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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彼得·麦格纳斯先生妒火中烧,中年女士忧心忡忡,致使匹克威克分子们落入法网

“这太出乎意外了,”惊讶的市长说,“马佐尔!”

“真的是不幸。”中年女士说,“我目睹了争吵的全过程。”

“叫金克斯先生来这儿,马上来!”

“伊普斯威奇要进行一场决斗!”市长完全被这句话震住了。“不可能的,女士。在本镇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肯定这一点。对了,女士,你没注意到本市的治安措施吗?你有没有听说过,去年五月四日我只带了六十名警察,冲进一个竞技场,冒着被狂暴群氓的怒火杀害的危险,阻止了‘米德塞克斯肉墩’和‘萨福克矮脚鸡’之间的斗拳?在伊普斯威奇有决斗,女士!这不可能,”市长和自己论辩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狂妄到如此地步,竟敢在本市扰乱治安。”

“是,大人。”

“伊普斯威奇。”

马佐尔退下了。一个脸色苍白、鼻子尖挺、饥寒交错的中年办事员走了进来。

“这里吗,女士?”市长说。

“金克斯先生,”市长说,

“来报告这一消息,我是很不好意思的,”威泽费尔德小姐说,“但是我觉得这里马上要进行一场决斗。”

“有。”金克斯先生说。

“很可能,女士,”市长说,“镇静一点儿。”这时纳普金斯显得亲切起来。“然后告诉我为什么来找我的,女士。”这时市长的角色又代替了男人的角色,威严起来了。

“这位女士来汇报有人企图在本市进行决斗。”

“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市长。”威泽费尔德小姐说。

金克斯先生不知所措,只像一个下属常做的那样笑了一下。

“好了,女士,你说吧。”市长说。

“你笑什么,金克斯先生?”市长说。

“是,大人。”

金克斯先生立刻严肃起来。

“拿张椅子来,然后退下。”

谦卑地看着那位伟人,咬了咬他的钢笔头。

“有,大人。”

“你也许觉得这一报告里有挺滑稽的东西吧。但是我告诉你,金克斯先生,你没有什么可乐的。”市长说。

马佐尔是一个矮小的跟班,身长,腿短。

金克斯叹了一口气,好像他完全明白他确实没有什么可乐一样。于是,由于奉命要记录女士的报告,他急忙坐到一张椅子上,开始写起来。

“马佐尔!”市长说。

“匹克威克先生,是主谋吧,我知道了。”在陈述完毕后市长说。

市长乔治·纳普金斯老爷可是一个难找的人物,即使是飞毛腿,在六月二十一日这一天找一天,恐怕也不容易找到他——这一天是一年之中最长的,也就有最长的时间用来找他。中年女士去找他的那个早上,纳普金斯先生正处在激动和心烦意乱的状态中,因为市里的叛乱。最大的那所走读学校的所有走读生一起砸了一个讨厌的苹果商的窗子,骂走了教区差役,扔东西打了警察——一位穿高统靴的老绅士,他奉命去平息暴乱,他这一生已当了至少半个世纪的治安警察。纳普金斯坐在安乐椅上,皱着眉头,心中愤怒,这时突然有通报说,有一位女士因一件紧急、机密而又特别的事情求见。纳普金斯先生露着冷静得可怕的神情,下令把那位女士带进来,这一命令就像皇帝的命令一样被服从了。于是兴奋风趣的威泽费尔德小姐被带了进来。

“是他。”中年女士说。

中年女士做出这一决定最主要的考虑是,这能够无可厚非地证明她对彼得·麦格纳斯先生的忠诚和他的安危的关切。她太清楚他那嫉妒的性情了,因此丝毫不敢暗示她看见匹克威克先生就激动的真正原因。她相信自己对那个小个子男人的影响力和说服力,能够平息他的怒火。中年女子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于是穿好衣服,径直去了市长官邸。

“还有一个暴徒——他叫什么来着,金克斯?”

