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间奏,用唱片和录音带播送广告30秒钟。短暂的间奏)亲爱的听众,刚才听到的是一位不幸的妇女(我指的是玛柯洛维娅)的证词。这证词的最后几句话戏剧性地击中了一个事件的要害。这一令人痛心的悲剧性事件,比一张照片、一部彩色电影更清楚地勾画出了那个人的品质。在他的备忘录中无疑记载着他在伊基托斯创立了我国甚至南美人数最多的堕落之家这一灰色事迹。事实上,潘达雷昂·潘托哈确实有一个家庭,更确切地说,曾经有一个家庭。他一直过着双重生活,一方面沉沦于性生意的臭泥中,另一方面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爱家如命的样子。他有恃无恐,因为他的妻子、女儿等亲人对他那一本万利的生意一无所知。忽然有一天,在这个家庭中,真相大白了。他的妻子发现受骗之后,感到了惊愕、羞耻和极为理所当然的愤怒,于是这位诚实的夫人,以一位受了损害的母亲、一位在各种荣誉中最神圣的东西上受了骗的妻子的高贵风格,毅然决定离开这个被丑事玷污了的家庭。在伊基托斯贝尔赫里中尉机场,为了亲眼见证她的痛苦,为了送她登上翱翔在我们亲爱的城市上空、载她离去的那架福赛特航空公司的现代化飞机,辛奇来到了她的身边。
“太好了!玛柯洛维娅,我代表《辛奇之声》、代表亚马孙广播电台向你表示感谢,谢谢你坦率而自然的讲话。我们相信,人们是会理解你的悲剧、同情你的遭遇的。我们也感谢你对依达雅河上蓝胡子的邪恶行径所做的大胆证词,虽然我们并不认为你的一切灾难都是从你离开潘达乐园以后开始的。我们觉得,那身份不明的潘托哈先生开除你,反倒为你做了一件好事——当然他是无意中做的——这使得你有机会改邪归正,回到诚实而正常的生活中来。我们希望这也是你本人的愿望,并且很快实现这个愿望。再见,玛柯洛维娅。”
(短暂的间奏,飞机起飞时引擎发出的响声,时扬时抑,最后成为音响效果)
“后来,正如我对你讲的那样,不管我怎么乞求,潘托哈先生一直不能原谅我同可怜的特奥费洛的那次出逃,不准我回到潘达乐园。我想,现在,在我跟你谈完这一切之后,我算是彻底完蛋了,但是我总得活下去,对吧,辛奇?因为潘潘先生的另一条禁令是不准议论潘达乐园。对任何人,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如果有人问你,你就否认有一个潘达乐园。这不又是一个荒唐的禁令吗?其实连伊基托斯的石块都晓得潘达乐园是什么、劳军女郎又是什么人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辛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怪癖,而潘托哈先生的怪癖特别多。不,你有一次说什么潘达乐园像个黑奴贩子,用盐水和皮鞭维持秩序,这不对,一个人说话要公道。潘托哈先生把一切都组织得很好,他的另一个怪癖就是秩序。我们都说这不像个妓院,倒像个兵营:要站队点名,他讲话时不准动、不准说话,就差吹号、检阅了。真好笑。其实,他所有的怪癖只是令人感到好笑。我们忍受了,因为除此之外,他为人倒不错,很公平。只是自从他爱上了巴西女郎、跟她搞上以后,为了讨好她,才有点儿不公平。比如,在外出服务的时候,他命人把夏娃号唯一的单人船舱分配给巴西女郎。喂,这你也要录下来?最好抹掉,我可不敢得罪巴西女郎,她简直是半个巫婆。我大概就是被她诅咒的,她身上有两条人命。你别忘了,把我关于她和潘托哈先生的话抹掉吧!不管怎么说,一个男人总有权利搞恋爱,喜欢谁就可以跟谁搞。女人也一样,对吧?我想,要不是我给他太太写了那封信,他也许早就原谅我同特奥费洛的那次出逃了。其实信并不是我写的,是我讲,我那做教员的表姐写的。辛奇,我这下子可闯祸了、完蛋了,辛奇。是我自己不好,可又怎么办呢?我当时绝望极了、快要饿死了,当时为了求潘托哈先生再次雇用我,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当时还想帮助特奥费洛,他那时关在博尔哈军营的监牢里,也快要饿死了。罗西塔倒真的提醒过我:‘你会闯祸的,表妹!’可我当时不这样认为。我想我有可能打动他太太的心,她会同情我、会跟她丈夫说说情,而潘托哈先生也就会再次收留我了。只有那一次,我看见他暴跳如雷,仿佛要杀死我似的,可我还傻乎乎地以为他太太为我说了情、他软下来了呢。我去找他,满心以为他会对我说:我饶了你,罚几个钱,去做个体检,回来吧。可谁想到他就差掏手枪了,辛奇,他什么脏话都骂出来了,他本来是没有说脏话的习惯的。他眼睛红了,声音也变了,满嘴白沫,说什么我毁了他的家,说我在他妻子的心上刺了一刀,说他母亲都昏过去了。我怕他揍我,就赶快离开了潘达乐园。他倒也是很可怜的,对吗,辛奇?本来他太太什么都不知道,可我一封信就拆穿了潘潘先生的西洋镜,这个祸闯得可真够呛!可我又不是算命的,我怎么会想到他太太一点也不晓得自己的丈夫是怎么赚钱吃饭的?可见世上还是有心地善良的人,对吧?好像他妻子离开了他,把小女儿带到利马去了,二人吵了一架。都怪我!你瞧,我又当上了洗衣女郎,莫基托斯不愿要我,因为我离开他去了潘达乐园。反正他那几家妓院不缺女人,所以他立了一条法律:凡是在潘潘先生那儿工作过的人,就不能再回到莫基托斯各妓院。我现在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在街上来回地走呀走的,连支付保护人的钱都没有。要是没有静脉曲张,倒还过得去,辛奇,你瞧,我的脚有点肿吧?天气这么热,我还得穿上厚袜子,不能让人看见腿上的青筋呀,要不然我就永远找不到顾客了。好了,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要对你讲的,辛奇,讲完了。”
