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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

“贝拉。”她语塞了。

爱丽丝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脚下。

我匆忙站起来,蹒跚地走到她身边。她的双眼有些茫然,脸色灰白,纤细的身躯因为内心的波澜而颤抖。

他继续往门口走去,我则艰难地站了起来。突然,他又愣住不动了。

“爱丽丝,怎么啦?”我叫道,用手抚上她的脸,希望能使她平静下来。

“该死,哎哟!”在他很快把脚抽出来时我抗议地叫道。

她突然看向我,大眼睛里满是痛苦。

这时他一转身,我便撞上了他。他嘴里咒骂着什么,然后又转过身去,把我撞到一边,我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上,我的脚绊到了他的脚。

“爱德华。”她只吐出了三个字。

我追在他后面,问:“怎么了?”

听到这话,我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一开始我还不明白房子为什么在旋转,不知道我耳朵边空旷的怒号从何而来。我的大脑在费力地思考,不明白爱丽丝凄凉的脸色怎么会和爱德华有关,而这时我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摆,大脑还来不及找到答案,我便已失去了知觉。

“再见,贝拉。”他挤出这几个字,然后朝前门走去。

楼梯倾斜了,而且倾斜的角度很奇怪。

但是显然他并没有在听。他很快回过头去,好像听到有人在另一个房间喊他的名字似的,双眼圆睁,身体变得僵硬,然后开始发抖。我也不觉停下来听,但是什么也没听到。

雅各布生气的声音突然回响在我耳边,是一些很粗俗的咒骂。我模模糊糊感到有些反感,他的那些新朋友显然给他带来了坏影响。

“你听我说,雅各布·布莱克——”

我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却不知道是怎样躺到这里的,雅各布还在耳边咒骂,感觉像是地震了,沙发有些晃动。

“他不是找你的,”雅各布冷淡地答道。他的脸上很光滑,毫无表情,但是手在发抖,“他问查理在哪儿,我就告诉他了。我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你对她做了些什么?”他责问道。

“为什么不让我和他说话?!”

爱丽丝没理他:“贝拉?贝拉,快醒醒,我们得赶快。”

他讥讽地答道:“卡莱尔·卡伦医生。”

“别过来。”雅各布警告她。

“他?他是谁!”

“镇定点,雅各布·布莱克,”爱丽丝命令道,“你不想在她身边这样做。”

“放松点!是他挂了我的电话!”

“我集中注意力没有什么困难。”他反击道,但是声音更加冷静了。

“你挂了谁的电话?”我非常生气,急促地问道,“这是在我的家里,我的电话。”

“爱丽丝?”我的声音很虚弱,“发生什么事了?”我问道,虽然事情可能是我不愿意听到的,但我忍不住要问。

然后雅各布挂掉了电话。“可恶的吸血鬼。”他低声咕哝着。然后转过来看着我,脸上一副讨厌的神情。

“我不知道,”她突然痛哭道,“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对方简短地说了点什么,似乎是要求更多的信息,因为他很不情愿地补充说:“他在葬礼上。”

我忍着头痛,尽力坐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抓着的是雅各布的胳膊,在颤抖的不是沙发,而是雅各布的胳膊。

“他不在这儿。”雅各布说,声音中带有恐吓的味道。

爱丽丝从她的包里拿出个银色的电话来,迅速拨了个号码,她的手指动得很快,因而看不清她拨号的动作。

我缓过神来,伸手去拿电话,雅各布没有理我。

“罗斯,我现在要和卡莱尔说话。”她的声音很急促,“好的,等他一回来就告诉我。不对,我会在飞机上。对了,你有任何爱德华的消息吗?”

有人说话了,雅各布立刻改变了。他放开了我的脸颊,双眼发直,面无表情,我甚至可以用我仅剩的大学基金来打赌,保准是爱丽丝。

爱丽丝这时停了下来,仔细听电话那端的回答,没一秒钟,她的表情变得更加惊讶,双唇因惊骇而张开,形成一个“O”字形,手上的电话在颤抖。

“斯旺家。”雅各布说,沙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为什么?”她气喘吁吁地问,“为什么要那样做,罗莎莉?”