如果那位中年女士曾经在这个多事之秋中摸爬滚打过,那么她就会明白像这种气势汹汹的争吵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但是她的几乎全部时间是在乡下度过的,而且从没阅览过议会的争论记录,所以她对文明生活的这些特别的文雅之举一无所知。因此,当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开始回想刚才目睹的场面时,恐怖的屠杀画面便一幅幅在她的眼前浮现。其中最后的画面之一是,彼得·麦格拉斯先生笔直地被四个人抬回家,身体左边受了伤,中了足以装满一枪管的子弹。中年女士越想,越害怕。最后她决定去找本市的行政长官,请求他立即将匹克威克先生和图普曼先生逮捕。

“图普曼,先生。”

匹克威克先生正直可敬的风度,以及那强有力的言语,本来是可以使所有理智的人心悦诚服的。但很不幸,在那个特定的环境下,彼得·麦格纳斯先生的大脑偏偏失去了理智。结果,他不但没有相信匹克威克先生的解释相反却使自己处于了炽烈、灼人、有伤身体的火冒三丈状态,他无所忌惮地大说特说,还通过来回冲撞和揪自己的头发来加强语气——偶尔还会朝匹克威克先生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摇晃拳头,使整个场面变得十分滑稽。而匹克威克先生呢,他在清楚自己是清白、诚实的同时,更为自己使那位中年女士卷进了如此烦人的事而大动肝火,因此他也失去了往日的平静。结果是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越演越烈。结果麦格纳斯先生告诉匹克威克先生走着瞧。对此匹克威克先生礼貌的回答他说,越快越好。最后,那位中年女士便在恐惧中冲出房间,图普曼先生也把匹克威克先生拉出了房,只剩彼得·麦格纳斯先生独自在房间里胡思乱想。

“图普曼是帮凶?”

“图普曼,”匹克威克先生说,“一个有关这位女士有点微妙的秘密,引发了我与这位绅士刚才的争吵。当着你的面,我要向他保证,那个秘密与他毫无关系。我不用请求你留意,如果他还要继续争吵的话,那他就是不相信我的诚实,那是对我的莫大侮辱。”匹克威克先生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彼得·麦格纳斯先生。

“是的。”

图普曼先生马上就来了,面带吃惊之色。

“你说另一方的主谋潜逃了,是吗,女士?”

我们并不想说这句话作用在匹克威克先生身上,能激起他的气愤。我们仅仅记录下如下事实:匹克威克先生打开房门,突兀地喊了一声:“图普曼,来!”

“是的。”威泽费尔德小姐说,轻咳了一下。

“没关系。”这句话一定包括了极其丰富的含义,因为我们无论是什么地方,看到别人吵架,这句话都绝对是对挑衅性的质问的标准答复。“你以为你是个绅士吗,先生?”——“没关系,先生。”“你想让你的头撞墙吗,先生?”——“没关系,先生。”还要注意一点,那就是,这句广泛适用的中有隐藏着一种侮辱,它比任何放肆的谩骂都更能让对方愤怒。

“很好,”市长说,“这两位从伦敦来的凶手,他们以为这里天高皇帝远,法律的拱体在这里是麻木的就可以为所欲为。得惩罚他们以正法容。写逮捕令,金克斯。马佐尔!”

“没关系,先生,”麦格纳斯先生答道,在房间里大步徘徊。

“有,大人。”

“负什么责任?”匹克威克先生说。

“格拉默在下面吗?”