“晚上好,尊敬的太太,您就是潘托哈太太吧?能向您问候,感到非常荣幸。”
“事情也的确怪我。有一次到博尔哈服务的时候,我逃跑了,同一名上士结了婚,所以潘托哈先生把我赶了出来。那是几个月前的事,可对我来说简直是几万年了。难道结婚是犯罪吗?作为一名劳军女郎,最糟的是不能结婚。潘托哈先生说,这是水火不相容的。他认为这是滥用职权。辛奇,我对你说,我那时结婚也不是时候,因为特奥费洛是个半疯半傻的人。唉,最好还是不要说他的坏话,他还关在监牢里呢,还得几年才能出来,听说还可能把他和别的兄弟枪毙呢。你相信会枪毙他吗?我跟我那可怜的丈夫才见过四五次面,你感到好笑吧?但这是一出悲剧,是我介绍他当了兄弟的。什么方舟呀、弗朗西斯科兄弟呀、用十字架拯救人类呀,他在认识我以前连想都没想过。我跟他说起了方舟,让他看到这些都是好人干的事,是为了别人好,不是像那些傻瓜们说的那样净干坏事。这种话你也说过好几次了,辛奇。不过,直到认识了圣玛丽亚·德·涅瓦镇上那些兄弟之后,他才信教。那些兄弟帮助我们、借钱给我们、把心和家都奉献给我们了。后来特奥费洛在营地关禁闭的时候,他们还每天去看望他,给他送吃的去。就在那时,他们一点一点地给他指明了真理,可我没想到他会对宗教信得那么虔诚。您想想,他解除禁闭出来的时候,我呼天抢地地搞到几个钱、买了船票去和他团聚,但我发现他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他去接我,一见面就说,他不能再碰我了,他快要修成使徒了。他说,我要是愿意,可以共同生活,但只能作为兄妹,因为使徒必须是干净的:但是这样做对我们俩都是一种痛苦,最好还是各走各的吧,我们不是一路人了。他选择了上帝。总之,辛奇,你看到了,我既失去了潘达乐园,也失去了丈夫。我刚刚回到伊基托斯就听说在圣玛丽亚·德·涅瓦镇有人把阿雷瓦洛·奔萨斯先生钉在十字架上了,领头的就是特奥费洛。唉,辛奇,我真是吓了一大跳。我还认识那个老头儿呢,他是镇上兄弟会的首领,他对我们的帮助最大了,给了我们许多忠告。我才不相信报纸上的造谣呢!辛奇,你也这样说过多次,说什么特奥费洛是为了做圣玛丽亚·德·涅瓦镇上方舟兄弟会的首领而叫人把他钉在十字架上的。我丈夫已经成了圣徒,辛奇,他还想当使徒呢。兄弟们的招供肯定是真的。我敢肯定地说,老人感到要死了,就叫人来请他们把自己像基督那样钉在十字架上。人们为了满足他的要求,就这样做了。可怜的特奥费洛,我希望不要枪毙他。我倒认为我应该对这件事负责,你瞧,不是我把他牵连进去的吗?谁想到结果是这样!宗教都渗到他的血液里去了。好,好,我这就说主题。
“对,我是潘托哈太太。您是谁?您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格拉迪西塔,孩子,别哭,都把我闹昏了头。阿丽西娅,请你把奶嘴给她,看这小鬼头还哭不哭?”
“你可以想象,辛奇,我感到幸福极了。我整天旅行,参观森林地带的军营、基地和营房,在那以前我从来没坐过飞机。我第一次登上达丽拉号的时候,真害怕极了,感到肚皮发痒,浑身冷一阵热一阵,恶心得想吐。不过后来就好了,喜欢乘飞机了。有时他们说:‘谁志愿参加空中支队?’我总是说:‘我!潘托哈先生,我去。’现在回到原来的话题。辛奇,我要对你说一件事。你的节目很好,你发动了保卫孤儿那样的运动,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天到晚地攻击、污蔑、辱骂方舟兄弟会呢?这你就不对了,辛奇。我们只是希望善能统治一切,希望让上帝满意。什么?噢,就会谈到那件事的,请原谅,我不过是代表公众舆论告诉你一下而已。我们刚才谈到去军营,对了,军人们像接待女王一样接待我们。为了他们,我们宁可一辈子留在那里,使他们对服兵役感到不那么难熬。他们给我们组织远足,把舢板借给我们沿河游玩,请我们吃烤牛心。干我们这一行的,很少受到过这样的尊重。再说,我心里明白,这工作是合法的,所以感到心安理得,不必担惊受怕,没有警察来恐吓,也没有暗探扑上来把一个月赚的钱一秒钟就抢走。为军人工作就是感到安全、感到受军队的保护,不是吗?谁敢对我们无礼?连原来的保护人也老实了,若要打人,抬手之前得想想,怕我们告诉当兵的,把他们关起来。我在那里的时候,一共有……多少人来着?噢,二十人,现在有四十人了。她们可幸福了,像在天堂里一样。那时候连军官都拼命向我们献殷勤,辛奇,你想想吧,那时候可真幸福!唉,上帝啊!我一想到自己那时候傻乎乎地逃出潘达乐园,就感到伤心。
“鄙人是亚马孙广播电台的辛奇,愿为您效劳,尊敬的太太。我可以占用您几秒钟宝贵的时间,进行一次几句话的采访吗?”
“谢谢你给我们谈了这么许多,玛柯洛维娅。当我们知道我们了解各种各样的社会现象,当《辛奇之声》使得那些因生活环境所迫而感情麻木的人感到内心深处又开始震动了的时候,我们太激动了。你的话对我是最好的报酬,比那些忘恩负义的做法更有价值。好吧,玛柯洛维娅,你就这样陷入了潘达乐园老鸨的网中,之后呢?”
“采访?采访我?为了什么事?”
