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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五十年代生人

林蕖笑笑,像个大孩子。她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杂志和稿子一类事情上。林蕖对这些皆无兴趣。她看着我说:“我们都是干杂志的,你应该经常到我们杂志社去坐坐,大家对你评价很高呢。”我说那太感谢了。“我这个古怪外甥大概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他的脾气可够倔的……”说到自己杂志刚刚发出的一篇稿子,她摇头叹息:“让我怎么说呢……”

在等林蕖的这段时间,他的姨母和阳子几乎同时来了。其实我以前曾见过她,脑子里一直没有对上号。她听说林蕖在这儿,就急急找来了。这人看上去很年轻,其实已经超过了五十,但精于化妆,打扮入时,走在街上会让人误判为时髦少妇。听说她一手栽培了好几个文学青年,各种各样的人差不多都在崇拜她。一个心直口快的人,同情弱者,也常常发现天才。一阵寒暄之后,林蕖正好进门来了。她冷冰冰地对外甥说:“你终于来了。”

林蕖幸灾乐祸地掏出了旱烟卷着,抽了起来。林蕖像是故意大口喷烟,弄得姨母连连咳嗽。她用手把烟雾赶到一边去。她手上有一颗很大的水晶戒指,就像小动物的眼睛一样亮。她把脸转向我和阳子,像在个别探讨、面授机宜一般说起来,声音略低:“这个作者太迟钝了,自己待在一个角落。这很危险。应该再‘现代’一些——感受潮流,感受时代精神……这是他的致命伤!想想看,人家都荒诞了,他还不荒诞;人家都象征了,他还不象征;‘后现代’在中国,‘达达’,‘垮掉的一代’,‘反艺术’……哎,是该好好动动脑筋了,吃老本不成的,淘汰率很高的,而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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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蕖笑眯眯地吐着烟说:“那些混蛋才最爱弄‘荒诞’,那些混蛋也最爱弄‘象征’。”

再有一会儿林蕖就要从街上回来了。吕擎看看窗外,说:“我们该把阳子叫到这儿吧?他该来这儿吧?”没等我回应,吕擎就去找电话叫阳子了。

可惜她只顾说自己的,并没在意林蕖,从提包里找出一沓花花绿绿的刊物:“你们听着啊……”她飞快地瞥了吕擎一眼:“这是市里新出现的一个作者——他(她)可是个真正的天才,我发现的。当然啦,也没让我少费心啊。这是他刚刚写出来的,一些句子真绝啦。你看他写狗——‘狗眼里缓缓伸出一根蓝色的火棍,把主人的裤子灼了一个洞’;他写一个小女孩——‘她眼看着外祖母的拐杖在地上发出芽来,外祖母提起拐杖,就像拔起一棵小树’……”她读着读着入迷了,幅度很小但频率很快地摇头:“你们听,他还这样写:‘月亮唱着冰凉的歌,吵得全家人整夜睡不着……’‘母亲一天夜里接连生下了三只绿色的青蛙’。”她念到这儿又伸出那只带了戒指的手说:“写两人握手—— 一个人握着对方伸出的手的感觉——‘我看见他每只手上都有五个吸盘……’听见了吗?这就是他刚刚写出来的!要知道他才二十二岁啊!”

“这家伙真该得到审判。”

“一个黄口小儿!”林蕖抽出嘴里的烟卷。

吕擎被我这番话一时弄蒙了。他紧盯住我,好像要从目光里得到确认。他最终沉默下来。他卷了一支烟吸起来。许久之后,他小声咕哝了一句:

她念完了,急剧喘息:“看了这些稿子,我不能不激动。推荐给一个评论家,同样的感觉!我常常想:他怎么写出了这么好的句子?那个评论家也说:‘我很难正视这种现象,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尽管年纪大了,也还是不得不崇拜一个突如其来的天才,一个现代发音器官!’你们看他这样说啊……”

时候到了。我不得不说出那个“穆老板”到底是谁,他的真实面目。原来这是吕擎昔日的战友,我们心底的崇拜者,同时也是阿蕴庄的一个大股东,藏在那个私人收藏家背后的大财阀,在与古代齐女厮混的同时,牢牢地占有着一头“白鲸”。

她握起了那个戴着戒指的拳头,轻轻地、干净利落地在另一只手心里砸了一下。

他说得对。声色犬马与理想豪志并存,圣洁的情感也无法阻止淫荡与下流。他曾经说“时代需要伟大的记忆”,是的,这一切都需要好好记下来。

林蕖用力地吸了一口烟:“他应该这样写那只手——”

阿蕴庄呢?“白鲸”呢?

姨母极为惊讶地盯住他:“怎么写?”