“呃?”麦格纳斯先生说。然后他又更振撼的嘲笑声。“但你必须负责,先生。”

“在的,大人。”

“是的,先生。噢!不要盯着我,”麦格纳斯先生说。“我记得你昨晚说过的话,先生。你上这儿来,是为了揭穿一个人的欺骗和虚伪,而你对这个人的忠实和人格曾经是从不怀疑的——呃?”说到这,麦格纳斯先生长笑一声,其中满怀讽刺。并且摘下了他的绿色眼镜——也许他觉得在怒气冲天的时候它是多余的吧——一对小眼睛滴溜滴溜直转,那样子看上去可怕极了。

“叫他上来。”

“我的决心!”匹克威克先生说。

马佐尔满脸陪笑的出去,一会又回来了,带来了那位穿高统靴的老绅士,他的显眼之处主要是大鼻子、粗嗓门、黄褐色紧身外套和滴溜滴溜乱转的目光。

“噢,怪你,是吗,先生?”麦格纳斯先生说。“我——我明白了,先生。你为你的决心反悔了,是吗?”

“格拉默。”市长说。

“有什么话就和我说,先生,”匹克威克先生插话说,“要怪的话,都怪我。”

“市里平静了吗?”

“你好狠心,麦格纳斯先生!”中年女士说着哭了起来。

“很平静,大银(人),”格拉默答道。“民众的情绪已平静很多,孩子们的心思已转到板球上去了。”

“天啦,小姐,”麦格纳斯先生说,“想想看,我因你陷入了这等的处境,而你居然还如此孰视无睹——孰视无睹,小姐!”

“在这种时候非得来狠的,格拉默,”市长说,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假如国王的官员的尊严被忽视的话,我们就必须宣读暴乱惩治法令了。如果国法的威力保护不了这些窗户的话,那就必须动用军队来捍卫国法和那些窗户了。我相信这是宪法中的一条金科玉律,是吗,金克斯先生?”

“我尊重你,小姐,”匹克威克先生说,“也尊重你的选择。我也绝不会说的,请相信我。”

“当然,大人。”金克斯说。

“这,”中年女士说,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头扭到了一边,“我是不管怎样都不会说的。”

“很好,”市长说着签署了逮捕令。“格拉默,下午,我要见到这几个人。他们在大白马旅馆。不要忘记‘米德塞克斯肉墩’和‘萨福克矮脚鸡’那个案子?”

“在哪儿?”麦格纳斯先生问道。

格拉默先生沉思似的点着头,表示他永远不会忘记——的确他会记一辈子的,只要每天都继续引证它的话。

“我见过他。”中年女士答道。

“这件事更违法,”市长说,“对治安的扰乱更加严重,而且更加侵害陛下的威严。我相信决斗是陛下最无可厚非的特权之一,是吗,金克斯先生?”

“是的,小姐?我是说认识他吗。”麦格纳斯先生,气势汹汹的说。

“大宪章里有明文规定的,大人。”金克斯先生说。

“认识他吗!”中年女士重复他的话说,有点心不在焉。

“我相信,这类似于王公们从英王冠上摘下的最璀璨的明珠,你说是吗,金克斯?”

“威泽费尔德小姐,”彼得·麦格纳斯先生说,“你认识他吗?”

“没错,大人。”金克斯先生答道。

“是的,先生,”匹克威克先生答道。“如果没有这位小姐的同意,我绝对不会说任何有可能伤害她或者唤起她心中不快记忆的话。”

“很好,”市长说道,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不能让它在这里受到践踏。格拉默,带人去执行命令,片刻也不要耽误。马佐尔!”

“你确定,先生?”麦格纳斯先生说。

“送这位女士出去。”

“先生,”匹克威克先生生气的说,因为彼得·麦格纳斯先生突然以命令的口气和他说话,“我拒绝回答。”

威泽费尔德小姐走了,对市长的文化修养深感钦佩。纳普金斯先生离开房间去吃午饭了。金克斯先生埋藏进了他的内心世界——他无别处可待,因为小客厅那张他可以用来睡觉的沙发在白天是由女主人的家人霸占着的。格拉默也退下了,协行他目前的命令去了,为的是抹去早上所蒙受的侮辱,这也是为了替国王陛下的另一位代表——那位差役——报仇雪耻。

