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鲍勃同意道,“它真可算是乌鸦的头等美味 了。不过玻利瓦尔驮咱俩肯定没问题。我说咱们也该动身了吧,鲨鱼?我收拾收拾,咱们就上路往高处走吧。”
“我真希望你那头栗毛马没摔断腿啊,鲍勃。”他又这么说了,语气近乎同情。
鲍勃·蒂德博尔把掠夺来的财富重新装回袋子里,用绳子紧紧系好了袋口。等他一抬头,正对上鲨鱼道森那把点四五口径的枪口,一动不动指着他的眉心。
“鲨鱼”道森起身靠着一棵树。
“别闹,”鲍勃一咧嘴,“咱们赶紧上路了。”
“哎,我觉着你应该跟今天也差不多,”鲍勃·蒂德博尔挺哲学地说,咧嘴一笑,“其实咱们变成什么样儿,并不是选了哪条路,而是咱们的内在决定的。”
“别动,”“鲨鱼”说,“你上不了路了,鲍勃。我也不想这么说,可我俩之中只有一个能走得了。玻利瓦尔已经够辛苦的了,它驮不了两个人。”
“纽约州,”“鲨鱼”道森说,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嘴里嚼上一根小树枝。“我在阿尔斯特县出生,十七岁就离家闯荡了。会来西部也算是个意外吧。我拿着包袱卷儿顺着往纽约城去的大路走,就是想到那儿去赚大钱。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能成事儿。有天晚上我走到一个岔路口,不知道选哪条路好。我就站那儿研究了半小时,最后选了左边那条。那天夜里,我碰到一个狂野西部主题的杂耍班子,要到全国各个小镇巡演,我就顺势跟着他们一块儿往西部走了。我也常想,如果选了另一条路我会变成什么样。”
“咱们搭档,就你跟我,‘鲨鱼’道森,都搭了三年了,”鲍勃低声道,“咱们是一次又一次地一块儿出生入死,我从来都跟你对半儿分,从来都当你是条汉子。我也不是没听过那些说你枪杀过一两个人的蹊跷传言,可我从来都没信过。现在,你要只是跟我开个小玩笑呢,鲨鱼,就赶紧起开,咱们骑上玻利瓦尔赶路去。你要真想开枪——那就开吧,你个狼心狗肺的毒蜘蛛崽子!”
“我也想啊,”鲍勃由衷叹道,“可已经这样了,我也没法儿。玻利瓦尔屁股够大,肯定能驮着咱俩直到再弄来一匹。哎呀,鲨鱼,我就想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东部人怎么会跑到这儿来,领着咱们西部佬干这亡命之徒的行当。话说你家是东部哪儿来着?”
“鲨鱼”道森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哀伤。“鲍勃,你不知道,”他叹气,“你那匹栗毛马摔断了腿,我有多么难过。”
“老玻利瓦尔已经筋疲力尽了,”他缓缓开口,“你那匹栗毛马没受伤就好了。”
道森的表情在下一秒瞬间变换,冷酷残暴中透着无情的贪婪。这个男人的灵魂终于有了片刻的现身,仿佛名门望族之家的窗户中探出了一张恶魔的脸。
“比我想的要少,”“鲨鱼”道森说,拿靴子尖儿轻轻踢了踢几个包袱,忧心忡忡地看向他的马儿湿透的脊背——它显然累坏了。
的确,鲍勃·蒂德博尔再也不能“上路”了。他那位虚情假意的“朋友”用一把致命的点四五口径手枪,让整个峡谷都被枪声震裂了,四面久久回荡着无休止的回响。而玻利瓦尔,不知自己已成谋杀共犯,迅捷地驮上从“日落快车”上下来的最后一个劫匪飞驰而去,没有被加上“驮两个人”的重担。
“哦,我觉着你那印第安小马,驮上两个人跑个一时半会儿的还行啊,”鲍勃挺乐观,“咱们把一会儿遇上的第一匹马抢来不就完了。我的老天!咱这票可是赚狠了!是不是?你看这上面还打了标签,三万——那就是每人一万五啊!”
正当“鲨鱼”道森疾驰在路上,身边的树林却似乎从视野中消散开来;右手中紧握的左轮手枪也变成了红木椅子的扶手;身下的马鞍奇怪地装上了软垫,他睁开眼,看到自己的双脚没有踩着马镫,而是静静地搭在一张橡木方桌的边缘上。
“你没了马要怎么办,鲍勃?我们不能在这儿待久了。他们早上日出前就会追上来的。”
我是在告诉各位,道森,华尔街道森—德克证券公司的股票经纪, 睁开了眼睛。皮博迪,他的机要秘书,就站在他椅子旁,犹豫着该不该开口。下面的轮子发出一阵扰乱人心的噪音,电风扇嗡嗡作响,让人昏昏欲睡。
“你个老海盗真行啊,”他抑制不住开心地对道森说,“是你说咱们能干成这一票的——你这金融头脑,这捞钱的本事,绝对能打遍亚利桑那无敌手!”