这时刺耳的电话铃声让我们俩同时跳了起来,但是这并没有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从我的下颌探过去,绕到我背后去拿听筒,但是另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抚着我的脸。黑色的眼睛依然注视着我的眼睛。我变得糊涂了,不知如何应对,甚至也没想到借助这个电话的干扰做点什么。

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回答,她的下颌因生气而绷紧着,双眼冒出怒火,眯了起来。

雅各布一直注视着我,低下头来,而我还是完全没有决定。

“这个,从两方面讲,你都做得不对,罗莎莉,这是个问题,你不觉得吗?”她生气地问道,“对,没错。她一点事儿也没有——是我错了……这个说来话长……但是关于那点你错了,所以我打电话来……没错,我看到的就是这个。”

也许这样会容易一点——就像握着他的手或者让他抱着我一样。也许会感觉不错,也许不会有什么背叛的负罪感。况且,我背叛了谁呢?只有我自己。

爱丽丝声音严厉,露出了牙齿。“现在有点晚了,罗斯。省省你的自责吧。”爱丽丝用指尖按断了电话。

爱丽丝暂时是回来了,但是这于事无补,真爱永远失去了。我的王子永远不会回来把我从施了魔法的睡梦中唤醒。毕竟我也不是公主,那么还有什么其他关于亲吻的童话故事呢?难道世俗的亲吻,不能打破任何符咒?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我注视着他,他不是我的雅各布,但他也可能是我的雅各布。他的脸很熟悉,充满爱意。的确,从很多方面看,我都是爱他的。他给我带来安慰,是我安全的港湾。现在,我可以选择拥有他。

“爱丽丝,”我很快说道。我得抢在她前面说,在她接下来的话摧毁了我生命中仅剩的一切之前,“爱丽丝,卡莱尔回来了,他刚打过电话……”

不!我还没有作出这样的决定。我不确定是不是可以这样做,现在我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但是我要是认为现在拒绝他不会有什么后果,那就太傻了。

她愣愣地看着我,空洞地问:“什么时候?”

我顿时僵住了。

“就在你出现前半分钟。”

“贝拉。”他喃喃地叫道。

“他说什么了?”现在她开始集中注意力了,等待我的回答。

他放开了我,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我脸颊上滑过,直到我的下颌。我能感到他的手指在颤动——这次倒不是因为生气的缘故,他用发烫的双手抚摸着我的脸,捧住了我的脸。

“我没和他说话。”说着,我看了看雅各布。

我们长久地对视着,他的手使我的皮肤发烫。我知道自己的脸上只有愁闷——我不想现在就说再见,哪怕相聚很短暂。一开始,他的脸上和我一样充满悲伤,但是由于我们一直这样对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开始改变了。

爱丽丝严厉地瞪着雅各布。他退缩了,但还是站在我身边,他笨拙地坐下,好像是要用他的身体来挡住我似的。

我叹了口气。

“他找查理,我告诉他查理不在。”雅各布愤慨地答道。

雅各布腾出一只手来,托着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不错,当我们都是人类时,一切要容易得多,不是吗?”

“就这些了?”爱丽丝用冰冷的声音问道。

“我不喜欢事情是这个样子。”

“然后他就挂了我的电话。”雅各布应答道。他后背一阵战栗,我也被震动了。

听到这话,我不觉想挣脱他的手臂,不想他反而把我抱得更紧了,不让我逃开:“没有必要逃避现实,事实就是这样的,贝拉。”

“你告诉他查理在葬礼上。”我提醒他。

他叹了口气:“不,事实就是这样的,贝拉。你……爱她,所以我最好不要靠近她。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要是我违反了协约,山姆会发疯的,”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讥讽,“要是我杀了你的朋友,你一定不会高兴的。”

爱丽丝很快转过来看着我问:“他具体是怎么说的?”

“真的没必要这样,杰克。”

“他说:‘他不在这儿,’然后卡莱尔问查理在哪儿,雅各布说,‘在葬礼上。’”

“我会想你的,”雅各布轻声说,和我所想一样,“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希望她早些离开。”

爱丽丝发出一声呻吟,突然跪在地上。

“不过,你们两个人我都觉得很好闻啊。”我又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他一离开这扇门,我一定会很想他的。这几乎像是场“第二十二条军规 [2] ”的游戏——一方面我希望爱丽丝永远留在这里,她一走,我就会死(当然是比喻),但是永远见不到杰克我又该怎么办呢?真是一团糟。

“告诉我,爱丽丝。”我轻声说。

这时他收起了笑容,说:“哈,说不定她也会觉得我身上有异味呢,哈。”

“电话上的不是卡莱尔。”她无助地说。

“真的?”这倒真是奇怪,爱丽丝身上的气味很好闻,至少对人类来说闻起来很不错的,“但是爱丽丝怎么也会觉得我身上有异味呢?”