“匹克威克先生,”麦格纳斯先生叫道,他惊讶并糊涂着。“这是怎么回事,先生?”麦格纳斯先生说,语调中含着威胁。

这些为维护国王陛下的尊严而做的毅然决然的前绪工作正在进行之中。这时,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对发生的这些重大事情毫不知情,他们正心平气和地坐在那儿吃午饭,大家都和睦相处。匹克威克先生正在描述昨天晚上的奇遇,他的追随者们听得乐不此疲这时候房门突然开了,一张冷峻的脸往里面窥探。那对冷脸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匹克威克先生片刻,看上去对打量结果心满意足,因为冷脸所属的那个身体缓缓地进了房间,一个穿高统靴的老人站到了大伙面前——众所周知那双眼睛正是格拉默先生那双溜溜转转的眼睛,那个身体也一样。

这种事情,无论怎么看,都是非常莫名其妙的。但事实是,匹克威克先生一戴上眼镜,就认出那位未来的麦格纳斯夫人,正是他昨夜不小心误闯进其房间的那位小姐。而眼镜一架上匹克威克先生的鼻梁,那位小姐便立即认出眼前的脸庞正是她昨夜见过的那张被那恐惧的睡帽围住的脸。因此那位女士发出了尖叫,匹克威克先生也诚惶诚恐。

格拉默先生的办事方式很职业,但极具特色。他的第一个举动是把门从里面插上。第二个是,拿出一块棉手绢来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脑袋和脸庞。第三个是,把手绢放进帽子后把帽子放在周围的一张椅子上。第四个是,从他的衣服胸袋里掏出一根铜包头的警棍,并且面带威严而有点鬼气把它对着匹克威克先生晃了晃。

那位小姐在房间最里面。匹克威克先生鞠完躬之后,戴上背心口袋里的眼镜。他刚刚做完这一切,便发出一声惊叫,后退了好几步,而与此同时,那位小姐也发出一声被压抑住一半的喊叫,双手遮面,扑通一下摔在一张椅子上。因此,彼得·麦格纳斯先生被惊得呆若木鸡,他脸上充满恐怖和惊讶的神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斯诺格拉斯先生首先打破那惊讶导致的沉寂。他盯着格拉默先生看了一会儿,然后用强调的语气说:“这是私人房间,先生。”

“威泽费尔德小姐,”麦格纳斯先生说,“这是我特别好的朋友,匹克威克先生。”

格拉默先生摇头,答道:“对国王陛下来说没有私人房间。这是法律。有一个英国人说屋子是他的堡垒。那是胡说。”

“请进。”一个女性的声音说道。于是他们就进去了。

匹克威克同仁们吃惊不已。

“你们见个面吧,先生,”麦格纳斯先生说。“这边,请。对不起,各位,失陪一会儿。”彼得·麦格纳斯先生匆忙地拽着匹克威克先生出了房间,来到过道的第二个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哪一位是图普曼先生?”格拉默先生问道。他对匹克威克先生有一种直觉似的感觉。他一眼认出了他。

“我衷心地祝福你。”匹克威克先生答道,和他的新朋友亲切地握手。

“我就是。”那位绅士答道。

“管用,先生。”麦格纳斯先生答道。“匹克威克先生,她是我的了。”

“我叫法律。”格拉默先生说。

“管用吗?”匹克威克先生问道。

“什么?”图普曼先生不解地问。

“恭喜我吧,匹克威克先生。我完完全全地按您的说法做了。”

格拉默先生答道,“法律、政权和行政人员。它们是我的代名词。是我的权威之本。图普曼,匹克威克——扰乱我们辛辛苦苦的国王陛下的治安——这是有案可查的——依法办事。我逮捕你,匹克威克!还有图普曼。”

麦格纳斯先生一边说,一边拽着匹克威克先生的衣服,把他拉到窗户处,说:

“你如此无理取闹是什么居心?”图普曼先生说着跳了起来,“出去!”

