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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旅

象兰对我造成的心灵伤害以及肉体伤害,却让我难以忘怀,耿耿!耿耿!我曾发誓不言隐私,可是我仍要指出象兰的一些怪癖、奇才异能,以及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的蛮横折磨和某些无理取闹。她以爱情为名尝试一切,使人痛苦不堪,只留下一息尚存置之死地而后快……整个细节无法详述,总之你该听到我的午夜呻吟,一个活生生的肉体在风干,直至化成灰烬。我如果是被毒死的,那你将从化验报告单上看到氰化物的提示。我如果失踪,你就该到最肮脏的那些角落里去找找,细细挖掘一番。也许我已经在马路旁的枯井里变成了一只风干鸡。也许这一切压根就不会发生,不过是虚幻的假设。很久以来我就瞄准了一块幸福之地,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将要在那里与世人展开周旋,捉一场天大的迷藏。待我胡须斑白再做儿童。我将告别凡俗尘世,气死和尚与道人,在人所不知的一个角落里微笑:嘲笑、冷笑、讥笑。我将变得无私无欲心底坦荡,变成一个自由自在的真人。在那里,我既不乏创造的欲望和劳作的机会,又不乏一个温暖的小窝。那地方也许对你并不陌生,可是你做梦也想不到我届时到底会在哪儿——我不是说这里、那里和哪里,也不是说昨天、今天和前天;你和我走过的地方,你自己总该有个划算吧——我不说你也知道那里有多么美妙,那次你差点落进了一个挺好的圈套——你摆脱了,我走进了;你离开了,我回来了。象兰!接生婆来了,不用嗥叫了!先喝上一点白兰地!再喝上一点老白干!

老宁,你做酿酒师,我来写歌谣。我会用粗拉拉的嗓门唤醒宇宙。我还要告诉你一些锤炼生活作风的小窍门,告诉你做苦艾酒的新方法,告诉你1985年之后,英语里面又出了哪些新词儿……我们酒厂有人搞同性恋,有人吸毒,食堂老师傅午夜捣鬼。象兰的父亲是万恶之源,象兰的母亲亭亭玉立——她已离开两年了,咱可否将其母视为岳母?我将告诉你:你的女儿剥夺了我的全部权力:爱的权力,亲热的权力……“法庭上见”?聪慧的朋友,无所不谈的至交,我既然向你真诚讨教,那你就该对我直言相告。还有鬈毛小子的无理以及各种荒唐举止,他与厂长家人的风流韵事,以及象兰晚年可能遇到的种种伤害……我是否该向有关部门以及我至爱至亲的人儿早日提个醒?其次,我是否应该及早索回我出国归来填制的那些表格,以及我被捕之后遇到的种种不堪忍受的虐待和人身污辱,并将此详细记载呈送相当层级的领导?再其次,我还担心丧失某种功能,因而曾一度拒绝服药接受治疗。可是他们在病人失去知觉的状态下完成的那一切不得而知,并且是否有损我的尊严、以及剥夺了我的某些起码权利,等等……

……

妖精,腰缠万贯的美女,这之前除了看澡堂的王大爷,就没人见过你的裸体。鬈毛小子!双眼像鱼鹰……一个恶心鬼,人渣。有一个留背头的人,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穿花格子衬衫,在宾馆耍流氓。这家伙庸俗不堪,曾向我讨要治秃疮的药方,后来才知道他妹妹患了秃疮。那个早晨女房东一起床就向我做了个鬼脸,我吓得慌忙不迭地躲进浴室。我告诉艾克,艾克简简单单一挥手:无稽之谈。可那是真的啊,外国鬼脸实在令人心悸!

我读到这里,突然觉得武早的信在提示什么,这或许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读至今日,我终于、我渐渐——想到了一个地方!天哪,他现在真的会在那里?

