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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主要是关于公务,以及道森和福格的暂时获利。温克尔先生在非同寻常的情形下重新出现。事实证明匹克威克先生的仁慈打动了他

“并不是。”佩克尔答道。“现在我还不能说,那份被告承认书的言语、以巴德尔太太名义发表的那封信的性质还有我们能收集的有关整个诉讼的证据,已足以证明那是有意陷害。我恐怕还不能说,我亲爱的先生。他们太狡猾了,看来治不住他们。不过,我想说的是,不管怎么样,所有这些事实联系在一起,完全可以说明你的清白了。好了,我亲爱的先生,现在我要听听你的意见了。这一百五十镑,或者这个数左右——算个整数吧——对你无关紧要。陪审团已做出对你不利的裁决。对,他们的裁决毫无道理,但他们仍然认为做出了判决,而且结果是对你有害。你现在有了一个机会,只需简单的条件,就可以使你的处境大为好转。你若是留在这儿,那么不了解你的人只会埋怨你,认为你纯粹是一个顽固不化、执迷不悟、残忍固执的冷血动物,别无其他,我亲爱的先生,请相信我。这个机会可以使你重获新生,可以恢复你以前的追求,恢复你的健康和快乐。还可以解放你憨厚老实的仆人,否则他将会把牢底坐穿,既然时机这么好,你能够犹犹豫豫、轻易错过吗?利用这次机会,借此你可以以德报怨——我知道,我亲爱的先生,这完全符合你的本心的——把这个女人从刀山火海与道德堕落中拯救出来。在我看来,即便是男人都不该沦落至此,更何况受此劫难的是一个女人,那就惨不忍睹了。现在我问你,我亲爱的先生,不只是你的法律顾问的身份,而且是作为你忠心耿耿的朋友问你,你是否只是出于无谓的顾虑,生怕那为数不多的几镑钱落入那两个恶棍的口袋,因此就放弃实现以上所有目标并完成如此大的善事的机会?其实,那么一点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只会使他们越来越贪心贪得无厌,所得越多就贪图越多,最后必定自食恶果。我把这些值得考虑的情况说给你听,我亲爱的先生,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我还是希望你想一想。你要是乐意就好好想一想吧。我在这儿期待你的答复。”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全部吗?”匹克威克先生温和地问道。

匹克威克先生还没有答复,佩克尔先生还没有把在发表了如此长篇大论之后必定需要的鼻烟吸掉二十分之一,门外已传来一阵耳语声,紧接着是一声犹豫的敲门。

“这事儿是无可非议,我亲爱的先生,”佩克尔高兴地说,“那封信就在这里。是今天早上九点钟由另一个女人拿给我的,在我来到这儿或者和巴德尔太太沟通之前就送到了,我可以用名誉发誓。”矮个子律师从那一叠文件里拢出那封信,把它放在匹克威克先生的旁边,并且一连吸了两分钟的鼻烟,连眨眼都忘记了。

“哎呀,哎呀,”已经失去耐性的匹克威克先生叫道,“那扇门真烦人!谁呀?”

“条件就是我替她付诉讼费吧,”匹克威克先生怒气冲天地说,“多么有价值的文件啊,真的!”

“是我,先生。”山姆·威勒答道,把头探了进来。

“今天早上,我见过她了。付了诉讼费,您就可以完全免予清偿赔偿金了。另外——我知道,这一点您一定要三思,我亲爱的先生——以写信给我的形式,发表一份她自己的自愿声明书,声明整个案子从始至终就是由道森和福格这两个家伙煽动、怂恿和操办的。表明她已知悔改,做了骚扰和伤害您的工具。还表明她恳请由我调解,请求您的宽恕。”

“咱们改日再谈,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我现在正有事儿,山姆。”

说话过程中,匹克威克先生的脸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显然生气了,但他还是尽可能地遏制住了愤怒。而佩克尔呢,又吸了一撮鼻烟来加强他的论辩力,接着往下说:

