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暮光之城:新月 > 三人约会

三人约会

“这样并不算烦扰你,对吧?”他问道,轻轻地捏着我的手指。

“只是别期望更多。”我警告他,试图拿开我的手,但他紧紧抓住不放。

“不算。”我叹了口气。说实话,这种感觉很好。他的手比我的暖和多了,这些日子我总感到很冷。

雅各布又恢复了笑脸:“这句话对我很受用。”

“你不会介意他的想法。”雅各布跷起大拇指,指向洗手间。

“无法想象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我诚恳地对他说。

“我想我不会。”

“这就是我想要做的,只要你还喜欢和我待在一起。”

“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呢?”

我叹了口气。“你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说道,但心里却希望他如此,尤其是当他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我——就像受损货品一样的我。

“问题是,”我说,“我们这个样子,对于你和我有着不同的意义。”

“但是,不要因为我常出现在你身边而生气,好吗?”雅各布拍拍我的手背,“我不会放弃的,我有得是时间。”

“哦,”他的手更用力了,“那是我的问题,不是吗?”

我充满谢意地点点头。

“好吧,”我咕哝着,“只是别忘了这一点。”

“你不必和我谈这些。”他告诉我。

“不会的。现在,手榴弹要炸的人是我,嗯?”他戳了戳我的肋骨。

我畏缩了。他故意不去指名道姓,真是有趣——就像刚才在车里发生的事,他真了解我,即使我不说,他也知道我不喜欢音乐。

我转了转眼睛,我想他有权力拿这事开个玩笑。

他若有所思,不再开玩笑:“还是因为另一个人,对吗?”

他笑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沿着我的手侧游走。

“我不会改变想法的。”我说道,尽管我尝试着正常地表达,但还是在话语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你这里的一道疤真有意思,”他突然说,扭过我的手仔细查看,“这是怎么弄的?”

他咧着嘴冲我一笑:“没事的,只要你最喜欢的人是我,而且你觉得我长得帅——有那么一点帅吧,我准备好坚持‘骚扰’你。”

他的食指抚过那道长长的银月牙似的伤痕,这伤痕在我的白色皮肤上几乎看不见。

“是的。”我低声说道。

我皱起眉头:“你真的希望我记住所有伤疤的由来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或接话。他会受到伤害而避开我吗?我怎能忍受这种折磨?

我等待着往事来袭——击出一道裂开的口子,但是,和往常一样,雅各布的存在让我完好无损。

“但仅此而已。”他说道,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真冷。”他喃喃自语,轻轻地按着那道伤疤,那道詹姆斯咬过后留下的伤疤。

“还胜过所有女孩子。”我补充道。

这时,迈克踉踉跄跄地从洗手间出来了。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看上去可怕极了。

“胜过你所认识的其他男人?”他神色沉着平静——似乎我的答案并不重要,或者他已经知道答案。

“噢,迈克。”我深吸一口气。

“是的。”我叹了口气。

“你介意早点儿回家吗?”他有气无力地说。

“胜过那个把胃都快吐出来的家伙?”他指了指洗手间。

“不,当然不介意。”我抽出手,上前扶着迈克,他走起路来东倒西歪。

“你知道我喜欢你。”

“电影让你受不了了吧?”雅各布漠然地问道。

“你喜欢我,对吗?”

迈克的眼神里充满敌意。“我根本就没怎么看,”他嘟哝道,“电影开始之前我就想吐了。”

“什么事?”我漠然地问道。

“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责备他,两个人摇摇晃晃地向着出口走去。

我愁容满面,我不想这样,不仅现在不想,而且永远都不想。在我现在的生活中没有什么比雅各布·布莱克更重要了,但是他却执意要毁坏这一切。

“我以为能忍过去。”他说。

“贝拉,就让我握一小会儿,”他平静地说,“告诉我一件事。”

“等等。”我们走到大门时听到雅各布说,他迅速走到售货柜台前。

“杰克。”我拒绝道,挪开了身子。他放下手臂,看上去没有因为小小的拒绝而气馁。他伸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揽着我的腰,不让我再次逃开,他的这份自信是从哪儿来的呢?