象兰,听歌里这样唱:“大半个晚上我看书,冬天我到南方……”听从歌的劝告,冬天咱们也到南方。我抵达之后会给你写信……在南方,我将向你讲出一切的秘密、隐私,讲出埋藏积蓄的地方——将来要做的那个大事、小时候的一切奇遇,以及梦中的不检点、不卫生,还有那个朋友的冒险、奇遇、艳遇,以及有失国格人格的一些经历……绝不向你隐瞒什么。我将作最后一次申诉,你如果厌烦,我就躲开好了。

“那里多么美妙”、“你和我走过的地方”、“你差点落进了一个圈套”——它在哪儿呢?想啊想啊,我当然不会忘记,从这儿望去它就在西北方向,离此地大约四五十公里外的河口!是的,它就是界河和芦青河入海口,是它周围那片无边的水洼沼泽——在那一处处沙堡岛上,在蒲苇遮天蔽日的荒凉之地,我和武早曾经历了一段新奇的冒险……

黑人朋友搂住我。崇拜者,一个异邦兄弟。艾克这家伙把我们强行分开……女司长冷若冰霜。艾克对在我耳朵上说了一句粗话。险些与他一刀两断。女司长生了两个孩子。她想躺在桌子上撒娇,泪流满面,叙说童年往事。她的大脸像面盆,硕乳可日产两公斤优质奶……她为我,可以忽略从未忍受的污辱。厂长见过女司长,回来说,她指着他的鼻子训话,脾气太暴躁了:“都是为工作上的事儿,用得着这样?”厂长龇着一口大牙,不停地埋怨。

武早信的字里行间显然正在暗示:他要重新回到那个地方。

……你必须承受。还记得那个刮风下雨的夜晚吗?门紧闭着,可门缝里射出了灯光。有玻璃杯相撞的声音,有哧哧的笑声,捂着嘴笑!风雨声里我听得分明。刚下了飞机,这是你始料不及的。我知道鬈毛小子与你扳着手算好了日期,可就是不知道我会提前飞回,咱马不停蹄。我认识一位女司长,胖大俊美神通广大,没有官腔,温柔过人。她亲手给我偷偷打了两件毛衣呢。她的哭声让我猛醒,糟!那会儿奋力攀住悬崖,指甲脱落,疼痛钻心……攀住,用力一翻,就过来了。迎面闻到了芬芳的酒香,那是我亲手酿制的啊。

我的心头一阵豁亮。不过当我抬起头来,遥望西北方向的那片迷茫时,又开始有些犹豫了。

2

……你的真正秘密从来也没有告诉我,我想学你一样闷着,可惜做不到。我的秘密就藏在一块破布后边,你把眼睛对准上面的洞眼,就会看到……老伙计,你不要把我看成一个满嘴胡言的人,也许有一天我真的把象兰抢在马背上,一口气跑到那个地方,关上门过起与世隔绝的日子——她想不过都不行!硬过!好兄弟,好久没有坐在一块儿喝酒了。你不该喝那些葡萄酒,无论它多么有名,也都是为一些小脸苍白的人准备的;你该喝拐子四哥的瓜干酒——喝了它满脸通红,浑身冒火,勇气倍增……

……

从信上看,这种暗示正渐渐变得清晰。我怎么没有更早地读到这封信!我此刻真的认定:他去了那个沙堡岛。

你怎样对待梅子?都将在我功过分明的笔尖下记得一清二楚。谁都逃不掉惩罚:我因为酿酒的过失,你因为更可怕的事情。咱们承受吧。不要后悔也不要埋怨。承受吧!