“对不起,先生,”威勒先生答道,“不过这里有一位女士,先生,她说非见您不可。”

“听我说,我亲爱的先生,”矮个子男人继续说,好像从鼻烟里重获信心。“我说呀,她要么马上释放,要么永远关在这里,完全由你决定。听我说完,我亲爱的先生,仔细听,而且不要这么激动,因为那只会让你大汗淋漓,没什么好处的。相信我,”佩克尔继续说,每说一个字就换一个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一下。“我说呀,除了你,没有任何人能拯救她。你要是救她,惟一的办法就是支付那个案子的诉讼费——全部的诉讼费——把它们交到弗里曼法庭的那些诉棍手里。哎,安静点,我亲爱的先生。”

“任何人都不行,”匹克威克先生答道,他满脑子全是巴德尔太太的形象。

佩克尔在他的鼻烟盒盖子上敲了两下,打开盖子,捏了一大撮,然后又盖上,重复道:“没错。”

“我不太相信,先生。”威勒先生怂恿说,一边摇摇头。“假如您知道她是谁,先生,我保证您的口气就会变的。就像老鹰听见知更鸟在角落附近歌唱时,喜笑颜开的模样。”

“取决于我!”匹克威克先生失声叫道,紧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是又马上坐了回去。

“到底是谁?”匹克威克先生问道。

“那倒未必。”佩克尔坚决地反驳说。“那不取决于道森和福格。你很了解他们,我亲爱的先生,跟我一样了解。那只取决于你。”

“您答应见她了吗,先生?”威勒先生问道,同时用手扶着门,仿佛他在门的另一头藏着一头什么奇怪的生猛动物似的。

“你不能问我?”那位绅士说,“那取决于道森和福格,你是清楚的,非常清楚。”

“我想我是必须要见了。”匹克威克先生说,一边看了看佩克尔。

“留在这里,我亲爱的先生。”佩克尔答道,他靠在椅子背上,一直盯着他的当事人。

“那么,请进吧,”山姆叫道,“鸣锣,开幕,两个阴谋家登场。”

“是这样的!”匹克威克回应道。

山姆·威勒说着,把门敞开,纳撒尼尔·温克尔慌慌张张地走进来,紧跟他的是一位年轻女士,正是在丁格莱谷穿戴讲究的那一位。她这会儿羞愧交错,穿着紫丁香颜色的丝绸衣服,戴着时髦的女帽和华丽的面纱,简直可以迷死人。

“山姆所说的,”佩克尔答,“的确是这样的。而现在嘛,匹克威克先生,我要问的第一个问题是,那个女人是留下来了吗?”

“艾拉贝拉·艾伦小姐!”匹克威克先生喊道,马上站起身来。

“知道,我已经听山姆说过了。”匹克威克先生说,好像没事一样。

“大胆,”温克尔先生答道,跪了下来,“应该叫温克尔太太。失礼,我亲爱的朋友,请原谅!”

“很好,”佩克尔回答说。“我想,你知道她是怎么入狱的吧?我的意思是,由于什么原因,是谁指控的。”

如果没有佩克尔的笑脸以及背景中山姆和那位漂亮女仆的身影为证的话,匹克威克先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许他简直就不信那一切。大家都兴致勃勃地注视着这一切活动,颇感满意。

“原来是这样。”匹克威克先生答道。

“噢,匹克威克先生!”艾拉贝拉小声说道,好像因沉寂而警觉起来似的。“请原谅我的冒失?”