“的确,正像你说的那样,我在进潘达乐园以前当过洗衣女郎,后来在莫基托斯那儿干。有人说,当洗衣女郎可赚钱了,生活得可好了。其实这是个多么大的谎话,辛奇,这一行不是人干的,可恶极了。每天走呀走的,脚走得肿这么老高。许多时候还白费劲,回到家里,腿都暴了青筋,可一个顾客也没碰到。这还不算,保护人还要打你、骂你,因为你没给他带回香烟。你也许要问了,那干吗还要找个保护人?你要是没个保护人,就没人尊重你,别人就要抢你、偷你,你就感到没依没靠。再说,谁又喜欢单身生活呢?没有男人怎么行呢?哟,我走题了,现在就谈,我这也是为了先让你知道知道原因。当时有消息说潘达乐园要雇人,有固定工资,星期天休息,还有旅行。这下子洗衣女郎们可疯了,好像中了彩。辛奇,你知道吗?一份有保障的工作,不用自己去找顾客,潘达乐园的顾客多得白送,再加上还可以受到尊重。我们像是在做梦,就一窝蜂地到依达雅河去了。不过,我们去得虽快,但是人家只需要几个,而我们又是一群狗——对不起。再说,有秋秋蓓在那儿当头头,你根本就进不去。潘托哈先生对她言听计从,她总是优先照顾在她那家纳奈妓馆干过的人,对来自她的对手莫基托斯妓院的人百般刁难,还要收一笔很大的回扣。对洗衣女郎就更坏了。她对潘托哈先生说,她不喜欢像狗似的、从大街上来的人,她喜欢在有名的地方,其实就是秋秋蓓妓馆干过的人。这下子我们就泄气了,太不幸了,至少有四个月,我简直是寸步难行。消息来了,说依达雅河那儿又有空额了,我跑了去。每次都撞在秋秋蓓这座山上。因此我就进了莫基托斯开的妓院,不是他原来的那家妓院,而是在纳奈公路上的那个,是他从秋秋蓓手里顶下来的。我在那儿干了不到两个月,听说潘达乐园又有空额了,我跑了去。这回潘潘先生在考试时看上了我,对我说,姑娘,你模样不坏,就入伙吧。最后还是因为我身段好看被选中了。辛奇,我就这样进了潘达乐园。我被录用后的第一天,到依达雅去检查身体。那天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向你发誓,我幸福极了,简直就像第一次领圣餐。潘托哈先生向我,还有同我一起来的另外四个人发表了演说,我们都哭了,我跟你说。他说,现在你们的身份不同了,你们现在是劳军女郎,不是野鸡了。你们是在同陆军进行合作,完成一项使命,为祖国服务。还有许多别的话。他的话把我们感动得哭了,当时有我,有桑德拉,还有贝露迪塔。正当我们在玛腊尼昂河来来往往的时候,你开始在电台评论孤儿院里的孤儿问题,我们又哭得像泪人似的。”
“为了您的丈夫,太太,为了您那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名鼎鼎的潘达雷昂·潘托哈先生。”
“谢谢你,辛奇。你瞧,关于我的姓氏嘛,倒不完全是家庭的关系,我用我表姐罗西塔的姓。我没有别的亲人,至少没有别的近亲了。我妈妈早在我干上你说的这一行以前就死了,我爸爸在去马德雷·德·迪奥斯的路上淹死了;我唯一的兄弟在五年前为了逃避兵役逃到山里去了,我希望他能回来,不过不回来也好。怎么说呢,辛奇,玛柯洛维娅这个名字,我只是干这行的时候才用,这不是我的真名字。我干别的事、跟我的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用真名字。你把我找来,不就是为了谈谈这种事吗?我好像是两个女人,每一个各行其是、各用其名。我反正已经习惯了。我想我是说清楚了。还有什么呢?噢,我走题了,辛奇,我这就言归正传。
“那您去找他好了,先生。对这个人、对这个人令人发笑的名声,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这个令人作呕的城市,我也不愿意再看见了,哪怕是在画上。对不起,请吧,请离开这儿吧,先生。您瞧,您可别碰着孩子。”
(短暂的间奏)
“我理解您的痛苦,太太,我们的听众也理解。您要知道,您是得到我们同情的。我们理解,只有这种内心的痛苦才使您对亚马孙河上的明珠说出这种不礼貌的话,但一点也无损于这座城市。其实,是您的丈夫正在使这座城市蒙受极大的耻辱。”
坐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位还很年轻的标致妇女,因对麦克风不习惯,她显得很拘束。她名叫玛柯洛维娅。她的姓氏无关紧要,再者,她不愿意透露真名实姓。这也是合乎人情的,因为她不希望家人认出她,并因知晓她的生活状况而感到痛心。她的职业是,噢,对不起,在今天以前是卖淫。请不要抛石块,也不要抓头发,我们的听众很清楚,一位妇女,不管陷得多么深,只要给她提供条件、在精神上帮助她、向她伸出友谊之手,那么她总是可以被挽救的。想回到正常生活,首先要有这个愿望。你们马上就可以听到玛柯洛维娅是有这个愿望的。她做过“洗衣女郎”,是带引号的“洗衣女郎”。毫无疑问,她是由于饥饿、贫困、命运不好才干这种悲剧性的职业的。她沿街叫卖,把自己献给出高价的人。但是后来,这也是我们最关心的部分,她就为邪恶的潘达乐园工作了。她可以向我们披露在这个杂技帝国般的名字后面隐藏了什么货色。生活的不幸把玛柯洛维娅推进了这个地方,而某先生就可以剥削她,用她女性的尊严大发其财。不过,还是让她自己以朴实的语言来讲述吧!这是一位谦卑的妇女,没有上过学,没有受过文化教育,但由于受到生活的虐待而吸取了丰富的经验。玛柯洛维娅,请走近些,别害怕,别不好意思,真理不会冒犯人,也不会杀头。玛柯洛维娅,拿着麦克风。
