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论证,’我回答,‘意志力更胜药物。您要坚信,痛苦和疾病并不存在,那只不过是我们身体不适时的感受罢了。所谓心诚则灵。’
“‘是什么?’他急问。
“‘大夫,你说什么奇怪把戏?’镇长问道,‘你该不会是个社会主义者吧?’
“‘镇长先生,您还剩下一线希望。对您来说,现在用什么药都没用了。不过药物固然是好东西,但还有一种力量在药物之上。’我这么告诉他。
“‘我跟你说的可是精神干预疗法的伟大学说,它是针对谵妄和脑膜炎进行远距离潜意识治疗的启蒙学派,而这项奇妙的室内神技,名曰个体催眠术。’
“‘是沃乎大夫,别哇哈哇哈的,跟赶牛下地似的。’我纠正他。然后我又走回了床边,甩了甩我的长发。
“‘那你通晓这项神技吗,大夫?’镇长问。
“‘哇哈大夫,就算从道义上讲,’比德尔先生说,‘您也不该眼看着同胞陷入绝望,却撒手不管啊。’
“‘我是内殿最高长老院大祭司以及内殿法师之一,’我答道,‘无论何时,只要我一施展法术,瘸子也能走路,瞎子也会复明。我是灵媒,是花腔催眠师,是灵魂的引路人。最近在安阿伯市的降神会上,就是通过我,那位已故的醋酒公司董事长才能魂归人间,与他的亲妹妹简进行交谈。’我接着说,‘对穷人,我不会施展个体催眠术,只能到街上去卖药给他们。我不能自降身价,因为他们无我所求。’
“‘你不是要走吧,大夫?!’镇长大叫,‘你不能走,不能把我留在这儿死于……您管这叫急性锁骨炎对吧?!’
“‘那你施法救我吗?’镇长问。
“我拿起帽子,向门口走去。
“‘听我说,’我继续说,‘无论在哪里,我都遇上过不少医学界的麻烦。我本人并不行医,但为了救您一命,我愿意为您施展这一精神疗法,只要您以镇长的身份保证,今后不会向我追究执照的问题。’
“老天爷!’他呻吟着说,‘有药能抹吗,要不正正骨,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办法?’
“‘当然可以,’他赶紧说,‘马上就开始吧,大夫,我马上又要疼了。’
“我靠近镇长的右肩胛认真聆听听了一番,坐正了身体说:‘镇长先生,您这是右锁骨急性发炎啊!’
“‘诊费一共二百五十块,两个疗程痊愈。’我向他保证。
“‘是比德尔。’年轻人纠正我,‘詹姆斯舅舅,您想吃点儿火腿蛋吗?’
“‘没问题,’镇长说,‘我付。我这一条命绝对值这二百五。’
“‘菲德尔先生,’我问,‘能麻烦您把遮帘拉高一些吗?’
“我在床边坐下,盯着他的双眼。
“‘我是昨晚……哎、哎哟……昨晚发病的,’镇长回答。‘给我点儿止疼的行吗,大夫?’
“‘现在,抛开心里任何关于病痛的想法。你没有生病。你没有心脏,没有锁骨,没有神经,没有大脑,什么都没有。你没有疼痛。你要否定一切。现在你是否感觉到,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痛感正在渐渐远去呢?’
“‘您病了多久了?’我问。
“‘我真觉得好些了,大夫,’市长承认,‘我绝不敢撒谎。快快,再骗我几句,告诉我左胸这块儿并没有什么肿块,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完全能坐起来吃点儿香肠和荞麦蛋糕。’
“我对比德尔先生点头致意,在床边坐下,探了探镇长的脉搏。‘我先看看您的肝——我是说舌头。’我赶忙改口。接下来又翻开他的眼皮,认真地察看他的瞳孔。
“我用手在他说的地方揿压了几下。
“‘非常感激,’他并不在意,‘沃乎大夫,这是我外甥比德尔先生。他想尽了各种办法缓解我的痛苦,可一点儿用都没有。噢,神啊!嗷嗷嗷!’他大声呻吟起来。
“‘现在,炎症也消失了。’我说,‘近日点的右叶已经消肿,你昏昏欲睡,你的眼睛也撑不住,马上就要闭上。现在,疾病已经清除。你睡着了。’
“‘镇长先生,我没有那个运气拜艾斯·库·拉比乌斯为师,也没有上过医学院,’我诚恳地说,‘我不过就是个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的同胞。’
“镇长慢慢闭上眼睛,很快打起了呼噜。
“‘大夫,’镇长开口说,‘我病得太严重了,就要死了。你能不能救救我?’