吕擎的声音越来越低,像艰涩的水流一样停息下来。我又想起了林蕖上次归来所说的关于“五十年代生人”的一段话。我承认自己无法忘记。我那时认为那是他代表我们大家、整整一代人的反思和追问。他在一定意义上道出了实情。那个时刻他击碎了自己的虚荣,那个时刻他是另一个真实的自己——可是换了一个场景、一个时刻呢?可是现在呢?可是——

“他应该写——他亲眼看见他每只手上都有五个吸盘;往水里一伸,吸盘上吸住了两个田螺;而田螺上呢?又冒出了火苗儿……”

我想说:是的,这家伙心大,可惜他失败了;失败了是好的,如果他成功了,那将带来更大的灾难。但我说出口来的却是:“是啊,经营海内海外一些大产业不容易。他又这么贪玩,有这么多‘伟大的使用’,可能也够他受的。”吕擎摇头:“不是这个。他的产业仍然很成功。他的沮丧与另一些大事情连在一起……业务上的事有一个班子。他现在主要是读书,一些大事情过问一下……”“这多么像一个首长。”吕擎察觉了什么,看了我一眼。我不再说话,听他讲下去。“他内心里充满了矛盾,这已经很久了。他没法与自己和解……我们在牺牲几代人的幸福,以大面积的痛苦来换取一个危险的机会,可是这个机会我们不愿失去……我们毁坏了全民的价值观,而且如此彻底!一个民族也会犯错误,而不仅是一个人,这可以从历史上找到许多例子。问题在于,他自己,我们大家,都是不可饶恕的参与者,我们没法停止……”

他的姨母由恼怒到惊喜,最后又皱了皱眉头:“好了,到了‘田螺’那儿也就好了,不要蛇足……”

这天晚上我们回家时已经比较晚了,第二天早晨起床也晚。一会儿吕擎来了,是他自己。他说:林蕖到街上转去了,转几条街后自己会找来,他不让人陪。我想他们休息得一定很晚。吕擎说:“我和他睡在一个屋里,谈到很久。你别看他的样子老苍苍的,精力很好。”吕擎说他们谈了很多重要的话题。他说如果跟林蕖接触久了就会发现:这人对自己有些沮丧,有时很不自信,甚至还怜悯自己呢。总之他是一个非常沮丧的人、近乎绝望的人。

她终于走了。林蕖有些抱歉地笑笑:“我的姨母是个‘现代崇拜狂’。”他抬头看了看西边的太阳,自语似的说:“没有办法。也只得忍住——这是这个年头的命啊!我们都得好好忍住。”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因为老人大约再稍稍工作一段时间就该安睡了。在吕擎那个无所不有的乱七八糟的房间里,林蕖特别留意了一下那个垂着的沙袋。他伸手捏捏,“嗯”了一声。这时有一只猫从门口蹿进来,一下跳上了吕擎的膝盖。吕擎拍拍它,它又跳到了吴敏怀里。吴敏抱着猫,一边抚摸它一边跟大家说话。

他说对了,我和吕擎一直忍耐,不是对别人,而是对一个亿万富翁。我们沉默的时候,林蕖却掏出一包白米似的颗粒,让梅子在石臼里捣烂……一卷什么东西展开,原来是一张泡软了的蟒蛇皮,那上面的金色花纹把梅子吓了一跳。原来他真的要为我们修那把琴了。

林蕖坐在那儿,双手放在两个膝盖之间,认真回答老人的问话。老人的话很缓慢,每一句都十分清晰。林蕖的话也很缓慢。后来,老人在谈话中好像涉及到了古代航海的某一条水道,林蕖就很小心地回答了,又作了一点儿解释。我发现逄琳的眼睛亮了一下,高兴地看着我们几个:“他说得很对。”老人从书架上搬出几本线装书,从中翻找什么。她翻到了一页指点着,林蕖赶紧站起来。他们一块儿念了几句。老人说着,林蕖在一边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他找来一块木板,然后把润湿的蟒皮从一边钉上,用力拽动、平整和抻理。因为蟒皮总是要从手里滑动,最后不得不用一把钳子夹住。没有人帮他。梅子神色好像有些慌。眼前这种忙活的场景让我想起了什么,那是卢叔的小院……我仿佛听到了那个小动物在尖叫……吱吱,吱吱……