“有点不一样了,我亲爱的先生,有点不一样了,”佩克尔答道,一边不紧不慢地把那份报纸折好,再放进口袋,“巴德尔太太,本案的原告,进了监狱,先生。”

匹克威克先生对这一请求无法答复,只能很匆忙地摘下眼镜,拉过那位女士的双手,接连吻了很多次——或许比绝对需要的次数还要多——然后,仍然握着她的一只手,对温克尔先生说他是目无王法,并且叫他站起来。温克尔先生听后站了起来,此前他已经胆颤心惊的用帽沿蹭鼻子蹭了好几秒钟了。于是匹克威克先生在他背上拍了拍,然后又热心地和佩克尔握手。而佩克尔呢,在欢迎方面毫不逊色,他对新娘和漂亮的女仆表示了美好的祝愿,又兴致勃勃地使劲握住温克尔先生的手,然后是以吸鼻烟表示他有多高兴,他吸得那么多,多得足以叫六七个只长着普通鼻子的汉子打一阵子喷嚏。

“好啦,”匹克威克先生说,随着一声叹息心软下来,同时露出了微笑。“说你该说的。我想,还是老样子吧?”

“哎,我亲爱的姑娘,”匹克威克先生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来,坐下来,快说给我听。她多好看呀,不是吗,佩克尔?”

“啐,啐,我亲爱的先生,”矮个子男人说,在解开文件的同时看着匹克威克。“这事儿必须提。我为它而来。好了,准备好了吗,我亲爱的先生?不用急。你要是没准备好,我可以等。我可以边看晨报边等你。瞧!”说到这儿,矮个子男人翘起二郎腿,做出一副开始读报的模样,看上去非常镇静而又专注。

匹克威克先生补充说,一边端详艾拉贝拉的脸庞,目光中充满了自豪,仿佛她是他女儿似的。

“我真希望我们之间永远不再提起这个,佩克尔。”匹克威克先生连忙插话。

“美如天仙,我亲爱的先生,”矮个子男人答道,“如果我还没结婚的话,我准会嫉妒你的,你这家伙。”与此同时,矮个子律师对温克尔先生的胸膛打了一下,而那位绅士同样回敬了一下,然后他们俩都哈哈大笑起来。但他们的笑声比不上塞缪尔·威勒先生的响亮——因为他刚刚在碗橱门的掩护下吻了那个漂亮女仆,感情喜不胜收。

“真抱歉,”佩克尔接着说,“但我们不得不就此展开谈话。”

“我永远感激你,山姆,真的。”艾拉贝拉说,露出甜如蜜糖的微笑。“我永远忘不了你在克里夫顿花园所做的一切。”

“的确如此。”匹克威克先生答道。

“不要再说了,夫人,”山姆答道。“举手之劳而已,夫人,就像那个大夫给孩子放血使他死掉时对他母亲说的那样。”

“你不乐意听到说起这个案子吗?”矮个子说,继续解那个结。

“玛丽,我亲爱的,坐下来吧,”匹克威克先生说,停止了以上的客套话。“好了,快告诉我。你们结婚多久了,呃?”

“巴德尔诉讼匹克威克一案的文件。”佩克尔答道,同时解开带子的结。

艾拉贝拉害羞地看了看丈夫,他答道:“才三天。”

“这是什么东西?”当矮个子把一小叠用红带子扎着的文件放在桌上时,匹克威克先生问道。

“才三天,呃?”匹克威克先生说,“那么这三个月以来你们在干什么呀?”

“噢,没什么,没什么。”佩克尔答道。“来吧,我亲爱的先生,快到桌子旁边来坐。我有好多话要对您说哩。”

“噢,真是的!”佩克尔答道,“说吧,为什么拖这么久。你们怎么现在才结婚。”

“怎么了?”匹克威克先生问道,惊讶地看着佩克尔先生。“是什么事儿使山姆变得这么奇怪?”

“哎,是这样的,”温克尔先生答道,看了一眼他那位羞红了脸的年轻妻子,“我费尽心思才说服贝拉逃出来。等我说服了她之后,又过了好久才找到机会。再说,玛丽也得提前一个月预告,才能辞职离开隔壁那户人家,我们不能没有她的帮助。”

塞缪尔·威勒先生先是看看矮个子律师,又看看匹克威克先生,接着看看天花板,最后再看看佩克尔。先是微笑,然后是放声大笑,而最后,他从地毯上捡起帽子,什么话也没说,就扬长而去了。

“说的对,”匹克威克先生叫道,这时他已重新戴上眼镜,在艾拉贝拉和温克尔脸上看了几个来回,脸上充满欣慰之情。“言之有理啊!看来你们的行动是非常有步骤的,你哥哥对这一切都知道吗,我亲爱的?”