“正是我,先生们,”麦克纳斯先生说,显然处于十分兴奋的状态。“匹克威克先生,咱俩能说会儿话吗?先生。”

“喂,”格拉默先生说,飞快地退到门边。打开一点门缝,“杜布莱。”

“我的朋友们,这位就是我提到的——麦格纳斯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

“有。”从过道里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

匹克威克先生踱来踱去。钟的指针也在踱步,只进不退,不久便走到了半点钟的地方,这时候门突然开了。他本想迎接彼得·麦格纳斯先生,不料出现的却是图普曼先生满脸笑容的脸、温克尔先生文静的脸容和斯诺格拉斯先生睿智的容颜。在他们相互问候的时候,彼得·麦格纳斯先生回来了。

“过来。”格拉默先生说。

麦格纳斯先生跳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端详匹克威克先生那张睿智的脸一会儿。然后(时间已经十一点过十分了),心潮澎湃地握了握他的手,疯狂的冲出房去。

听到这一命令,一个脏脸男子从门缝里挤了过来,他六尺多高,相当胖,在进门的时候把脸都憋红了。

“我想她会的,”匹克威克先生说。“在这个时候,先生,我会死死地握着她的手,而且我觉得——麦格纳斯先生——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没有遭到拒绝的话,我会轻轻地拉开那条手绢——据我对人性的了解,她会在这种时候用它来擦眼睛的——与此同时,我会恭恭敬敬地偷吻她一下。我想应该吻她,麦格纳斯先生。而且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我敢肯定,假如我是那位女士的话,我会羞涩地低声同意我的请求。”

“其他特警在外面吗,杜布莱?”格拉默先生问道。

“你认为她理应会那样吗?”麦格纳斯先生说。“如果她不是在这个关头扭过头去,那可就太难为情了。”

杜布莱先生点头示意在外面,他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

“然后呀,先生,”匹克威克先生继续说,他对这一话题越来越感兴趣了,“我会直接问问她:‘你愿意要我吗?’我认为她会把头扭过去。”

“把他们带进来。”格拉默先生说。

“对的,”麦格纳斯先生说,“这一点很重要。”

杜布莱先生按命令办了。于是五六个警察拥进了房间都拿着一根铜包头的短警棍。格拉默把他的警棍装进胸袋,对杜布莱先生看了看。杜布莱先生学他的样子,对警察们看了看。警察们也同样,对图普曼和匹克威克两位先生看了看。

“只是配不上她,切记,先生。”匹克威克先生接着说,“为了表明我并不是一无所有,一点都配不上她,就简单地回顾一下我过去的生活,之后说说现在的处境。我还要依次类推出,对别人来说我都是一个很好的对象。然后我会向她表达我的爱和我的忠心。然后我或许会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

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信徒们同时地站了起来。

“没错。”麦格纳斯先生说。

“如此无礼地闯入我的私房干什么?”匹克威克先生说。

“那么,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显出一种他在尽兴时所能表现的足以使他的话牢计在心的深沉的严肃表情,“要是我的话,先生,我首先要赞美那位女士的优秀。然后嘛,我会告诉她我自己是如何配不上她。”

“谁敢逮捕我?”图普曼先生说。

“对于你所有的忠告,我都会十分感谢的,先生。”麦格纳斯先生说,又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过五分了。

“你们为啥来这儿,恶棍们?”斯诺格拉斯先生说。

“嗨,”匹克威克先生说,“我对这事有一点思路,可是,由于我从来没有实践过,如果我的话误导了你,那我会很抱歉的。”

温克尔先生沉默无语,只是盯着格拉默,锐利得目光足以刺穿他的脑袋,假如他有感觉的话。然而,这对格拉默好像失灵了。

“那么,你也不知道如何说这事才好喽?”麦格纳斯先生说。

这些执法人员发觉匹克威克他们想抗拒法律的权威,便很有喻意地挽起了衣袖,好像先把他们按倒在地,然后再把他们逮捕,那纯粹是势在必行的职业行为而已,是理所当然的。这一举措对匹克威克先生起了作用。他和图普曼先生在一旁商量了一下,然后表示他同意去市长官邸,不过他请其他人记住:他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一旦他获得自由,他要对他的权利受到如此无理的践踏表示抗议。听了这话,在场的警察们狂笑不止,只有格拉默先生例外,因为他觉得对市长的神圣权力的丝毫的攻击都是一种亵渎。