“对不起,阿丽西娅,我知道你是洛雷托人,不过,我发誓,在这个城市里,我受够了罪。我恨死了,我再也不会来了,所以你得到奇柯拉约来看我了。你瞧,我又落泪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哎呀,真不好意思,阿丽西娅。”
(短暂的间奏)
“别哭了,亲爱的波奇塔,别哭了,坚强些。啊,我这笨蛋连手帕都没带来。来,把格拉迪西塔给我,我替你抱一会儿。”
(短暂的间奏,用唱片和录音带播送广告60秒钟。短暂的间奏)尊敬的电台听众,现在播送下一部分:“采访与报道:辛奇在街上”。我们是不会离开本题目的,我们不能让潘达乐园的沙皇高枕无忧。尊敬的听众,你们是了解辛奇的。你们知道,只要他为了保卫正义、真理、文化和道德而发动一场运动,他就会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其目的乃是尽一滴海水之力,为亚马孙地区的进步作出贡献。今天晚上,作为对我们在“今日评论”部分所揭发的坏人坏事的直观补充材料,作为戏剧性的活生生的见证,辛奇将为你们放送两段特制录音。这是费了很大力气、冒了很大风险搞来的。这两段录音本身就是对黑暗的潘达乐园的控诉,对建立潘达乐园并以此大发横财的那个人的真面目的揭露。这个人利令智昏,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一个人最神圣的东西,诸如姓氏、家庭、配偶、儿女等。这是对这一赤裸裸的真相的两份见证。亲爱的听众,辛奇马上予以播送,使你们了解这个每日搞肉爱运输、不道德的潘达乐园是怎样一个背信弃义的秘密机构。
“请允许我把我的手帕供您使用,尊敬的太太。给您,太太,我请求您拿着,不要为落泪感到不好意思。女士的眼泪犹如花朵上的露珠,潘托哈太太。”
但是,尊敬的电台听众,你们听到的还不是事实的全部。如果说还有,那就是为数更多、更严重的事实。这个放纵无度、恬不知耻的家伙,邪恶帝国的皇帝,并不满足于把性生意做到我们祖国的军营中、做到秘鲁精神的神庙中去。你们想想看,他是用什么工具运输妓女的?你们知道我们曾多次义愤填膺地看到那架划过伊基托斯明净天空、涂着绿红二色的东西是哪一类的水上飞机吗?我向潘托哈先生挑战,他敢不敢到这儿来对着麦克风肯定地说达丽拉号水上飞机不是那架37号水上飞机?1929年3月3日是秘鲁空军一个光荣的日子,这一天,为我市永远怀念的路易斯·佩德腊萨·罗梅罗中尉正是乘这架飞机在伊基托斯和尤里玛瓜斯二市之间进行了首次不着陆的飞行。这一英雄业绩使全体洛雷托人为进步而感到无比的幸福和兴奋。是的,女士们、先生们,说出真相是令人痛苦的,但说谎更糟。潘托哈先生对我们祖国的这件历史文物、全体秘鲁人民的神圣纪念物恶毒地加以践踏和凌辱,把它用作运输害人精的交通工具。辛奇不禁要问:亚马孙地区和全国的军事当局知道不知道这一亵渎民族尊严的事件?秘鲁空军,特别是(亚马孙地区)第42空军大队尊敬的长官们有没有察觉这一损害秘鲁精神的事件?这些长官的使命正是精心保护这架佩德腊萨中尉用以完成其不朽业绩的飞机。我们拒绝相信会发生此类事件。我们了解我们的陆、空军长官们,知道他们是称职的,是以忘我的精神去完成任务的。我们相信,也愿意相信,是潘托哈先生嘲弄了他们的警戒,使他们成了某种卑鄙阴谋的受害者。这阴谋就是通过魔法把一件历史文物变成流动的幽会场所并使这一可怕的事实长期存在下去。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不是受到亚马孙地区最大的老鸨的欺骗,那么一定是在军队长官和老鸨之间有着某种勾结。那么,亲爱的听众,你们就放声大哭吧!亲爱的听众,你们就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尊重任何事物了。不过,事情不应该也不可能是这样。这张败坏道德的温床应该立即关闭,潘达乐园的哈利发应该被驱逐出伊基托斯和亚马孙地区,其后宫众妃应予以拍卖,因为在这里,我们洛雷托人,我们健康而纯洁、勤劳而正派的洛雷托人并不喜欢他们,也不需要他们!
“您还在这儿干什么?喂,阿丽西娅,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我不是跟他说过我不会给他提供任何有关我丈夫的材料了吗?再说,我发誓,他也做不了几天我的丈夫了。阿丽西娅,一到利马,我就去找律师,提出跟他离婚。这个倒霉鬼在这里干了这么多的坏事,法院一定会把格拉迪西塔判给我。”
虽说伊基托斯这座进步城市以企业界人士的干劲而独树一帜,但还没有一家企业拥有潘达乐园那样的技术设备。不相信?请看证明。这些是无可辩驳的材料:所谓服务队拥有自己的电话专线、一辆牌号为洛雷托78-256的道奇牌翻斗小卡车、一台可使伊基托斯任何广播电台羡慕的带有天线的收发报机、一架以《圣经》中的荡妇达丽拉命名的水上飞机(37号)、一艘诡称夏娃号的200吨位的轮船,还有最讲究、最令人嫉妒的舒适条件,诸如空调器等,正当的办公室很少有这种设备。这一切不是真的吗?这位走运的潘托哈先生,这位在一年之中就建立了如此庞大帝国的秘鲁法鲁克到底是什么人?他那强有力的行动中心就是潘达乐园。它带着羊群般的妓女,把长长的触角伸向我们亚马孙地区的各个角落。这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秘密了,但到底伸向何处?亲爱的听众,到底伸向何处?尊敬的听众!伸向我们祖国的驻军营地!是的,女士们、先生们,这就是法老式的人物潘托哈先生那一本百利的买卖。他用空中妓院和水上妓院,把我森林地区的军队驻地和营地、边境基地和哨所变成了一个个小型的所多玛和蛾摩拉。这一切就是我所说的,也就是你们所听到的。我的话没有一句是夸大的,如果我歪曲了真相,那么潘托哈先生可以到这儿来辟谣。他需要多长时间,我这个主张民主的人就给他多长时间,在明天、后天、随便哪一天的节目里,他都可以来反驳辛奇,只要辛奇说的是谎话。但他是不会来的。他当然不会来,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说的是真话、不折不扣的大实话。