“你认为我说谎?”在我身边的雅各布叫道。

他微笑着说:“不对,你身上有味道——你闻上去像他们。漂白粉味,太甜了——甜得发腻,还有点儿……冰冷。我的鼻子都要被冻僵了。”

爱丽丝没理他,专注地看着我困惑的脸。

“什么!”我抬起头来,看看他的鼻子又皱起来了,“为什么大家都这样对我,我不臭。”

“是爱德华,”爱丽丝低声说,“他以为你死了。”

“就是。”说着,他闻了一下我的头发说,“哇!”

我的大脑又恢复运转了,爱丽丝的话并不是我最害怕听到的,我感到如释重负。

我感觉到他的手臂搂着我,我靠在他的胸膛,还在抽咽:“真是糟糕。”

“罗莎莉告诉他我自杀了,是不是?”我一边说,一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我保证。”

“没错。”爱丽丝答道,眼睛里又闪现出愤怒的神色。

“你保证?”

“从她的角度来看,她的确认为这就是事实。他们过于依赖我的视觉了,而我的视觉并不完美。但是她居然寻找到他,把这事告诉他了!难道她不知道……或者不在乎……”她的声音带有恐惧,渐渐地隐去。

“对,我永远是你的朋友,”他粗声说道,“无论你爱着什么。”

“爱德华打电话来的时候,他以为雅各布说的是我的葬礼。”我突然意识到了。想到刚才曾经离他这么近,和他的声音只有几英寸的距离,我感到一阵刺痛。我抓着雅各布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他的手臂中,但是他没有丝毫退缩。

我没有抬头看他,不知他对我提到爱丽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过了一分钟,他才回答,我知道自己不看他是明智的举动。

爱丽丝奇怪地看着我,“你一点也不难过。”她喃喃地说。

我抽咽了一下,看着他的脚说:“但是你会等我,对吗?即便我喜欢爱丽丝,你还是我的朋友,对吗?”

“唉,他打电话来时时机的确不巧,但是一切都会弄明白的。下次他再打电话来,有人会告诉他……到底……什么……”说着说着我没了声音。她迷惑地看着我,期待我留在喉咙里的话。

他缓缓地摇摇头:“不能,我觉得不能。”

她为什么这么惊恐呢?为什么她一脸的痛苦、遗憾和恐惧?她刚才在电话中为什么和罗莎莉那样说话?和她看到的有关……还有罗莎莉的自责;罗莎莉对于任何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从未感到自责,但是如果她伤害了她的家人,伤害了她的哥哥……

“我就不能同时拥有你们两个朋友吗?”我问道,声音中透出一丝受伤的意味。

“贝拉,”爱丽丝轻声说,“爱德华再也不会打电话来了,他相信她说的。”

“我们别为这个担心了,好吗?她只是来拜访你的,对吗?她迟早会离开的,一切会回到正常轨道的。”

“我……不……明白。”我一字一顿地说,费力地挤出这句话,爱丽丝开始向我解释。

于是我又说了句:“对不起。”

“他要去意大利。”

我能看出他眼神中的变化。我想告诉他爱丽丝是怎样的,希望改变他对爱丽丝的错误评价,但是我似乎感觉到现在不是时候。

听到这儿,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咧了咧嘴:“我知道你对他们的感觉,我本不该这么吃惊的。”

这时我的脑海中又回荡着爱德华的声音,这声音并不是我的错觉,而是留在记忆中的平和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足以穿透我的胸膛,在我的胸中留下一道裂口。这些话是他深爱着我的时候说的,他当时对我的爱我深信不疑。

“没事儿,”我喃喃地说,“这次是我引起的。”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记得他是在我们一起看到罗密欧与朱丽叶死去时说这话的,恰恰就在这个房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个死法……我知道埃美特和贾斯帕一定不会帮我的……所以我想也许可以去意大利,犯点事,激怒沃尔图里……我们不能激怒他们,除非自己想找死。

“没有履行我的诺言。对不起。”

除非自己想找死。

“什么错误?”我问道,声音有些断续。

“不!”我几乎尖声叫道,和刚才的轻声喃语对比起来,这声音非常大,我们大家都跳了起来。当我意识到她看到了些什么时,血液顿时冲上脸来:“不!不,不,不!他不能!他不能那样做!”

