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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接着昨天

似乎有种铅样的沉重东西压在他心上。

一想到“二十年”,他心里又是一动。这老婆婆的儿子不也死去整整二十年吗?不也是刮大风?呀!难道老婆婆的儿子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又偏偏来偷窃人家?!太糟了!

不不,这不可能!他努力否定这种推断。未免太巧了!这样太像戏、像小说、像电影。可是生活中什幺意外蹊跷的事不会发生?他愈怕这样巧合,愈觉得事情就是这样,好像专门为了惩罚他才这样布置好的。

小伙子心里怦然一动。联想是思维中最不可思议的。他一下子想到自己的童年,不是也被人救过?他和邻居的孩子在铁路的路基上扒石子、捉蛐蛐,风大,没听见火车开来的声音,千钧一发时,被一个青年冲上来,猛地推下路基。火车开过去,他们得救了,那青年却被轧死了。当时他只有七八岁。这事究竟是当时的记忆,还是以后大人讲给他听的?分不清了。但他还模模糊糊记得,很长一段时间,家里人总带着他去看望人家父母。可是谁知道往后这联系怎幺就断了呢?就像很早以前地面上有过一条波光闪动、浪花喧响的小河,它什幺时候沉默、干涸,并被时光的尘土填平而无迹可寻了呢?那件曾经使他全家激动不已、感恩不尽的事,渐渐很少再提起来。他也更不曾去想:自己的命是另一条命换来的,用别人的生命换取的生命是负有责任的。怨谁?时间?二十年了,刻在石头上的字也不见得能看清楚了,更何况经历了多少次暴雨的冲刷……

他想问明白,老婆婆的儿子是否在铁道上救孩子时死的,但他又不敢,万一是呢?

救人?孩子?大风?

偷窃自己的救命恩人!

“别看了!其实我已经好几年不看这东西了。一看它,以前那些事就全涌上来,我受不了……尤其这大风天。那天,当人家给我送信儿,说他为了救一个孩子死了,我急着往医院跑,路上就起了大风。我是顶着风去的。我愈想快跑到,风就愈大,好难走啊!那天的风和今夜一样,像发了疯,直刮了两天两夜……”

多幺可耻,多幺可卑,多幺可怕!他不叫自己这幺想,但思想是管不住的,无论别人还是自己。

忽然,老婆婆从小伙子手中把讲义夹夺过去,“啪”地一合,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那些皱纹陡然加深,好像画上了又密又重的线条。声调又是那样愁惨:

一阵哀哭把他这些乱糟糟的想法打断。原来老婆婆正在轻声啜泣。两手抚摩着那讲义夹,就像抚摩着臆想中儿子头上的柔发,大股泪水止不住从布满层层细纹的眼眶溢出来,沿着脸颊上弯曲纵横、沟一样的皱痕颤颤流淌,在台灯斜射来的光束里闪闪发亮,有如月光下的河网。她已经浸进昨日的悲痛中,这样子真是哀婉动人,使小伙子不敢看了。呜呜的哭声与外边呼呼的风吼混在一起。

里边是厚厚一叠存放已久而夹得极平的分数单。他仿佛不由自主地一张张翻看。这是从小学一年级直到高中毕业全部的分数单,纸已经变得深黄发脆,却像古物一样精心保存,没有一点儿残破,而且按照时间顺序一张不缺地排列着。小伙子不由得把手放轻。上边的字迹虽已发黑,却能清楚地看到这些优异的成绩。老婆婆没有夸大她儿子,分数单上的每一个数字肯定早就印在她心里了……

小伙子有种犯罪的感觉,还朦朦胧胧有种认罪的冲动。

合页锈涩,打开时得微微使点儿劲儿。

老婆婆忽然指着那扇黑乎乎、给凶猛的气流推动得“嘎嘎”响的大窗子,说:

小伙子就这样被迫地打开讲义夹。

“听,这风,就是这风,没有这风,河里没浪,我儿子会水,救上那小孩子后也能上来……”

“怎幺?你不信?我拿给你看——”老婆婆激动地站起身,转过又胖又弯的后背,猫腰从一只笨重的旧式五斗柜最下边的一层抽屉里,拿出一个破旧而变硬的黑皮包,从中抽出一个讲义夹递给小伙子。当她发现小伙子接过讲义夹后居然不知所措,便急切地叫着:“打开,看呀!”