“能给我一个空的爆米花桶吗?”他问售货员。她看了一眼迈克,然后塞给雅各布一个空桶。

我叹了口气,坐了过去,他似乎正在想办法模糊我们之间的界限。果然,我刚坐下,他就靠了过来,搂住我的肩膀。

“快点把他带走吧。”她恳求道。显然,她是负责清扫地面的人。

“他可能要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他一边说,一边伸直了长腿,等着迈克。

我拖着迈克到了凉爽、潮湿的室外,他深吸一口气。雅各布就在我们身后,他帮我把迈克扶到后座上,将空桶递给迈克,严肃地注视着他。

雅各布走到靠墙的长椅旁坐下,拍了拍他旁边的空位。

“请吧。”雅各布就说了这一句。

大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放映厅里的电影还没结束,所以大厅空荡荡的——静得只听到柜台里炸爆米花的声音。

我们摇下车窗,让夜晚冰凉的空气吹进车里,希望能让迈克舒服点,我用手抱着两腿取暖。

“我会擦亮眼睛寻找这样的人。”

“又觉得冷了吗?”雅各布问我,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用手搂住我。

“哦,他在里面,没事,”他转动眼珠,说道,“真是个没用的家伙。你应该和一个拥有更健壮胃的人在一起,这样的人看到血块会放声大笑,不会像虚弱的人那样呕吐。”

“你不冷吗?”

雅各布很快就出来了。

他摇摇头。

大厅里没看见迈克,我庆幸雅各布和我一起出来了——他跑进男士洗手间,看看迈克是不是在里面。

“你一定是发烧了,或者有其他什么病。”我嘀咕着。外面天寒地冻,我摸了摸他的前额,他的额头很烫。

“没关系。有很多电影可供选择,贝拉,这部电影实在是糟透了。”走出影院,他从窃窃私语恢复到正常的声音。

“哇,杰克——你烧得厉害!”

“你真不必出来,你的八美元就这样泡汤了。”在过道上我仍劝他。

“我感觉很好,”他耸耸肩,“非常健康。”

雅各布还是跟着我出来了。

我皱起眉头,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的皮肤好像在我手指下燃烧。

“不用了,别动,”我低声说,“我能照顾好他。”

“你的手简直像冰块。”他抱怨道。

迈克再次发出几声呻吟,接着朝门外冲去。我站起来跟着他,雅各布也立刻站了起来。

“也许是我的原因。”我承认。

借着银幕的光线,我看到了他脸上的汗珠。

迈克在后座呻吟着,向桶里呕吐。我也面露苦相,但愿我的胃经受得住这声音和气味。雅各布扭过头去检查一番,担心他的车被弄脏。

“不行了,”他气喘吁吁地说,“我想我是生病了。”

回来的路好像比去的时候更长。

他又发出几声呻吟,坐在我们前排的情侣回头看了看他。

雅各布没说话,想着事情。他始终搂着我,他的臂膀很温暖,连冷风吹进来我都感觉很舒服。

“迈克,你还好吗?”我轻轻问道。

我盯着窗外,深感内疚。

迈克首先放弃了。电影放到一半,他收回手臂,倾身向前,用手托住脑袋。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受不了某些画面,但后来他发出几声呻吟。

真不应该那样鼓励雅各布,简直就是自私。不管我是否明确表态过,只要他感到有一线希望能使我们的关系超越友情的界限,那么我的态度就不够明确。

我双臂交叉紧靠在胸前,希望他们的手都静止不动。

我要如何解释他才能明白呢?我就像一个空壳,就像一间空房——不适合居住——数月来完全无人问津。现在,我有点好转,房子的大门被修好了,但是,仅此而已——只有这么一小块愈合。他应该拥有更好的——比起摇摇欲坠的单间房来更好的房子,他的投资并不能让我这间空房恢复原貌。

雅各布和迈克都把手臂靠在我坐椅两旁的扶手上。他们的手都轻轻地搁着,手心朝上,姿势很不自然,就像张开的捕兽夹。雅各布总是一有机会就会牵住我的手,但是在漆黑的影院里,加上迈克在旁边,这个动作有着不同的意义——我确定他明白这一点。我想迈克并没有同样的想法,但是他的手和雅各布摆得一模一样。

但是,我知道我无法离开他。我非常需要他,我太自私了。也许我应该坚定立场,这样他才会离我而去。这种想法让我一震,雅各布搂得我更紧了。

我也开始认认真真地看电影,银幕上的暴力情节越来越荒谬,我跟着雅各布一起笑起来。我这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又怎么能够划清我们之间的模糊界限呢?