“正好!我们正在斗胆等着您就此发表一份声明,即便很简短也没有关系,潘托哈太太,因为您显然不知道他那肮脏的生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事情发生足足有一年半,整整十八个月了。我们虽不相信,但是真的看到了这充满肉欲的潘达乐园在成长、繁殖。这不禁使我们感到惊讶。我们不是空口说白话。我们进行了不懈的调查、侦察和核实。亲爱的电台听众,现在辛奇完全有资格把这一令人震惊的事实作为真相透露给你们。这真相可使墙壁塌毁,可使人们昏厥不醒。辛奇要问:你们猜目前有多少女人(如果这一令人起敬的字眼可以用来称呼那些以自己的肉体做卑鄙生意的人)在潘达雷昂·潘托哈先生的后宫工作?整整四十个!四十个妓女构成了这个移动的巨型娼寮!此娼寮利用电子时代的技术为说不出口的欢娱服务,用轮船、水上飞机把人肉商品运往亚马孙各地。
“好了,好了,赶快走开!我要喊警察了。我已经受够了。我提醒您,我可没有兴致在这种时候容忍没有教养的人。”
(短暂的间奏,用唱片和录音带播送广告30秒钟。又是短暂的间奏)
“你可别骂他,波奇塔,他要是在节目里攻击你一下,人们又有话可说了,流言蜚语又要来了。对不起,先生,请您理解她,她现在情绪很不好。她要离开伊基托斯了,没有心思对电台谈她的伤心事。您应该理解这一点。”
今天,不管有多大风险,我辛奇仍然同样坚决地进行战斗。辛奇要问:亲爱的听众,我们这亲爱的城市对服务队(下流人为了纪念它的创始人,给它取了一个别名叫潘达乐园)的存在这一令人厌恶的事实还要容忍多久?辛奇要问:文明的洛雷托省的父母们还要担心到何时?我们的毫无经验、不知危险为何物的天真孩子就像看民间集市和杂技一样跑去观看运输宫廷娼妇、无耻女人(不用转弯抹角,这些人就是婊子)。那个名叫潘达雷昂·潘托哈的无法无天之徒,在我们城市的大门口建立了他的巢穴。这群妓女就在这巢穴中大摇大摆地来来往往。辛奇要问:是怎样强大的黑势力给这个人撑腰,使他在全体健康公民的鼻子底下能够主导一门既非法又繁荣、既见不得人又一本万利的生意而不受法律制裁?我不怕威胁,也不为任何人收买,什么力量也不能阻止我们为了亚马孙地区的进步、社会道德和爱国主义而进行的十字军征讨。是时候了,我要像圣徒对付巨龙那样地来对付这个怪物,一剑砍下它的脑袋。我们伊基托斯市不喜欢这个脓疮。由于存在着臭名昭著的潘托哈先生领导的这家妓女联合企业,我们羞愧得低下头,生活在无尽的忧虑和恶魇中。这位现代的巴比伦苏丹出于对金钱和剥削的贪欲,无所顾忌地侮辱和伤害诸如家庭、宗教以及保卫祖国领土完整和主权的士兵所驻扎的营地等世界上最神圣的东西。
“我们当然理解,尊敬的小姐,我们非常了解。潘托哈太太之所以要离开这儿,是因为潘托哈先生在本市从事了某种为全体公民所谴责的、不那么体面的活动。”
(短暂的间奏)
“啊,阿丽西娅,全市的人都晓得了?这太可耻了。全市的人都晓得,只有我蒙在鼓里。我真傻,我是个白痴。我恨死这个强盗了,他怎么能瞒着我做出这种事来!我再也不理他了,我发誓。我也不让他看见格拉迪西塔,不能让他把孩子带坏了!”
为了不对任何人有所冒犯(这是我们的愿望),我们曾多次谨慎地在本节目中提到一件足以造成丑闻、在本市大多数人——即生活与思想都符合道德观念的那些正派、有教养的人士——中引起愤慨的事。我们并未想要对这一可耻的事进行正面的直接抨击,因为我们那时天真地(我们以绅士的风度承认这一点)以为,这一丑事的负责人会考虑并意识到他那对金钱的无度贪欲、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不顾众议的商人头脑给伊基托斯带来了多大的精神和物质上的损害。他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发财、装满自己的钱柜,即使(本人或他人)利用女人、腐化等违禁武器也无所畏惧。不久前,冒着不为人理解、危及人身安全的风险,我们通过本波段发动了一场讲文明运动,要求在洛雷托根除在光荣星期六鞭打儿童、为其赎罪的习惯。我认为我们以此绵薄之力部分地作出了贡献,这一使我们的儿子哭叫、使有些儿童遭受心理创伤的恶习正在亚马孙地区逐渐消除。另一次,我们挺身而出,对这一迷信活动进行了抨击;由于我国人民中一部分人的愚昧无知,这一迷信活动以方舟兄弟会的假面具出现,并癣疥般地感染了整个亚马孙地区,使我们的森林地区充满了被钉死的小动物。那些冒牌的救世主、伪装的耶稣基督滥用人们的愚昧无知来装满自己的腰包,满足其沽名钓誉、愚弄民众、反基督、虐待狂的病态本能。我们每日都收到怯弱的、满是拼写错误的匿名信,这些抛了石块就藏手、骂了别人就躲脸的好汉说要把我们钉死在阿玛斯广场,但我们并没有被这种威胁吓倒。就在前天,当我准备离家,去以自己额上的汗水赚取每日的面包的时候,在门上撞见了一只死猫。这是一种野蛮而血腥的警告,但是如果我们时代的这些希罗德斯以为恫吓这种稻草人就能堵住辛奇的嘴,那他们就大错而特错了。我们将继续通过本波段与这一病态的狂热迷信进行斗争,反对这一教派的罪行,并祝愿当局能把弗朗西斯科兄弟捉拿归案。我们等待着看到这个亚马孙的反基督之徒因其在莫罗纳湖搞的一次精心、蓄意、违法的屠婴活动而烂死在监狱之中。最近数月以来,在被方舟迷住了的森林村镇中,曾有人数次企图以十字架杀人。就在上星期,在驻有传教所的圣玛丽亚·德·涅瓦镇,罪恶的方舟兄弟竟把阿雷瓦洛·奔萨斯老人钉在了十字架上。