3

我也是一个独身大侠,有一天会将你劫走,把你驮在马背上,一阵鞭打快马……老宁啊,这家伙偶尔唱几句滑稽歌谣。酒中的亚铁氰化钾,在酸的作用下会产生剧毒氰化物,一旦超过五十毫克准要死人。结果毒死了一片少女——一个个水灵灵的,十七八二十来岁,一米七以上的个头儿。可惜!这真应了那句话:“情有可原,罪不可逭”。所以我才落到今日下场。不过你得给我申诉的时间,并请少用术语,法官们不懂。那些家伙见了女人就越发严肃。官司打不赢是铁定的了。不过你该走走过场,以便心安理得地躺在那个鬈毛小子怀里。那家伙胸脯上刺了一条青龙,属于刀脸一伙。那瓶酒给我留着,不准开启。

我沿河畔急走,一路听着哗哗水声。河道尽管污染严重,但蒲苇仍然活得很旺。只有仔细端量,才可以发现那些蒲草在这个秋天里过早地黄了梢头,而且蒲棒细如手指。往常它们总是长得十分肥硕。我记得小时候常去揪一些嫩嫩的蒲棒咀嚼,感受一种奇特的蒲香。那时拐子四哥叫它“蒲米”,说:“吃一点蒲米哩。”蒲棵旁有什么发出“咕咕”的叫声,溅出了水声。那种动物的生命力是何等顽强,竟然能在棕色的河水里存活。我想它们不会是鱼,也不可能是青蛙。

只有你才能收留我,才是我的归宿。可是如今你也厌恶地把我推开。从此我就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那就一个人走开吧。我想有一支枪,一支连发短枪,藏在衣襟下面,在孤单无望愤怒难挨的时候,在急得要撞墙的时候,就拔出来:砰砰!

河边潮湿的盐土上有几棵瓦松,这种草本植物一般都生在屋顶瓦缝中,它们胖胖的肉质莲座叶那么可爱。瓦松旁边有几株大马齿苋,黄色小花已经枯败了;臭荠、地丁草和球茎虎耳草在这里都不罕见。过去随着走近河的下游,会看到各种各样的树木越来越密,灌木连接一片,以至于很难通过;一群群的鸟雀栖在其间,人走一程它就送一程,起起落落,吵闹不停。以前在中下游地区还可以看到美丽的枫树、麻栎、蒙古栎和柽柳、流苏树,甚至还能看到一两棵日本泡桐。而今这些都消失了,剩下的寥寥树种大半是黑榆和旱柳;灌木则主要是紫穗槐棵……

半夜里睡不着,惦记那个大事——它真的快了,北风里传来了消息。我点上蜡烛,到那个角落一摸,砖头还在。我撬开看了,里面空空的!我哭了。让我真正难过的是……象兰,你知道我那会儿看到了什么?那儿只剩下了我刚放上的那一点钱。他们取走了所有的金币,然而扔掉了我的钱。他们遗弃了我——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座摇摇欲坠的木头漫桥。过了河往西,再沿着东岸走向河口的沼泽——而今我对那里的变化一无所知。当年我和武早完全是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闯到了那片天地去的,所见所闻让我们目瞪口呆。

这是为一桩大事情准备的本金。我告诉你,不是让你取走——一旦发生大事——那个大事眼看就快了——你我都要用它。我们要有个提防。有一天我把砖头撬开,摸了摸金币,那个拐子老头用枪顶在我的后背上,枪口冰凉。他误以为我是来取它的。我头也不回,只慢腾腾把怀中的一点钱掏出,合到一块儿,然后放平砖头,再蒙上浮土……那支枪筒从后背撤开了。我看也不看,拍拍手走开。