我开着萨伯曼送迈克回家,雅各布开车跟在我们后面,然后送我回家。雅各布一路无语,我猜他是不是和我想着同样的事情。也许,他正在改变主意。

当放到一个人被旗杆刺穿后钉到了水泥墙上时,他又笑了起来。

“我们回来得很早,我本想请你进屋坐坐,”我们到家时他对我说,“但是,可能被你说中了,我发烧了。我感觉有点……怪怪的。”

“噢,得了吧!”他不屑地说,“那家伙的血喷出二十英尺高,这也太假了吧?”

“噢,不,你也病了!需要我开车送你回去吗?”

“怎么了?”我低声问道。

“不,”他摇摇头,眉头紧锁,“我还没病呢,只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头。如果实在不行了,我会把车停在路边。”

我坐定下来忍受两个小时的煎熬,只注意到银幕上的色彩和动作,却没留意人物外形、汽车和房子。这时,雅各布偷偷笑了起来。

“你一到家就打电话给我,好吗?”我着急地问。

电影情节和预告中完全一样,还在播放片头字幕的时候,就有四个人被炸死,另外一个被砍头。坐在我前面的女孩儿用手捂住眼睛,把头埋在男朋友的怀里。男孩儿轻拍她的肩膀,自己也有些害怕。迈克根本就不像在看电影,他面部僵硬,盯着银幕上方露出来的幕布边缘。

“当然,当然。”他皱着眉头,盯着前方的黑暗,咬着嘴唇。

我真希望迈克自动退出,他始终阴沉着脸——根本不像我们中的一分子,但我又不想和雅各布单独约会,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但是他轻轻抓着我的腰,把我留在车里,我又一次感觉到他发烫的皮肤。

我窃笑,迈克加快了脚步跟上我们。

“怎么了,杰克?”我问道。

“不会。我告诉他你打算玷污我年轻而纯洁的心灵。”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贝拉……但是,听上去一定有些肉麻。”

我大笑起来,“别提什么年龄限制了。如果我偷偷带你进去,比利是不是会杀了我?”

我叹了口气,一定又是在电影院里说的那些话:“说吧。”

“我年龄太小,还不够格看这部电影。”他提醒我。

“是这样的,我知道你非常的不开心,但是,我想让你明白,我会一直陪着你,尽管这样做也许并不能帮上什么忙。我永远不会让你伤心——我保证你可以永远依赖我。哇,听上去真肉麻。但是,你明白,对吗?你明白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干吗?”我拒不接受。

“是的,杰克,我明白。其实,我已经非常依赖你了,也许比你想象的更加依赖。”

到了电影院,雅各布递给我十美元。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像阳光染红了云朵。我真后悔说了这些话,虽然句句属实,但我应该编个谎话。实话是不合适的,会伤害到他,而我不想让他失望。

“哼。”迈克将身子缩了回去。

一种奇怪的表情浮上他的脸庞。“我想我现在最好回家去。”他说。

我耸了耸肩:“我不知道,音乐让我烦躁不安。”

我立即下了车。

“你怎么会不喜欢音乐?”迈克追问着。

“给我打电话!”他离开时我大声叫道。

“他说得没错。”我小声应道,仍然盯着雅各布平静的侧脸。

我看着他离去,至少车开得还算稳当。望着他走后的空荡街道,我自己也感到有点儿不舒服,但不是因为生病。

“贝拉,真的吗?”迈克不解地问。

我多么希望雅各布·布莱克是我的哥哥,是我血肉相连的亲哥哥,那么,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依赖他,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内疚。老天爷知道我并不想利用雅各布,但是我现在的内疚感恰恰证明我利用了他。