“冷静点儿,波恰,你听,在招呼人了,你的飞机要起飞了。真舍不得你走,波奇塔。不过你做得对,这个人行为这么坏,不值得同他一起生活。格拉迪西塔,亲爱的宝宝,亲阿丽西娅阿姨一下,亲呀,亲呀。”
(短暂的间奏)
“我一到奇柯拉约就给你写信,阿丽西娅。多谢了,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在这可怕的几个星期里,你真是我的知心人!两三个小时以内,你什么都别对潘达讲,也别对雷奥诺尔太太讲,不然他们会通过无线电让飞机飞回来的。再见,阿丽西娅,再见。”
现在播送“今日评论”。亲爱的听众,由于我今夜要谈的题目(这是违反我的意愿的,但作为一名诚实的记者、一个洛雷托人、一名天主教徒、一位父亲的责任使我不得不谈)极为严重,而且可能是极为刺耳的,所以我首先请你们叫你们的小女儿、小儿子离开收音机。我的特点是坦率,这也就是为什么《辛奇之声》能成为全体亚马孙人保卫真理的堡垒。我必须提到残酷的现实,并且一贯地直言不讳。我要讲得激动而冷静,因为我知道人民在支持我。我会在大部分沉默而正直的人的思想上引起反应。
“一路平安,潘托哈太太,您是带着我们听众最美好的祝愿离去的。我们充分理解您的悲剧,这悲剧在某种意义上讲,也是我们所有人、我们亲爱的城市的悲剧。”
(短暂的间奏,唱片和录音带播送广告60秒钟。然后是短暂的间奏)
(短暂的间奏,唱片和录音带播送广告30秒钟,短暂的间奏)
作为酒后饭余的闲谈,我还没告诉诸位,安塞尔莫·德拉基拉先生在其可敬的行为中、在实现丰富故乡城市财富的崇高理想的过程中犯了一个粗心大意的错误。当时他没想到,建筑这座房屋的材料与欧洲传统的北极寒冷气候是适合的,但伊基托斯的情况完全两样。一座金属建造的住宅,在我们这种气温下产生了严重的问题,而事情就这样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伊基托斯最昂贵的住宅最后却不能住人,因为太阳把它变成了一个大锅炉,手一碰墙就会烧得起泡。德拉基拉没有法子,只好把房子卖给一位朋友,即橡胶企业家安布罗修·莫拉雷斯。此人还自以为能够忍受铁房子地狱般的温度呢,但结果也是不行。于是这座房子年复一年地变换着主人,最后找到了一个解决方案:把它用作伊基托斯社交俱乐部。一家俱乐部在白天阳光炽热的时候可以不住人,而在黄昏和晚上,在凉风习习、令人感到亲切舒适的时候,我市最美丽的女士、最英俊的绅士的驾临则使房子身价百倍。不过辛奇倒是认为,市政府应该考虑到那位先驱乃本城人氏,故应把铁房子充公,改为博物馆之类的场所,来展览伊基托斯黄金时代橡胶业高峰时期的文物。因为正是在那个时代,这种贵重的黑色金子把洛雷托变成了全国的经济中心。亲爱的听众,第一部分“学点文化知识”就播送到这儿。
我们播音室里的摩凡陀牌时钟指向十八时三十分,本次震撼人心的文献性广播节目到此结束。这次广播告诉大家,潘达乐园的主人为了从事其肮脏的事业如何毫不犹豫地宁可给家庭带来痛苦,甚至不惜破坏自己的家庭。他对本市也是这么干的,而本市唯一的过错就是接待了他,给了他殷勤的款待。晚上好,亲爱的听众,你们刚才听到的是:
在橡胶业繁荣发达的年代里,洛雷托省的伟大先驱,也就是那些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地开辟森林茂密的亚马孙地区,来寻找令人垂涎的橡胶的那些先驱,争先恐后地想为我们这个城市造福。他们要比一比,看谁能用当代最富于艺术性、最昂贵的材料为自己建造房屋。于是方石铺路、花砖砌门、精雕阳台的大理石住宅纷纷出现了。现在这些住宅美化了我们的街道,使我们回忆起亚马孙地区的黄金时代,并向我们表明,我们祖国的一位诗人说得对:“任何过去的时光都是美好的。”在这些先驱、橡胶业大亨和冒险家中,有一位就是洛雷托省的百万富翁安塞尔莫·德拉基拉。此人同他的同行一样,经常去欧洲旅行,以解除其精神上的苦闷,满足其对文化的渴求。有一年,我们这位大亨安塞尔莫·德拉基拉先生在严冬季节到了欧洲(洛雷托人一听就冷得发抖,对吗?),在法国的一个城市里下榻于一家小旅馆。这家旅馆引起了他极大的注意。他很喜欢这家旅馆舒适的设备、大胆的线条及独特的外观。原来这家旅馆完全是用铁建成的。德拉基拉这位大亨怎么办?他既不穷,也不懒,又有着为我们这个在世界上以“小”区别于其他人的祖国造福的强烈欲望。他想:这个伟大的建筑物应该建造在我的城市里,伊基托斯配得上它、需要它,来强化自身的优美。于是二话没说,这位花钱如水的洛雷托人就买下了伟大的埃菲尔建造的这家德国旅馆,卖价随主人要,一分钱也不还价。接着他派人把旅馆一点点地拆卸下来,装上船,连螺丝带螺帽一起运回了伊基托斯。亲爱的听众,这就是历史上第一座预制结构的房屋。到了伊基托斯,在德拉基拉本人的精心指导下,又小心翼翼地装好。现在你们知道这件奇异的、举世无双的艺术品为什么屹立在伊基托斯了吧?
