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前后,《人民文学》《人民电影》(《大众电影》复刊之初曾一度改名《人民电影》)等刊物先后复刊,陆续发表过不少中、短篇小说和电影剧本,我曾经如约画过不少的插图。在一个青黄不接的特殊岁月中,我的专业努力和认真态度,得到了出版界有识之士的关注和肯定,才使我获得了为小说《牛虻》中文版创作插图的机会。
静下心来想一想,他们为什么会找到我呢?!
一个中国作者要为一本外国小说画插图,离不开两项基本条件:第一,要有较充分的原小说所在国的地域风貌、建筑风俗、人物状貌等形象资料;第二,要有源于这些资料的独特的想象力。
我真是又惊又喜,感到十分意外又非常幸运。
虽然,苏联电影艺术家在1957年前后,拍摄过一部改编自同名小说的电影《牛虻》,并且演员阵容强大,是当时苏联电影界的当红巨星出演,我在进入电影学院前后多次看过这部电影。但是,凭我当时阅历不深的入世之感和艺术鉴赏力,认为电影《牛虻》和小说《牛虻》之间,在气质上相距颇远,俄罗斯人的粗狂刚强和无产阶级革命的理想主义,与意大利人浓郁的宗教气息以及女作家细腻、忧伤的叙事格调,似乎令人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尤其是伏尼契笔下的牛虻,是一个少年忧郁敏感、流亡受尽心灵和身体创伤,虽革命斗志坚强却内心孤独冷傲的男人。文学形象本来就是经由读者充分的想象而展示千姿百态的接受对象,“亚瑟——牛虻”,对于各国读者而言,也是毫不例外的一个例子吧。
1978年的一天,忽然有一位中国青年出版社的美术编辑来找我说:“《牛虻》这部小说要再版。这一次,我们不用苏联版本的插图,需要中国画家自己来创作一套表现书中人物和情节的插图,希望你能接受这个任务。”
北京电影学院图书馆里,有十分丰富的各国电影杂志和画刊,虽然我已毕业,虽然“文革”刚刚结束还未全部开放,但我仍得到了主管老师的大力支持,让我有充分的自由翻阅和使用外国电影和摄影资料,在占有大量有意大利和欧洲18—19世纪历史、风俗形象的基础上,构思和完成了1978年版的《牛虻》小说插图。第二年,1979年,在第二届“全国书籍装帧艺术展览”上,荣获了插图奖。
不过,我从来不曾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会成为中文版《牛虻》的插图作者。
在改革开放之初的1978年,人们的心情都融化在一种迎接春天的温暖气氛中。当时我创作这套插图时一直是处在激动、欢快和顺畅的心情中,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地完成了任务。当然,其中有比较成功的画幅,比如“牛虻向琼玛倾诉衷情”和“蒙泰尼里在阴森的教堂一角向上帝忏悔”;这些画幅不止一次被收入有关的研究中国插图、连环画的书籍或刊物中,得到肯定的评价。也有比较不成功的,比如“流亡多年之后亚瑟的归来”和“牛虻在广场上与敌人枪战”的画幅,在构思上和制作上都显得粗糙,缺乏精致的人物性格刻划和独特的构思。
那时,我还在苏州的外祖父家,就读于市立第六中学,是一个十分迷恋绘画的初中学生。课余时间,常常在外祖父家门外大街上画速写,画挑担进城的菜农、卖杂货的小贩、轮船码头上的船工、老虎灶上供水的大嫂……其后,我先后考进了中央美院附中以及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
2011年5月,我应意大利米兰大学的邀请,前往该校作短期访学。在几十年后终于有机会亲历了佛罗伦萨、威尼斯、罗马等城市,回味了1978年时无缘实地考察小说主人公的故乡风情。
当时,看完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说的中国青年人,都十分渴望马上能读到《牛虻》这部小说。1953年秋天,我得到这部小说的中译本,如饥似渴地一口气读完了它,不但中译文笔优美,而且由苏联版本转引过来的插图也相当精美,主要是插图画家通过牛虻的外形对他的性格刻画,达到相当准确的程度。
当中国青年出版社在新世纪的今天,又一次再版这部小说之时,本来我抱着激动的心情,想修改重画其中几幅不甚满意的旧作。但是,由于一次意外的摔伤导致腰部骨折,美好的愿望终于未能实现,仍只能以当年的原貌面对读者,以遗憾的心情向大家致歉!
1950年代初期,是中苏友好的岁月,大量引进了不同题材的苏联文学作品。针对青年成长教育的翻译小说,有《普通一兵》《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尤其是广泛传播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这本书中,主人公保尔.柯察金从普通少年成长为红军优秀战士的过程中,他受到一部外国小说的巨大影响,这部小说就是《牛虻》。由于这部小说中的主人公亚瑟不平凡的命运——从一个天真纯洁的神父之子,觉醒之后毅然投身血与火的革命斗争,变成一个视死如归的无神论者,最终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给予保尔.柯察金的性格成熟,产生了非同一般的影响,反映了一个无产阶级的战士,如何从一个意大利反宗教的革命青年身上汲取战斗的力量和坚定的信念。
倪震2012年11月
我最初读到伏尼契的小说《牛虻》,是在1953年。那时,我还是一个刚考上初中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