我惊讶地盯着雅各布,我从没对他说过这话。

更重要的是,我并无意去爱他。有一点我非常明白——这一点是我从心底、从骨子里头知晓的,是我彻头彻尾领悟到的,它深藏在我空落的内心中——爱拥有伤人的力量。

“有,”雅各布答道,“但是贝拉不喜欢音乐。”

而我已经遍体鳞伤,无法痊愈。

“这车里没有收音机吗?”迈克使性子似的问道,故意打断雅各布的话。

我需要雅各布,就像病人需要药物。我把他当成拐杖拄了好久,没办法再和其他人同行。如今,我不愿看到他受伤害,但是又忍不住伤害了他。他以为时间和耐心终会改变我,尽管我知道他的想法完全错误,但还是任他这样以为。

不一会儿,迈克改变策略,他靠上前来,把下巴搁在我的坐椅靠背上,他的脸几乎贴到我的脸。我转过身,背对着车窗。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永远地、无止境地爱他。

雅各布依旧快活开朗,滔滔不绝地说笑着,让我几乎忘记后座还有一个正生着闷气的迈克。

我走进屋里,在电话旁坐下,咬着手指甲。

迈克坐到“兔子”的后座,露出厌恶的表情。

“电影已经结束了吗?”查理看到我回来,吃惊地问道。他坐在离电视很近的地板上,一定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比赛。

“好吧。”雅各布应声道,似乎所有的问题都不成问题,他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轻松自如。

“迈克病了,”我解释道,“染上了肠胃感冒。”

“行。”迈克打了个响指。

“你还好吧?”

“嘿,让雅各布开车行吗?”我问道,“我答应他了——他刚把车修好,是从一堆废铁中修好的,全凭他自己一个人。”我吹嘘着,就像一个母亲炫耀自己成绩优秀的孩子。

“现在还行。”我怀疑地说。显然,我有可能被传染。

“不,我想去,”迈克打断雅各布,“我只是为安吉拉和本着想,我们走吧。”他朝萨伯曼走去。

我靠在橱柜旁,一伸手就能握到电话。在不安的等待中,我想起了雅各布离开前奇怪的表情,手指开始不停地敲着橱柜,我当时应该坚持送他回家。

“我还是想去,如果迈克你不愿意去的话……”

我盯着时钟,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十分钟,十五分钟。即便是我开车,也只要十五分钟就能到他家,而雅各布比我开得要快。十八分钟过去了,我拿起电话,拨通他家的号码。

没等我开口,雅各布就说:

电话响了好久也没人接,也许比利睡着了,也许是我拨错了号码。我重新拨了一遍。

“我想这感冒又开始流行了,奥斯汀和康纳今天也病倒了,也许我们应该换个时间再聚。”迈克提议道。

电话响到第八下的时候,我正准备挂断,那头传来了比利的声音。

“安吉拉生病了,”我闷闷不乐地对他们说,“她和本都不能来了。”

“喂?”他说。他的声音显得谨慎小心,好像在等待什么坏消息。

看得出来,我不在场的时候,雅各布和迈克没怎么互相答理,俩人间隔数米远,面朝不同方向等着我。迈克阴沉着脸,而雅各布还像平常一样神情愉悦。

“比利,是我,贝拉——杰克到家了吗?他大概二十分钟前从我这儿走的。”

我一边慢慢地朝着在外等待的两个人走去,一边摇摇头。我由衷希望安吉拉能早日康复,但不得不承认事态的发展让我感到失望。今晚成了迈克、雅各布和我的三人约会——安排得多完美啊,我挖苦着自己。

“他在家。”比利有气无力地说。

是本打来的电话,安吉拉染上了胃肠感冒,他不能扔下她不管,并为缺席感到抱歉。

“他应该给我打个电话,”我有些生气,“他走的时候不太舒服,我很担心。”

“我去接——可能是查理。”我告诉他们,然后飞奔进屋。

“他……病得厉害,没法打电话,他现在感觉不太好。”比利的声音冷淡,我意识到他一定是想去陪着雅各布。

我听到厨房的电话响了。

“如果需要帮忙,请告诉我,”我说,“我可以去你们那儿。”我想象比利坐在轮椅上,雅各布得自己照顾自己的情景……

“他们家的老朋友了。”雅各布自我介绍,和迈克握手。俩人都使出比平常更大的力气握住对方的手,松开后,迈克活动了一下手指。

“不,不必了,”比利立刻说,“我们很好,你就待在家吧。”

“不大记得。”迈克伸出手。

他说话的方式简直有些粗鲁。

“嘿,迈克!你还记得雅各布·布莱克吗?”