佩克尔点点头并且微笑起来。

“噢,不,不,”艾拉贝拉答道,神情紧张起来。“亲爱的匹克威克先生,他只有通过你——只能从你嘴里知道这一切啊。他是那么粗暴,那么有专制,而且那么——那么偏心,心里只有他的朋友索耶先生着想,”艾拉贝拉补充说,低下了头,“所以我十分担心。”

“不可能,先生?”山姆说,非常惊讶地后退了一步。

“啊,太对了。”佩克尔严肃地说。“你可不能不管,我亲爱的先生。这些年轻人尽管对别的人都不理睬,对你却是尊敬的。你可得帮助他们,我亲爱的先生。血气太旺,血气太旺。”矮个子吸了一撮有警示意味的鼻烟,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佩克尔会意地看了山姆一眼,告诉他不要说他是被请来的,并且示意山姆过来,和他窃窃私语了几句。

“你忘了,我亲爱的,”匹克威克先生温和地说,“我现在是个囚犯。”

“佩克尔先生来了,先生。”山姆向匹克威克先生通报说,匹克威克正在窗边思考。“很高兴你能亲自过来,先生。我想东家会有一些事情要和你谈谈吧,先生。”

“不,我没有,我亲爱的先生。”艾拉贝拉答道。“我从未忘记。我不停地在想您在这么可怕的地方饱受煎熬。但是我希望,您想到自己绝不会去做的事情,或许为我们的幸福着想会去做。假如由您告诉我哥哥,我觉得我们肯定能和好。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匹克威克先生,恳请您为我说说情,不然我就没有亲人了。我做错了,大错特错,我知道。”说到这里,可怜的艾拉贝拉把脸埋在手绢里痛哭流涕。

第二天早上在约定的时间,那位心花怒放的矮个子律师准时敲响了匹克威克先生的房门,山姆·威勒非常迅速地开了门。

这些眼泪对匹克威克先生的天性影响深远。而当温克尔先生一边安慰她,一边用蜜糖般的语调来哄她和恳求她时,老先生变得暴躁不安,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他在自己的眼镜、鼻子、紧身裤、头和绑腿摩来擦去的种种反常动作足以证明。

因为劳顿的意思的确是来一杯,因此他也就不再推辞,而是用耳语般的声音问约伯挂在壁炉对面的佩克尔的画像是不是栩栩如生,约伯当然回答说是的。这时葡萄酒准备好了,劳顿举杯祝佩克尔妻儿老小健康,约伯则向佩克尔表示了美好祝愿。由于那位穿厚绒布短裤和棉袜子的绅士认为送他们出去实在没必要,因而信心十足地拒绝应铃,他们也就只好独自走了。律师重新回到客厅,书记员去了喜鹊与树桩旅馆,约伯则上修道院花园菜市花天酒地去了。

佩克尔先生发现了这些犹豫不决的迹象(看来那对年轻夫妻早上已经拜访过他了),凭其精明和对法律的熟悉,他鼓动说:你的父亲对你在人生历程中迈出的这重要的一步还全然不知。你的前途完全取决于你的父亲继续以他那迄今丝毫未减的爱子之情对待儿子,而如果这件大事长时间瞒着他的话,那么结果就未必了。匹克威克先生到布里斯托尔去拜访艾伦先生的时候,就以同样的理由去伯明翰拜访一下温克尔的父亲。最后,老温克尔先生有十足的理由和权利把匹克威克先生在当作他儿子的监护人和忠告者,而且,由于匹克威克先生的个人性格的关系,他应该亲自去拜会老温克尔先生,亲口说明事情来龙去脉。