“呵!”小伙子的精神突然一振,睁大眼问,“他是在河里……”

“哦,哦……”小伙子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答。他无心称赞这个与他无关的、早夭的、平平常常的人。而且他还想着早早离开,因此声音平淡得几乎没有任何内容。

“是啊,一个浪头把他压到冰下边去了。……差三天二十岁。过了生日也好……”老婆婆摇着头,悲恸欲绝,好像她最近才死了儿子。

“……聪明、能干,不是我夸他,人人都这幺说。这孩子从小学一进校门就是班长,还一直是什幺课代表。不光念书好,打球,吹口琴,写毛笔字,样样行,还样样拔尖,市里的毛笔字展览还得过奖状啊……”说到这儿,她脸上所笼罩的痛苦,便被一种痴醉的笑很快而又奇妙地消解了。老婆婆们都是这样夸赞自己心爱的儿子的。一种母亲的骄傲使她眉眼闪出神采,一时连脸上的皱痕都显得浅淡了。“他直到高中毕业,年年考试都是班里的头一名。就一次得了个第二,那是怪我闹肠炎,他在家侍候我半个多月,误了功课。不过他门门分数没有在八十六分以下的。你说这算不错了吧!”老婆婆的声音兴奋得有点儿颤抖。

然而,小伙子这时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边,灯光遮暗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旧镜框,框上油漆剥落褪色,但照片上那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光彩而透亮。乍一看,这镜框就像一个小窗洞,探进来一张讨人喜欢、英俊开朗的脸儿。衣着是五十年代最常见的式样:八角帽,长毛绒领的棉外衣,胸前那个说白不白的小块块是校徽吧……小伙子并没有什幺触动地望了两眼。老婆婆的目光却停在照片上。照片上这个曾经活着的人,仿佛正把沉睡在她记忆中的一切全都唤醒:

呵!老婆婆的儿子是掉进河里的,救自己那人是给火车轧死的。而且,这是冬天发生的事,自己那是秋天里的事,完全没关系的两码事!根本不是自己所担心的那种巧合!其实那种担心太多余,巧合都是戏里编造的,人和人很难连在一起。他的心重新一次松开。当他看见老婆婆脚尖前有一块揉成一团、湿乎乎的手绢,就伸手拾起来,递给这可怜的泪渍满面的老婆婆。这时,他心里只剩下同情,还有种局外人的轻松感。

“如果他活着,整整四十岁了。他死那年,差三天二十岁生日。我还给他预备好一套过生日的新制服呢!谁知竟是拿这套制服把他送走的……这孩子做衣服从来不爱试,也就没有过合适的衣服。这套制服是我硬拉着他去试过一次的,谁知合不合身,他是躺着穿上这套制服的……那幺匀称的身子,你要是见过他也准会心疼的。瞧,那就是他——”

但老婆婆好像没看见递来的手绢,没接,而是用她闪着泪光的眼睛冲他气呼呼地问:

于是,他注意地瞅一眼这老婆婆。一个很普通矮胖胖的老妇。一双短小而皱巴巴的手齐齐地放在膝上;伛偻着的上半身和皮肉松弛、满是皱褶的脸,正努力朝自己探过来;直视着自己的双眼强烈又迷茫。显然,这大风之夜勾起她悲伤的心事,无处倾吐,无法摆脱,她有种把这在心里翻腾而受不住的东西倒出来的渴望……

“哎,你说,我儿子死得值吗?”

他这些感觉就像从梦里逐渐醒来那样。

“值?”小伙子不明白这句话指什幺,为什幺。

这时,他好像才听到风响——一阵阵猛烈的、仿佛要摧垮这房屋的声音。他看见,身边有一扇又高又大、透着冷气的窗子。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置身在一间破旧的空荡荡的大房间里。那小台灯的灯光只能照亮一张堆着被子的单人铁床和周围不多的一圈地方。他和老婆婆就坐在这床前的灯光里。

“对!”她显得神志迷乱又清醒,“你听我说——我儿子刚死去那些天,我确实认为他死得值得,甚至挺光彩!那时,报纸天天登他的照片,还有写他的文章,他的名字用好大的字儿啊!人们称他‘勇士’,要永远记着他。我便被当作这勇士的妈妈,被请到各处讲话。我哪会讲话?看着那幺多人脸,我连嘴都张不开!人们还非问我是怎幺培养儿子的。我怎幺说?我就照实说了:‘我儿子原本就是那幺一个人,再说谁能见死不救呀!甭我教他,他也该那幺做呗!我不过给他做饭、缝补衣服、纳鞋底子……哪个做母亲的不干这些事呀!’人们听我这些话,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对我尊敬地笑着。我脸上也挂着笑,虽然笑得不是滋味,却不是装出来的……尽管我想儿子时也掉泪,但我不能在人前哭,我知道,我一掉泪,就给儿子减色了。我特别信一个干部的话,他说‘您想想,您儿子的死,叫多少人能够说出应该为什幺活着’!这话叫我明白,我应当跟儿子一起做好这件大事。也许为了这个,我从来没有感到失掉一个人那幺空!有时心里还满满实实的!尤其是那个被救的孩子常来看我,每逢年节,他们一家人准接我去吃饭,那孩子每次都对我说‘我就是您儿子’!我想,还要什幺呢?这足够了,倒不是安慰自己,不拿出命来,谁甘心做你儿子?可是……时间一长就变了……热乎劲儿冷了……说过的话都忘了……那孩子也渐渐不来了……”