我们那会儿在芦青河西岸的林子里,不知怎么就接近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水网,穿过曲曲折折的蒲间小路,来到了一个沙堡岛上——它是我们见过的所有沙堡岛当中最大最不可思议的一个。这里除了有一条小路可以穿过沼泽,通向海滩平原之外,其余都被淡水或海水严严实实地包裹了。沙堡岛四周有着各种各样的水生物,鱼类贝类丰富。所以岛上住的那些人是相当富裕的。刚开始我们还以为那儿只有一些打鱼人、流浪汉等等,后来发现了一片简陋而古旧的土屋,才知道这儿已经有了相当多的定居者,显然从很早以前就形成了一个村落。它是自然形成的,所有居民一开始都是逃荒者和流浪汉,后来又来了一些采海蜇、做海蜇皮的手艺人,一些逃避计划生育和逃婚者……我不敢说这其中就没有身负重罪的逃犯。这些都无从考究了。最令我们惊讶的是他们自给自足的生活——在那些穿戴奇特、神态怪异的自由散漫的一伙当中,竟然还有自己的头儿、自己的“赤脚医生”。

日夜想你。合计自己有多少钱。一千六百多元积蓄,全部取走吧。我当年属于承包集团成员,按奖罚条款,可获两万八千三百元——你可以支配它的百分之八十,剩下的,嗯……装一点放在衬衣小口袋里……钱是小小的通行证。有个家伙长了一双女人的眼睛,猛士的心肠。他在煅制一把宝剑,一旦功成,削铁如泥。时势造英雄啊,我觉得在这个家伙身上,也包括他的那些北方朋友,有点特别的力道……让我们拭目以待。你属于海底精灵。告诉你一个秘密:茅屋一角有两块青砖,上面盖了一层浮土;把砖头撬开,下面就是一个木匣,油纸里包了三万金币。

在这个自然形成的“公社”里,首领竟然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有两个娃娃,但没有男人。所有的人,无论老少都跟她叫“大婶”。所以既可以把“大婶”当成绰号,又可以当成名字。这是一个神奇的去处,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聚居地,这里没有治安官也没有税务官,没有当代社会的其他组织,却维持了大致不错的生活秩序。“大婶”君临一切,像个女王。我们因为贸然闯入,结果受到了囚禁,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才算消除了误会,最后总算受到了不错的款待。可是“大婶”提出的各种各样的要求也真令人难堪,这就是武早所说的那个“差点落进的圈套”。总之那一次脱离是颇费周折的……

……他们把我囚在铁笼里。可我不会伤害任何人……有了想事情的时间,从头想了一遍仇人。我不认识他们:可他们把我弄到这里来,想毁掉我。是的,我明白,有什么在一点点靠近……模糊的不认识的仇人更是可怕,他们才是真正的仇人!你快来吧,来吧……我听到了咚咚的响声,从地下传来。有人硬是用十根手指挖开了一个洞。

我一路想的是,如果武早真的跑到了那里,对他而言也许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我又替他惋惜,因为我宁可让他待在那片即将沦陷的土地上,待在我们身边。

这样的时刻,多像跟酿酒师面对面地对饮,倾听他的呓语。

“大婶”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人。她长得并不难看,但长期离群索居的生活,使她有了一副古怪的神气,这神气已经完全不同于我们平常所看到的那些人。她望着你,一双眼睛喷吐着激情和欲望的火焰,野生生的,像看一个猎物,一个囚徒。她伸出那双粗糙不堪的手,指挥着岛上的居民。他们在她身边既嘻嘻哈哈又规规矩矩,一个个奔跑起来撅着屁股,多少有些慌里慌张的样子。我想她就是靠这样的一双粗手,才把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原始村落管理得井井有条。村里差不多没有一件现代用品,没有电视机,没有收音机,更没有其他的机械。这些人的主要收入,就是每年夏秋两季在海边上静静地等待风浪推涌上来的海蜇。他们把海蜇在沙滩上直接放上明矾做成海蜇皮,入冬以前再运出去,换回米面油盐和其他生活用品。他们很少知道外界的事情,说起所有的现代事物,都要奇怪地加上一个“儿”化音。比如说他们跟飞机叫“飞机儿”,跟电视叫“电视儿”,跟美国叫“美国儿”,跟开会叫“开会儿”,而只有称呼自己岛上那些习以为常的东西才免掉这个儿化音。后来我琢磨,那种儿化音除了在表示一点点新奇之外,大概还有一点儿藐视和拒绝的意味。儿化音也是一个标记,以便于将外部的东西与岛上的东西加以区别。我发现他们治病主要靠一根银针——我曾问,如果这里的人得了重病怎么办?大婶说:“那就多扎几针。”我说如果有些病无法医治怎么办?大婶说太重就更好办了——死。他们的饮食很大一部分是海产品,所以我不知道发生了食物中毒怎么急救?在外地,一旦有了这种情况就要赶紧输液,晚了就会脱水不治。但在这里他们似乎生活得很好,好像压根就没有那些忧虑似的。事实上也正是这样,住在这个沙堡岛上的人很少有患重病的,在几年的时间里,除了几个老人的自然死亡之外,差不多没有一个因疾病身亡。大婶告诉:在他们这儿,最危险的事情就是逮海蜇时被它们有毒的彩带沾到身上。她说这里的人知道怎么对付那些怪物:“把铁抓钩柄弄长一点就是哩。”尽管这样,在捕捉海蜇的季节受伤的人仍然不少。