“没有过,”匹克威克先生强调说,“从来没有。”

匹克威克先生已经表示他服从国家的法律。那些原以为他在胁迫下会坚决反抗从而会引发一场好戏的下人们,也由于失望开始散去了。就在这时候,一件意外发生了。尽管对当局官员们充满尊敬之情,匹克威克先生坚决反对像犯人一样由执法人员们簇拥和守护着出现在大街上。格拉默先生呢,考虑到当时群众的情绪存在波动(因为那一天是半假日,学生们还没有回家),同样坚决反对让警察们在马路对面监视的行为,决不肯接受匹克威克先生自己径直走去市长邸宅的做法。惟一两全的办法是雇一辆马车去,但是匹克威克先生和图普曼先生两人誓死不付车费。双方争执得很厉害,僵持了很久。那位执法官正打算强行压制匹克威克先生的反对意见,依旧把他硬拖到市长官邸的时候,有人想到旅馆的院子里的一顶老轿子,那是为一位害痛风病的有钱的绅士做的,容得下匹克威克先生和图普曼先生。轿子被租了下来,匹克威克先生和图普曼先生挤了进去,放下了帘子。找来两个轿夫。于是队伍就堂而皇之地出发了。特警们围绕在轿子周围。格拉默先生和杜布莱先生凯旋似的走在前面。斯诺格拉斯先生和温克尔先生手挽着手走在后面。伊普斯威奇无名之辈则在最后押队。

“是的。”

市里的店主们虽然对这桩罪案的性质不清不楚,但对这一场热闹给他带来的好处并颇感满意。瞧,法律用强有力的臂膀,打击在来自首都的两个犯人身上。控制强有力的法律机器的是他们自己的市长,由他们自己的警官操作的。在他们的配合下,那两个罪犯被牢牢实实地关了起来,挤在一顶狭窄的轿子里。格拉默先生手拿警棍走在前头,向他表示赞扬和钦佩的话语此起彼伏。围观的平头百姓们发出的欢呼声响亮而持久。在群众异口同声的赞许中,押解队伍缓慢又威风地前进。

“你的意思是求婚吗?”匹克威克先生说。

威勒先生穿着那件白斑点的黑色衬衣,一大早便探索了那座绿门的神秘屋子,由于一无所获,他感到十分沮丧。在回来的路上,他抬眼看见一群人从街那头涌了过来,他们好像把一个轿子团团围在中间。他很想摆脱他的失落感,便走到街边看着那群人经过。看到他们在尽情欢呼,自娱自乐,于是他也拼命地跟着欢呼,以便给自己提提神。

“对不起,匹克威克先生,你这辈子做过这种事吗?”麦格纳斯先生说。

格拉默先生、杜布莱先生、轿子、守卫的特警们依次走了过去,而山姆还在跟随群氓们情绪高涨的欢呼,挥动着帽子,仿佛他也处在极度的狂喜之中(当然了,他丝毫不知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突然他停住了,因为温克尔先生和斯诺格拉斯先生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他眼前。

接着是片刻的停顿。

“怎么了,绅士们,”山姆叫道,“那个轿子里的人谁?”

“还行。”匹克威克先生答道。

两位绅士同时回答,但他们的声音被喧嚣淹盖了。

“嘿——嘿——嘿,”麦格纳斯先生这样笑着,强做欢颜,并且激动得呼吸急促。“还有两分钟,匹克威克先生。我脸色苍白吗?”