“‘迪德尔先生,’我开口道,‘您刚刚目睹的就是现代科学的奇迹。’
“这位班克斯镇长躺在床上,全身盖得只露出胡子和脚。他的身体里发出一种吓人的怪声,能让旧金山的人都误以为是地震,统统跑出去避难。床边站着一位年轻人,手里端着一杯水。
“‘是比德尔,’他回道,‘下一次治疗是什么时候,噗噗大夫?’
“‘本着人道主义,我会去瞧瞧。’我一边说着一边往口袋里塞了一瓶‘苦口回春’,跟着他走了。爬上山坡,就能看到镇长那栋全城最高档的半山豪宅,房顶是芒萨尔式的,草坪上还有两条铸铁的猛犬雕像。
“‘是沃乎,’我纠正他,‘我明早十一点再来。他起床之后,给他八滴松香油和三磅牛排。日安。’
“‘先生,’他焦急地说,‘霍斯金斯大夫到二十英里外的乡下出诊去了。他是镇上唯一的大夫,班克斯老爷又病得很严重,他让我来请你去给他看看,请快点。’
“第二天上午我准时出现在他家。‘怎么样,里德尔先生?’我问打开卧室门的人,‘您舅舅今天早上感觉还好吗?’
“‘我不是医生啊,’我跟他说,‘你怎么不去找大夫?’
“‘他看起来好多了。’年轻人回答。
“第二天早上十一点,我正一个人坐着,只见一个叫‘汤姆大叔’的慌里慌张冲进旅馆,张口就叫医生跟他去看班克斯法官,估计就是那位镇长,他似乎病得不轻。
“镇长的脸色和脉搏都不错。我又对他施了一回催眠术,他说最后一丝疼痛也离他远去了。
“我需要一个搭档,安迪跟我一拍即合。我向他介绍了非瑟丘目前的状况,分析了因为当地医政勾结而造成的经济低迷。那天早晨安迪刚下火车,刚好也处在低谷,正合计着在全城挨家挨户推销,靠尤里卡斯普林斯那边的一些畅销货先挣几个钱,再图东山再起。然后我俩就出门坐在回廊里细细商谈了起来。
“‘好了,接下来您卧床休养一两天就能痊愈了。’我说,‘多亏我正好到了非瑟丘,镇长先生,要知道,正规医师就算有如山的处方也救不了您。既然您的疾病已经消失,疼痛也无影无踪,我们不如谈个更愉快的话题——就说我那二百五十块诊疗费吧。请不要开支票,我不喜欢在支票背面签名,更不喜欢在它正面签名。’
“见我竟然还记得他,安迪很高兴。他是个挺不错的街头推销员,而且,他尊重自己的工作,只要能赚到三倍利润就心满意足了。很多人都向他抛出橄榄枝,邀他加入非法药品和园艺种子行业,但他从来不做偏离正道的事儿。
“‘现金已经准备好了。’镇长边说边从枕头下面抽出一个皮夹。
“‘十点半,’我说,‘你是安迪·塔克吧,我在你工作的时候见过你。你在南部卖过丘比特大礼包对吗?我想想啊,有智利订婚钻戒一枚、婚戒一枚、薯泥杵一支、舒缓糖浆一瓶,还有多萝西·弗农照片一张——加在一起只要五毛钱。’
“他数出五张五十块的钞票,捏在手心里。
“忘了过了多久,一个打着蓝领带的年轻人坐到我旁边,问我几点。
“‘拿收据来。’他对比德尔说。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镇长办公室,可他们说镇长还没来上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于是,我这位沃乎大夫只好回到旅馆,窝在椅子里,点上一支金普森出品的烟草,等待着。
“我在收据上签了名,镇长把钱递给我。我小心地把钱装进了口袋。
“‘我又不行医,’我说,‘我有州政府发的行商执照,不管在哪个城市都能拿到市级的许可。’
“‘你可以执行任务了,警官。’镇长突然说。他咧嘴一笑,一点儿都不像个病人。
“‘你这一行在非瑟丘这是没机会的,’老板摇头说,‘霍斯金斯大夫是这里唯一的医生,他是镇长的小舅子,他们可不会让任何一个江湖郎中在这城里行医的。’
“比德尔先生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只好收摊回旅馆,顺便把这事儿跟旅馆老板说了。