“好吧。”我答应道。

“嘿,贝拉。”他向我打招呼,一看到雅各布,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警惕。我匆匆瞥了一眼雅各布,试图在他们之间保持中立。雅各布看上去真不像是个二年级的学生,他的块头大——迈克才刚到他的肩膀,我的个子就更没法比了——他的脸庞看上去比以前更加沧桑,甚至一个月以前都比现在看上去年轻。

“再见,贝拉。”

迈克下了车,穿过马路。

电话挂断了。

“但大多数时候,坚持只会让人烦恼。”

“再见。”我自言自语道。

“那么,”他若有所思地说,“有时候,坚持终会胜利。”

好吧,至少他已经到家了,但奇怪的是,我的担心一点也没消退。我心烦意乱地拖着沉重的双腿爬上楼梯,也许明天上班前我可以去他家看看,我可以带点汤去——家里好像还有一罐坎贝尔罐头汤 [3]

我挑起眉毛:“有些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当我一大早——四点半钟——醒来时,我直奔向洗手间,计划泡汤了。半个小时后,查理发现我躺在洗手间的地板上,脸贴在冰凉的浴缸边上。

“我记得这个小子,”迈克在街对面停车时,雅各布轻声对我说,“就是那个以为你是他女朋友的家伙,他还没弄明白你们的关系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

转角处传来迈克的萨伯曼的声音,我从雅各布的手中抽出我的手,他扮了个鬼脸。

“肠胃感冒。”他说道。

他耸耸肩,对我的投降也不感到吃惊:“本来就是。”

“是啊。”我呻吟着。

“我认输——这次我赢不了。你获胜,你最大。”

“需要点什么吗?”他问道。

“怎么了?”

“请帮我向牛顿那边打个电话,”我嘶哑着嗓子告诉他,“跟他们说我染上了和迈克一样的病,今天没办法去了,告诉他们我很抱歉。”

“当然。”我说,叹了口气。

“好的,没问题。”查理向我保证。

他拍了拍我的手掌,却没有立即收回去,而是紧紧握住了我的手。“那么今晚让我开车吧?”

我一整天都躺在洗手间的地板上,头搁在一条折起来的毛巾上睡了几小时。查理说他要加班,但我猜他是觉得上厕所不方便。他放了一杯水在我身边的地板上,让我不至于脱水。

“难以置信。”我举起手想和他击掌庆祝。

他回来的时候吵醒了我,我看到自己房间里黑漆漆的——天黑了,他爬上楼梯看看我。

他笑着说:“昨晚完工的,这可是它第一次上路。”

“还活着吗?”

“不会吧!”我从车里跳出来,大叫着,“你把它修好了!真不敢相信!你把‘兔子’修好了!”

“也许吧。”我说。

从学校回到家里,我发现有辆熟悉的小汽车停在家门口。雅各布靠在引擎盖上,咧开嘴笑了起来。

“需要点什么?”

“好吧。”迈克转过身去,不过还是让我瞟见了他脸上的表情,他分明在想:她一定是疯了。

“不用了,谢谢。”

“我想看《瞄准射击》,”我坚持道,“我现在的心情适合看动作片,拿出点胆量来吧!”

他犹豫了一下,显然有些束手无策。“那么,好吧。”他说,然后下楼到厨房去了。

“你确定不想看《永恒的爱》吗?”吃午饭时他问我,提出一部目前占据票房榜首的爱情喜剧。“‘烂番茄 [2] ’上对这部电影的评价还不错。”