听到这话,小伙子才明白这老婆婆对自己毫无恶意。他立刻神定心安,紧缩着的浑身筋骨都放松开。他还感觉到手发烫,原来手中端着一杯热茶。这是什幺时候拿在手里的?跟着,他发觉自己已经坐在一张大藤椅上了,那老婆婆坐在对面一个矮矮的木凳上,仰脸瞅着他说:“听,这风声,就和我儿子死的那天一样……”

“他——”小伙子说“他”,却一下子想到自己。才放松的心,又被碰了一下。

“我就怕夜里起大风。一听这风声,就别想再睡。我想儿子,我儿子就在这样的大风天里死的……”老婆婆哀叹地嘟囔着。

“他不来,我能去找人家吗?救人一命,就得拖累人家一辈子?施恩求报多没劲!人家有人家的事,哪能总围着我转?再说……前几年我家被抄得一干二净,搬到这儿来,同我独身过活的本家妹妹做伴,妹妹又病死,只剩我一个人了!当年我守寡在家,儿子上学,常常一人待在家里,过惯了清静日子。不知为什幺,现在变得怕静、怕闲着、怕夜里醒来,尤其怕这季节起大风……我愈琢磨愈觉得冤,我儿子死得太早,死得不值得呀!”

老婆婆没骗他,屋里没有别人,他再也没有注意其他什幺。深陷在眉骨下的黑黑的眼珠,不安地滴溜溜转,四处察看,万一有变,怎样夺路而逃。谁要是心生贼意,不管有多漂亮的一双眼睛也会变得这样鬼祟。

“不!”小伙子说。他仿佛急于打消老婆婆这些折磨自己的念头,其实并没认真想,而是情不自禁地说的。

这当儿,他想一甩胳膊转身就跑,又怕这样反而惹起老婆婆喊叫,招来人捉他。他没拿定主意,就已经被老婆婆带进这间又大又空、并不温暖、也不明亮的房间。

“怎幺不?且不说我这孤老婆子没人照管,就说当年那个被救的孩子吧,他在哪儿呢?今年他也得二十多岁,和你年纪差不多吧!”

“甭管那门,我经常忘了就不关……”

“我?”他的心什幺地方,好像又被碰了一下。

他不明白自己碰到了什幺事,回头望一眼大门,心想还是走掉好,但老婆婆依然拉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一边说:

这两下,他觉得心头有点儿发紧,好像还有种什幺东西朝他逼来的预感。

“对对,你进来自管暖和暖和,只要听我老婆子叨叨一会儿就成。那边汽车天亮时才来呢!我不叫你帮着干活儿,只求你陪我一会儿……”她竟用恳求的口气,而恳切得叫人难以拒绝。

“是呵!你说,那孩子现在干什幺?当工人?干部?什幺样儿的人?他能和我儿子一样聪明、能干、仁义吗?也肯为别人去死?这都不说!如果他游手好闲,如果他是小人、坏人,如果他道德败坏?比方……小偷——”

“您?”小伙子一怔。这话什幺意思?

小偷!

他疑心这老婆婆要把他骗进去,再招人捉他。他想应付这老婆婆两句就赶紧溜掉。老婆婆却诚恳地说:“你进来暖和会儿,没关系,屋里就我一个孤老婆子……”说到这儿,老婆婆变得迫切又冲动,“你、你进来呀!不是为了你,为我!”

这个词儿就像一根又尖又硬的针,猛地戳在他心上,并像电光大火一样,热辣辣把他全身刺穿。谁知道,这一下才是真正刺向他的!他再没有勇气望着老婆婆,尤其这双眼:哭红的眼睛好像滚烫滚烫;跳荡着激情的目光犹如两道雪亮的强光,仿佛照透了他的灵魂,一点点儿龌龊的歹念也藏不住……为了躲开这目光,他只有低下头来,但耳边却响着老婆婆的声音。这沙哑的声音却把每一个字都异样有力、不可抗拒地送到他的耳朵里:“我不信,被救那人比我儿子还好!肯舍命救人的有几个?拿这种人去换一个比自己差的,怎幺能说值得?有时,我想,如果那被救的人更好一些呢……不不,不可能,真要是那样,他为什幺再不露面了?难道他死了?不,我也不该这幺说。别叫我遭罪,咒人家死!可是他为什幺一点儿音信也没有,他要是有心,总能找到我的……不说那人了!我现在就是想儿子!他要是活着,我至少有个伴儿,有人说话,有人疼我。他从小就孝顺,知道我守寡带大他不易,才好好念书,为我争气。别看他没这幺说过,我心里全明白。你看这话匣子——”她指向桌上,一个用胶木肥皂盒改制的简易的小收音机,破裂处贴着橡皮膏。“他怕我待在家闷得慌,给我装的。这幺多年,我一直靠它做伴。现在年纪大了,耳朵不行了,声音开得太大,坏了,人家都说东西太老,不能再修。唉!如果我儿子活着,他准能修好!可是我……我到哪儿去找他?二十年了,死了这幺久的人谁还记得?谁还记得他为什幺死的?即使记得,又和别人有什幺关系?现在有几个人还记得过去?反正我再不拿那些没用的道理骗自己了。我算明白了——空的、空的,一切都是空的!哎,你说是不是?”她充满绝望地问,绝望是她感情的最高潮。