“‘化名沃乎大夫的彼得斯,’他大声说,‘你因非法行医被捕了。’
“‘在你领到之前,我只能勒令你停业。’警察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还没有,’我回答,‘我不知道你们这儿算是城市。要是明天我发现它确实是城市,我可以去领一张交给您。’
“‘让我来告诉你他是谁。’镇长先生在床上坐起身,‘他是本州医学委员会请来的侦探,已经跟着你走过了五个城镇。昨天他来找我,我俩就设计了这出好戏请君入瓮。我想,你恐怕不能再在本地区从事任何医疗活动了,骗子先生。你说我得了什么病来着,大夫?’镇长哈哈大笑,‘急性——好吧,不管什么病,反正都没烧坏我的脑子。’
“‘你在这儿推销非法制剂,还号称是药品,你有本城的许可证吗?’他严肃地说。
“‘侦探……’我嘀咕着。
“‘警察大哥好!’我说着,‘今晚夜色不错啊。’
“‘没错,’比德尔说,‘我这就把你交给治安官。’
“那天晚上,我就雇了辆马车,准备到主街去卖药。非瑟丘地势低洼,还闹疟疾。我断定这里的人最需要的是一种复合型的临床肺心病抗坏血剂。我的‘苦口回春’一上来就卖得跟全素宴上的甜面包吐司一样抢手。在我已经以五毛钱一瓶的价格卖了两打后,忽然有人扯了扯我的衣摆。我马上领会了意思,爬下马车,悄悄往一位翻领上绣着德国银星的男士手里塞了五块钱。
“‘你倒试试看。’我边说边掐住比德尔的喉咙,几乎将他甩出窗外。可他掏出了一把枪抵住我的下巴,我只好住手。于是,我就被戴上了手铐,口袋里的钱也被他掏了出来。
“假药?话可不能这么说,先生。我这七十二瓶药里实打实的有价值两块钱的金鸡纳萃取液,另外还有价值一毛钱的苯胺呢!接下来的好多年里,我就是凭着这剂灵药走遍大城小镇,还有有许多人追着我要呢!
“‘我证明,’他说,‘这些都是我跟您一起做过记号的钞票,班克斯法官。我把他送到警长办公室后,就立即拿去上缴,警长会把收据寄给你。请您保管好收据,它将作为本案的呈堂证供。’
“我在上个镇子的生意不太顺,到非瑟丘的时候,口袋里只剩下五块钱。我找到当地的药剂师,赊账买了七十二套八盎司的瓶子和木塞,手提箱里还装着在上个镇子用剩下的标签和原料。回到旅馆房间,我看着龙头里的水哗哗地流,‘苦口回春’在桌子上一打一打排得整整齐齐,感觉生活又美好起来啦。
“‘好的,比德尔先生。’镇长回答。‘那么,沃乎大夫,’他转向我说,‘你怎么不施展神技了?你不会用牙齿将手铐的卡子拔出来打开脱身吗?’
“我那会儿的身份是声名显赫的印第安巫医沃乎大夫,身上只有一件杀手锏,那就是‘苦口回春’。那可是从一种延年益寿的草药里提炼的,乔克托族美丽的酋长夫人塔奎拉在采摘蔬菜装饰玉米舞会上的大盘狗肉时,偶然发现了它。
“‘走吧,警官,’我说,‘我总是随遇而安。’然后,我转向老班克斯,对着他把手铐上的链子抖得哗啦啦响。
“有天,我来到阿肯色州的非瑟丘,”他回忆说,“身上穿着鹿皮衣,脚上蹬着鹿皮鞋,留着长发,手指上戴着从一个德克萨肯纳的演员那儿弄来的三十克拉钻戒。那是我用小折刀跟他换的,也不知道他用那把刀都干了些啥。
“‘镇长先生,’我说,‘有朝一日,你一定会醒悟,催眠术是成功的,而且它在这个案子里也不辱使命。
我最喜欢听他说早年的经历,讲他那些靠着在街头巷尾贩卖膏药和咳嗽药水糊口度日,那些跟哥们一起努力打拼、肝胆相照、为一点小钱奋不顾身的日子。
“我认为的确是这样的。
说起杰夫·彼得斯赚钱的招数,那可是跟南卡罗莱纳州查尔斯顿人做红米餐一样花样百出。
“等我俩走到大门口,我说:‘这儿也许会有人路过,安迪。你还是给我解开——’什么?当然啦,他就是安迪·塔克呀!整出戏都是他的主意。就这样,我俩搞到了合伙做生意的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