(《康达玛尼娜圆舞曲》音乐,时扬时抑,最后变为音响效果)
(短暂的间奏音乐)
《辛奇之声》
同每天一样,我们首先播送第一部分:“学点儿文化知识”。亲爱的听众,我们不厌其烦地说:我们应该提高我们的智力水平和精神素养,应该具有高深的文化知识,尤其是对我们周围的事物、我们的家乡和这个给了我们栖身之地的城市要进行深入的了解。让我们来了解一下它的秘密、传统、有关它的街道的传说、有关为它劳动过的那些人的生活和事迹以及我们所居住的这些房屋的历史吧,因为许多房屋曾是伟人的摇篮,是我们这个地区光荣的不朽业绩的舞台。让我们了解这一切吧,因为只要稍微深入人民、城市,我们就会更加热爱祖国和同胞。今天,我们就来讲一讲伊基托斯一座有名的大宅院的历史。你们也许猜着了,我指的是极负盛名的“铁房子”,人们都喜欢称之为铁房子的那座大宅院。这座宅院独特地、与众不同地、骄傲地屹立在阿玛斯广场上,目前是有名的、伊基托斯最贵族化的社交俱乐部。辛奇要问,有多少洛雷托人知道这座使外地人一踏上伊基托斯这片沃土就感到惊讶、着迷的铁房子是什么人建造的?有多少人知道这座美丽的金属房子是由一位在欧洲乃至全世界最受赞扬的建筑学家和营造者设计的?在今天晚上以前,有谁知道这座房子乃出自一位天才的法国人那富于创造性的头脑?正是这位法国人于本世纪初在光明之城巴黎建造了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举世闻名的铁塔——埃菲尔铁塔。是的,亲爱的听众,正如你们所听到的,阿玛斯广场上的铁房子乃是这位有胆识、大名鼎鼎的发明家埃菲尔的作品!这是我国乃至全世界第一流的历史性纪念物。这难道意味着著名的埃菲尔曾经到过伊基托斯吗?没有,从来没有。那又怎么解释他这件伟大的作品能在我们这亲爱的城市里闪闪发光呢?这就是今天晚上,辛奇在“学点儿文化知识”部分中要向诸位透露的……
(《康达玛尼娜圆舞曲》音乐,时扬时抑,最后变为音响效果)
(用唱片和录音带播送广告60秒钟)
《辛奇之声》的广播为半小时的评论、批评、故事和报道。本节目为真理与正义服务。《辛奇之声》集中并通过电波播报人民的心声,节目生动活泼,极富人情味,由著名记者赫尔曼·劳达诺·罗萨雷斯(即辛奇)撰稿并播音。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每天下午六时到六时三十分,由秘鲁东部最大的广播电台亚马孙电台播送。
亲爱的听众、尊敬的听众,晚上好!我再次通过秘鲁东部第一大广播电台亚马孙电台的电波,从镶嵌在一望无垠的绿色森林中的秘鲁明珠伊基托斯,向此国际性城市中的男人、向在文明的道路上迈出第一步的部落妇女、向财源茂盛的商贾、向偏僻的达汪帕地区的谦卑农人、向所有为我们这片不可驯服的亚马孙地区的进步而奋斗的人,进行三十分钟友好的、富于娱乐性的、带有私下透露性及高度辩论性的广播。节目包括震撼人心的报道和划时代的新闻。亲爱的听众,广播之前,先请听几则商业广告:
(《康达玛尼娜圆舞曲》音乐,时扬时抑,最后戛然而止。)
(《康达玛尼娜圆舞曲》的音乐时扬时抑,最后停止)
1958年2月13日夜晚至14日
本次广播为半小时的评论、批评、故事和报道,本节目为真理与正义服务。《辛奇之声》集中并通过电波播报人民的心声,节目生动活泼,极富人情味,由著名记者赫尔曼·劳达诺·罗萨雷斯(即辛奇)撰稿并播音。
一声锣响,回声在空中振荡。潘达雷昂·潘托哈想道:“她走了,撇下你走了,把孩子也带走了。”他在指挥所里手扶栏杆,身子笔挺,满面愁容。他想忘掉波奇塔和格拉迪丝,竭力忍住不哭。他想道:“这倒霉的一连串魔影又来了。”他在出汗、发抖。他的心在怀念那几年的夏天,那时他刚会跑,就跑去把脸埋在雷奥诺尔太太的裙子里。他想道:“她抛弃你了,你看不见孩子长大了,她们不再回来了。”他的心碎了,他看到了场院里的场面,吃了一惊。
(《康达玛尼娜圆舞曲》的音乐时扬时抑,最后变为音响效果)
乍一看,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后勤中心的场院扩大了,足以当作露天剧场或操场。虽然面积扩大了,但是毕竟还是那个场院:贴满了标语、谚语和格言牌的高墙,涂着红、绿两种象征色的房梁、吊床和劳军女郎们的柜橱,卫生所的白色屏风,没上门栓的大门。里面没有一个人,但是这一熟悉而又荒凉的景象没能使潘达雷昂·潘托哈平静下来,他的疑惧增加了,一种不停的嗡嗡声使他的耳朵发聋。他站得笔挺,惊得发呆。他等待着。他不停地讲着:“可怜的波奇塔、可怜的格拉迪西塔、可怜的潘弟达。”慢悠悠的、富有弹性的锣声把他从椅子上猛拉了起来:马上要开始了。他向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幽默感求援,暗自乞求利马的圣罗莎和莫罗纳湖的殉教童子的帮助。他不愿意站起来,不愿意一跳一跳地下楼,也不愿意鬼赶神追似的从后勤中心跑掉。
《辛奇之声》