“我想你的意思是来一杯。”边说边拿出酒瓶和酒杯。

谈话进行到这一阶段时,图普曼先生和斯诺格拉斯先生也来了,由于要把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们,包括赞同和反对的各种理由,因此对话内容再次重演,接着每个人又以自己的方式结合自身情况进行了自认为长度合适的论述。最后,匹克威克被说服完全放弃了他所有的决定,而且被弄到了几乎要崩溃的危险的境地,因此他把艾拉贝拉抱在怀里,夸奖她惹人喜欢,说不知怎的,他一直就非常喜欢她,还说他绝不会去妨碍年轻人的幸福,她言听计从就是了。

“不啦,谢谢你,先生。”

一听到这一让步,威勒先生的第一反应就是派约伯·特洛特尔拜访那位著名的佩尔先生那儿去,请他按法定手续签发正式的释放文件,那是他的谨慎的父亲事先留在那位博学之士手里以防万一。他的第二个行动是,用他的所有现金买了二十五加仑非烈性的黑啤酒。他本人亲自在板球场上为参与分享的每个人斟酒。在这之后,他在那个建筑物大喊大叫,直到喊哑嗓子,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做回了他自己。

“明天十点正,我会去那儿。”矮个子说。“山姆没有错。告诉他好了。想喝一杯葡萄酒吗,劳顿?”

当天下午三点钟,匹克威克先生看了牢房最后一眼,好不容易从赶来和他握手的那群债务人中挤出去,走到了看守室的台阶上。回头看了一眼,这样做时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在挤在那里的所有人之中,他发现全都是因他的同情与仁慈而更加快乐的。

“真是的,先生,真是不知道。”劳顿答道。然后,师徒俩陷入了沉思,脸上带着某种奇妙的表情,好像他们是在思考人类的心智所获得的最美丽、最巧妙的其中之一。等他们从佩服灵魂出窍状态中稍稍回过神来的时候,约伯·特洛特尔已经把他的任务的其余部分统统说出来。佩克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掏出表来。

“佩克尔,”匹克威克先生说,叫了一个年轻人过来,“这位是金格尔先生,曾经和你说过。”

“没错!”佩克尔响应说。“对付他们的方法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很好,我亲爱的先生,”佩克尔答道,看了一眼金格尔。“再会,年轻人,明天。我希望我带给你的消息,会让你永远感激我,先生。”

“我所见识的最狠毒的律师,先生。”劳顿评论道。

金格尔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抖得很厉害地握了一下匹克威克先生伸出的手,接着离开了。

“我的天!”佩克尔说,他把双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右手指关节不断击打掌心,语重心长地说,“他们可真是我打过交道的人之中无耻的败类!”

“你认识约伯吧,我想?”匹克威克先生说,介绍了这位男人。

“没错。”约伯说。“看样子审判一结束他们就从她那里搞到了一张诉讼费的收据。”

“我认得他,”佩克尔心情愉快地答道。“好好照顾他,明天下午一点钟别离开。听见了吗?那么,还有别的事吗?”

“不可能!”佩克尔叫道,把双手插进口袋,倚靠在碗橱上。

“不,”匹克威克先生答道。“我让你送去的小包裹给了你的房东了吗,山姆?”

“因为诉讼费意见不合道森和福格对巴德尔太太采取了强制措施,先生。”约伯说。

“是的,先生,”山姆答道,“他忍不住哭了,先生,说你非常慷慨而且周到,还说但愿你能让他害上一场不治之症,因为他那位在这里住了很久的老朋友去世了,无论在哪里他都没有了。”

“匹克威克介绍来的,呃?”矮个子说,立刻又看着约伯,“好,什么事呀?”

“可怜的人,可怜的人!”匹克威克先生说。“愿上帝与你们同在,我的朋友们!”