老人邀请大家到屋里坐一会儿。林蕖感激地应一声。我们一块儿走进去。这是非常宽敞的镶了柞木地板的一间大屋,既是老人的卧室,又是她的书房和工作间。那一溜书柜是吕擎父亲留下来的,它们都是红木做成的,是一种中式书柜。里面放的很多中国典籍都是线装的,蓝色书套上的骨头别针雪白雪白。老人的卧床整理得非常干净,被子叠得四四方方,但很单薄。这使人担心她晚上会冷。书桌上搁了毛笔,她和去世的老伴一样,一辈子都用毛笔写着小楷,所有著作都是用这种小楷规规矩矩写在竖杠红条竹纸上的。吕擎说母亲的小楷几乎和逝去的父亲一模一样。桌子一边摊了涂抹过的一部手稿,一边是刚刚抄清的一沓稿纸。那真是工整极了,而且似乎飘散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拽紧……钉子,一边再钉一个。好了,很快就成了……”

林蕖一进那个小四合院的门就格外谨慎起来,脚步放得轻轻的。有个窗户还亮着灯,那是吕擎的母亲在工作。林蕖站在老槐树底下,望着北屋那个明亮的窗户,咬着下唇。后来老人可能发觉了什么,走出来。她认识林蕖,这时微笑着点点头。林蕖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叫着“阿姨”,上前握住了老人的手。

可怜的阿雅!我一闭眼就能想起那天卢叔咬着牙,差不多连脚也要踩上去:“用力拽,帮我拽呀。”可惜那块板子朽了,他一用力,它“啪啦”一声碎成了两半。卢叔骂着,吐着唾沫。他急疯了一样到处找、找,又找到了一块新板子。“来,拽呀。”他找来的几个帮手都是平时的猎人和酒友,这些人一个个脸色发紫。他们使劲拽着。我恨死了这几个人。“钉子,哎,这钉子太短了。”卢叔从一边找出几个锈钉,“叭叭”钉上去。一张张剥下的毛皮平展展地贴在了一块块板子上……

晚上林蕖提出要宿在吕擎家里,因为时间还早,我和阳子就陪他一块儿去了那里。

“多么好啊。”林蕖弹了两下固定在木板上的皮子,“有热水吗?”他在蟒皮上抚摸,试着松紧度。梅子端来暖壶。林蕖照着绷紧的蟒皮滴水。蟒皮变得更加松软了,他给剪成一个圆圈,然后又在木琴壳子上抹了些刚捣成的黏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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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母说:“阿雅喊叫的声音能传出十几里,你听了一辈子也不会忘。它的腿断了,腰也断了,还要跑回来……它跑回来,也就再也逃不掉了……”

梅子想把琴放起来。林蕖看看她,连连说:“不要心疼不要心疼,我以前学过这手艺,我会蒙琴皮的……明后天我给你重新把它用蟒皮蒙起来就成了,然后它又像新的一样了。这并不太难。你不要心疼,我会给你修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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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咬了咬嘴唇。我觉得她有点儿心疼这把琴。因为我们见到这琴会想起那些不同寻常的日子。这件新婚礼物这会儿就算完了,它毁在一个亿万富翁手里。

吕擎关上小厅里的门,这样只剩下我们、阳子和林蕖。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林蕖搓着手,看我们三个一眼。“忙完了吗?”吕擎问。林蕖点点头。

“呀……”吴敏喊了一声。

“那好。这儿没有外人了,我还想听听你关于五十年代出生这一茬人的那番话。它们好像很精辟?”吕擎的声音沉得吓人。

林蕖专注地为之伴奏。这一对完全不同的人竟然配合得珠联璧合。大家注视着他们。阳子对在吴敏的耳朵上小声说了句什么,吴敏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稍稍离开阳子一点儿,走到吕擎身边。吕擎什么都没在意,只顾看元圆唱歌。林蕖使劲揉弦、拍琴,后来只听得扑通一声,什么都停止了——原来那把琴被他在兴奋中一拳捣破。

林蕖低头卷烟,慢慢点上,长吸了一口:“我明白。你们真正想听的是阿蕴庄的故事。”

元圆把那首歌从头到尾唱了一遍,唱得非常用心。我们好像第一次听她这么婉转地歌唱。

我紧张得站了起来。林蕖仍旧低头吸烟:“昨天晚上我已经感觉到了。我今天去了阿蕴庄,见到了陆阿果。这是早晚的事情。你们现在就决定吧,要对我怎么办?”

她喊得太响了,林蕖看了她一眼。

吕擎重复刚才的话:“我说过,还想听听你关于五十年代……”

林蕖弹着,一边小声哼起来。他刚哼了几句,元圆就拍了一下手:多么巧啊,这正好是我喜欢的一首歌!

“那我还是那样说。不过我从来不敢说自己是这一代人的代表。自然,我也不是其中的败类。我那天诅咒了两极分化,自己却是另一极的人,这个我提醒你注意。我以后还会诅咒。”

没人理她。因为林蕖不开口,大家谁也不愿去附和。可是元圆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尴尬,像个小皮球一样蹦蹦跳跳,又拽上阳子,说:“你这个人真沉。”

我插话:“这并不妨碍你继续过糜烂的生活。”

元圆突然说:“我唱一首歌好吗?”