“我又犯错误了,是吗?”

“当从你朋友的电话中得知已无法挽救你了,他就下定了决心。”

雅各布脸上镇定的神情消失了,他变得焦虑、不确定。很快他走到我面前,低下头,这样他的眼睛可以和我平视。

“但是他……他离开了!他再也不想要我了!这样又有什么不同?他知道我早晚会死的!”

我抬起头,看到雅各布犹豫地站在厨房的门边,我以为他离开了,但是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手上晶莹的泪珠,我才知道自己哭了。

“我想他从来没想过要比你活得长。”爱丽丝很快答道。

“贝拉……”雅各布不安地问道。

“他怎么敢这样做!”我叫道,跪在了地上,雅各布不确定地站在爱丽丝和我中间。

我靠在料理台边,把脸深深地埋在双手中。我怎么把一切弄得这么糟呢?要是不这样我又能怎么做呢?即便事后来看,我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有什么更得体的方式。

“哦,别挡在中间,雅各布!”我在绝望中,不耐烦地用手肘挤开全身颤抖的雅各布,到爱丽丝跟前,“我们怎么办?”我央求道,总该有个办法吧,“我们不能打电话给他?卡莱尔能打电话给他吗?”

爱丽丝走后他会原谅我吗?要是他不能原谅我呢?

她摇着头,“我第一下就试了。他把电话留在瑞欧 [3] 的一个垃圾箱里了——有人接了电话……”她轻声说。

真是灾难呀,我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和他变得这么疏远了呢?

“你刚才说我们要赶快。赶快做什么?我们快去做,无论什么我都做!”

好像就这样结束了,雅各布迅速从厨房走了出去。我没有动,等着听前门打开的声音,但是并没有听到,只听到炉子上时钟的声音,雅各布现在变得越来越安静了,真令我惊讶。

“贝拉,我——我觉得不能让你去……”她犹豫不决,没有说下去。

“好吧。”他答道,依然很镇定。

“让我去!”我命令道。

我瞪着他,心里又生出许多怨恨:“好吧,那你快去吧,快去告诉山姆那些可恶的妖怪并没有来抓你。”

她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手指偶尔抓紧我的肩膀,强调着她的话:“我们有可能已经太晚了。我看到他去找沃尔图里了……请求被处死。”我们俩都退缩了,我的双眼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眼泪,“现在一切都要看他们的选择,我必须等到他们作出决定时才能看见。”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好了,就这些。”

“但是如果他们说不,他们也有可能说不的——阿罗很喜欢卡莱尔,不想得罪他——爱德华还有个备用计划,他们对城市的保护意识很强。如果爱德华做点什么破坏那里的平静,他想他们会采取行动阻止他,他想得没错,他们会的。”

“不会,”我最后勉强地答道,“他们不会回来。”

我挫败地看着她,我还不知道现在我们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

“怎样?”他问道,努力掩饰着他平静表情下面的紧张。

“所以如果他们同意他的请求,我们就太晚了。如果他们说不,然后他又很快采取备用方案的话,我们也太晚了。如果他会采用更夸张一点的举措……我们可能还来得及。”

现在是我没有说话,他双眼期待地看着我。

“我们走吧!”

“其他人现在会回来吗?”他冷冷地、平静地问。这令我想起山姆通常镇定的举止。雅各布越来越像山姆了……我不明白这个为什么让我感到不安。

“听着,贝拉!无论是不是来得及,我们都会到达沃尔图里城的中心。要是他的行动成功了,我会被视为他的同谋。而你属于人类,不但知道了太多,而且味道很好闻。很可能他们会把我们全部消灭掉……对你来说惩罚就是作为他们的午餐。”

我在等他往下说,但是他没有继续下去。“什么事?”我最终问道。

“我们还待在这儿就为这个?”我不相信地问道,“要是你害怕,我一个人去。”我在脑海里算了算自己账户上剩下的钱,不知道爱丽丝能不能再借我一些。

他眼睛仍然看着玻璃窗,答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我唯一怕的是你被杀。”

“就这些吗?”