“不是,先生。”劳顿答道,“这是匹克威克介绍来的,先生。”

在匹克威克道别时,那群人发出大声的呼唤,其中有很多人舍得他走,这时他挽起佩克尔的手,急忙出了监狱,此刻他的心情悲痛交加。哎!有多少悲哀而又不幸的人被他遗忘了啊!

“喂,劳顿,”佩克尔在关上房门的同时说道,“什么事啊?该不是有什么重要信件吧?”

那天晚上是幸福的,至少对乔治与兀鹰旅馆那一方来说是如此。第二天早上从里面出来的两颗心是轻松、欢快的。他们是匹克威克先生和山姆·威勒,前者很快钻进一辆舒适的驿马车,车的后部有一个小小的尾座,后者随之地登了上去。

佩克尔先生那天晚上正在大宴宾客,因为大家看到:客厅的窗户透出的灯光、一台校正过音的大钢琴的声音、一台有待校音的竖式小钢琴的声音以及弥漫在台阶和门口的一股难以抗拒的浓烈肉香。有两位相当好的乡村代理人恰好同时来到了城里,于是就开了一个热闹小派对来欢迎他们,来客中包括人寿保险所的秘书斯尼克斯、杰出的法律顾问普罗西先生、三位律师、一位破产委员会委员、一位来自法律学院的特别律师以及他的学生——一个小眼睛的态度强硬的年轻绅士,写过一本有关转让法的书,书中有大量的脚注与引证。另外还有几位杰出的非凡人物。小个子的佩克尔先生听到低声通报他的书记员求见,便独自走出来。他走到餐厅,看见劳顿先生和特洛特尔先生站在那里,他们的轮廓在厨房一支蜡烛的光线下难以分辨——那支蜡烛是由一位屈尊穿上厚布绒短裤和棉袜子出来当差、按季度拿工钱的绅士带着对书记员以及一切与“写字间”有关的事物的分寸得当的轻蔑放到桌上的。

“先生。”威勒先生对他的主人叫道。

“唉,”劳顿在思忖片刻之后回答说,“假如有别人的原因,佩克尔先生是不大乐意我上他家去的。但既然是为匹克威克先生的事儿,那我就自作主张,叫一辆马车去,记事务所的账。”决定了这么办之后,劳顿先生拿起帽子,要求在场的同事们在他暂时离岗期间选定一位代理主席,然后就带路去到最近的马车站,挑选一辆最漂亮的马车,要车夫把车赶到拉塞尔广场的蒙塔格街。

“有事吗。”匹克威克先生答道,从车窗探出头来。

“不要管我,”约伯答道,“我在哪儿都可以过夜。不过今晚拜见佩克尔先生不是更好吗?那么明天一大早我们可以到那边去了。”

“我希望这些马也在弗里特监狱里待过三个月,先生。”

“瞧,”劳顿说,“现在太晚了。你今晚是进不去了。除非有大门钥匙,我的朋友。”

“此话怎讲?”匹克威克先生十分不解。

约伯·特洛特尔朝霍尔本一路狂奔。他有时跑在路中间,有时跑在人行道上,有时是在沟渠里,完全根据大道每一段上的男人、女人、孩子和马车的拥挤情况而变化。他不顾一切障碍,一直跑到了格雷院的大门口。然而,尽管如此,他到达的时候大门已关上足足半个钟头了,而当他找到佩克尔先生的洗衣妇时,监狱的大门还有十五分钟便关上了——这位洗衣妇和已结婚的女儿住在一起,她女儿嫁给了一个不住店的招待员,他在与格雷院胡同后面某个地方的某家酒厂紧紧毗邻的某条街上的某一号房子的二楼租了房子。找到洗衣妇之后,还得把劳顿先生从喜鹊与树桩旅馆的后厅里搜索出来。约伯完成任务后并传达了山姆·威勒的口信,时钟已经敲响了十点钟。

“哎,先生,”威勒先生大声说道,同时搓搓双手,“要是在牢里呆过的话,它们跑起来会很欢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