“谁呀?”山姆再次问道。

于是他们坐下来吃早饭,但很明显彼得·麦格纳斯没做到他所说的安心自信,他一直处在极其紧张的状态之下,其主要表现是:他没有了胃口心不在焉,故作幽默,并且每过一两秒钟就要不自觉地看看时间。

又是那两位绅士的一致回答。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从那两对嘴形可以看出说的是那几个有魔力的名字——“匹克威克”。

“这是非常明哲达理的看法,”匹克威克先生答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麦格纳斯先生。来吧。”

这就够了,威勒先生瞬间钻过人群,阻止住轿夫,与道貌岸然的格拉默先生怒目两视了。

“我想是的,先生。”彼得-麦格纳斯先生说。“我很安心自信,先生。真的,我就纳闷了一个男人在这种事情上为什么不抛头露面,先生。那算怎么回事嘛?不用害羞。互利互惠的事嘛,如此而已。夫妻之间的关系。对这事儿我就是这么看的,匹克威克先生。”

“喂,老先生,”山姆说,“这轿子里是谁呀?”

“这个时候,安心是很重要的。”匹克威克先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走开。”格拉默先生说,他的威风像很多其他人的威风一样,见风使舵。

“是的,一点没错,”麦格纳斯先生答道,“快得叫人心神不定——哎!不是吗?”

“打翻他,他再挡路。”杜布莱先生说。

“就快到点了。”匹克威克先生说。

“多谢你了,老先生,”山姆答道,“竟为我着想,还有另一位,他好像刚从巨人兽车里出来,我更要感谢他提了这么好的建议。但是我还是得到我想要的回答,假如那对你们没什么不利的话。——还好吗,先生?”这最后一句是以援救者的神气对匹克威克先生说的,后者正从前面的窗户往外偷看。

“招待捎话回来说,我们在十一点会面——十一点,先生,只有一刻钟了。”

格拉默先生被气的无话可说,他把带铜包头的警棍从特制的套子里掏了出来,在山姆眼前晃动着。

“是吗?”匹克威克先生说。

“啊,”山姆说,“美极了,尤其是那个包头,就像真的一样。”

“是的,我想效果会不错,”麦格纳斯先生说。“匹克威克先生,我已送名片过去了。”

“走开!”大怒的格拉默先生说。为了加强他的话的威力,他一只手把那个铜质的忠诚标志戳进了山姆的领巾,另一只手揪住了山姆的衣领。山姆则一拳把他打翻在地,而且事先还十分周到地放倒一个轿夫给他垫底。

“很有效果,”匹克威克先生答道,并面带亲切的微笑打量彼得·麦格纳斯的衣着。

至于温克尔先生,是由于感到受到伤害而被疯狂一时驱使的,还是受威勒先生的勇敢表现激励的,那已不得而知。但确定无疑的是,他看到格拉默先生倒地,就马上对他旁边的一个小男孩发起了猛攻。斯诺格拉斯先生出于真正的基督徒精神,也为了不暗算他人,大声宣布说他也要动手了,并且从容地脱去外衣。他马上被包围并抓住了。说实在的,他和温克尔先生都丝毫没有实力自救或去救威勒先生——后者经过一番勇敢的抵抗,终因双人难敌四手而被俘虏了。队伍重新排好。一切照旧进行。

“早上好,先生,”彼得·麦格纳斯先生说,“你有什么评价?”

匹克威克先生一路上都怒不可遏。他只能看着山姆打翻警察们,左突右冲。因为轿子的门都被锁着,帘子也拉不开。最后,在图普曼先生的帮助下,他终于掀开了轿子的顶篷。于是他抓住那位绅士的肩膀,尽可能在轿子的顶上坐稳,然后开始向群众发表演讲。匹克威克先生先是描述了他所受到的不平等的待遇,请大家注意是他的仆人先被打。他们就这样前往市长官邸。

匹克威克先生下楼,来到他和彼得·麦格纳斯先生昨晚一起打发时间的那个房间时,发现那位绅士已装备好那两个提包、皮帽盒和那个黄纸包里的大部分内容,全身都很得体,并且正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显得十分激动和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