几分钟后我听到电话铃声,查理轻声跟人交谈了一会儿,然后挂了电话。

人数的减少并没有影响迈克翘首以待的心情,他谈论的所有话题都跟星期五有关。

“迈克好多了。”他朝我喊道。

迈克一提起是我安排了这次活动,杰西卡和劳伦就声称没有时间参加。埃里克和凯蒂已经有了自己的安排——庆祝他们的交往三周纪念日。劳伦在迈克之前把活动安排告诉了泰勒和康纳,这两个人也说没空参加。就连奎尔也来不了——他因为在学校打架被留在家里受罚。最后,只有安吉拉和本,当然还有雅各布可以出席。

太好了,真是鼓舞人心的消息。他比我提前大概八个小时生的病,还有八个小时。想到这儿,我的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我直起身子靠到马桶边。

结果,根本就不需要迈克的萨伯曼。

我又枕着毛巾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外微亮。我不记得自己挪动过身体,一定是查理把我抱进房间的——他还把一杯水放到我床边的桌子上。我口渴极了,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尽管隔夜水的味道有点儿怪怪的。

“哦。”迈克惊讶地说,寻思了一会儿,他笑了起来。

我慢慢地起身,努力不去引发呕吐。我很虚弱,嘴里有股怪味,但感觉胃好多了。我看看时钟。

“是啊,就是他们,”我高兴地说,“你还可以把这次活动看做是辅导课——他们都是二年级的学生。”

二十四小时过去了。

“这些朋友是每天和你一起学习的同学吗?”

我不想让胃难受,早餐只咽下几块咸味饼干。查理看到我康复也就放心了。

迈克眯缝着眼睛,怀疑地看着我。

我确信自己不必再在洗手间的地板上躺一天,便立即打电话给雅各布。

“还有,”我继续说,“我邀请了一些从拉普西来的朋友。如果大家都来的话,你得把你那辆萨伯曼开过来。”

这次是雅各布接的电话。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他的病还没好。

“好吧。”迈克垂头丧气,小声地嘀咕着。

“喂?”他的声音嘶哑、病恹恹的。

“把他们都叫上,怎么样?”我建议道,“当然,还有杰西卡,还有泰勒和康纳,也许还可以叫上劳伦。”我绞尽脑汁地数着人名,我已经答应奎尔要多找些伴儿。

“噢,杰克,”我同情地说道,“你的声音听上去糟透了。”

显然,他有意将这次活动变成几对情侣间的聚会。

“我感觉糟透了。”他低声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最初的兴奋:“我们叫上安吉拉和本怎样?或者埃里克和凯蒂?”

“对不起,让你陪我出门,太糟了。”

“太好了。”

“我乐意去。”他的声音仍然很低沉,“别责备自己了,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他满口答应,但显然热情减半。

“你会好起来的,”我承诺道,“我今天早上起来就好多了。”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想策划一次集体活动。”——我特别强调了最后四个字——“大家一起去看《瞄准射击》吧。”这次我提前完成了家庭作业——甚至阅读了剧透 [1] ,不至于毫无准备。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是血腥场面,我还没有复原到可以完整地看一部爱情电影。“你觉得有意思吗?”

“你病了吗?”他无精打采地问。

他抬头看我,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期待:“当然有空,你想出去玩玩吗?”

“是的,我也病了,但我现在康复了。”

“嘿,迈克,”下课时我对他说,“星期五晚上有空吗?”

“太好了。”他的声音死气沉沉。

我在英语课上向迈克谈到了这件事。

“所以说,你也会很快好起来的。”我鼓励着他。

“奎尔会疯掉的,和高三女生一起。”他得意地笑着,转动着眼睛。我没有提起安布里,他也没有。我也笑了起来:“我会给他挑个满意的女生。”

我几乎听不到他的回答声:“我想我和你们得的不是一种病。”

“是啊,”我如实地回答,明白我很有可能是在作茧自缚,“你在的话,我会更开心。叫上奎尔吧,我们可以一群人同去。”

“你染上的不是肠胃感冒吗?”我疑惑地问道。

“你想让我去?和你的朋友们在一起?”

“不是,是另一种病。”

“你也会来的,对吗?”我马上补充道,“也许你觉得跟一帮乏味的高三学生在一起很无聊?”划清界限的时机我把握得很好,但我又不忍心伤害雅各布。我们之间似乎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连接着,他受伤我也会感到疼痛。况且我老早就答应迈克,却没有太大的热情和他约会,让雅各布陪着我一起去,实在是不错的主意。

“怎么回事?”