码头的大门轻轻地打开了。潘达雷昂·潘托哈模模糊糊地看到几个人影以立正的姿势待命进入后勤中心。“这是魔影,这是魔影。”他毛发竖立,悚然地想着。他感到浑身从下凉到上,从脚、脚踝、膝盖凉起。检阅开始了。恐惧是没有根据的,只有五名士兵排成一列,从大门向指挥所走来,每人手里用铁链锁着一个东西。这东西一路小跑,摇头摆尾地跳跃着。那是什么?一种焦急的心情紧紧地抓住了他,他两手出汗了,牙齿打战了。潘达雷昂·潘托哈探出头,眯起眼睛望去:噢,原来是狗。他松了一口气,魂儿回来了。这有什么可怕的?干吗要害怕?太蠢了!原来不是魔影,而是各种类型的“人类之友”。士兵们正走过来,但离指挥所仍比较远。这时潘达雷昂·潘托哈看清楚了:士兵和士兵之间有几米的距离,五条狗是经过精心修饰的,像是来参加比赛的。他发现狗都洗过澡了,毛也修剪过,梳理得很整齐,还洒了香水。每条狗的脖子上除了挂着项链,还系着一条红、绿二色的丝带,丝带卖弄风骚地扎成玫瑰花形状,还打了个蝴蝶结。士兵们目视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狗也温顺地让主人牵着。五条狗的颜色、形状各有不同,大小不一,有香肠犬、丹麦犬、牧羊犬、奇娃娃和狼狗。潘达雷昂·潘托哈想道:“我失掉了妻子、女儿,但至少这儿的事还不算太坏。”他看到士兵们走近了。他感到自己很脏、很坏、满是创伤。他感到浑身的疥癣在化脓。
(《康达玛尼娜圆舞曲》的音乐时扬时抑,最后变为音响效果)
锣声又响了。余音是那么难听,仿佛蛇在蜿蜒爬行。潘达雷昂·潘托哈吓了一跳,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他想:“你就制造家庭不和吧,早晚让人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他振作了一下,向外一看,眼睛快要瞪出来了,心跳得快像塑料口袋一样爆炸了。他紧紧抓住栏杆,手都疼起来。原来士兵已经离他很近了,只要看一眼,谁是谁都能辨别出来了,但他看到的只是那些系在链子上跌跌撞撞、连跑带爬、边走边晃的东西。那不是狗,是可怕的巨人,他们吵吵嚷嚷地在斥责他,但又使他着迷。他想逐个地仔细看看,想在他们走过去之前把他们那乱七八糟的形象印在脑子里,但还是认不出来。他的眼睛从一个人身上跳到另一个人身上,或一下子尽收眼底,但他看到的又像猴,身后的尾巴不停地摇摆;全身是洞眼,乳房耷拉到地上;头上长着两只灰色的角,身上的鳞片直颤,弯弯的蹄子仿佛是石板上的钻孔机,发出吱吱的响声;长鼻子上全是毛,口吐黏液;舌头上落满了苍蝇。这些东西生着兔子嘴、血红的外皮,鼻子上挂着一条条鼻涕;脚上长满了鸡眼,指甲上发着炎,流出浓稠的黏液;浑身的毛发上生着同铁丝网上的刺一般大小的跳蚤,跳蚤大摇大摆,像森林中的猴子跳来跳去。潘达雷昂·潘托哈乞盼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因为这恐怖的景象吓得他牙齿打战、双膝发抖,但有人把他捆在栏杆上,使他动弹不得。此时,怪物走近了指挥所,喊着求人朝自己开枪、把自己的脑壳掀去。它不愿再受这种罪了。
在我们广播室墙上装饰着的摩凡陀牌时钟刚刚打过十八时整,亚马孙广播电台愉快地向亲爱的听众介绍其广播中最受欢迎的节目:
可是锣声又响了,这锣声的回声震撼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第一名士兵正以慢镜头的速度走过指挥所。潘达雷昂·潘托哈被绑在栏杆上,嘴里塞了布,浑身发烧。他看到士兵手里牵的已经不是狗也不是怪物了,而是正在向他狡黠地微笑的雷奥诺尔太太,但是又有着雷奥诺尔·库林奇拉的特点。人还是雷奥诺尔太太,只是在她那瘦削的身材上多了秋秋蓓的两只大乳房(“又大起来了。”潘托哈暗自叫苦地想道)、大屁股、肚皮上一条条的肥肉和那一走路浑身的肉就颤动的步姿。“波奇塔走掉了又怎样?孩子,我还是要照顾你的。”雷奥诺尔太太说着鞠了一躬,走了。他没来得及细想,第二名士兵就过来了,手中牵的东西长着辛奇的面孔,胖墩墩的,步履轻捷,手里拿着麦克风,但穿着老虎柯亚索斯将军那带星章的军装,而且那鼓胸呼吸抓挠胡须的姿势、那微笑时落落大方的样子、那颐指气使的派头都和老虎柯亚索斯一模一样。他走上前把麦克风放到嘴边吼道:“振作起来,潘托哈上尉。波奇塔一定会成为奇柯拉约市服务队的明星。至于格拉迪西塔,我们要提名她做支队的头号劳军女郎。”士兵扯了扯链子,辛奇·柯亚索斯单腿跳着走了。现在在他面前的是秋毕托·斯卡维诺将军,秃顶、矮个儿,穿着绿色军装,手里挥舞着出鞘的剑,但这剑还不如他那带有嘲讽意味的眼睛更明亮。他吠道:“光棍、乌龟、傻蛋!潘达雷昂,同性恋者、懦夫!”他骄傲地晃动着戴项链的脖子,小跑步地走去了。那边又过来了眼睛细长的贝尔特兰司令,他穿着黑袍,摆出一副训人的严肃模样,一面冷冷地为潘达雷昂祝福,一面细声慢语地说:“我以莫罗纳湖殉道童子的名义,罚你永远失掉妻子和女儿,潘达雷昂先生。”说完,波费里奥神父就被自己的长袍绊得跌跌撞撞,狂笑着跟在其他人身后走了。潘达雷昂·潘托哈挣扎着、咬着。他想脱出手来乞求饶恕,想吐出塞在嘴里的布团高声哀求,但毫无结果。那个黑发、黄肤、红唇的女人的倩影无限悲哀地站在下面。他想:“我恨你,巴西女郎!”倩影淡淡一笑,声音里充满了忧伤:“你不认得你的波奇塔了,潘达?”她一转身,也被士兵使劲用链子拖走了。他感到孤独、恼恨和恐惧,这时,锣声又敲出了刺耳的声音。
亚马孙电台1958年2月9日广播的《辛奇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