“咳咳!皮博迪,”道森眨眨眼说道,“我这是睡着了吧。我做了个非常了不得的梦啊。有什么事,皮博迪?”
劫匪们肆无忌惮地向他挥手告别,冲下车头,顺着山坡一溜烟跑到遍布铁轨沿线的茂密树林中去了。在浓密的灌木林中跌撞碰蹭了五分钟光景,他们跑到了开阔的林地,在那里,有三匹马系在低垂的树枝上。其中一匹正等待着“大狗”约翰——他恐怕再也回不来骑马了。劫匪们给它卸下鞍子,取掉缰绳,放它去了。他们给另外两匹马上了鞍轿,将钱袋搭在上头,小心地疾驰出树林,一路纵马来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僻静峡谷。意外的是,鲍勃·蒂德博尔的坐骑在这里马失前蹄,一脚踩上长满了青苔的石块,摔断了一条前腿。他们毫不犹豫地一枪爆了它的头,接着坐下来召开逃跑委员会会议。这一路历尽千辛万苦百般折磨,暂时换来了眼下的安全,现在时间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即便是最为迅捷的部队想要赶上他们,也得追上好多英里好几个小时。“鲨鱼”道森的马拖着缰绳和辔头,正在峡谷的小溪边喘着气儿,感恩地啃着青草。鲍勃·蒂德博尔打开包袱,一手拿起一包捆得整整齐齐的钞票,一手捞出一袋金条,跟个满足的孩子似的咯咯笑了起来。
“先生,是特雷西—威廉公司的威廉先生到了,就在外头。他是来交易X.Y.Z.的。市场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先生,如果您还记得的话。”
司机被要求在距离贮水池两英里之外的地方停车。
“嗯我记得。今天X.Y.Z.报价多少,皮博迪?”
司机虽然无比愤懑但十分明智,他按照命令驾驶着车头,快速远离缓慢行进的车身。但就在这一刹那,那位被鲍勃击倒的信使清醒过来,在车厢地板上一个鲤鱼打挺,抓起他的温彻斯特连发步枪 ,让整个局面发生戏剧性的扭转。“大狗”约翰先生彼时正坐在煤堆顶上,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成为了显眼的靶子,被信使一枪击中。一颗子弹准确地击中他的肩胛骨,这位工业时代的克里克骑士一路滚下车厢,跌落在地,让他的同伴们分赃时可以每人多分到六分之一。
“一美元八十五美分,先生。”
保险箱炸开,暴露出价值三万美元的金条和钞票。前边旅客车厢里的人们还从容不迫地将脑袋伸出车窗外,想看看是哪里的雷云轰隆作响。列车员急忙赶来拉动车铃绳,可才一碰,绳子就软绵绵地整根掉下地。“鲨鱼”道森和鲍勃·蒂德博尔将赃物塞进一个坚实的帆布袋,利落地翻出快运车厢,因为穿着高跟靴而略显别扭地向车头跑去。
“那就给他这个价。”
“鲨鱼”道森和鲍勃·蒂德博尔不屑浪费精力在旅客身上——他们就像低等矿石一样没有价值——而是直奔快运包裹车厢,宝箱就在那里。一路到达目的地,只见信使正毫无防备地歇着,因为他坚信“落日快车”装载的东西不会比蒸馏水更刺激更危险。鲍勃用他那六发左轮枪枪托一下子把这念头从自己脑子里敲了出去,“鲨鱼”道森则在一边给保险箱装炸药。
“请原谅我插嘴,”皮博迪略微紧张地说,“可我刚刚也跟威廉聊了一会儿。他是您的老朋友了,道森先生,而您基本上是垄断了X.Y.Z.这支股的。我以为您……我的意思是,您是不是忘记了,他是以九十八美分的价格卖给您的。如果让他以市场价成交,那么为了交付股票他就会失去一切,甚至包括他的家。”
这支突袭小队的队长,“鲨鱼”道森,干脆地命令司机下来,把车头和旅客车厢分离开来。“大狗”约翰爬到煤堆顶上去,敏捷地一手一支枪对准司机和司炉,让他俩把车头开到五十码之外等待命令。
道森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换,冷酷残暴中透着无情的贪婪。这个男人的灵魂现身片刻,仿佛名门望族之家的窗户中探出了一张恶魔的脸。
司炉工人正忙着降下输水管,鲍勃·蒂德博尔,“鲨鱼”道森以及有着四分之一印第安克里克血统的“大狗”约翰,敏捷地爬上车头,冲着火车司机亮出三个黑洞洞的枪口。这赤裸裸的示意让司机大感威胁,一边举起双手一边大喊出声:“不至于吧!”
“他就得按一美元八十五美分成交。”道森说,“玻利瓦尔驮不了两个人。”
图森市以西二十英里的地方,“落日快车”停歇在贮水池旁加水。在这大名鼎鼎的高速列车里,除了水之外,还额外载着对它并没有好处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