但是雅各布沉下了脸,在他低头看地之前,我从他的黑眼睛中察觉到了不悦。

“所有,”他轻声说,“我全身上下所有部位都在痛。”

“星期五我要去看电影。我已经答应了那些朋友们,我要不停地找乐子。”如果迈克听到这话一定很高兴。

他声音里流露出的痛苦是如此真切。

我发现机会来了,便毫不犹豫地抓住不放。

“我能做些什么呢,杰克?我给你带点什么过去吧?”

“我们会找到那个地方的,”他向我保证,“星期五去骑摩托车吧?”他建议道。

“不用了,你不能来这里。”他有些粗鲁,这让我想起那天夜里比利的态度。

“徒步旅行吧,”我作了决定,“你可不是唯一为之着迷的人。我开始觉得是自己想象出来那个地方……”我皱眉沉思。

“我已经得过病了,不会再被传染了。”我指出。

“我们明天做什么呢?徒步旅行,或者急诊室?”

他没理会我:“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来我这儿。”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接过糖果,并试图用某种方式划清我们之间的界限。可是,只要界限那头的人是雅各布,它就模糊掉了。

“雅各布——”

“通常来说——终身仆人,就是这类事情。”

“我得挂了。”他突然急匆匆地说。

“情人究竟要做什么呢?”我避而不答他的问题。

“你好些了就给我打电话。”

我开始觉得不自在,这些话听起来是在说笑,其实不然。

“好的。”他答应道,声音奇怪又痛苦。

雅各布假装伤心地摇摇头。“有时候你真是不食人间烟火。没错,今天是二月十四日。你会成为我的情人吗?既然没有为我准备五十美分一盒的糖果,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成为我的情人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等他道别,而他等着我先道别。

“哦,我像个傻瓜,”我咕哝道,“今天是情人节吗?”

“那再见吧。”我终于开口了。

他掏出一个小小的粉红色盒子,平稳地放在手掌中心。是情人节糖果。

“等我电话。”他又重复了一遍。

“情人节快乐。”雅各布微笑着说,向我打招呼时低下了头。

“好的……再见,雅各布。”

对于一天天流走的时光,我从未有任何记忆——无法解释这一点,因为我努力使自己活在当下,不去想消逝的昨日,不去想临近的明天。因此,当雅各布提到某个日期的时候,我着实有些吃惊。那天,我把车停在他家门口,他正在那儿等我到来。

“贝拉。”他轻声唤着我的名字,挂断了电话。

我骑摩托的水平有所提高,这意味着查理不必惦记着要准备好创可贴,但也意味着我脑海里的某个声音正渐渐远去,直到我再也听不到它。不知不觉中,我开始感到惶恐。我带着略显癫狂般的热情去寻找那片草地,将自己置身于一些激动人心的活动中。

[1] 剧透:指在读者或观众还没有读到或看到剧情结尾的时候,提前告知后面的内容或最后的结果。

我就像迷茫的月球——周围的行星在类似灾难片情节的大爆炸中被摧毁——而我一如既往地在固定的小小轨道上运行着,在空洞的宇宙中运行着,无视重力的存在。

[2] 烂番茄(Rotten Tomatoes):美国著名影评网站,由电影迷Senh Duong于1998年创建,为其用户提供了有趣而翔实的在线影评,如今已成为电影消费者和影迷的首选。

日子比以前过得更快。学校、工作、雅各布——尽管不一定按照这种先后顺序——构成了我所遵循的简单而有序的模式。查理的愿望实现了:我不再郁郁寡欢,但是,我不能完全欺骗自己。我总是忍不住要停下来思考我的人生,虽然我尽量不常想并且无法对我所作所为的意义视而不见。

[3] 坎贝尔罐头汤公司(Campbell):一译金宝汤公司,全球最大的罐头汤生产商,其总部位于美国新泽西州的甘顿(Camden)。19世纪末,美国化学家约翰·多兰斯为约瑟夫·坎贝尔罐头公司制造的罐头汤里加入水,加热后即可食用。除了罐头汤外,该公司还开拓了其他类型的浓缩食品。