我反感地说道:“我几乎每天都在想怎么让自己死去!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他转过头向窗外看去,没有说话。

“你给查理留个条,我打电话到航空公司。”

“知道了。”我轻声答道。

“查理。”我吃力地说。

他点点头:“你知道有卡伦家的人在这儿,我们只能看护自己的土地。你只有在拉普西才安全,在这里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倒不是说我在这儿能保护他,但我能不能留下他独自面对……

我脸色变得苍白了,答道:“已经和她说了。”

“我不会让查理发生任何事情的,”雅各布的声音粗暴而充满愤怒,“别忘了条约。”

“你是不是可以……请你……向她解释一下另一个……维多利亚?”

我抬头看着他,他板着脸看着我一脸惊慌的样子。

“只要她愿意,随便多久,”我的语气中还带有敌意,“这是我对她的公开邀请。”

“快点,贝拉。”爱丽丝催促道。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在这儿待多久?”

我冲向厨房,猛地拉开抽屉,把抽屉中的东西倒在地上,想找一支笔。这时,一只棕色皮肤的手递来一支笔。

“不错,爱丽丝·卡伦。”

“谢谢。”我喃喃地说,用牙齿卸下笔套。他又安静地递给我记电话信息的便笺纸。我撕下第一页,扔在背后。

“和你在一起的是卡伦家族的某个人。”他说。

爸爸,我写道,我和爱丽丝在一起。爱德华遇到困难了。我回来后你再教训我吧。我知道时机不对。很抱歉。深爱着你。贝拉。

他深吸了口气,原本颤抖的手指静止了下来,脸上露出平静的神色。

“别走。”雅各布轻声说。这时爱丽丝不在场,他的怒气也全消了。

“好,那你问吧。”我的话可能充满了敌意,但是我不愿意他看出我内心有多受伤。我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毕竟昨晚我先选了吸血鬼,其次选他,是我伤害他在先。

我不想费时间和他争论,于是说:“请你,一定一定好好照顾查理。”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前门。爱丽丝肩上背着个包,已经在门口等我了。

“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不会很久的,我们还要回去参加葬礼。”

“带上钱包——你需要身份证明。请你告诉我你是有护照的,我可没时间伪造护照。”

“我很抱歉你不得不来,”我喃喃地说,“何不告诉我你要什么,然后就可以走了?”

我点点头,冲到楼上,双膝发软,但是此刻我很感谢妈妈曾经一度想要在墨西哥的海滩上和菲尔结婚。当然,这个想法和她的其他计划一样成了泡影。不过在这事泡汤之前,我倒是给她办好了所有的手续。

这话让我很受伤,我不觉向后退缩,他的眼神变得更严肃了。

我闯进自己房间,在旧钱包里塞满了钱,背包里装了件干净的T恤,一条长运动裤,一支牙刷,然后冲下楼去。这整个过程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几乎有点儿令我窒息。不过,至少和上次不同——上次我是逃离福克斯,避免被饥饿的吸血鬼伤害,而不是去寻找吸血鬼——我不用亲口和查理说再见。

“我不喜欢不得不到这儿来。”

雅各布和爱丽丝在前门互相对峙,他们彼此距离很远,几乎看不出他们在交谈,他们俩好像都没有注意到风风火火走下楼来的我。

“嘿,”我堵在他面前,他停下来,盯着我,“你怎么啦?”

“有时候你也许比较善于自我控制,但是你要带她去见的这些吸血鬼……”雅各布非常愤怒地指责她。

我跟在他后面,他在短短的料理台旁来回走动。

“没错,你说得对,狗,”爱丽丝也在大吼,“沃尔图里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这解释了为什么每次你闻到我的味道时就会毛发倒立。这是你的噩梦,是你本能的恐惧,对这些我也稍有了解。”

房间的某种气氛使他变得更急躁了,修长的双臂在颤抖。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去了厨房,双眼四处巡视。

“你把她带去,就像带了瓶酒去参加他们的派对一样。”他吼道。

“她有些急事走了。说吧,雅各布,你想怎么样?”

“你觉得要是我把她留在家里,让维多利亚威胁她会更好吗!”

他又皱起了鼻子,好像闻到什么难闻的气味似的。“你的‘朋友’呢?”从他说话的语气中我就知道他这个“朋友”是加引号的。

“那个红发鬼我们能对付。”

“没错,”我也用同样的语气答道,我不喜欢雅各布这样说话,“你觉得像什么?”