武早的信在旅途上成为我惟一的读物。我能够想象他的状态,他沉浸在一种情境之中,疯迷一般写下了这些无头无尾、前后纠缠的话语。在信中,他越来越多地把我和象兰这两个不同的收信人搅到了一块儿——这使我不由得要想:最终怎样将这些信转交给那个女人?

我们那次还了解到,有一个壮汉,竟然在天冷时划着一个小木船到大海深处去采一种大海贝。那种大海贝的名字叫“天鹅蛋”,吃的时候要连壳一块儿放在锅里蒸熟,那真是鲜美无比。不过这种美味只有到大海的深处才能采到。大婶说那一天她过生日,沙堡岛上的壮汉没法表达自己的心意,非要划船去采“天鹅蛋”不可——天暖还好说,他们一头扎到水里就成,可是天太冷了,眼看就到了深冬;结果呢?那个壮汉还是一头扎进冰凉的水里,一连采了十几个“天鹅蛋”,这才划着船往回走:半路上冻得手不会动了,桨也握不住,再后来就冻得半昏,伏在船底……那一次这个人眼看就给冻死了,岸上的人呼天号地喊他,点起了几堆大火;北风越吹越大,呼呼开着浪花,雪白雪白——谁知道这场大风也有个好处,它硬是把那个冻僵的汉子和小船一家伙掀到了岸上……大婶说那一天是她亲手把那个冻僵的汉子抱回来的。大伙让她把他抱到火边上烤,她知道这一烤准会要了他的命,就解开衣怀抱着他,在大伙的注视下,一直抱到自己的小土屋里。她把两个娃儿推到一边,搂着那个大汉,硬是用自己的身子把他暖过来了。大婶说:“如今他就是俺屋里的人了,两个娃娃见了他也都一连声喊‘大,大’……”

……蓦然立定,看一座座山岭甩到身后,看苍苍茫茫、波浪起伏的山峦消失。开始的时候会惦记来路,一根细而柔韧的线在牵拉不息;后来这线越扯越长,终于化为一根透明的、若有若无的游丝……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心界里一片茫然。前边是混浊而宽阔的河流,但模糊了河流的名字;找不到河桥就踅回。脚印在茫野绘下了奇妙的图案。朦胧中幻想一个仇人、一位挚友、一次宿命般的爱情、一点微薄的希冀、一腔忧伤、一次深深的创痛。空荡荡的长路将各种呼唤都甩在了身后。心里隐下了火焰,背囊里装满了友谊和宿怨、一把匕首、几支折碎的香烟。一遍遍默念武早——你同样行走在漫长的旅途上,你挣脱了林泉,却无法走出象兰的迷宫。

那一次大婶对我和武早说:“你俩要能留下,孩儿也跟你俩喊‘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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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让人惧怕又让人怀念的沙堡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