚我们聊了些什么我记不太清楚,印象最深的是无关紧要的一个话题:我给他递了一根我爱抽的卡斯特,他说,哦,这个烟,学校附近有家店有卖。我至今没有去验证这个说法。那晚之后,第二次见到他就是在十月的葬礼上了。

最终在去年年底,我向出版公司交了稿,算是完成了这本集子。那之后到现在,我没怎么写小说,主要是在准备毕业作业的剧本,偶尔几个瞬间,会在手机备忘录里写那么几行字,你可以说是诗,或说是几个句子,或者什么也不必是。我想我应该会永远是一个业余的写作者,与其说能力,不如说是业余的状态。因为如果当真要谋生计那必然得另寻他法,靠写作为生应该与我关联不大。但我还是一定会继续写,因为我仍对我自己和这个世界都抱有浅薄的乐观,也甚是喜爱,我愿意接着重估和发现此二者。如果还有人愿意接着读,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我必须诚实地说,“出书”二字对我确实有着不小的吸引力,毕竟在我决定学习电影前,初中时也做过作家梦,当然无非是因为爱看些课外书,写作文能多拿一颗星而已。到了此刻,面对这个真正交出些什么的机会时,我犹豫、兴奋且惶恐,它大致包含着:虚荣心、表达欲、试图留下痕迹、不自信以及许多其他杂念。

最后,我必须感谢一些人,他们是:本书的编辑朱岳老师,感谢您让我中了奖;教我大一文学课的陈文颖老师,感谢您对我的鼓励和认可,我肯定需要这些;我的好朋友侯眺,感谢你不断对我说也让我说真话;还有我的父母,尽管你们常说看不太明白我在写什么,但你们仍一直看。我没有像我阅读过的许多书那样在扉页写上“献给”谁,那么我须要在此补救一下—我将这本集子献给你们,感谢你们。

我花了两天时间写完这篇小说,目前它是这本集子中的第二篇,同时小说名也被定为了书名。完成之后,我将它发给朱岳老师询问意见,他表示满意,并提出出版小说集的想法。对此我当然没有准备好,事实上我总共只发过两个短篇给他,真正开始写作也才只有一年的时间,算得上完成的文字仅仅五六万字而已。但老师却说可以先签合同,再慢慢写,在一个宽松的期限内完成就可以。我相信这对于一个刚刚开始写作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件太幸运的事情,几乎是中了奖,太诱人了。

董劼2018.5

去年四月份最后一周的某个下午,我结束一场疲惫的睡眠,从寝室的床上支起身子,几秒后下到桌前开始写一篇关于我与儿时邻居玩伴的小说。那时我刚刚拍完一个大费周章的短片作业,勉强补过一觉后,我决心先把这个片子搁在一边,做点与影像毫无瓜葛的事情,于是时隔半年,又重新写起文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