“那为什么她还在到处捕猎?”

“开了卧谈会 [1] ?”他语气中有些讥讽。

雅各布发出一声怒吼,随之一阵颤抖。

雅各布在我身后的大厅,看着客厅乱糟糟的毯子。

“别吵了!”我不耐烦地对他们俩大叫道,“等我们回来后再吵,我们走!”

我的双眼和杰莱德、安布里两人的眼睛撞了个正着。我不喜欢他们看我时那种严肃的眼神,他们难道真觉得我会做什么伤害雅各布的事吗?这样对视之后,我就把门关上了。

爱丽丝朝着车子匆忙走去,立刻就不见了,我紧随其后,又本能地停下来,锁上了门。

杰克回过头来看着我,他浓黑的眉毛在深陷的双眼上方,非常突出,下颌固定不动,然后迈着步子向前进军——这样描述他走路最合适了——走上人行道,他从我身边闪过,向屋里走去。

雅各布用发抖的手抓着了我的胳膊:“拜托,贝拉,我求你了。”

我咬紧了牙齿。“胆小鬼。”我低声咕哝道。

他黑色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我的喉咙哽咽了。

雅各布回头看看坐在车上的朋友。我看到安布里微微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这让我很生气。

“杰克,我必须……”

“当然可以,雅各布,进来吧。”

“不行,你不是非去不可的。你可以在这里和我在一起,你可以活下来,为查理,也为我。”

“我能和你聊一下吗?”

卡莱尔的梅赛德斯已经发动了,由于爱丽丝很着急地发动着,车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是的。”我叹了口气。

我摇摇头,感到一阵心痛,眼泪夺眶而出。我挣脱了雅各布的手,雅各布没有再作努力。

他犹豫了一下,说:“只有你一个人在?”

“千万别死,贝拉,”他哽咽着,“别走,别……”

我咬咬牙说:“她不在这儿,你要找什么吗?”

要是我永远见不到他了呢?

杰克嘟起嘴巴,还是没有上前,眼睛看着前院。

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了低声的呜咽,我抱着他的腰,紧紧地拥抱着,唯有觉得这一刻太短暂了。我流着泪的脸埋在他的胸口,他的大手摸着我的头发,好像这样可以把我拖住一样。

“嘿。”见他最终没有开口,我便招呼了一声。

“再见,杰克。”我拉开了他放在我头发上的手,吻了吻他的掌心,忍不住看看他的脸,“对不起。”我喃喃地说。

雅各布的“兔子”在路边移动,杰莱德坐在驾驶室,安布里坐在副驾位上。我知道他们是不放心让雅各布单独过来,这让我有点儿难过,有些不高兴,卡伦一家人就不会这样。

说完我便向车子冲去。副驾一侧的门正开着等我进去。我把背包挂在车座枕头上,然后闪进车去,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他的脸上露出故意的神色,让我想起了那个糟糕的下午,当时他选择了山姆,没有选择我。此刻,我觉得自己的下颌开始抽搐,进入了防御的状态。

“照顾好查理!”我回过头来朝着车窗叫道,但已不见了雅各布的身影。爱丽丝加大了油门——车胎发出像人嘶叫般的刮擦声——然后便调转身子,上了马路。我在树丛边缘瞟见了一丝白色和鞋子的一角。

他站在离门六英尺远的地方,远看上去,他皱着鼻子,但是脸上却很平滑——像戴着个面具一样。不过这骗不了我,我看到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1] 卧谈会(pajama #w2">[2] 第二十二条军规(Catch-22):《第二十二条军规》是美国黑色幽默文学的代表作,被誉为当代美国文学的经典作品,作者为赫勒(Joseph Heller)。根据第二十二条军规,疯子才能获准免于飞行,但必须由本人提出申请;同时又规定,凡能意识到飞行有危险而提出免飞申请的,属头脑清醒者,应继续执行飞行任务。第二十二条军规还规定,飞行员飞满上级规定的次数就能回国,但它又说,你必须绝对服从命令,要不就不准回国。因此上级可以不断给飞行员增加飞行次数,而你不得违抗。如此反复,永无休止。小说主人公最终明白了第二十二条军规原来是个骗局,是个圈套,是个无法逾越的障碍。

当然是雅各布,即便无法预见了,爱丽丝还是很聪明。

[3] 墨西哥的一座城市。

我快步下楼,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