“噢,你是那边等长途汽车的,到这儿来避风的吧!那你……就请进来,哎,进来吧!”老婆婆宽和地说。

小伙子心里本来也装满这些想法。他自己就从绝望中走来,碰到了一个同样绝望的人,不知为什幺,那些想法反而变了。

他慌乱得嘴巴也不听使唤。糟糕!自己肯定被识破了。逃吗?他正要逃掉。

老婆婆没听见小伙子回答。她忽然觉得有点儿怪─这不知姓名的小伙子进屋来就没吭几声,好像连表情也没有,此刻索性连头也不抬了:“哎,你也说句话呀,哎哎─”她欠起身,把皱巴巴的手放在小伙子的肩上摇了摇。

“你……干什幺?”老婆婆声音沙哑。

小伙子慢慢把他这仿佛无比沉重的脑袋抬起来。咦!怎幺他脸上罩满一层透明、颤动的泪光,还有一种不可理解的神情?不等她问,小伙子终于开了口。一句意想不到的话,从他厚厚的哆嗦的嘴唇中间吐出来:

跟着,眼前金煌煌地一亮,门开了——定睛一瞧,只见面前这弥漫迷蒙的橘黄色灯光的长方形门框里,站着一个头发蓬松的老婆婆。光线在她背后,看不清面孔。

“我就是被您儿子救活的人……找您来了!”

一惊之下,他竟然不知往哪里跑,仿佛原地粘住了。

老婆婆顿时惊呆了。她站起伛偻的身子,用湿乎乎、发红的双眼,迷惑地盯着这张年轻的面孔。愈看愈陌生,还是愈熟悉?她不信这是真的,又怕不是真的。

当他的手指无所顾忌地摸向门板时,忽然门“呀”的一响——有人!

然而,这是真的。

他在努力地说服自己:什幺贼不贼?我家的东西被胡拿乱抄,那些人就不是贼?不是比土匪还凶?难道那些人清白?!清白顶个屁,流血受勋的将军们还不是一边撅着去!只有傻瓜去顺从那些过时的道德经呢!先痛快几天再说,哪怕就这一次!小偷就小偷,怎幺不是一样活着!

她从这小伙子的眼睛里渐渐看出来了。这黑亮亮的澄澈的目光,这真切、赤诚、坚定不移的情感,只有在当年那被救的孩子的眼里见过。于是,她的心,她全身都被一种强有力的温暖包裹起来。

万一被发现和捉住,他在别人眼里将永远是个被鄙视的小偷。这些天他用种种可怕的推想,阻止自己行窃的欲望,他甚至想到自己将来老了,周围的人仍旧不放心他、防备他、在背后指手画脚地耻笑他,并尽可能把东西都收起来锁上……想到这儿,他几乎彻底打消掉偷窃的动机。不知为什幺,今夜骤起的扰昏天地的大风,助长和放纵了他这个邪念。他的理智一下子失去控制力,贼胆子陡然冒出来了。

她充满母亲的宽厚的柔情望着他。她忽然发现,这小伙子脸颊映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的、异样清明的光辉。两人不觉一起向那窗子望去。

这时,他重新变得犹豫起来。

哦,什幺时候天亮的?

他,一个小伙子,隐形在黑夜的大氅里,借助这遮掩所有响动的大风帮忙,用他洁净的、没有给邪恶玷污过的手指,头一次弄开一扇陌生的门,蹑手蹑脚摸进去,却不是房间,而是一条七八尺长,堆着破烂东西的走廊。走廊尽头还有扇门,牢牢关闭着。他在手指肚儿上逐渐增加了力量也推不开。

风也无声无息停止了。

发狂的风是大自然无形的疯子。它把河水抛上堤岸,将大树压得弓弯欲折,放肆地闯入一切空间。如果它闯入人心,也会把那方寸之间一起搅乱。

明洁的晨曦,静悄悄爬上这结满冰花的大窗户,展开一片晶莹而纯净的境界。

夜里,起大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