“是啊。不过这会儿没有必要说谎,我正在作出一个决定……我不会总是把自己撕成两半。如果你们还有耐心,还愿意等等看,还把我当一个朋友……”

元圆走到林蕖跟前,他仍未停止弹琴。

阳子泪水涟涟,嚷道:“你,你已经不配!你活活毁了‘白鲸’……”

刚玩了一会儿元圆就来了。她的到来大家都很高兴,梅子立刻拉住了她的手,用眼示意弹琴的人。

林蕖站起来,走近阳子:“原谅我吧阳子。你也知道我爱她。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姑娘……我刚开始就为了她才投资阿蕴庄收藏馆的……”

都叫不上琴的名字。这琴中间有一块蟒皮,四周全是木头。上面有三根弦,又像竖琴又像三弦。林蕖随便调了一下音,就伸出五根手指,像转花儿一样在弦上抹动,发出的声音还算动听。可是接下去他就用力弹奏起来,一边大力揉弦,一边不时地用手去叩击上面的蟒皮,结果发出了清脆的、小鼓般的“咚咚”声。

阳子腾一下站起,两人胸部碰到了一起:“可是你从来没有忠诚过这份爱!你也压根儿不准备娶她——你欺骗了我们,欺骗了所有的人!”

林蕖闭着眼问:什么琴?只要是琴他就能对付。

林蕖坐下来:“我会永远独身,这是一开始就告诉过她的。不错,我过的是一种糜烂的生活。我太绝望……事实上很少有人像我一样熟悉橡树路,知道这里的大多数人连一毫米的理想都没有。还有这里的电视广播报纸,你知道它们整天在干些什么……没有任何力量阻止这座城市迅速走向下流。我呢,长期以来一直喊来喊去喊破了嗓子,还掏出大把的钱做公益事业,整个人就像小丑……”

在外间大一点儿的屋子里,我们打开了音响。可是林蕖听了听,说不能听那些“破烂儿”。他四下瞅了瞅,抓抓头发。后来他说自己要弹琴——梅子就高兴地从衣橱上搬出了很久没有动过的一把琴,上面落满了灰尘。那是她弟弟在我们结婚时送给的,我们几乎没有动过。

“那就继续当这个小丑!”一直沉默的吕擎大声说道。

晚饭之后大家都很高兴。每个人都喝了一点儿酒,有些兴奋,脾气似乎也好多了。林蕖提议大家听听音乐什么的——他听音乐总要开得很大,这会影响邻居,梅子就把门窗关严了。

林蕖对吕擎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怜惜地看着阳子:“老弟,离开‘白鲸’吧,忍住吧,我们两人都离开她吧……”

踏进家门时,梅子正在厨房里做菜,刀磕着菜板,发出了“咚咚”声。外边一间只有吕擎和阳子两人。我马上问:客人呢?他们说林蕖吗?人家绾绾衣袖就进去帮忙了。我探身看了看厨房,不错,梅子在忙,另一个高个子男人只把后背向着我。

“为什么?”阳子愤怒了。

我离开了阿蕴庄。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吕擎那儿。吴敏说:“你哪去了啊,他们找你呢?”“谁找我?吕擎吗?”“是啊,林蕖也来了,他们都去你家了。”我心里说这真是够巧了,然后赶紧往回走去。

“因为,因为她实在不属于我们……”

他居然会留下这样的一幅照片。如果不是被爱搅昏了头,不是忘乎所以,又怎么会落在我的手里呢?那一刻陆阿果的解释是:穆老板发现后一定会撕掉的,是“白鲸”太舍不得了,让陆阿果给保存下来的。“我就像她妈妈一样。”她说。是的,她们这个行当都是这样的说法。我一时糊涂,当时甚至提出带走这照片,陆阿果马上变了脸:“哦,这可不行!”

“她属于谁?”阳子愣愣的。

那一刻是我亲眼看到的:林蕖与“白鲸”的照片。这可不是阳子在暮色中充满疑惑的目击,而是我几乎对在了眼上的一次仔细打量。是的,这就是如雷贯耳的那个“穆老板”了,不错,一个亿万富翁,一个与其他人极为不同的声色犬马的家伙。瞧他还真的爱上了一个人,古代齐国美人儿,海边人,并且被他恰如其分地以一种大鱼命名了。我想一种关于现代友谊的游戏该结束了。这对于我和阳子他们一点儿都不难,对于吕擎这个革命战友嘛,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她真的不属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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